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不止,我還要一塊丁骨牛排,要很薄很薄。」我捏起指頭比出厚度。 
看著肉店老闆從架上拿下切肉的鋸子,我的第六感又開始蠢蠢欲動。是什麼東西在暗示我,會是鋸子嗎?這太難了吧!誰都有可能去買鋸子,魁北克警局就曾嘗試調查這個地區的刀具店,他們賣出的鋸子數量有上千把,對案情一點幫助都沒有。 
那會是什麼呢?沒關係,經驗告訴我這種預感還會再出現,到時候自然會明白。我付了肉錢離開,又到聖凱薩琳街的漢堡王再買點別的東西,最後才回家。 
回到家,一眼就看到我最害怕的事——答錄機裡竟然有通留言。我害怕是湯格打來的,猶豫著不想聽。不能這麼神經質,有可能是萊恩,於是我按下按鍵。 
「晦!媽,是我。最近還好嗎?喂!有人在家嗎?接電話嘛!」我可以聽見電話那一頭車水馬龍的聲音,她用的好像是公用電話。「我想沒人在,好吧!我也不 多說,該要出發了。整個旅行都很愉快,媽你說的對,麥斯是個鳥蛋,我再也不需要那種人了。」好像有人在旁邊說話,我聽到她回答,「再給我五分鐘。」然後繼 續,「媽,我剛好有機會到紐約,而又有人讓我搭便車到蒙特婁,所以我馬上要出發,很快就可以看到你了。」 
卡嗒。 
「不!凱蒂!千萬不要來。」我狂喊著。 
我又聽了一遍留言,彷彿在做惡夢。戈碧死了,那變態狂甚至把凱蒂和我的照片放在她的墓穴裡,而凱蒂現在正在過來的路上。我心跳加速,腦袋裡一片混亂。該如何阻止她?她現在人在何處? 
找彼得。 
等待電話接通時,我的腦海回溯到凱蒂三歲那年,有一天我帶著她上公園玩,她原本待在沙坑裡,我則在一旁和其他媽媽聊天。突然凱蒂起身丟掉手裡的鏟子,對著在擺動的鞦韆跑過去,我清楚的知道鞦韆就要打到她,卻已無能為力。這一次我又有相同的感覺。 
彼得的專線電話沒有人接,於是我試著打總機。秘書告訴我他不在辦公室,我並不意外,只簡單地留話。 
看著答錄機,我試做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全身發熱,彷彿有人在後面掐住我的脖子。 
「不會發生的。」 
我發現博蒂正盯著我瞧,於是又對著它重複說了一遍:「絕對不會發生。」 
它弓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坐了下來,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我的臉。 
「我一定會採取行動,不能讓這惡魔得逞,尤其是對我女兒。」 
把剛買的食物丟進冰箱後,我拿出手提電腦,打開我的資料檔。記不得是什麼時候開始參與這件案子的調查,最早的日期記錄是伊莉莎白的屍體被發現的那天——6月2日。只不過是七個星期前的事,感覺上卻有七年那麼長。 
我拿出檔案夾,希望借由這批資料可以找到些線索。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細細檢查所有的照片、人名、日期,斟酌調查報告裡的文字,一遍做完再重頭,總共看了三遍。 
在讀到萊恩訪問葛麗絲父親的報告時,我的第六感又出現了。 
肉店,葛麗絲曾在肉店做事;兇手以廚師專用的刀鋸為凶器,又熟練解剖技巧;湯格嗜好解剖小動物。這些事情問或許有什麼關聯。 
我翻來翻去,就是找不到肉店的名字。 
於是我依檔案資料上列的號碼,打電話過去。 
一個男人接起電話。 
「當馬斯先生嗎?」 
「我是。」厚重的英國腔。 
「我是布蘭納博士,正在調查你太太死亡的案子,可以請教些問題嗎?」 
「好。」 
「她失蹤的時候在外有工作嗎?」 
停了會兒。「有。」 
我聽見電話那端傳來的電視聲音。 
「你知道她工作的地點嗎?」 
「在費蒙的一家麵包店,叫『好牛角』。那只是一份兼職工作,她要照顧小孩,所以從來不上全職班。」 
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掩飾自己的失望。「她在那裡做了多久?」 
「只有五個月,她一向做不長。」 
「之前她在哪裡工作?」 
「一家肉店。」 
