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原來是麻都巫師,久仰久仰。」劉今墨早已猜到此人就是麻都,故作寒暄狀。
麻都說道:「既入苗寨,便是遠客,明日乃甲子日殺鼓社豬,是我苗寨鼓社祭祖大典,今晚就請盤垣舍下如何?」
劉今墨深知苗寨之中,蠱毒無所不在,令人防不勝防,這種地方還是避開為妙。
想到此,於是開口說道:「孩子尚小,偏巧還要趕路,貴寨的大典難以有幸一睹,日後如有機會,定來拜訪。」
麻都淡淡一笑:「深夜趕路,多有不妥,況且我要和你秉燭長談。」
「談什麼?」劉今墨疑惑道。
「談鬼嬰。」麻都意味深長的說道。
劉今墨望了一眼沈才華,那小傢伙喝得太飽,又試著站起來,但還是沒有成功。
「我的孩子有什麼好談的?」劉今墨冷淡的說道。
麻都也笑了,嘿嘿道:「鬼嬰喝了劇毒的血虱的血,最多還能堅持三天,三天之後,將會腸穿肚爛而死。」
劉今墨聽罷大驚,他知道苗疆走陰的巫師善醫術,萬一其所說不虛,沈才華豈不危險之極?
麻都看著劉今墨猶豫之中,遂又加上了一句:「血虱之毒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解,告辭。」說罷,轉身奔寨子裡而去。
「且慢,好,我就相信你了,若你騙我,哼,我一定殺光剷平你苗寨!」劉今墨發出了金屬般刺耳的嗓音。
麻都耳鼓如針刺般的一震,不由得心中愕然,此人的功力簡直聞所未聞,平生僅見。
「先生,請。」麻都客氣了許多。
劉今墨走到沈才華身邊,俯身輕輕將他抱起,好像重了許多,然後牽著大紅馬,跟著麻都朝苗寨裡走去。
山道上,鐵掌櫃一直等待著劉今墨的消息,月亮西斜,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了。
「走,我們去打探一下。」鐵掌櫃說道,拍馬上前,兩人直奔苗寨而去。
空蕩蕩的廣場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看,那是什麼?」年輕的夥計眼尖,發現了地上的血虱皮,遂跳下馬來,自地上拾起遞與鐵掌櫃。
鐵掌櫃拿在了手裡,細看之下,不由得輕輕一笑:「麻都啊麻都,你也有今天,你的血虱還是被我鐵家幹掉了,從今後,黃狗埡就是我鐵家的天下了。」
「他們呢?」夥計環顧四周問道。
「不管了,他們地死活對我已經沒所謂了,走。」鐵掌櫃手中拿著血虱皮,兩腿一夾,朝黃狗埡疾奔而去。
那夥計歎了口氣,緊隨其後,兩匹馬很快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巫師麻都的吊腳樓內異常的清潔,屋裡一丁點灰塵也沒有,劉今墨知道,這是養蠱人家的特徵,因為凡是蠱蟲都特別愛乾淨,一些小昆蟲如蜘蛛蚊蟲之類的早就嚇得躲遠了,主人家也必須日日打掃衛生,這樣蠱蟲才願意居家長住。
「先生可願與麻都飲酒賞月?」賓主落座後,麻都問道。
劉今墨淡淡道:「在下並無心情飲酒。」蠱毒最容易下入酒中,發作也快,劉金墨自然是要提防的。
麻都嘿嘿一笑,說道:「先生遠道而來,哪兒有不敬攔門酒的道理?莫非是怕麻都下蠱麼?」
劉今墨緘口不語。
「先生多慮了,巫師從不在自己家中下蠱,請放心飲用。」麻都遞上苗家自釀的苞谷燒酒。
既如此,劉今墨不便推辭,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好酒。」劉今墨說道,那酒濃烈辣口,入腹如火。
麻都笑道:「湘西苗家的燒酒能溶物,能燃燒,冰凍三尺不凌,窖地十年猶香;《辰州府志》曾有一首苗民的七絕這樣詠道,『江城楊柳綠成圍,日暮漁翁換酒歸,醉臥晚亭呼不起,白頭高枕一蓑衣』。」
劉今墨心想,走陰巫師果然是有學問的人。
「麻都,我家孩兒……」劉今墨關切沈才華的身體,急迫的發問。
