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果然,沒走多遠,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就發現了幾根竹樁,由於砍伐時間已久,裡面積滿了黃褐色的雨水,水中還有數十隻孑孓在游動著。寒生灌滿了一小瓶,應該足夠了,接下來便是抓土狗了。
寒生打著手電筒在竹林裡走來走去,連個土狗的影子也沒見著。土狗本身不像蟋蟀會叫,因此不能循聲而捕,只能憑肉眼去找,寒生一路向竹林深處走去。
林中小路曲折通幽,在手電光的照射下,路面上不時地有蟋蟀、天牛等昆蟲躍過,偶爾還會發現一兩隻蟾蜍緩慢的爬行,眼睛是紅紅的。
寒生不知不覺的越走越遠,已然出了竹林,前面是一小片平地壩子,有不少螢火蟲閃著綠芒在游動著,遠處的群山在月色下顯得撲朔迷離,不知何處飄來一片白霧,漸漸沿著地面瀰散開來。
「刺啦啦」輕微的聲響,一個小黑點從頭頂掠過,向霧中飛去,土狗!寒生知道螻蛄生有雙翅,可以短暫的飛行,他急匆匆地追了過去。
土狗降落了,寒生撲了過去。霧氣若隱若現,哇,面前的地表龜裂著一條縫,黑麻麻的一大群土狗在裂口處不停的進進出出……
寒生大喜,躡手躡腳的接近獵物,正欲下手之際,忽然間心中微微一動,感覺到有點不大對勁兒,駐足四下裡望去,這裡驀然是一爿荒墳地。
眼前的是一座新墳,墳頭上青草只有寸許長,一塊薄石片立在了墳前,月光下依稀辨得清楚,石上刻著亡者名字:沈菜花之墓。上面沒有時間,沒有立碑的親人名字,奇怪,夫家竟不允許入祖墳,而葬於這荒墳崗之上,本地風俗,這個女人必是死得蹊蹺。
對了,這裡莫不就是產婦暈倒的地方麼,那爿荒墳地,陰氣侵入母腹而形成鬼胎之地?寒生雖然自己還未單獨替人看過病,但是一般的病理還是略知一二的。通常,孕婦的身體防禦機能是很脆弱的,各種外界的風寒邪毒很容易侵入母體,對胎兒造成影響,墳地裡陰氣重,孕婦應當完全避免接近。
凡毒物者,數丈之內必有克制之物。那個臨盆不下的產婦,受此墳地陰氣所傷,最理想的就是就近找出克制之物反制,幾千年來的中醫的精髓,不就是五行相生相剋,陰陽平衡麼?
寒生想通了,尋思著這群土狗不正是那陰氣的克制之物嗎?《青囊經》上所言,真的不差毫釐。
就在此時,那墳旁土地龜裂處,一股黑氣緩緩透出地面,罩住了寒生......
草屋內,朱醫生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方纔已經將煎好的藥灌進了產婦的嘴裡,現在就等著看結果如何了。這個小寒生說是解手,煎的藥一扔,到現在還不回來,看來這孩子不具備當醫生的素質,自己後繼無人啊。
正想著,屋內傳來喊叫:「朱醫生,快來看!」那是產婦丈夫焦急的聲音。
朱醫生衝進內屋,吃驚的見到產婦赤裸的下身在不停的抽搐著,皮膚上出現了點狀的青色瘀斑,壞了,那是皮下毛細血管破裂,怎麼會這樣?他以前重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情急之下,朱醫生抽出銀針,同時連刺產婦的氣海、血海、箕門和陰谷四大穴,並重手捻針。片刻之後,產婦抽搐漸漸止住了,可是皮下出血點仍在增加著,朱醫生冒汗了。
黑色的屍氣包圍著寒生,並不斷的被其吸入,可是寒生卻是渾然不覺得,一心只顧去捕捉那四散亂鑽的土狗。他手疾眼快,已然捉住了三四隻,隨即扯去土狗的翅膀和細足,丟進盛著半天河水的玻璃瓶裡。
寒生不知道,昨夜在千年古墓上昏迷之際,已有數十條白陀須菌絲經由鼻孔鑽入其體內,那千年白陀須乃天下至毒之紅屍氣的剋星,區區普通黑色屍氣根本不在話下,寒生的身體恐怕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懼怕任何屍氣了。
就在這時,寒生耳邊似乎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嘶啞歎息,他站立在了那兒,那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一陣清風拂過,耳邊是竹林梢擺動的颯颯聲。也許是幻覺,夜半荒墳,哪裡會有人呢,他想。
