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劉國忠雖然不識字,但也不笨,走江湖的經驗告訴他,怨鬼的形成,必然有一段因由在裡頭的。若是想找出解決的辦法,還得細細的去瞭解事情的始末。
「關於這事,年代也甚是久遠了。我這老頭兒,也是小時候聽老一輩人說的……」老支書抽著旱煙,緩緩將那小妾的來歷給劉國忠說了一遍。
劉國忠聽了之後,沉吟許久,心頭已逐漸有了算計,他將頭附過去老支書的耳邊細細耳囑了一遍。
半響之後,老支書越聽越驚,最後更是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望著劉國忠,瞪大了眼睛驚悚道:「勇哥兒,你當真要這麼做嗎?」
第六章 為國忠談判
劉國忠抱拳道:「老支書,並非是孟勇懷恨在心。只是這鬼魅實在是過分的很,今日若不想辦法談妥,只怕來日會有更多的村民遭他毒手。」
老支書細細一想,覺得劉國忠說的也甚是在理。於是他便叮囑劉國忠道:「既然勇哥兒心底有了計較,那就按勇哥兒說的去做吧!只是這事兒須做的隱秘,若是傳到了上頭的耳朵裡,你我都免不了遭一趟思想改造。」
劉國忠抱拳,嚴肅道:「請支書放心,孟勇明白。」
第二天早上,劉國忠跟同村的幾位好手,將生產隊請了半天假。拿起傢伙,直奔那枯井而去。
話說這劉國忠當晚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此刻卻重回枯井,這又是所為何事?他和老支書的那番悄悄話,又是準備做些什麼呢?
半響之後,劉國忠的目的豁然於紙上。
只見他在枯井前插了三柱香,跪下來磕頭祭拜幾下,便叫兄弟們拿齊傢伙開始往枯井裡抽水。
約莫是半個小時時候,枯井裡的水杯一抽而空,劉國忠帶著捕魚網親自下井。在這枯井內撈起了一大堆屍骸。
零零總總,這些白骨屍骸居然有數十具之多。只不過同放於一個枯井內,卻是分不清楚誰和誰了。
卻說這劉國忠,居然膽子肥到打起了千屍鬼屍骸的主意。莫不是心有不甘,前來向這千屍鬼尋仇來著。
然而,箇中的因由卻並非如此。
在打撈起了一大堆白骨之後,劉國忠重重的跪了下來,燒起三柱清香,居然就這樣跪著朝這堆白骨朗聲道
「鄙人劉國忠,字孟勇,不懂禮數的江湖莽夫一個,今日將小姐屍骸打撈起來,是我劉孟勇一人的主意,小姐若要怪罪,記得尋我孟勇一人,切莫找我旁邊的兄弟。」
開場白說過之後,劉國忠頓了頓,再度抱拳,語氣更加恭敬的直入主題:「孟勇今天來此,並非是有意冒犯小姐。我劉孟勇讀的書少,但也知道塵歸塵,土歸土,有怨有恨找債主的道理。小姐若要尋仇,那就應去找那當日謀害你的人。為何留在人間路上,去索取無辜百姓的性命」
劉國忠口中的這位小姐,自然是那當日被正室害死的小妾。他的這番追問說完了之後,四周便頓時靜了下來,只有那幾個守在劉國忠身後的壯漢,因為過度緊張的關係,胸膛起伏的喘氣聲在竹林中蔓延。
而劉國忠身前的枯井,是一堆寂然不動的白骨屍骸,沒有半點兒聲響。
劉國忠跪著再勸:「小姐流連塵世諸多年,害的人也夠多了,想來心頭那怨恨也應當化解了。若是小姐心頭還有怨氣,我劉孟勇在這裡代表當年害你的那些人,給你磕上一百個響頭賠罪。孟勇不是道士,不懂得畫符驅鬼,只希望小姐能夠就此收手,不要再去殘害村裡那些無辜的百姓。」
說完,劉國忠便不顧其他,雙手撐地,朝著那堆屍骸白骨,砰砰的連續磕起了響頭。
足足磕了一百個,直到額頭都磨出了血皮時,劉國忠這才彈了彈身上的灰塵,挺起了身子。
可是,那堆白骨兒還是凜然不動,沒有絲毫的反應,別說陰風,就連一絲涼風的表示也沒有。
這時候,旁邊的一位漢子捅了捅劉國忠,小聲道:「勇哥兒,不如我們還是回去吧。你想想,我們和她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她怎麼可能聽我們的話。再說了,她做惡,我們也奈何不了她呀。」
「住嘴,我劉孟勇今天就劃出個道,談的攏我們就談,談不攏,我就打」劉國忠一瞪旁邊的漢子,狠聲道:「我劉孟勇今天就算豁出了性命,也得尋她出來說個明白。」