麻都說道;「不急,先生還是不肯透露尊姓大名麼?」
劉今墨鼻子「哼」了一聲,說道:「負罪在身,多說無益。」
麻都聽著不以為然的笑了:「不說也罷,即使身負天大的罪,來到了苗疆,就是客人,苗家是決不會出賣客人的。」
劉今墨默默的又飲了一碗,將碗撂在桌子上,說道:「在下劉今墨,浙東青田人士,自江西而來,欲往武陵天門山,途經此地,誤傷血虱,如巫師所言屬實,便請相救我的孩兒,否則,劉某告辭。」
「天門山?怎麼也是去往天門山?」麻都自語道。
劉今墨一聽警覺起來,問道:「巫師的意思說,還有人前去天門山?」
麻都點點頭,說道:「這兩年,前後已經有數批人途經此地前去天門山,但從此卻不見有人活著回來。」
「他們去幹什麼?」劉今墨感到事出蹊蹺。
「野拂。」麻都望著劉今墨說道。
「野拂?那是什麼?」劉今墨不解的問道。
麻都疑惑的看著劉今墨,似乎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劉今墨正色道:「劉某在江湖上並非泛泛之輩,難道還會誆你麼?」
麻都看看在一邊已經睡了的嬰兒沈才華,點點頭說道:「當年,清兵入關之後,李自成手下有一員大將,名李過,出家後法號『野拂』。」
麻都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下去了:「起義失敗後,李自成與野拂一同隱居在湖南石門的夾山寺。李自成圓寂以後,野拂帶領100多人,雇了九艘大木船,逆澧水秘密潛入湘西大庸,悄悄登上了天門山。上山之後,野拂就在天門山寺出了家。但是他時刻枕戈待旦,準備著伺機而起,進而恢復中原。他在天門山寺做和尚期間,清朝政府曾多次派出過高手前來緝捕。
野拂上山後不久,曾夜探鬼谷洞,他在洞內石壁上發現了兩千多年前隱居於此的先秦鬼谷子的甲子篆文,從而領悟出一套內家功夫,憑著這身功夫,他多次擊敗了朝廷派來追殺他的武功高手。隨著時間的推移,野拂發現形勢江河日下,終於憂患成疾,一病不起。
李自成敗退出京城的時候,曾經將國庫中的金銀財寶掠奪一空,意圖日後東山再起。野拂始終追隨著李自成,直到他圓寂才轉投到天門山寺,而且用了九艘大船來轉移家當,人們猜測,被他秘密運到天門山的,必定是國庫裡被掠空的大量金銀財寶。眼看著東山再起的計劃落空,野拂乾脆在臨死前,將這些寶藏分散埋藏在了天門山上幾個隱秘的地點。
據說幾百年來,來天門山尋寶之人絡繹不絕,可是大多數人都屍骨無存。」
哦,原來如此,寒生千里迢迢到天門山做什麼呢,難道也是來尋寶麼?
劉今墨頜首沉吟不語。
「劉先生帶著嬰兒前往天門山,諒不是去尋寶的吧。」麻都說道。
劉今墨點點頭,道:「我的一個朋友去天門山,我是沿途來保護他的。」
麻都歎道:「江湖人果然重情義,自己負罪在身還要保護朋友,麻都佩服,那人一定是劉先生的紅顏知己吧?」
劉今墨搖搖頭,說道:「他是一個醫生,中原的神醫。」
「神醫?麻都對醫術素有研究,哈哈,若是能得以同中原神醫切磋醫術,麻都可是三生有幸啊,不知劉先生能否引薦?」麻都一聽說有中原神醫經過此地,不由得心中技癢難耐。
劉今墨道:「一兩天內,必經此地。」
「好,麻都恭候貴客。」麻都喜道。
正文第八十章
月色迷離,萬籟俱寂,下半夜丑時,荒涼的山道上走來了一行三人,身後拖著斜長的影子。
前面走著一個身著青布長衫,腰間繫一黑色腰帶,腳踏草鞋,頭戴一頂青布帽的年輕人,身後搖搖晃晃的跟著兩個身披寬大的黑色斗篷,頭戴高筒氈帽的人,帽子上訂著幾張書著符的黃紙條,看不清相貌。
年輕人手中拿著一面小陰鑼,一個攝魂鈴。
「前面就是黃狗埡,開始要進入湘西的腹地了。」年輕人指著前面月色朦朧的墟鎮說道。
寒生用手掀起垂在眼前的黃紙條,望了望前面的小鎮,說道:「殘兒哥,我們要去歇息麼?」
「不,走屍不能穿鎮過村,我們要走鎮外的小路,如遇到人,你倆低頭走便是,切記不要作聲,過去這幾里地,找處僻靜的地方,我們再休息。」殘兒叮囑道,他邊說邊瞅著最後面的一清,唉,明月若是能不變回一清該多好。
