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古典媒體面對如末日核爆式的信息景象驚慌失措、無所適從,其實受眾同樣也處於崩潰的邊緣。
手機成了人的數字器官。如果手機是心臟的話,它一分鐘之內的跳動頻率絕對超過70次。你不停地刷新微博、查看郵件、打開微信,這種一直在線的狀態,終結了「撥號」,終結了「開始」菜單,也終結了「登錄」。
時間彷彿被壓縮了。生活將是被上緊了發條。
原因是,我們總是深處於無法免於信息未知的恐懼之中。
這看起來就像是,我們已經被拋入了信息的洪流之中,並一直在試圖追上信息更新的腳步,生怕錯過任何可能重要的事物,總是希望知道全世界(或者小到我的朋友圈)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以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美國傳媒理論研究者道格拉斯·洛西科夫(Douglas Rushkoff)在《當下的衝擊》一書中將之描述為「數字化精神病」:「我們為了與數據流中任何一個微小變化保持同步而採取的特別措施,到頭來只是放大了這些變化在萬事萬物中的相對重要性。」他認為,這是人類把時鐘時代追求的效率和生產率錯誤地運用到了數字文化的異步狀態。以前我們是在機器上工作,如今我們必須變成機器。
信息爆炸所帶來的焦慮是數字時代才有的嗎?
1424 年,歐洲最大的圖書館——英國劍橋大學圖書館擁有 122 本書,而且都是由手工製作,並繕寫而成。50 年後,其館藏量終於達到了550本(而今,劍橋已經擁有700多萬冊書籍可供借閱)。
那時候的學者們,已經開始憂心於窮其一生,可能都無法讀完日漸增多的圖書。1685年,法國學者貝耶寫道:「我們有理由恐懼,每日以龐大數量不斷增長的書籍,會讓未來的幾個世紀陷入一個野蠻的情況,就像是羅馬帝國滅亡後的數世紀一樣。」
1755 年,編撰第一本現代百科全書的法國哲學家狄德羅說:「只要時間不斷流逝,書籍的數量就會不斷增長。」因此可以推論,「終有一日,若要從書中學習任何一項知識,就會跟直接觀察整個宇宙一樣困難。」但即使意識心懷這種恐懼,這些學者們並沒有為阻擋圖書數量的增長做任何事,反而爭先恐後地把自己的作品也扔進這個越來越浩瀚的海洋中。
報刊雜誌呢?我可以列舉一堆數字嚇死你。據統計,2013 年全國出版圖書、期刊、報紙總印張為3005.12億印張,共有出版社582家,出版圖書444427種,總印數83.10億冊。期刊有9877種,報紙有1915種,報紙的總印數達到482.41億份。
數字世界呢?根據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兩位研究人員的估算,僅是 2008 年一年,美國人就使用了 3.6 億 Zettabyte 的資訊,1Zettabyte就是10的21次方——算了,連我的腦袋也已經想像不出這個龐大的數字到底有多大。
現在,貝耶的恐懼是不是也是你的恐懼?
要怪就怪古登堡(Johannes Gutenberg)。在他發明印刷機數年後,一位威尼斯法官譴責這種改變說:「筆猶如處女,印刷機則是娼妓。」
要怪就怪圖靈(Alan Mathison Turing)和蒂姆·伯納斯·李(Tim Berners-Lee)。他們從瓶子裡放出了計算機和互聯網這兩個惡魔,把今天的我們殘忍地囚禁到了數字生活之中。
但顯然的,你並沒有被囚禁的感覺,是不是?我們就像是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症的一群人,反而更奮力地希望在信息的海洋裡越游越爽。
我知道,承認信息爆炸、信息過載並沒有讓我們的感受變得更好,因為真正的恐懼並沒有解決:如何免除信息未知的焦慮?
當朋友們都在談論柴靜的《穹頂之下》,你如果還沒有看過,是不是很尷尬?當滿眼的Duang、Duang、Duang刷了你的手機屏,你不知道這個網絡新詞彙是何意,是不是很「二」?當老闆在會議室裡提到硅谷的一個新技術、新創公司的商業模式,你還聞所未聞,是不是讓你很擔心老闆會質疑你的工作能力?
信息的掌握能力和處理能力,已經成為你在數字世界生存的新的等級資格考試。但你沮喪地發現,無論怎樣,有兩個事實並沒有改變:第一,我們還是人,我們只有一個大腦;第二,一天還是只有24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