說到這,劉國忠拿起了旁邊的扁擔,朝著地上狠狠的一震,怒視著白骨屍骸道:「今天我劉孟勇就按照江湖的規矩,給小姐劃下個道,若是小姐答應不再害人,好好的去投胎。孟勇定然禮數做足,金箔紙錢相送。若是小姐不肯應允,那我劉孟勇就在這枯井旁邊搭個棚子住下,小姐每出現一回,我劉孟勇便用家傳的劉家棍法打小姐一回,除非我劉孟勇死了,否則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害人。」
正在此時,枯井旁的那堆白骨屍骸忽然啪啦一聲,散落在地,一個額頭泛黑的頭顱從屍骸中散落而出。那兩隻空洞黝黑的眼神,猶如活人般,直愣愣的盯著劉國忠。
劉國忠雖然驚詫,但料想這應該就是枯井中的正主,一直在竹林裡頭作惡的千屍鬼。
劉國忠會這樣想,是因為他心中有股兒感覺。若說對枯井裡頭的千屍鬼熟悉的,除卻那些被害死的無主孤魂之外。就只有死裡逃生的王姑姑和劉國忠了。
當這頭顱從屍骸中滾出來時,劉國忠便是猛的一愣,緊接著心頭湧起了和那晚枯井中一模一樣的感覺。
是她了!
想到這,劉國忠一鼓作氣,拿著扁擔上前,朝著那泛黑的頭顱朗聲道:「小姐,你就給個話吧,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劉國忠問完之後,拿著扁擔一直站在頭骨前,定神的望著這頭骨不說話。半響之後,劉國忠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似乎……眼前這頭顱只是個骨頭,不會說話。
傻帽的劉國忠頓時回過神,朝著空蕩的四周打量了一眼,便對那頭骨說道:「小姐你看這樣行不行,你要是應允,就讓黑毛飛過我的頭頂,你若是不答應我,就在竹林裡刮起一陣陰風。你心裡頭是個什麼意思,好歹也表示一下。」
黑毛在南方某個地域的哩語中,代表的就是烏鴉的意思。自古以來,最通靈的畜生有貓,狗,牛。而最通靈的禽類,則有貓頭鷹和烏鴉。
只是,當劉國忠說完這句話之後,頭骨只是靜靜的待在那兒。一直僵持了十多分鐘,四周寂靜如初,沒有陰風,也沒有烏鴉飛過頭頂。
半個小時之後,劉國忠也放棄了,認清楚了這哭笑不得的事實。
他頹廢的歎了口氣,轉過了身子,朝著四周的大漢擺手道:「算了,我看著事兒是沒有結果了,大家合點力,將這些屍骸都給安葬了吧。畢竟人死了還得入土為安好,放著日曬雨淋的,我們大家也過意不起。」
眾漢子紛紛上前,拿起鏟子正準備去挖坑時。
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得背後,猛地傳來……呱的一聲大叫。大家悚然的抬起頭,朝著那聲音的方向尋去。
只見不遠處的竹子上站立了一隻渾身漆黑的烏鴉,那烏鴉似是通靈似的盯了劉國忠一眼,隨即又是呱的一聲大叫,張開烏黑的雙翅,一挫身,直向著遠處的天空,箭似的飛走了。
那烏鴉掠過劉國忠的頭頂時,天空上忽然滴下了一小點兒東西。起初,劉國忠並沒有多大在意,直到烏鴉飛走了,劉國忠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自己的臉上,怎麼粘稠粘稠的。劉國忠一抹額頭,摸下了小許黑不溜秋猶如污泥一樣的東西。
他將手湊近,聞了聞,可因為大病初癒,鼻子還有點兒塞的緣故,劉國忠一時之間居然還沒有分辨出手中的東西是何物。
這時,劉國忠這傻大冒居然做了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動作,似乎是渾然天成,鬼使神差似的,劉國忠居然將沾有黑色物體的手指放到了嘴巴旁,還用舌頭輕輕舔了下。
劉國忠一拍大腿,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臉上這玩意……是一坨烏鴉屎。
……半響,劉國忠發現了一個更不對勁的地方。
站在一旁的夥伴們,一個個面容抽搐,紛紛摀住了嘴巴。明明想笑,卻又是憋得實在辛苦。
