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劉今墨、梅小影以及老祖母女和沈菜花母女一行踏著月光下山,離開了天門山寺。
陽公老僧沉默良久,抬起頭來說道:「出來吧。」
黑而幽暗的樹林裡匆匆走出來兩個人,逕直來到了陽公老僧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禮,道:「兌二、離三拜見師父。」
「嗯,你們師娘把你倆給甩了?」陽公老僧道。
白面皮的兌二臉一紅,尷尬道:「師父,我們……」
「不必說了,來了就好,為師現在正缺少人手,坎六身陷鬼谷洞,生死未卜,艮七坤八廢物一個,已經被執行了門規。我們好好策劃一下,明日進攻鬼谷洞。」陽公老僧說罷率先朝石壁下的密室走去。
兌二、離三同巽五點頭示意,然後輕手輕腳的跟在了後面。
月色依稀,人去寺空,天門山寺的廢墟上恢復了寧靜。
一襲白衣的妮卡由殘垣斷壁後面起身,悄悄地退回並隱身進了另一面的樹林深處,找到自己的白馬,躍上馬背,朝月湖方向而去。
一株高大茂密的老樟樹的樹冠上,站著渾身雪煉似一身白的湘西老叟,將這所有的一切默默地看在了眼裡。
秋風起,樹林中枝葉搖動,發出「颯颯」的響聲。
清風起處,湘西老叟頭上的根根銀絲隨風飄散著,風兒撩起了胯間長長的白毛,面目表情嚴肅而深沉,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尊威風凜凜的漢白玉雕塑。
「那麼,鬼谷洞見。」他輕輕地說道。
隨即躍下樹端,那姿勢飄飄然如飛天仙女……
正文第一百三十五章
吊腳樓上,小影點燃了油燈,大家一齊湊在燈光下,端詳著這個剛出生的女嬰。
在天門山寺上面,月色朦朧,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以至於誰都沒能看得很仔細,現在細細一瞧,都不由得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
女嬰的皮膚根本與剛出世小孩細嫩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全身上下都佈滿了細細的皺紋,整個面孔皺皺巴巴的像個小老太婆,頭皮光光的,別說胎發了,甚至連毛孔都找不見,兩個屁股蛋子呈火紅色,就像是猴腚。尤為讓人吃驚的是,扒開小嘴兒,裡面竟然生著兩排細細的牙齒。
女嬰看見這許多人在觀察著她,竟轉過腦袋一張口,朝地下啐出一口痰……
老祖怔怔的望著自己的孩子,眼淚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怎麼會這樣?」
劉今墨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怪樣子的嬰兒,莫非也是鬼胎?
「這樣子,明天早上,我請寒生來這兒來一趟,看看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妥。」他說。
老祖點點頭,依舊是不停的抹著眼淚。
小影送劉今墨和沈菜花母子下樓,叮囑他明早務必請寒生來。
「走吧。」劉今墨對沈菜花說道。
沈菜花本能的感覺這個男人沒有傷害她的意思,於是抱著小才華跟在了他的後面,一路朝天門客棧而來。
深夜時分,已經遠遠的瞧見了客棧的草房,西邊屋內的燈光還在亮著,看來寒生他們還沒睡。
這時間,朦朧的月光下,劉今墨看到三條黑影閃出了客棧大門,然後奔後山一路疾行而去。
前面的那個黑影的身形與巽五十分相似,劉今墨淡淡一笑,反正這些關東客都是陽公老僧一夥的,他們要打野拂寶藏的主意,同自己跟寒生無任何關係,隨他去了。
西屋裡,寒生等人還沒睡,劉今墨陪小影婆婆走了以後,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他的心裡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方才東屋的乾老大等人匆匆離去,又憑空增加了幾分憂慮。
