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正是,可是她娘家沒人,可憐她就這樣被草草的埋在了亂葬崗裡,連副棺材都沒給用。」朱彪臉色漲得通紅。
「可是你為什麼不出頭呢?」吳道明鄙夷的說道。
朱彪頭埋在桌子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夫家很有勢力麼?」吳道明問他。
朱彪點了下頭,長長的發出了一聲歎息。
真是個賤人,吳道明心中罵道,嘴上說:「那女人死的時候,腹中胎兒多大了?」
「八九個月了。」朱彪嗚咽道。
「嗯,這麼說已經形成了鬼胎,他會一直尋找宿主替身的,直至七七散盡陰元。」吳道明分析道。
「你是說,這孩子會上身,也許他還沒有死?」朱彪瞪圓了眼睛,盯著吳道明問道。
「有可能,但是他必須在四十九日之內遇到合適的宿主。」吳道明告訴他。
「什麼是宿主?」朱彪小心的問道。
「孕婦。」吳道明回答道。
朱彪突然沉默了,似乎想起了什麼……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吳道明問。
「沈菜花。」朱彪喃喃道。
是夜,清冷的殘月靜悄悄的掛在天邊。
朱彪領著吳道明來到了荒墳崗,月色如水,山野間清涼一片。撥開蓬蒿野草,面前就是沈菜花那孤零零的土丘,一隻黑色的烏鴉蹲在墳頭上,默默地注視著這兩個深夜到來的闖入者。
吳道明環顧左右,心中暗自吃驚,此乃大凶之地啊。
但覺陰風習習,靜聽隨風而來的彷彿有一絲如泣如訴的哀怨之聲,不絕於耳。西方那翹起的山包怪石嶙峋,上面寸草不生,在月光下光禿禿的,好一個「白虎銜屍」啊。
吳道明低頭注視著那塊寫有「沈菜花」三字的石片,點了點頭,說道:「沈菜花冤屈難解,又入此凶地,實為不幸啊。氣行於地下,物生於地上,此墳頭綠草萋萋,不同於周邊植物,看來你的怨氣已漸漸消去,莫非腹中胎兒已經重生?『白虎銜屍』,必然行之不遠。」
「吳老,怎樣?」朱彪輕輕問道。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鬼胎已度人,你還要找到他的下落麼?」
朱彪一聽,「撲通」一聲跪倒,口中說道:「吳老,拜託你指條明路,找到我與菜花的骨肉下落,我就是給你當牛做馬都願意。」
吳道明微微頜首,淡淡說道:「起來吧,此間荒山野嶺,如有孕婦經過也是家在附近之人,你可就近探訪,誰家孕婦四十九日之內分娩過,必是你的孩子無疑。」
「那我與他相互能認出來麼?」朱彪不放心的問。
「有悖於常理之事發生,即是相認。」吳道明說道。
「吳老,您知道我的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嗎?」朱彪又追問道。
「兒子。」吳道明回答。
正文第十八章試探
清晨,寒生睡夢之中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父親正坐在他的床邊,默默地注視著他。
「老爹,你怎麼啦?」寒生打了個哈欠道。
「你有些事情瞞著我,是嗎?」父親輕聲問道。
寒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寒生,你告訴老爹,青木蠶蟲治冰人症的方子另有來歷吧?當今世上絕對不可能有人會下這種奇方,而且我沒記錯的話,你見到荷香阿婆是我倆上次趕集的時候,回來後第二天你就出事了,之後才遇見那個什麼山人的,寒生,你從小到大,就是不會撒謊。」父親憐愛的眼光。
寒生心中一熱,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老爹……」寒生脫口而出。
「噓,」父親伸出食指在嘴邊搖了搖,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你一定有難言之隱,否則不會對老爹都不講的,包括你醫治自己腿傷的方子和外面的小姑娘臉上包的藥,都是一樣。寒生,老爹其實心裡是為你高興,朱家後人總算沒有愧對祖先啊。」
「老爹!」寒生眼含淚水伏在了父親的腿上。
「好孩子,挺起胸來,醫者之道在於德,孩子,記住,世人不論貧富,不分貴賤,治病一視同仁,你將來不必局限在這小小的山村裡,走出這裡,到外面去,世上還有許多類似荷香和蘭兒那樣的無助的窮苦人,等著你去給他們治病。」父親也滴下了眼淚。
「老爹,」寒生抬起頭來,「你放心,我會的,寒生立志從今起,懸壺濟世,做一個像老爹一樣的好赤腳醫生。」「唉,江湖險惡啊。」父親長歎道。