一瞬間……欲哭無淚的劉國忠,臉沉的如同鍋蓋般黑。不對,應該是說,臉沉著如同烏鴉屎般黑。
第七章
或許是機緣巧合;又或者是那千面魈有意要懲罰劉國忠;總而言之;劉國忠的確在鬼使神差之下;小舔了下從天上掉落下來的烏鴉屎。
當然;這一幕並沒有讓劉國忠從智商上去尋找原因。相反的;劉國忠和大家一樣;將出現的這一幕歸咎於千屍魈身上。
鬼神畢竟是鬼神;就算答應了你;但也不是這麼好易與的。即便不能把你怎麼樣;但也得作弄你一下;才可顯示出自己的尊嚴。
雖然被捉弄了一下;但劉國忠和大夥兒心裡都挺開心的;至少;那千屍魈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願意到地府去輪迴投胎;從此這三鄉十二村的村民們;不用在擔心有鬼魅勾魂了。
當然;箇中的因由卻不是因為那千屍魈真的害怕了劉國忠;習武之人;雖然陽氣較重;三火也旺盛於常人。然而這千屍魈也並非是吃素的;流連人間幾十年;害了無數的人;身上的怨氣和那一身修為;別說一般的武夫;就算是三兩個道士;拿她也沒轍。
最重要的;其實是劉國忠轉身之後說的那一句話。
「將這些屍骸白骨給安葬了吧!留著它們暴曬荒野;我們心裡也不安呀!」
這一句話;一個方面突現出了劉國忠的好心腸;但從另一個角度;也恰到好處說到了千面魈的心坎上。
前面魈的心坎,你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入土為安。
人講落地歸根;鬼講入土為安。在老一輩的代代闡述中;地府和人間是一樣的;也講戶口。要麼你有後人供奉;要麼你有下葬之地;否則你就是一個沒戶口沒出處的孤魂野鬼。
這千面魈被正室夫人殺死後扔下了枯井,除卻要遭受這剝面毀容之苦,靈魂身軀天天被水侵泡,更要受這透心入骨的冰寒。
或許這千屍魈是有怨恨的,可過了這麼多年,他心中的怨恨也應當散去了。留在這人間為非作歹的原因,說不定就是因為屍骸被困與井下,無法入土為安。她也只能勾魂奪命來減輕自己的痛苦。
所以,不是劉國忠的氣勢強,而是他說的這句話恰好到處。也正如世事般無常,有些東西有些事,不是你佔有絕對的優勢就一定能辦成功。關鍵是你的方法,有沒恰到好處的用到點上。
或許是上天眷顧,劉國忠成功了,在烏鴉飛走了之後,劉國忠和兄弟們挖了幾個坑,把這些屍骸都一一分開來埋了。千面魈的屍骸被葬到了另一處,甚至乎,劉國忠將從老支書聽來的名字刻在了木板上,給這千面魈立下了一塊碑文。
這一切,做的滴水不漏,天衣無縫。只要同行的幾個兄弟不說出去,那麼這一切都會隨著時間的逝去而被掩藏,更不可能被上頭得知。
只是,除卻天知,地知,和劉國忠一行人知道之外。卻還有一人親眼目睹了全過程。
待劉國忠一行人悄悄從枯井處離開之後,一個俏麗的身影輕輕的邁著步子,從竹林深處走了出來。
略帶羞意的看了劉國忠離去的背影,她跪了下來,同樣朝著千面魈的墳墓磕了幾個響頭。
這個身影,正是被劉國忠救起,後來又不眠不休得照顧了劉國忠幾天幾夜的王姑姑。
原來,今天上午時分時,王姑姑在生產隊裡幹活。陷入了戀愛的人嘛,自然是無時無刻的想見到想念的對方的。這是一種懵懂的情愫,誰也說不準。但哪怕是暗戀也好,這種情愫也會一直會根深蒂固的種在彼此的心田。
中醫上,將這種病症叫做相思病。現代科學上……這也不是藥可以救的。
總而言之,見不到劉國忠的王姑姑自然是非常著急的。休息的時候,她又從老支書的隻言片語中揣測出了劉國忠要去那枯井。
擔心之下,她便放下手中的農活,悄悄的跑上的竹林。
時間不長不短,王姑姑到達竹林之時,恰好是劉國忠掏上了屍骸,朝那些屍骸下跪之時。卻說這王姑姑,一看到劉國忠居然敢言辭挫挫的威迫千面魈,心底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大吃了一驚。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也愣在了那兒。
