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畢,赤黎喝問帝:「汝年若干,而頭白若此」帝曰:「某年三十六,而跋涉數千里之遠,安得不頭白!」赤黎喝曰:「汝但安心莫優。」乃引帝出居小室,其中有床褥,但日夕所食粗糲。乃與阿計替同宿。
凡在源昌州居止經年餘。至天眷四年終,召天水郡侯趙某於源昌州南行至燕京。徭是抵鹿州、壽州、易州、平順州,所經行路皆榛荊大路,頗平易行。每州各有同知,間有遺帝衣服者,有饋帝飲食者,在處皆有之。或曰,至一路傍,有獻酒食者云:「此地有神,事之最靈。每遇貴人到此,必先於夕前報之。昨夜夢中已得神報,言明日有天羅王自南北而來,衣青袍,從者十七人是。阿父遣來路上祗候,某等故以酒食獻。」阿計替並帝受之。帝謂曰:「汝神廟在何處」民指一山阜間,有屋三間處是也。帝與阿計替共往其祠,入門如聞人揖聲,若有三十餘人聲,眾人皆訝之。既至像前,視其神亦石刻,乃一婦人狀,手所執劍則鐵為之,侍從者皆若婦人。帝及眾人,皆拱手稽顙而已。既出門,又聞如三十人唱喏。廟無牌記,其人但稱將軍而已。阿計替曰:「天羅王者,大王知之乎」帝謂:「不知為何意。」阿計替曰:「佛經曾有天羅神。大王之身,必自天宮謫降也。」帝曰:「何苦多難」阿計替曰:「此定業難逃。」帝笑而行。
又一日,在途望林麓間有火煙起,及聞鐘聲,阿計替曰:「此必寺宇也。」及入寺門,見有石鐫二金剛,並拱手對立。
又見胡僧出迎。遂登正堂,視神像高大,首觸桁棟;無他供器,止有石盂香爐而已。僧詰眾人之來,帝答:「趙某自均州及源昌州來,要往燕京去。」計替曰:「此乃南國天子,為北國所執,今往燕京見帝,路經此地,故來此少憩。」僧呼童子曰:「可點茶一巡與眾人吃。」時眾人與帝茶不知味十年矣。阿計替且思茶難得,燕京以金一兩易茶一斤,今荒寺中反有茶極美,飲其氣味,身體如去重甲之狀。及視茶器,儘是白石這為之。
眾人中亦有更要茶者。二童子收茶器,及胡僧皆趨堂後屏間而去,移時不出。阿計替等將謝而告行,共趍屏後求之,則寂然
一空捨,惟有竹堂後小室中,有石刻一胡僧、二童子。視其容貌,即獻茶者是也。眾人嗟歎。阿計替至寺前拜帝曰:「王歸國必矣,敢先為大王賀!自大王之北徙南行,蓋有四祥:一者妖神出拜,二者李牧興身,三者女將軍獻酒,四者聖僧獻茶。」
帝亦微笑謂阿計替曰:「使我有前途,汝等則吾更生之主也,敢不厚報!」
時盛暑中,帝與隨行人已皆疲睏,並欲少息木下。大風忽起,濃雲自東南而升,大雨如注,雷電交作,帝與從人急趨民舍避之。少頃雷電大震,帝所居民家一男一婦及小兒皆死去,俄有數丈大火流於帝前,帝大驚,而人已死矣。其男婦背上皆有木篆而不可識;一小兒有朱篆可認,云「章惇後」三字。帝曰:「章惇誤國家,京城之陷,皆因此賊為之。今果報若是!」
及雨止,平地水深尺許,眾人皆不能行。是晚宿民舍間,問民曰:「此去燕京若干」曰:「尚有七百里。」曰:「此地何名」
曰:「檀州北斯縣也。」
次經過平順州,入城,屋甚雄壯,居民繁密,市中貨易類燕京。阿計替引帝入州,見同知訖,乃令於驛捨安泊,亦給酒肉甚豐厚。帝至驛中小室,亦有床褥几凳帳幙之屬,帝見稽首曰:「復見天上矣!」次歷諸縣,皆如中州,但風俗皆胡夷耳。
各賜酒肉飲食訖,止宿則驛中也。
或日,行至平水鎮,去燕京只廿里。阿計替曰:「來日至燕京矣。」是晚宿山寺中,是房乃僧捨也。眾人與帝同屋共臥,聞鄰舍僧語:「有因果否」一僧曰:「豈得無之!況它前身自是玉堂天子,因不聽玉皇說去,故謫降。今在人間又滅佛法,是以有北歸之禍。」一僧曰:「想以死數千里之外矣」一僧曰:「已死。」一僧曰:「水火中葬之矣!」少帝審聽,欲起排闥問之,眾人所寢身版隔礙,不及而止。僧又問曰:「今南方
康王如何」一僧答曰:「且教他讀了《周易》六十四卦了,別作施行。」又問:「少帝如何」問至此,帝拱手聽之。答曰:「它是天羅王,不久亦歸天上;但不免馬足之報。」言訖更論廿年事,皆金國中貴與南北臣僚,不及記也。時至雞鳴,寂無所聞。時室中惟阿計替不寢,聽之甚詳,相約來日共究此事。
天明,阿計替同帝排戶入其室,則塵埃覆地,若四十年無人跡至處。繞寺呼集,無一僧一童。問外之民,則謂經兵火而未復有也。帝語阿計替曰:「言皆當矣!但不曉讀了《周易》六十四卦及馬足二字。」阿計替曰:「六十四卦名乃即位六十四年也。馬足者,則戒勿乘馬之意而已。」言畢,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