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帝

中宗孝元皇帝,名睿,宣帝司馬懿之曾孫,琅邪王覲之子。懷、愍蒙塵,晉室無主,睿從琅邪起兵,興復晉室,即位於建康,是為東晉。在位六年。

原文 初,范陽祖逖,少有大志,與劉琨俱為司州主簿。同寢,中夜聞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及渡江,睿以為軍咨祭酒。逖居京師,糾合驍健,言於睿曰:「晉室之亂,非上無道而下怨叛也。繇宗室爭權,自相魚肉,遂使戎狄乘隙,毒流中土。今遺民既遭殘賊,人思自奮,大王誠能命將出師,使如逖者統之以復中原,郡國豪傑,必有望風響應者矣。」睿素無北伐之志,以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

直解 范陽即今涿州。司州,今河南府。愍帝之時,有范陽人祖逖者,從少時即慷慨有擔當世事的大志,素與劉琨相厚,兩人同做司州的主簿。一夕同處歇臥,到半夜的時分,忽然聽的雞叫,祖逖此時正思量著天下的大事,睡不著,就以足去蹴劉琨醒來,與他說道:「半夜雞鳴,雖不是時候,然喚人早起,不致失覺,亦於人有益,非不祥之聲也。」因披衣起舞,有不勝踴躍奮發的意思。後來逖避亂過江,元帝以逖為軍咨祭酒。逖住在京師,專一糾集那驍健的勇士,加意撫恤,欲得其用。一日,勸元帝說道:「舉大事者,全在人心,我觀晉室之亂,非干在上的行政無道,而在下的怨叛離心也。只因那宗室諸王樹黨專權,骨肉分爭,自相魚肉,遂使戎狄之人,若劉聰、石勒輩,乘此釁隙紛紛並起,侵擾中土,荼毒生靈。即今晉室遺民,自遭殘害以來,各為其父兄子弟之仇抱恨積怨,欲奮身討賊,只是沒人倡率之耳。大王誠能遣命將帥,興發師旅,使勇敢忠義如我這樣的人統領前去,恢復中原,那郡國的豪傑,一聞此舉,必然望風而來,隨聲而應矣。何亂之不可克乎?」祖逖此言,深為有見,爭奈元帝素性優柔,只想保守江東,無志北伐,乃命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著自募兵馬而行,竟不能出師以圖大舉。於此便見元帝立國規模本來狹小,原無遠略,所以終其身僅能偏安一隅,而長、淮以北,盡委腥羶,寸土尺疆,不能收復,忘宗社丘墟之恨,孤豪傑向義之心,豈不可慨也哉!

原文 陶侃為廣州刺史。侃在廣州無事,輒朝運百甓於齋外,暮運於齋內。人問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逸,恐不堪事,故自勞爾。」

直解 廣州,即今廣東廣州府等處地方。甓,是磚,世俗誤以為甕。齋,是退居的去處。陶侃先在荊州,為王敦所忌,左遷廣州刺史。陶侃在廣州,破杜弘、誅王機、擒溫邵,叛亂悉平。威名既立,州中無事,然陶侃卻有遠志,不以無事自安,每退居私室,早晨自家運磚百塊於齋外,晚間又運將進來。人見他每日如此,不知其故,從而問之。陶侃答說:「今王室陵夷,盜賊群起,中原多事,我要替朝廷出些氣力,平定天下,若因此州無事,便過於偷安,任意恣情,優遊逸樂,一向自在慣了,卻恐精力懈弛,不復堪任勞苦的事,所以早晚運甓,不放此身安閒,以習勞苦爾。」大抵人之志意,能兢惕,則日明;好偷惰,則日昏。人之精力,常練習,則愈強;務安逸,則愈弱。《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陶侃之運甓,蓋亦欲兢惕其志意,而練習其精力,有大《易》自強不息之義焉。當時人士,崇尚清談,遺棄世事,以銜杯為高致,以勤事為俗流,而陶侃獨不安於暇逸如此,可謂卓爾不群者矣。

《資治通鑒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