吳道明安慰寒生道,劉今墨江湖經驗老道,理應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有人來了。」師太突然說道。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劉今墨喜盈盈的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怯生生的沈菜花,懷裡緊緊地抱著小才華。
朱彪大叫一聲從床上掀開被子「呼」的蹦了下來,穿著花褲衩子一把抱住了沈菜花,熱淚噴薄如洗面,口中喃喃泣道:「菜花,是我朱彪對不起你啊……」
寒生聞此場面,心中也不免黯然。
師太與吳道明兩人目光相對一視,心中不免一熱。
只有殘兒默默地望著他們,眼圈發紅,心中卻是酸楚之極。
沈菜花表情木然的伸出一隻手,摟住了朱彪的脖子,然後張開利齒,一口咬了下去……
沈菜花尖利的牙齒切入了朱彪頸上的皮膚和肌肉,直接咬到了頸動脈處……
朱彪呆住了,鮮血沿著他的脖子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寒生及劉今墨等人也都怔住了,望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那裡。
沈菜花沒有直接將兩排牙齒咬合,那樣就會立刻切斷頸動脈,而是在那裡猶豫著,但也沒有鬆口……
「快說私房話,只有你們兩個人才知道的悄悄話!」吳道明突然在一旁小聲說道。
朱彪恍然大悟,他猛然記起來吳道明剛來的時候,曾經說過,有朝一日,蔭屍沈菜花不認自己的時候,一定要說出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私房話。
「屁股……紅梅花的屁股……」朱彪急切之中喊出了當時與深菜花偷情時,纏綿悱惻過程當中經常愛說的那句話,那是因為在菜花的屁股蛋子上,有一小朵如梅花般的紅色胎記。
朱彪還清楚地記得,他在沈天虎家第一次見到沈才華的時候,也有一朵一模一樣的紅梅花胎記在屁股蛋兒上。
聽到了朱彪的話,沈菜花身子一震,茫然而虛無的眼睛裡彷彿看到了點什麼……一滴……又一滴眼淚水,悄然滲出了眼眶……
她記起了什麼,與朱彪的相識,挑逗的眼神,朱彪突然抱住了自己,那溫暖寬闊的胸膛,寬衣解帶,平生男人第一次的進入自己的身體裡,巫山雲雨,情意綿綿……
沈菜花慢慢的鬆開了口……
大家緊繃著的神經也鬆弛下來了。
朱彪淚眼相望,「菜花,你記起來了,你終於記起來了……」他嘴裡喃喃道。
沈菜花伸出了手,輕輕地撫摸著朱彪頸上的傷口,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師太熱淚盈眶,轉臉望著道兄。
吳道明搖了搖頭,輕聲歎道:「蔭屍是無法說出話來的。」
「她能恢復為正常人麼?她的命太可憐了。」師太問道。
吳道明低聲說道:「蔭屍永遠都是蔭屍,她是靠著一股死不瞑目的怨氣而撐下來的,一旦那股怨氣漸漸消散,她會一點點地腐爛下去,最後還是一具屍體。」
「在這之前,如果能夠回到中陰身就有辦法。」寒生突然說道。
師太淚眼懇切地望著寒生:「如有辦法,就幫幫她吧。」
寒生歎了口氣,說道:「目前還沒有。」
「撲通」一聲響,朱彪雙膝跪地,滿面淚痕道:「寒生,念在我們是同村老表的份上,求求你想法醫治菜花吧,她的命實在是太苦了,我給你叩頭了。」說罷腦門點地,咚咚直響。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給自己下跪磕頭,儘管以前對朱彪這個人印象不好,但看他對沈菜花倒是一片真情,寒生歎道:「朱彪,你當初若是能夠在沈菜花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她也許就不會含冤而死,你起來吧,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醫治她,如果這個世上還有醫蔭屍之法的話。」
