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茜兒。」 
蒙特婁島的形狀就像人腳,足踩從西北下垂,腳跟在南,腳趾則指向東北。兩根大頭釘都在腳底的位置,一個在市中心,另一個靠近東區。至於第三很大頭釘則落在足踩上方,位在蒙特婁島的西邊。那裡沒有明顯的特殊形狀。 
「聖傑魁斯標出了這裡和那裡。」我說,先指著市中心,又指向東區那端的大頭釘。 
我順著維多利亞橋,越過聖蘭伯特區,抵達河的南岸。在那裡找到上星期五看過的那個街名,我便拿起第四根大頭釘釘上,正好就在足弓部下方。這根釘上後,使得原本孤離的第三根大頭釘更加奇怪。萊思看著我,一臉納悶。 
「這裡是他注記的第三個x。」 
「那裡是哪裡?」 
「你認為呢?」我問。 
「我怎麼會知道。難道不成是他的狗埋葬之地。」他看了一下手錶。「喂,我可得……」 
「你不覺得應該去把這個地方找出來嗎?」 
他看著我,良久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睛閃耀著藍色的光芒,我有點驚訝,過去我竟然沒有發現這點。他搖搖頭。 
「這不是應不應該的問題,而是理由不夠充足。你這個連續殺人案的想法還沒有成立,你得再找出更多證據,或叫克勞得爾再查出更多細節。更何況,這個案子根本就不是我們管的。」 
貝坦德向他做了個手勢,比了比自己的手錶,又用拇指比向大門。萊恩看向他,點了個頭,又轉身面對我。 
我無話可說。我的目光直盯著他的臉,想看出他到底是否有鼓勵我的意思。不過,就算有,我也沒有找到。 
「我該走了。你看完這些檔案,放我桌上就行了。」 
「沒問題。」 
「還有……呢……好好保重。」 
「什麼?」 
「我聽說你在那裡發現的事。我看這個傢伙不是普通的雜碎。」他伸手入口袋,掏出一張名片,在上面寫了幾個數字。「這是我的電話,你帶著。不管什麼時候,只是你需要幫忙,儘管打電話給我。」 
10分鐘後,我回到辦公室,滿心的怒氣和忐志忑不安。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件事上,但是難以成功。每次辦公室裡一有電話響,我就會伸手拿起自己的電話,想會不會是克勞得爾或查博紐打來的。到了10點15分,我又打電話過去找人。 
電話那端的人說:「喂,請等一會。」我等著。 
「克勞得爾。」 
「我是布蘭納博士。」我說。 
電話那端頓時沉默下來。 
「是的。」 
「你接到我的留話了嗎?」 
「是的。」 
「有沒有聖傑魁斯的消息?」 
他哼了一聲。「是啊,聖傑魁斯。沒錯。」 
一時之間,我很想把手伸進電話那端,把他的舌頭扯裂。我忍了下來,心想只有像他這種妄自尊大的警探才會有這種態度。 
「你認為那不是他的真名嗎?」 
「如果那是他的真名,那我的真名就是柴契爾夫人了。」 
「好了,你在哪裡?」 
他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我能想像他現在一定把臉撇向天花板,思索要怎樣把我擺脫掉。 
