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搞不好,這間房裡也有個一模一樣的黃鬍子蔣老二哩。
「你們怎麼又回來啦?」一聲問話驟然響起,門內走出一人,果真就是蔣老二……
「媽呀,這麼回事?」朱彪瞠目結舌,拚命的揉著眼睛。
吳道明哈哈笑道:「我們還真的是有緣啊。」一邊向蔣老二走過去,拱手施禮。
「請問你們返回來又有什麼事兒?」蔣老二板著面孔道。
「再次見面,難道蔣先生不請吳某進去坐坐嗎?」吳道明微微一笑道。
「請進吧。」蔣老二讓開身子,請他倆進屋。
土坯草屋內的擺設與先前的那所房子相同,一張木板床,簡單的桌椅,白石灰水粉刷過的牆壁,唯一不同的是牆壁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畫。
「茂林石磴小亭邊,遙望雲山隔淡煙。卻憶舊遊何處是?翠蛟亭下看流泉。」吳道明望著牆上的一幅元末黃公望的淺墨《林壑圖》吟道。
蔣老二默默不語。
「蔣先生甚有雅興啊,正巧吳某也有此癖好,我們既然有緣二次相聚,不如今晚把酒談詩論畫如何?」吳道明微笑著說道,身子未動,反手一指……
身後「撲通」一聲,有人已然倒地。
朱彪還未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耳邊吳老的吟詩聲餘音未了,但覺腰間一麻,身子一軟便失去了知覺。
蔣老二一愣,不明白其所以然。
吳道明笑了笑,說道:「此人憨頭憨腦,不要讓他壞了我們的雅興。」
蔣老二心中一凜,這個嶺南吳道明出手快過自己,功力絕對在自己之上。
「想當年,黃公望隱居富陽廟山塢筲箕泉,踏遍富春江兩岸,寄情於山水之間,歷時六年創作了《富春山居圖》,堪稱中國淺墨山水畫之鼻祖。吳某見蔣先生這陋室之中,也保存著大癡山人的墨跡,平生感慨,歎先生隱此臥龍谷數十年,不知有何墨跡流傳於世呢?」吳道明故作感慨道。
「老夫不喜文墨。」蔣老二囁嚅著,有些面紅。
「哦,這麼說這些墨寶不是你的了,難道臥龍谷中還另外住有高人?」吳道明進一步追問道。
「絕對沒有,幾十年了,老夫也時常感到寂寞啊。」蔣老二急忙回答。
吳道明看在了眼裡,微微一笑,又說道:「原來如此,我看這些畫不像是贗品,價值亦是不菲,蔣先生完全可以加以變賣,一生一世受用不盡,何至於在此深山中甘當守林人,寂寥一生?」
蔣老二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最後一跺腳,說道:「我就是喜歡這裡的恬靜與自然,個人癖好而已。」
「唔,忘記了問你,吳某方才頭次進谷於此屋內並未見牆壁之上掛有任何字畫,我走以後,先生匆匆忙忙將這些畫掛出不知何故?」吳道明假裝不解道。
「這,我沒……」蔣老二沒了話語。
「不是你新掛上去的?哦,我明白了,這原來不是同一間草屋,對麼?」吳道明彷彿恍然大悟般。
「不可能的……」蔣老二聲音小了許多。
「這原本就是兩道山谷,地形與植被都很相似,修建了同式樣同材質的土坯草房,同樣的傢俱,菜地的蔬菜品種也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這個房間牆上有畫,那一個牆上什麼都沒有。」吳道明侃侃而談。
蔣老二徹底沒了聲音。
「可是卻只有一個蔣先生。」吳道明望著他說道。
蔣老二不語,三角眼在不停的轉動著。
「可以帶我參觀一下密道麼?」吳道明不經意的說道。