自從離開殘兒家,根據殘兒的意見,他們偽裝成趕屍的,晝伏夜行,這樣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寒生和一清都裝成了屍體,跟在趕屍人殘兒的身後一路西行。寒生和明月都感覺到很好玩,只是一清有點嘟嘟囔囔的。
殘兒帶路,他只認識夜間以前曾經走過的山路,湘西山區小道縱橫,以往趕屍都是晝伏夜行,所以白天就不識道了,畢竟白天和夜裡景致是完全不一樣的。其實,殘兒更主要的是想在夜裡可以見到明月,若是白天的話,一清那苦瓜臉實在是難看之極。
月光下,前面是一農戶莊院,殘兒提高警覺,萬一有狗竄出來,他就要及時使出「啞狗功」,那是一種藥粉,狗嗅到後唯恐避之不及。
他們沿著莊院高大的圍牆而過,就在這時,前面的小路上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
「小心,有人來了。」殘兒悄悄的叮囑道。
月光下面,小路上跑來兩匹駿馬,馬上之人遠遠的望見了殘兒他們。
「吆死人嘍……」殘兒敲起了小陰鑼,口中念叨著號子。
兩匹馬停了下來,騎手跳下馬來閃避在了山道一側,這是規矩,湘西人沒有不懂的。
殘兒一面敲著小陰鑼,一邊晃蕩著攝魂鈴,在前面領路,寒生和一清低著頭匆匆跟著走過。
正所謂天有不測之風雲,正當一清匆匆經過之時,那匹青色的公馬突然腿一叉,就地撒起尿來,粗大的尿柱射在地面上,騷臭的尿液飛濺起到一清的褲腿上。
「唉呀,髒死了!」一清竟然一時叫出了聲來。
「站住!你們是活人!」山道旁的鐵掌櫃厲聲喝道。
鐵掌櫃話音未落,一個箭步欺身上前,劈手抓向一清,原來他也是身懷武功的。
一清未及反應,高筒氈帽連同上面貼著的辰州符統統被鐵掌櫃抓了下來,月光下,一清醜陋的面孔倒是嚇了鐵掌櫃一跳。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我黃狗埡地界裝神弄鬼!」鐵掌櫃喝問道。
「我們是死人。」一清哆哆嗦嗦的說。
「呸!你們趕緊從實招來,否則別怪我就不客氣了。」鐵掌櫃怒道。
殘兒見狀趕忙搶上前來,那邊鐵匠鋪夥計「唰」的一聲竟抽出一把亮晶晶的長片刀來,逼住了殘兒。
寒生摘下帽子,面對鐵掌櫃,文質彬彬的說道:「我們是為了趕路方便才裝扮成這樣的,若有冒犯的地方,實在是對不起了。」
鐵掌櫃見寒生舉止文雅,說話得體,於是語氣稍微緩和了,說道:「你們從哪兒來,路過黃狗埡要去哪裡?」
寒生回答:「我們從江西而來,準備前往武陵天門山。」
鐵掌櫃聞言心中一動,面色微微一變,隨即臉上起了笑容,說道:「哦,原來是遠道而來的老表,既然來到了黃狗埡,就請舍下休息一下,喝杯熱茶再上路不遲。」
鐵掌櫃手指著那所農戶莊院道:「這就是舍下。」
寒生望著那手持長片刀的漢子,知道不去也難以擺脫掉的,見機行事吧。
「好,那就打擾了。」寒生平靜的說道。
進了那戶高牆大院,來到了客廳落座,不一會兒,果真端上茶來了。
一清正要端起茶杯喝下,寒生忙使以眼色制止,這間屋子清潔異常,棚上蛛絲都不見一根,他想起山人叔叔說的話,這是養蠱人家的特徵。
鐵掌櫃看在了眼力,明白他們懷有戒心,於是也不道破,嘿嘿乾笑了兩聲,說道:「我姓鐵,在黃狗埡開鐵匠鋪子,還未請教幾位的尊姓大名?」
寒生只得說道:「原來是鐵掌櫃,我叫寒生,他是一清,那是殘兒。」
鐵掌櫃點點頭,說道:「寒生,天門山離此地山高路遠,你們去那兒做什麼?」
一清插嘴道:「我們是去找……」
寒生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一清的話,說道:「探親,我們是去探親的。」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