蘭兒和她娘一早就在灶間把早飯做好了,紅苕稀飯,香氣瀰散。寒生看到蘭兒纏著布條,眼睛都看不見還在幫著忙活,心中熱呼呼的,這才是家的感覺啊,想起自己自幼喪母,不免又是一陣酸楚。
自己的腿傷已經好了大半,《青囊經》真是名不虛傳,從今往後,真的要懸壺濟世了,此刻,他體會到了治病救人的快感,也理解了當年華佗壯志未酬的悲涼,放心吧,神醫前輩,寒生會繼續完成你的遺願,做一代赤腳神醫,浪跡江湖。
「小兄弟,起得好早啊。」竹籬笆外站著香港風水大師吳道明,一身藍灰色西裝,還紮著帶有花紋的領帶,一臉的笑容。父親走出房門,淡淡道:「吳先生一大早就到南山村有事麼?」
吳道明哈哈一笑,走進院子裡來,手裡拎著條豬大腿。
「我已經住到南山村裡了,以後我們暫時就是鄰居了,說實話,我是打心眼兒裡喜歡寒生這小伙子,玉不琢不成器,只要稍加點撥,他日必將有成啊。」
「你這是……」父親指著吳道明拎著的豬腿。
「寒生有腿傷,中醫『以形補形』,吃些豬腿,早點養好傷,小小心意,還望笑納。」吳道明坦然道。
這條豬大腿怕有二三十斤,朱醫生何嘗不知形補食療對寒生腿傷有益,但苦於囊中羞澀,實在無錢購買,但是此人心術不正,最好敬而遠之。
「無功不受祿,還是請拿回去吧。」朱醫生說道。
「何謂無功?寒生治好了阿婆而不嫌其窮,捨棄心愛的土卵而不吝其寶,此仁術醫德,從小已經顯示其懸壺濟世之風範,我今日略表心意,區區豬腿,何祿只有?朱醫生行走江湖,竟也如此迂腐?」吳道明義正言辭道。
朱醫生一時竟啞口無言,只能道:「吳先生,請。」
寒生高興的接過豬腿,畢竟這年代肚子裡沒油水,能補補蘭兒她娘虛弱的身子也是好的。
茶葉很粗糙,泡在粗瓷大碗裡顯得寒酸,吳道明微微一笑,端起便飲。
「痛快,這種喝茶之法在嶺南決見不到的,我們那兒習慣功夫茶,品茶聊天,談盡江湖事。朱醫生久居贛北,也應當到處走走,尤其是寒生,多一些江湖歷練,對他十分有益。」吳道明侃侃而談。
朱醫生點點頭,心中猜測著這位吳大師此行的本意。
「此地地處黃山一脈,山清水秀,人傑地靈,朱醫生可聞『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之說,我看此地有形止氣蓄,化生萬物,土隨龍起之勢,朱醫生是否同意我的看法?」吳道明說道。
「我是一個普通鄉村醫生,對這些風水之類的東西不明白,況且在我們這裡,風水術始終是一種迷信。」朱醫生應對著。吳道明笑笑,又喝了口茶,正欲開口,瞥見頭上包纏著布條的蘭兒,不由得一愣,略微思索,心下即已明瞭,口中故意問道:「咦,這小姑娘怎麼把頭都包起來了?」
朱醫生只得據實相告:「她得了怪病,以致相貌異變,現正在治療之中。」
「我敢說,這丫頭原本是一個相貌端莊美麗的姑娘。」吳道明意味深長的說道。
吳道明的一句話提醒了朱醫生,他回想起較早時,寒生曾問起過他有關「泣血症」的問題,如此說來,寒生早已知道了蘭兒的病症,並著手醫治了,這孩子倒是個熱心人,這對母女孤苦伶仃,寒生也二十出頭了,只是不知這丫頭患病前時的模樣,唉,想哪兒去了。朱醫生不由得暗自一笑。
「朱醫生何故發笑?」吳道明不解的望著他。
「噢,沒什麼,吳先生還沒吃早飯吧?若不嫌棄,粗茶淡飯將就吃一點?」朱醫生問道。
「那我就不客氣啦。」那吳道明說著竟自己動手,逕自舀了碗稀飯喝起來。
「吳先生為何住到鄉下來,這裡生活條件如此艱苦。」朱醫生問道。
「現在是卯年戌月中,歲末已是不遠,我在此地等著看天象奇觀呢。」吳道明似乎不經意說道。
「什麼天象奇觀?」朱醫生詫異的問道。
「陰暈五色光。」吳道明邊喝稀飯邊說道。
「陰暈五色光?」朱醫生心中微微一顫。
「就是太極暈每當辰龍年初交更之時,由穴中發出五色極光,直衝鬥牛,一十二年才一次,難得一見啊。」吳道明放下碗筷,抹了下嘴巴。
吳道明眼角餘光瞥見朱醫生眉頭緊蹙,沉默不語,心中暗自竊喜,這老傢伙上鉤了。
太極暈竟會發光?自己可不曉得,祖輩傳下來的遺訓中也從來未曾提到過此事,這事是真的麼?朱醫生百思不解。
吳道明看在眼裡,再追加了一句:「黃主任、孟主任屆時有幸一起來南山觀看這曠世奇觀呢。」
「唔。」朱醫生心不在焉的回答著。
嗯,話已遞出,見好就收。吳道明站起身來,說道:「這稀飯的味道真是不錯,我先行告辭了,你們不妨考慮一下我的提議,讓寒生跟著我學習易術,不久即有所成。」
朱醫生送出門外,那吳道明揚長而去。
這些人難道真的只是要觀賞所謂的五色極光麼?他們的目的是要尋到太極暈,找到後又要幹什麼呢?
