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說過,隋唐時佛家思想的勃興,使儒家也受了影響,如韓愈、李翱等,一方面吸收了佛家理論,另方面又要闢佛,這就是產生新儒學的先聲。
新儒學即在宋代開始建立的理學,它的特點是吸收佛家、道家的思想成分而發揚儒家的倫理思想與政治哲學。理學所吸收的佛、道兩家思想,特別是運用在宇宙論與心性論方面,而這兩方面又老早是儒、釋、道三家混合的所在。如晉王弼拿道家的道理來解釋《易經》,道教——是陰陽家假托道家之名而創造的,也拿儒家一部分的經典,主要的是《易經》,附會於道家的學說(在《老子》書中只附會少數的語句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等)。佛教中的「格義」,是拿《老》、《莊》及《周易》去解釋佛經。這些混合的現象,造成了宋明理學的前提條件,而宋明理學則是將儒、釋、道三家思想貫通之處整理成一體系。
宋明理學產生的另一前提,就是漢唐訓詁註疏之學,煩瑣無味,已經為有思想的儒者所厭棄。他們既然厭棄訓詁,就不得不另找革新學術的途徑。宋代有學問的人物,如范仲淹、歐陽修、司馬光、蘇軾、王安石等,都是留心政治,拿經史的義理來配合實際問題的。當時學者又有自命不凡的氣概,動輒要繼承孔孟,講內聖外王之學。尤其是宋初有胡安定、孫明復、石守道三個學者,講求經世致用之學,開闢了一代學風。安定教人方法,分經義、治事兩齋,經義齋是「明體」的,治事齋是「達用」的,這可說是當時的新教育。在這種教育影響之下,出了不少的學術人才。
就當時社會背景看,手工業與商業有相當的發展,貨幣流通的範圍相當擴大,南宋時甚至使用紙幣。在這一經濟活躍的狀況之下,民間文化頗為發達,如印刷術的完成,書籍數量的增加,官學之外又有民間自由講學的書院,設立於各地。自然科學方面,除印刷術外,羅盤針及火藥的發明,也在宋代。因此,一種新的哲學思想的產生,不是偶然的。
這種新的哲學,稱為理學,又稱為道學。因陸象山說「心即理」,故人們又稱陸王一派的理學為「心學」,來和程朱一派的「理學」相區別,而以「道學」作為兩派的總名(如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也有把「理學」的範圍擴大,連周秦諸子之學甚至堯舜禹湯的思想都包括進去,但又和哲學對立起來的(如賈豐臻《中國理學史》)。我們依照歷史的事實看,理學的名詞創自宋時,所代表的只是宋明儒家學術,決不可廣泛地應用到諸子思想上去;道學與理學兩名詞,所指也沒有什麼廣狹。至於哲學一名詞,可以應用到各種宇宙觀與人生觀,乃至談歷史法則,可以稱為歷史哲學,談政治原理,可以稱為政治哲學,實在包含很廣,所以要說中國的諸子思想及宋明理學,與西洋哲學不一致,是可以的,若說中國只有理學而沒有哲學,將理學放在哲學範圍以外,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