吳道明自從與師太結好以後,對世間情感之事彷彿變得富有同情心了,此刻,他想了想,說道:「寒生,你可聽聞『祝由十三科』麼?」
「祝由科?」寒生點了點頭,《屍衣經》中有一整篇都是論述它的。
「祝者,咒也。我曾聽我師傅說過,祝由科郎中會以咒語詛咒病魔,將病魔趕出人體,祝由咒具有不為人知的某種神秘的攻擊性。近年來,西方科學驗證,咒語是練功人練到一定程度時,所發出的特定次聲波,針對人體某個器官產生共振,可以催化體內某些化學成分數值的變化,共振效果好的是完全能夠達到醫學意義上的治療效果。」吳道明說道。
寒生回憶了一下經上的論述,說道:「嗯,『上古移精變氣,祝由而已,蓋其至誠不二,以通神明,故精可移而氣可變也。病有鬼神之注忤,必歸於祝由,大抵意使神受,以正驅邪。』可惜我從小到大,只是給父親打打下手而已,醫書也沒好好讀過,對『祝由十三科』僅有聽聞,不知究竟,但我想祝由之術既然可移精變氣,應該對沈菜花有所幫助。」
吳道明沉吟道:「我師傅孤身一人,可惜早亡,聽他說過當年曾與一白姓女子相戀,那女人乃是中原第一祝由世家之後,其祖先宋末元初時因避戰亂而遷到了嶺南,可惜後來始終未能走到一起。若是此人還在,可能幫得到你,不過即使白姓女子還活在世上,也應超過一百歲了。」
寒生說道:「如有機會,吳先生不妨打聽一下。」
吳道明點點頭。
這時,劉今墨插話對寒生說道:「梅小影師姑請你天亮以後,務必去吊腳樓一趟。」
「什麼事?」寒生問道。
「老祖生了個女嬰,不過好像是個怪嬰。」劉今墨說道。
正文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亮了,早餐過後,眾人開始收拾行裝,寒生等人準備去過小影婆婆的吊腳樓以後,將按照吳道明和師太走過的路,取道月湖邊,經由雪峰山,渡洞庭而返回江西。
麻都和鐵掌櫃向寒生辭行,他們將騎馬走原路回到黃狗埡。
麻都戀戀不捨,希望日後有機會前往婺源再聚。
鐵掌櫃將自己隨身帶來還未用掉的錢交給了劉今墨,並道珍重,並將多餘的馬匹留了下來。
寒生望著絕塵而去的麻都和鐵掌櫃,心中不免一陣唏噓。
殘兒的身體恢復得極好,已經可以騎馬了。沈菜花抱著小才華騎在了馬上,朱彪牽著韁繩在頭裡,腰間衣服下面仍舊別著那把櫓子槍,那可是他傲視武林的獨門暗器,可惜只剩下三發子彈了。
劉今墨拎著盛有堪?之魚的水桶走在了隊伍的前面,吳道明和師太牽著手在最後面,兩人依舊是情意款款,眉目含情的說著悄悄話。
寒生最後望了一眼天門客棧,王掌櫃與那莫老大的屍體默默的躺在那裡,唉,人世間,江湖事,生死往往繫乎一念之差,世事果真難料啊。
一行人馬迎著朝陽,逕直奔天門山而去。
小影婆婆微笑著站立在吊腳樓下眺望著他們。
來到了樓上,寒生見到了那個長相奇怪的新生女嬰。
寒生望著嬰兒皮膚上那成千上萬條皺褶,光禿禿沒有毛髮孔的腦皮,紅彤彤的屁股,兩排細細的牙齒,隨父親接生數年來,第一次見到如此古怪的嬰兒。
那女嬰看到寒生等眾人在指手畫腳的圍觀她,露出鄙夷的神情,扭頭朝地上啐出一口粘痰。
寒生蹲下仔細的觀察著那痰,發現竟然呈黃綠色,十分的粘稠,還略帶有腥臭的味道。
「莫非這孩子出現了新生兒肺部感染?」寒生尋思著。
他把住女嬰的脈搏,頓時嚇了一跳,其脈不但邪實,而且極洪,亢盛有力,有老陽少陰之相,這哪裡是一個新生兒的脈象?
「奇怪,」寒生搖了搖頭,他轉過來對老祖說道,「讓我來看看你的脈象。」
老祖伸過手腕,寒生三關切下,心中不免暗自吃驚。
這老祖的體內陰精竟然蕩然無存……
寒生搖了搖頭,口中歎息不已。
「怎麼了?」吳道明站在身邊問道。
「吳先生,何為陰精?」寒生問吳道明。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先天之陰精,受之父母,先身而生,實乃女人要緊之物。」
寒生點點頭,說道:「陰精所奉,其人壽,陽精所降其人夭,老祖陰精已經全部丟失,恐怕……」
小影婆婆急道:「恐怕什麼?」
「恐怕命不久矣。」寒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