朱醫生悶悶不樂。
正文第十九章相認
夕陽西下,竹林農舍前,一個農婦坐在屋簷下正在給嬰兒餵著奶,眼望著懷中胖嘟嘟可愛的孩子,農婦心裡甜滋滋的。丈夫下地快要回來了,灶上的大鐵鍋已經煮上了米飯,一股新米的稻香瀰散在空氣中。
竹林中傳來了踩在干竹葉上??的腳步聲響,大概是丈夫回家來了。
竹林裡走來一個人,虎背熊腰,身體壯實,這人正是朱彪,打聽了一整天,他終於找到了這裡。農婦有些驚奇的望著來人,這裡地處偏僻,一般極少有陌生人經過的。
「大嫂,我想喝口水。」朱彪已經發現了農婦懷裡的嬰兒。
農婦進屋舀來一瓢涼水,遞給了行路的客人。
「大嫂,這孩子長得好結實啊,是個小子吧?」朱彪一邊喝水,一邊打量著嬰兒。
聽到有人誇獎自己的孩子,農婦自是喜不待言,農村裡出生的小孩兒,父母都喜歡身體長得壯實一些。
「多大啦?」朱彪問。
「還沒滿月呢。」農婦回答。
「真的是生得又大又壯實,讓我瞧瞧,你看這小臉蛋……」朱彪便說著上前細看那孩子。
那嬰兒生得白白胖胖,濃眉大眼,烏黑的雙眸炯炯有神的望著朱彪,朱彪心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突然,那孩子「咯咯」笑了起來,笑聲尖厲並且刺耳,同時眼睛死死的盯著朱彪,眼皮眨都不眨一下,兩隻黑色的瞳孔放大了一倍有餘,把眼白擠到了眼角邊,幾乎整個眼眶裡全是烏黑色的眼仁兒……
朱彪乍一驚,隨即大喜,那廣東來的吳老告訴過他,有悖於常理即是相認,這孩子如此異樣的怪笑,必定就是自己的兒子無疑。菜花啊,這是我們的兒子啊,他噙在眼中的淚水終於滴落了下來。
「咦,老表,你怎麼啦?」農婦驚奇的望著朱彪。
朱彪明白自己失態了,忙說道:「啊,我家裡三間房子,就是沒有個孩子,剛才見這娃娃生得這麼好,一時想起自己家有點難過,唉,要是他能做我的乾兒子就好啦。」
他考慮過打昏農婦把孩子搶走,但是一來怕要出人命,二來自己又沒有辦法給孩子餵奶,所以還不能來強的。
農婦聽得朱彪的話,只是警惕的一笑,手裡抱緊了嬰兒。
竹林裡又傳來了腳步聲,農婦的丈夫從田里收工回來了。
男主人見到朱彪一愣,眼光瞟向自己的媳婦。
「這位老表路過咱家喝水的。」農婦告訴丈夫說。
「哦,那快請進屋吧。」男主人相讓著,山裡人都較好客。
「不啦,這就走,我是朱彪,南山村的隊長,一打聽都知道的。」朱彪說道。
一聽說是南山村的,男主人立刻熱情起來,說道:「原來是南山村的啊,前幾日多虧了你們那兒的朱醫生,不然恐怕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朱醫生好嗎?」原來是朱醫生來接生的,看來以後還要對他客氣點了,畢竟那孩子是我的兒子。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