「我會告訴你我們在哪裡,我們就在這裡。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現,沒有任何凶器,沒有日記,沒有任何身體特徵。就這樣。」 
「指紋呢?」 
「沒有可用的。」 
「私人物品呢?」 
「那傢伙的興趣真是專注,別的方面一點都不碰。沒有私人物品,也沒有衣物。噢,有啦,只有一件汗衫和一個舊橡膠手套。一條髒毯子。就這些。」 
「手套是做什麼用的?」 
「也許用來保護指甲吧?」 
「你們還找到些什麼?」 
「你也看到了。他只留下那些美女照片、地圖、報紙、剪報和那份表格。噢,還有那鍋意大利面。」 
「沒別的嗎?」 
「沒了。」 
「沒有盟洗用具?沒有私人藥物?」 
「沒。」 
我稍稍想了一下。 
「看來,他好像不是住在那裡。」 
「如果是的話,那他一定是前所未見的髒鬼。他不刷牙、不刮鬍子。沒有肥皂,沒有洗髮精,沒有牙線。」 
我又沉思了一會。 
「你的看法如何?」 
「那個小變態可能只是利用那個地方做為犯罪的巢穴或色情圖片收藏室。也許他娘不准他在家裡存放這些東西,也許她不讓他在家裡看報。我怎麼會知道?」 
「那麼,那張表格呢?」 
「我們正在清查上面的人名和地址。」 
「有住在聖倫伯特的嗎?」他停住想了一下。 
「沒有。」 
「有任何關於他使用瑪格莉特·愛德基的提款卡的線索嗎?」 
這次他停了更久了,很明顯地在盤算著。 
「布蘭納博士,你能不能管好你自己的事?就放手讓我們去逮那個兇手好嗎?」 
「是他嗎?」我繼續追問。 
「什麼?」 
「兇手啊?」 
他掛斷了電話。 
那天早上剩下的時間我全花在檢驗一根尺骨上,由這根唯一的骨頭評斷死者的年齡、性別和身高。這根骨頭是一個小孩發現的,很有可能是古墓遺骸。 
在12點15分,我上樓拿一瓶無糖可樂。我拿著可樂回辦公室,把門關上,拿出三明治和桃子,旋轉椅子面向窗外的河流,讓思緒開始漫遊。然而思緒卻不肯,它就像愛國者飛彈一樣,全飛向克勞得爾。 
他仍不接受這是連續殺人事件的看法。難道他是對的嗎?這些相關現象會不會僅出於巧合?是我自己多想了嗎?聖傑魁斯是否只是個有暴力祟拜傾向的 變態狂?當然,許多電影製片商和出版人也有同樣的傾向。或許他根本不是兇手,他只是喜歡統計這些殺人案件,或有偷窺癖好。也許瑪格莉特『愛德基的提款卡是 他撿到的。也許是他在她生前偷來的。也許。也許。 
不!不是我牽強附會。就算兇手不是聖傑魁斯,也一定是某個仍躲在暗處的殺人狂。這些案子一定有某些相關之處。我絕不能等到下一個案子發生,才證明我的看法是對的。 
我該如何說服克勞得爾,要他明白我不是笨蛋,不是胡思亂想?他不喜歡我介入偵查,而我也的確超過我該管的範圍。他不是說得很明白,要我只管自己的事嗎?而萊恩呢,他是怎麼說的?證據不夠。我必須再找出更強力的證據。 
「好吧!克勞得爾,你這個大混蛋!我就證明給你看。」 
我大聲說道,猛然把椅子轉回面對辦公桌,把手中的桃子扔進垃圾桶。 
然後呢? 
我該怎麼做? 