寒生抓好手中的瓶子,興致勃勃的沿著原路返回去,不一會兒,就已經看見了那三間草屋。
灶間沒有人,鍋台上擺著空藥罐,大概那藥已經煎好端進去了。寒生倒掉罐內的藥渣,將自己玻璃瓶內的半天河陳水及土狗一股腦倒入罐內,放到爐子上煎了起來。
寒生自得的走進內屋,見裡面已經忙成一團,原來產婦將喝下的藥全部吐了出來,撒了一床。
「寒生,快去再煎一罐來。」朱醫生瞥見寒生,顧不得責備,趕緊吩咐道。
「噢,知道了。」寒生應道,退回到灶間看著他的藥罐去了。
那墳地有些古怪呢,寒生望著藥罐子裡隨著水溫上升而不斷翻來覆去的土狗,一些紅絲絲的東西浮了上來,這是孑孓的屍體,它們是蚊子的幼蟲。那長長的歎息聲在哪兒聽到過?難道是墳墓裂隙裡傳出來的,不對,死人又怎麼可能發出歎息呢,死者的名字叫做沈菜花,可那聲音明明是個男人……
「寒生,藥煎好了沒有?快點端來。」父親的叫聲打斷了寒生的遐想。
寒生將藥水瀝到了碗裡,小心翼翼的端進了屋裡。
產婦下身已經滿是出血點,皮膚下全是瘀腫,已經奄奄一息了。女人的丈夫雙手抱著頭,蹲在牆角下,不停的嗚咽著。
朱醫生扒開女人的嘴巴,寒生輕輕的吹涼勺中的藥湯,滿滿的灌進去。一碗藥喂完了,寒生退回到灶間,將藥罐裡的土狗渣滓潑到了院子外面。
《青囊經》啊,但願救得了這個瀕死的女人,寒生心中在默默的祈禱著。
須臾,朱醫生驚奇的發現,產婦身上的青腫在逐漸的消褪……
寒生站在院子裡,仰臉遙望著夜空,繁星點點,銀河朦朧,有流星劃過天邊,留下一截長長的尾巴。
當年,神醫華佗大概也站在牢門口,望著天邊的流星,以悲天憐人的心情,感歎自己人生壯志未酬的無奈。
「哇……」屋子裡面傳來了嬰兒的初啼聲。
這聲音傳到寒生的耳朵裡如同仙樂一般,他跳了起來,一陣風似的衝進屋裡。
望著父親如釋重負的面龐,產婦丈夫歡喜泣極的模樣,寒生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是個女孩。」父親說。
產婦半倚在床頭,正欣慰的抱著剛出世的嬰兒,她並不知道自己曾經已是九死一生。
「謝謝朱醫生,你救了她們母女啊。」那男人連連道謝,淚水也顧不得擦去。
「好險啊。」父親坐在桌子旁邊喝茶邊對寒生說道。
寒生看見父親開心的樣子,自己心中也是十分的快活,《青囊經》,你真的沒有辜負我啊。
「寒生,你笑什麼?」父親有些奇怪的望著寒生道。
「沒什麼,老爹,我突然感到,當一個醫生救了瀕死病人的時候,他的心裡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樂感。」寒生由衷的感歎道。
「是啊,所以才叫『懸壺濟世』嘛,可惜你不用心的學,唉,我看咱們朱家祖傳的醫術到我這一輩兒也就算是完結啦。」父親歎道。
不見得,沒準兒青出於藍勝於藍呢,寒生心裡想。
當夜,朱醫生父子倆就宿在產婦的家中。朱醫生連續勞累了兩個晝夜,實在是疲倦了,上床後不久就已發出了鼾聲。
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射了進來,寒生睜著眼睛,一點睏意也沒有。
今後,自己的命運將因《青囊經》而改變了。
正文第五章白虎銜屍
清晨,主人家特意煮了白米飯,宰殺了一隻雞,非要請朱醫生父子吃飯不可,實在推辭不過,父子倆也只有吃了飯再走。
朱醫生最後為產婦把了脈,但覺脈象不浮不沉,和緩有力,他點了點頭,告訴說不礙事了,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嬰兒在母親懷裡剛剛吃完了奶,似睡非睡的半睜著眼。
寒生望著那孩子,心裡甜滋滋的,這可是自己救活的第一個小生命呢。
那嬰兒睜開了眼睛,扭頭朝寒生詭譎的一笑……
寒生此刻已起身離開,因此並沒有看到。
「我要去查看一下產婦暈倒的那處墳地。」朱醫生吃飯的時候對男主人說道。
飯後,男主人帶著他倆前往墳地,果然是經過竹林小路,不多時,來到了寒生昨晚來過的那片荒墳崗。
朱醫生瞇起眼睛掃視片刻,心下暗自吃驚。
「此地為『白虎銜屍』大凶之所啊。」朱醫生說道。
「老爹,什麼是『白虎銜屍』?」寒生見父親講起了風水,饒有興趣的追問起來。