我屏住呼吸。「哪一家。」 
「叫『拉波奇』肉店,是我們教區一位教友開的。在聖多明尼克街上,離聖羅倫街不遠。你知道在哪裡嗎?」 
沒錯,我知道那個地方。 
「她什麼時候去那裡工作的?」我盡量保持冷靜。 
「她做了快一年,1991年大半時間都在那裡。這我可以查,很重要嗎?從來沒有人問過這個。」 
「我也不能確定。當馬斯先生,你聽過你太大提過湯格這個人嗎?」 
「誰?」聲音急促。 
「湯格。」 
一陣沉默,我可以清楚聽見電視裡廣告的聲音。 
「沒有。」 
他暴戾的語氣讓我嚇了一跳。 
「謝謝你的幫忙,有什麼進展我會通知你。」 
我掛斷電話,馬上撥給萊恩。他不在辦公室,家裡也沒人。我知道現在該做什麼,於是再撥另一通電話,然後拿起鑰匙出門。 
聖多明尼克街比我上次來時要熱鬧許多。拉波奇肉店窗戶上的標誌沒變,但是今晚燈光明亮,還在營業中。裡面的客人不多,我排在一個老太太的後面,看她指著要架上的兔子。小小僵硬的屍體讓我想到湯格冰箱裡那些可憐的收藏品。還有阿莎。 
我等老太太離開後才走向櫃檯。櫃檯後站著一個五官凶忍的男人,倒三角臉,露出T恤外的手臂雖細,卻滿是結實肌肉。他身上圍裙沾著污漬,看起來有點像一朵朵的碎花。 
「你好!」 
「好。」 
「生意好嗎?」 
「每天生意都差不多。」與當馬斯先生相同的英國腔。 
我聽見店後面有人在洗東西。 
「我在進行葛麗絲謀殺案的調查,」我打開皮包亮出自己的證件。「可以請教一些問題嗎?」 
男人看著我。店後傳來開水、關水的聲音。 
「你是老闆嗎?」 
點頭。 
「貴姓?」 
「普內瑞提。」 
「普內瑞提先生,葛麗絲曾有段時間在這工作,對嗎?」 
「誰?」』 
「葛麗絲·當馬斯,聖多明尼克教區的教友。」 
他兩手環在胸前,終於點頭。 
「她什麼時候來的?」 
「大概三四年前,我也不確定,這些工人總是來來去去。」 
「她自行離職的嗎?」 
「甚至沒有知會一聲。」 
「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反正每個人都是這樣。」 
「她看起來不開心、失望或是緊張嗎?」 
「你以為我是誰,弗洛伊德?」 
「她在店裡有沒有朋友,誰和她比較親近?」 
他眼睛閃亮,嘴角露出笑意,油腔滑調地說,「親近?」 
我瞪著他,沒有笑容。他也收起玩笑,眼光繞著店內看。「這裡只有我和我弟弟,沒有人可以讓你親近。」 
「有什麼人來找過她嗎?或是曾和誰發生不愉快?」 
「喂,我給她一份工作,我只需要告訴她該做什麼,不用管她的社交生活。」 
「我想或許你留意到……」 
「葛麗絲是個好幫手,她離開讓我手忙腳亂。每個臨時跑掉的工人都讓我陷入地獄般的生活。我承認很氣這些人,但並不恨他們。在教堂聽到葛麗絲失蹤的消息,我以為她跑掉了。當然這不是她會做的事。想來她老公有段難過的日子。我很遺憾她死於非命,但我真的記不起什麼了。」 
「你說難過的日子是什麼意思。」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用拇指摳弄著櫃檯。「你要問她老公,這是他們家的事。」 
我終於能瞭解萊恩先前對這一區人的評語。現在呢?看看照片吧!我拿出皮包裡聖傑魁斯的照片。 
「看過這男人嗎?」他拿起照片。「這是誰?」 
「你的鄰居。」 
他仔細看著照片上的臉孔。「這照片照得不好。」 
「這是從攝影機上翻拍下來的,不過還是可以看。」 
我看到他的臉孔突然皺了起來。 
「怎樣?」 
「嗯……」 
「如何?」 
「看來有點像另一個我跑掉不幹的員工,不過可能是你剛才的問題讓我想起這個人。我真的不知道。」 
他把照片推還給我。「我要打烊了。」 
「你說的是誰?」 
「喂,這麼爛的照片,每一個留這種糟頭髮的男人看來都像照片上的人,沒意義。」 
「到底你指的人是誰?」 
「那人在葛麗絲走前來上班,然後葛麗絲不告而別,不久他也同樣消失,沒有再出現。他們兩個都是兼職,那時我弟弟在美國,只有我一個人守在這裡,他們是我唯一的幫手。」 
「他叫什麼名字?」 
《聽,骨頭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