調出屍體。再把骨頭看個仔細。
十三
 
我走進組織實驗室,請但尼斯調出25906—93和26704—94案子,然後把電子顯微鏡右邊的桌面清乾淨,放上我的寫字板和筆。我取出兩條塑膠軟管,連同抹刀、銅板紙和一個精確到0。0001寸的數值電子測量器,一起在桌上擺好。 
但尼斯拿了兩個紙箱過來,放在桌上。兩個紙箱一大一小,都被仔細貼上封條並標上注記。我打開較大的箱子,拿了幾塊伊莉莎白·康諾的骨骼,放在桌子中央靠右的地方。 
接著我打開較小的箱子。雖然茜兒·托提爾的屍體已發還家屬安葬,但我們先前便採下一些骨骼切片做為證據之用。這是涉及骨鎬傷害的謀殺案的標準處理程序。 
我解開16個密封塑膠袋,放在桌子的左邊。每個塑膠袋上都注記標明是身體的哪一個部分。右腕、左腕、右膝、左膝、頭椎、胸椎和腰椎。我把這些切片倒出 來,按照解剖次序排好。兩塊大腿骨的切片脛骨、腓骨徘在一起,形成腿關節。腕關節則由六寸長的撓骨和尺骨組成。每塊切片都有明顯的手術切痕,不過我是不會 和兇手造成的傷痕搞混的。 
我把混合墊拉過來,打開一條塑膠軟管,在紙上擠出一道天藍色的膏狀物。接著又用第二條軟管擠出一道白色物質。我選擇先從西兒的臂骨開始,把 骨頭擺在我面前,拿起抹刀。我很快地把藍色的催化劑和白色的基本劑用抹刀混合均勻,然後刮下裝入塑膠注射筒,像做蛋糕時擠奶油一樣,把調勻的藥劑小心地擠 在骨骼表面。 
我安置好第一塊骨頭後,把抹刀和注射筒擦乾淨,丟掉用過的紙張,然後開始重新做第二塊骨頭。等到骨骼模型一干,我便移去骨骼,仔細標上號碼、部位和時間,然後和原本的骨骼放在一起。我反覆這些過程,直到所有骨骼都有了一個模型為止。這花掉我兩個小時的時間。 
接著我打開顯微鏡,調好倍率和通過視鏡的纖維光束。由伊莉莎白·康諾的右大腿骨模型開始,我細心地在顯微鏡下觀察每一個小缺口和劃傷。 
骨骼上的切痕看來似乎有兩種。每根臂骨上都有數道平行溝狀凹槽,凹槽的牆和底部呈九十度直角轉折。大部分的溝狀切痕都不超過四分之一寸長,寬度則不到五百分之一寸。在大腿骨上,也有同樣的溝狀紋路。 
另一種刀痕是V字型,比較窄,沒有像溝狀凹槽的牆和底。V型切痕與溝狀切痕平行分佈在長骨的尾端,但在胯骨和脊椎,則無別的切痕伴隨。 
我把每一個切痕的位置畫下來,記錄下長度、寬度,若是溝狀切痕則量出深度。接著,我從正面剖面,觀察每個溝槽和它對應的模型。這些模型可以使 我看出一些細微部位的形狀,這是直接觀測溝狀切痕看不出的。微細的突起、紋路和刮痕,使得溝槽內的牆和底看起來就像失敗的三D圖案。 
死者的四肢都被從關節切割,而長骨則未受損傷。只有一處例外——下臂的骨頭自手腕處被砍斷。我研究橈骨和尺骨末端的切痕,注意這個呈突起狀的斷裂部位,並分析每一個切痕的剖面。我作完伊莉莎白的研究後,便繼續研究茜兒的骨路。 
不知何時,但尼斯跟我說他要關掉一些設備,而我沒多想便同意了,根本沒注意實驗室裡已越來越安靜。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背後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我嚇得差點摔掉剛從顯微鏡移下來的脊椎骨。 
「老天,萊恩!別故意嚇人了好不好!」 
「別生氣嘛,我只是看到實驗室裡還有燈光,想進來看看但尼斯是不是還在加班做切片而已。」 
「幾點了?」我動手把桌上的頸椎骨收進密封袋。 
萊恩看了一下手錶。「5點40分。」他站在一旁,看著我把密封袋收進紙箱裡,蓋上蓋子。「找到什麼能用的線索嗎?」 
「是的。」我把紙箱的封條貼好,然後開始收拾伊莉莎白的骨盤。「克勞得爾沒有注意傷口的細節。」 
「他認為兇手是用鋸子鋸的。」 
我把肩腫骨放進箱子裡,然後伸手拿起肱骨。 
「你認為呢?」 
「我不知道。」 
「你是男性,怎麼會不知道鋸子是用來幹嘛的?」我一邊說,一邊繼續把桌上的骨頭都收進箱子裡。 
「用來鋸東西。」 
《聽,骨頭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