「密道!什麼密道?」蔣老二一驚,臉上隨即流露出一種莫名奇妙的委屈模樣。
「嘿嘿,兩谷之間陡壁懸崖,若是沒有一條隧道,你如何能夠來往自如呢?順便說一聲,那兩隻烏鴉飛來飛去的是在給你通風報信的吧?」吳道明冷笑道。
「哈哈哈,講得實在是太好啦,嶺南吳道明果然是名不虛傳啊。」門外傳來擊掌聲,話語之間飄然走進一人來。
吳道明大驚,方才自己以話語對蔣老二施壓之時,已經盡全力凝神傾聽四周圍的風吹草動,自己竟對此來人毫無覺察。
「來者何人?」吳道明急視之。
「吳楚山人。」來人答曰。
吳道明細觀這吳楚山人,天庭骨隆起,枕骨強、項骨平,眉骨伏犀,太陽骨有線、鼻骨有芽,顴骨雙突,已經是骨有八起,只可惜差這最後一起,成就不了王侯之相,反而「圓而無串,半是孤僧」。
「唉,可惜呀。」吳道明發自內心的由衷的歎息。
「吳先生何事歎息?」吳楚山人問道,聲音清越如乘風。
「我見吳楚山人先生堂堂相貌,竟是半世孤僧之命,故有此感歎。」吳道明先發制人道。
「哦,吳先生不但精於詩詞書畫,對命理相術也是造詣非淺啊。」吳楚山人說道。
吳道明也不自謙,反而大咧咧的瞧著山人。
「吳先生不是想要把酒論詩品畫麼?現已近酉時,今晚何不就在谷中暫住一宿,高人至此,理當招待周到,如何?」吳楚山人邀請道。
「如此甚好。」吳道明說道。
「蔣老二,你去安排,記住,老鼠干要肉肥些許的。」山人吩咐道,看來他才是這谷中的主人。
蔣老二朝昏睡在地上的朱彪努努嘴,說道:「此人如何處理?」
吳楚山人笑道:「吳先生一甲子童子陽氣非同小可,讓他睡著去吧。」
吳道明聞言自是吃驚不小,此山人竟一眼看破我童子之身,當不可小覷。
「吳楚先生,既然談到命理相術,以吳某看來,這蔣先生青面三綹黃須,身聚老陰之氣,乃是守陵人的相貌,不知說的對也不對?」吳道明精於言辭,出言相探道。。
「吳先生所說極是。」吳楚山人回答道。
「你是說,蔣先生確實是守陵人?」吳道明想不到吳楚山人竟滿口承認,自己鬧個措手不及。
「不錯,他正是守陵人。」吳楚山人點頭道。
「山人,請恕吳某無禮,吳某不明白這臥龍谷中會有什麼陵?據我所知,這一帶自古以來並沒有帝王陵寢啊。」吳道明由衷的說道,自己對吳楚山人的坦誠頗有好感,嘴裡也改口直接稱作山人了。
「先生所言不假,黃山以南的這一代並無帝王之陵寢。」吳楚山人說道。
「既如此,守的是什麼陵呢?」吳道明不解道。
「空陵。」吳楚山人笑道。
正文第二十五章月夜臥龍谷
「吳某愚鈍,實在是不明白。」這回吳道明真的是糊塗了。
吳楚山人微笑道:「此刻夕陽已經落山,不如我們移步林下,月冷風清,盤膝小酌,如何?」說罷帶頭走出草屋。
樟樹林下菜地旁,有一塊扁平的大圓石,石下正好撂著兩塊坐人的卵石。蔣老二已經擺放好了一壺酒和一盤贛北特產火烤山鼠干,一股奇特的肉香飄散在山谷中。
吳道明鼻子嗅了嗅,讚道:「此香直沁肺腑,想不到中原也有此美味啊。」
「粵人善食野味,谷中無甚招待,臥龍谷中的山鼠專食各類昆蟲,都是蔣老二捕捉而來,冬食活鼠,夏食鼠干,營養十分豐富,請不必客氣。」吳楚山人介紹說。
吳道明伸手撕下一塊冒著熱氣的白絲絲的熟肉,塞進了嘴裡,細細品嚐著。
「唔,果然味甜肉滑,嶺南民間言其『吃一鼠,當三雞』,吳某真是大飽口福啊。」吳道明邊吃著讚不絕口。
此刻谷中林鳥歸巢,月上東山,清涼如水,吳道明一面與吳楚山人對飲,一面盤算著怎樣進一步打探谷中的秘密。
吳楚山人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吳先生若有疑問,可以直言了。」