父親手指著周圍地形說道:「你看此地形勢,東方青龍箕居嫉主,西邊白虎蹲坐銜屍,四面低垂,八面交吹,明堂漸漬,草污臭穢,不祥之地啊。」
寒生手指著沈菜花的那座新墳問父親:「老爹,你看這座墓好奇怪,石碑上只有人名,是否有些蹊蹺?」
站在一旁的男主人插嘴道:「這墳裡埋的是一個吊死的女人,夫家堅決不讓其進祖墳,草草把她葬在了這兒。」
「為什麼不准進祖墳呢?」寒生問道。
那男主人歎了口氣,講述了一個淒慘的故事。
沈菜花是一個苦命的女人,皮淨相貌也俊,梳兩根烏黑的大辮子,沒想到丈夫卻是個廢人,據說是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蛋蛋摔破了,所以無法生育。可是婚後一年下來,沈菜花竟然懷孕了,夫家嚴刑拷問,可那女人硬是不說姦夫是誰,雙腿骨頭都給打斷了。
「那她怎麼不上鎮裡告他們?」寒生氣憤地說道。
「沒用的,沈菜花娘家沒人,夫家公公又是鎮革委會主任,上哪兒告?只有一根繩上吊了,可惜肚子裡的孩子了。」男主人惋惜道。
「怪不得,這沈菜花怨氣難散啊。」朱醫生歎了口氣。
寒生問:「那個相好的男人呢,怎麼不出來呢?應該敢做敢當嘛。」
「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孬種是誰。」男主人鄙視道。
「老爹,陰氣就是沈菜花的麼?」寒生疑惑的望著父親。
朱醫生解釋道:「不錯,沈菜花怨氣難消,一是肚子裡的孩子胎死腹中,哪一個做母親的不痛惜自己的骨肉呢?二是那個負心的漢子竟然始終無膽站出來承擔責任,我想,她是傷透了心,萬念俱灰才尋死的。」
「我老婆……」男主人似乎覺察到什麼,嘴裡囁嚅道。
朱醫生點了點頭,歎道:「可憐的女人,何必遷怒於他人呢?」
寒生耳邊迴響起了那一聲長長的歎息,是他,是那個男人……
寒生望著沈菜花的孤墳,那道深深的土壤裂隙仍在,可昨晚的那些土狗卻一隻也見不到了,他的心裡很是感激這個不幸的女人,若不是及時在她的墳前捉到了那幾隻土狗,產婦同腹中嬰兒就肯定活不成了。
「老爹,人死後的怨氣對活著的人產生影響,應當是迷信吧。」寒生疑惑的問父親。
父親躊躇了片刻,說道:「中醫講求陰陽平衡,是說人體內具有陰陽兩氣,氣凝於骨,人死骨未滅,在地下可以存在好多年。陽氣晝出夜伏,陰氣則夜出晝伏,因時辰而變。那沈菜花怨氣太甚,陰陽錯亂,陰氣白晝逸出,這樣很快就會被日光所傷,維持不長久的。」
寒生點點頭,又問道:「這『白虎銜屍』之地對沈菜花又有什麼危害?」
「賤砂地,很快屍骸氣散、蟲噬朽爛而無存,如有後人恐刑傷忤逆。」朱醫生搖搖頭歎道。
「我婆娘就是暈倒在沈菜花墳前那兒的。」男主人手指著,寒生順著方向望過去,正好是那道地裂之所在。
「陰氣侵入產婦目的何在?」寒生突然問道。
「過胎。」父親說。
寒生心中一凜:「難道是……」
「沈菜花怨氣不忍自己的胎兒就這麼夭折,恰恰機緣巧合有孕婦經過,便寧可散盡陰氣也要過胎,這種情形中醫稱做『鬼胎』。不過盡可放心,已經被我以藥力驅除了。」父親解釋道。
「哦。」寒生心不在焉的應聲道。
朱醫生父子告別了那男主人,插近道翻山回家。
大黃狗老遠的望見主人回來,高興的搖頭晃尾迎了出來。
寒生昨晚出門前已經藏好木匣和收妥曾祖遺骨,此刻告訴父親已清點過遺骨,一根不少。父親讚許了幾句。
「昨天那個朱彪通知說,今天村上的人都去遷墳,我們什麼時候去?」寒生商量道。
「嗯,今天日子馬馬虎虎,我們這就去吧。」父親算計道。
寒生的母親去世的早,葬在了爺爺***合葬墓旁,每個月的十五,寒生基本都會去墳前坐坐,上上香,說些思念的話。
父子倆備齊香燭紙錢,帶好工具就出發了,天氣晴朗,大黃狗也跟了來。
靈古洞前面的那片竹林裡,村裡的鄉親們也在掘墳,一團團的伊蚊圍住了他們伺機叮人,秋後的蚊子毒的很,咬到了會腫起很大的包。
父親特意背了藥箱,萬一哪個村民中了屍氣好隨時救治。
「遇到紅色屍氣呢?」寒生問。
父親搖搖頭。
寒生恭恭敬敬的在母親墳前燃香燭燒紙錢和叩頭,大黃狗靜靜的伏在一邊,父親的眼圈紅了。
「老爹,咱家這墳地時你挑選的嗎?」寒生站起身來。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