後來,王姑姑的心情可謂是如同波濤般起伏不定,從驚到喜,從喜到惱。驚的是,看到了千面魈的屍骸掉落了出來。喜的是千面魈居然答應了劉國忠的請求,惱的……是自家看上的男人居然這麼笨,看不都看就將烏鴉屎塞進了嘴巴裡。
一直到劉國忠一行人走遠,王姑姑這才偷偷的從竹林裡頭跑了出來。
磕完了頭之後,王姑姑也未有片刻的停留,邁著小碎步,輕悄悄的跑出了竹林。
竹林內,幾座枯墳,一口枯井,寂靜無聲的並排在一起,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竹林內忽然刮起了一陣微涼的寒風,樹葉飛舞間,嗚嗚聲在竹林內蔓延。像是風在哭泣,又像是一個受了多年冤屈的女人,在哭訴著這麼多年所受的怨恨和痛苦。
……
時間悄悄的流逝,在老支書和劉國忠等人的刻意隱瞞下,這件事久而久之就被人淡忘了,好似從沒發生過似的。
反而是故事裡的兩位主人公,感情卻有了更深一步的進展。
劉國忠這敦厚的漢子,除卻白天幹農活之外,閒暇之時也教村民們練習劉家拳。但是這貨天生比較笨拙,對感情的事都是愛理不理,甚至乎不知從何做起,用現代的話來形容,這種人,就是天生的情商低。
反倒是王姑姑,趁著閒暇之時,時而給劉國忠送吃的,時而給劉國忠縫縫補補,雖無名分,但實際上卻像是成了劉家的媳婦一樣。
只不過,兩人的交流從來都是點到即止。除了精神上得到昇華之外,身體上卻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甚至乎,雙方連手都沒有牽過。如果沒有外來因素的話,可能這兩個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偏偏的,或許是上天想促成這段姻緣,這時候,出來了一個好事者,同村的劉大娘。
在當時的舊社會裡,南北的文化是有著挺大的差異的。在北方,可能大娘只是個稱呼,一個尊重著長輩的稱呼。但是在南方的農村裡頭,稱呼長輩,一般都是叫嬸,姨,婆。有親戚關係的,我們按照輩分叫,沒親戚關係的,我們一般都是根據年紀給上不同的稱呼。年齡相差不大的,我們叫姐,稍微差異些的,叫阿姨,嬸嬸、
能夠帶娘字的,只有四種人。親娘,奶娘,新娘,還有給人家牽紅線的月娘。
劉大娘單名一個美字,是三鄉十二村裡郝郝有名的月娘,專門撮合有緣人,收取一個大大的媒人紅包。
在當時的舊社會裡,一般都是盲婚啞嫁。相親過一次,覺得對方不錯了,就下聘禮,擇好日子就娶過門了。
當然,可能你會說,這種方式是舊社會的嫁娶方式,老土的來也毫無理性。
那麼,相比現在這個社會呢?
人們隨著社會的發展,學會了很多東西,也改變了許多東西。除卻學會追求真愛的同時,也變得更加現實,在不停擇偶,感情受到無數次波折的同時。最後邁進婚姻殿堂時,許許多多都是因為年紀大了,有成家這個念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總而言之,能過日子就行了。
最後的最後,有可能……和你在一起度過一輩子的那個人,只是因為家庭責任建立起的愛,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一碰就碎。
又比如某位喜歡的文學二逼說的,在人生這段旅途上,你從小到大,或是因為一時驚艷,或是因為情愫使然,你會喜歡過無數的人,也曾有無數的人曾喜歡過你。但是,有可能人這一輩子,能夠讓你心痛的,
或許,媒人的存在也有……只不過,現在的人找媒人也找的挺有心思。要麼就是找上司的家屬,要麼就是找對自己事業有幫助的,連一段婚姻,都不忘摻雜些交際的手腕。
兩個時代,兩種差異,看似後者更可取。但偏偏舊社會裡的婚姻即使是盲婚啞嫁,但許許多多的人似乎都牽著手走到了盡頭。而如今這個社會,分了又離,離了又分,當真是折煞人心,折磨了諸多有緣眷侶。
在當初那個久遠的年代裡,飯都吃不飽了,也沒多少的人會去顧得了追求真愛。
《陰山道士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