「多謝,請問山人所說的守空陵是什麼意思?」吳道明問道。
吳楚山人緩緩說道:「元朝末年,贛北鄱陽湖大戰,最終朱元璋打敗了陳友諒,奠定了明朝開國基礎,實際上這是一次風水上的較量,我想此事內中隱情吳先生應該有耳聞吧。」
「山人莫非指的是『太極暈』戰勝『雙鳳朝陽』吧?」吳道明思索道。
「嶺南吳道明果然是見多識廣,正是此番風水較量,朱元璋佔了上風,開創了有明一代,至1644年清兵入關,共計276年。而當時策劃這一場風水大戰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軍師劉伯溫。」吳楚山人說道。
「嗯,青田劉伯溫堪稱一代堪與宗師。」吳道明點頭稱是。
「可是劉伯溫早已看出朱元璋此人心術不正,『鳥盡弓藏』,自己晚年必遭其毒殺,因此就留了個心眼,保留了一處可以克制朱元璋的風水龍穴,以伺報復。」吳楚山人解釋道。
「你說的是太極陰暈麼?」吳道明插話道。
「不錯,正是用以克制鄱陽湖邊朱元璋母親所葬太極陽暈的太極陰暈。」吳楚山人點頭道。
「太極陰暈就在這臥龍谷中?」吳道明血往上湧,興奮莫名。
吳楚山人默默看在了眼裡。
吳楚山人繼續說道:「劉伯溫派了幾名武功高強的青田家鄉子弟來此臥龍谷中,看守太極陰暈,此事極少人知道。這些青田子弟從此後就與家人斷了音訊,再也沒有回去浙東老家了,青田的親人都以為他們早已陣亡,家鄉甚至都給立了衣冠塚。世事如雲煙,轉眼已經過去600餘年了,如今守陵人的後代就只剩下蔣老二一個人了,仍在默默無聞的保守著這個秘密。」
吳道明沉默了,這是一個令人傷感的故事,他不由得對蔣老二有些心生敬意了。
「難道說,就一直得那麼守下去嗎?」吳道明問道。
「不,直到有人帶來信物的那一天為止,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等了足足有600年了。」吳楚山人歎道。
「什麼信物?」吳道明脫口而出。
吳楚山人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對不起,吳某唐突了。」吳道明心下埋怨自己,人家保守了數百年的秘密,豈是外人隨便就可以打聽到的。
一片雲彩飄了來,若隱若現的遮蔽了月光,月色顯得越發的撲朔迷離了。
「寒生和那條大黃狗還在谷中麼?」吳道明突然間說道。
吳楚山人默然了片刻,輕輕答道:「他們還在。」
「你就是教授寒生高明醫術的那個人麼?」吳道明又問道。
「不是。」吳楚山人明確回答道。
吳道明抬頭望了望夜空,尋思了一會兒,說道:「好啦,時候已經不早了,此間草屋看來也沒有多餘之床,吳某這就打算告辭了,感謝山人如此盛情款待。」
吳楚山人淡淡道:「吳先生知道了這麼多的秘密,難道還想要出谷麼?」
吳道明一驚,隨即鼻子「哼」了一聲,沉下臉來:「莫非山人還能留下我吳道明不成?」
「不敢,只屈留尊駕三日而已。」吳楚山人道。
「此話怎講?」吳道明慍道。
「三日之內,有人持信物前來谷中接頭,苦等600年就為此一天,所以事情了結之前,任何入谷可疑之人都不得離開。」吳楚山人道。
「吳某屬於可疑之人麼?」吳道明忿然道。
「不敢,但是你太聰明了,看破了谷內玄機,因此不得不多挽留幾日了。」山人表示了歉意。
吳道明想了想,問道:「寒生也是同樣的情況嗎?」
「是的。」山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