第17頁

  楊戩入內,徽宗問師師道個甚的。楊戩將奕柬呈上。天子覽畢,交中使去拿那匹夫來。不多時,拿得賈奕到於金階之下。

  喝道:「匹夫!你為朕一職之役,不以巡警為意,卻入娼家造詞謗朕,你得何罪」賈奕唬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俯伏在地,稱:「臣死罪!微臣怎敢謗訕陛下望聖慈明察!」徽宗道:「你道不敢謗訕,且說這『留下絞綃當宿錢』的,是誰做來」賈

  奕無詞以對。徽宗道:「賈奕流言謗朕,合夷三族。餘者皆令推入市曹,斬首報來!」昨日風流游妓館,今朝含恨入泉鄉。

  徽宗敕下,差甄守中做監斬官。是那晌午時分,押往市曹。

  卻遇著諫官張天覺,問甄守中道:「今日殺的是甚人犯甚底罪」

  守中附耳與天覺低聲道:「天子為私行李師師家,與賈奕共爭潑妓;賈奕小詞譏諷官裡,是天子吃受不過,賜死市曹。」天覺分付甄守中:「你且慢用刑,待我入奏官家來。」道罷,拍馬入朝,來見天子。

  天子問天覺:「卿不宣而至,有何事奏來」張天覺山呼舞蹈罷了,當口奏道:「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承祖宗萬世之丕祚,為華夷億兆之所瞻,一舉動,一笑顰,皆不可輕也。

  奈何信奸讒賊臣之語,夜宿娼家,荒於酒色,使朝綱不理,國政不修,天文變於上,人心怨於下,邊疆不寧,盜賊蜂起。陛下不以此為憂,顧與匹夫爭一潑妓,輕肆刑誅,他日史官記之,貽譏萬古。賈奕何罪,夷戮市曹臣恐刑罰不正,無以治民,慾望聖慈,曲行赦宥。冒觸天威,罪在不赦。伏望聖鑒不錯!」

  那時楊戩把那賈奕詞與天覺看了,徽宗宣諭天覺:「卿看此詞,再能容忍否」天覺又奏:「此乃陛下之過。孔子有云:『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陛下高拱禁庭,事之正當,誰敢妄肆抵毀陛下既不以萬乘之尊自尊,則在下小臣,得以無忌憚也。所謂『君不君,則臣不臣』。陛下自悔其過可也,何必尤人」徽宗聞奏,未免慚恥,諭天覺道:「且看卿直言之故,姑赦賈奕之罪。貶賈奕為廣南瓊州司戶參軍!」

  徽宗遣殿官宣李師師入內,朝見畢,賜夫人冠帔,使師師衣著,仍賜繡墩,次坐於御座之側。宣問張天覺道:「朕今與夫人同坐於殿上,卿立階下,能有章疏乎」天覺泣曰:「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婦不婦,三綱五常掃地矣!人有禮則強,無禮則亡,陛下視禮法為何物孟子謂:『合則留,不合則去。』臣諫不能從,言不見聽,尚何顏立殿陛之間耶願乞骸骨歸田里,以終天年。」徽宗怒,拂衣而起。次日,御筆除張天覺授勝州太守,即日遣中官管押之任。張天覺朝辭之任,乃作詞一首,寄《南鄉子》:向晚出京關,細雨微風拂面寒。楊柳堤邊青草岸,堪觀,只在人心咫尺間。酒飲盞須干,莫道浮生似等閒。用則逆理天下事,何難,不用雲中別有山。

  吟罷,行數十里,忽值路邊老牛臥地。天覺長吁一聲,依前韻又作一首。寄《南鄉子》:瓦缽與磁瓶,閒伴白雲醉後休。得失事常貧也樂,無憂,運去英雄不自由。彭越與韓侯,蓋世功名一土丘。名利有餌魚吞餌,輪收,得脫那能更上鉤中使錄其詞,歸呈徽宗。徽宗看罷,心知天覺為異人,悔之無及。自天覺仙去之後,朝廷之上,蕩無綱紀。蔡京、蔡攸、童貫之徒,縱恣於上;高俅、楊戩、朱勉之黨,朋邪於下。徽宗悉聽諸奸簸弄,冊李師師做李明妃,改金錢巷喚做小御街,將賣茶周秀除泗州茶提舉。蓋宣和六年事也。

  宣和六年五月,金國遣使來,趙良嗣報使。良嗣至軍前,金國阿骨打道:「平灤等州,若必欲取,並燕京不與汝家了也。」是時有左企弓者,為金國謀,嘗獻一詩。詩曰:

  併力攻遼盟共尋,功成力有淺和深。

  君王莫聽捐燕議,一寸山河一寸金。

  由此金人要求不已,故無許燕之意。七月,金人來歸燕山六州。那六州是甚州涿州,易州,順州,景州,檀州,薊州。

  既是六州地,童貫、蔡攸帥師入燕,初稱交割,又稱宣撫。燕之金帛、子女、職官、民戶,盡為金人席捲而去。朝廷捐歲幣數百萬,僅得空城而已。童貫、蔡攸奏撫定燕城,燕城老幼,歡迎呼謁,南向燒香,上祝聖壽。其地自冬至及春皆無雨,才王師撫定,雨澤隨降。王黼率百官稱賀。於是降赦兩河、燕、雲等路。

《大宋宣和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