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看來,我們只有回縣城了。」寒生道。
「哈,果然是別有洞天啊。」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說話聲音,一口的老呔兒味兒。
眾人回過頭去,只見馮生手握著一隻手電筒走了進來。
馮生來到面前止住腳步,望著寒生同劉今墨說道:「我說那幾個黃皮子決不可能是兇手麼,看來這兒的秘密還有不少呢。」
「你到底是什麼人?」劉今墨冷冰冰的說道,聲音尖利刺耳。
馮生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去,片刻,緩緩說道:「我是公安部刑偵局私下調查此案的特工。」
「哼,」劉今墨嗤之以鼻的說道,「別在這兒胡扯了,公安部會為一個小孩子的事兒勞其大駕麼?」
馮生不以為然的微微一笑,然後鄭重的說道:「1953年,國家文物局修繕農安縣遼塔,清晨,一個工頭陳屍塔下,死因十分的蹊蹺,引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
「死因蹊蹺?」寒生引起了興趣。
「是的,那人的大腦組織不見了。」馮生說道。
「與萬金塔死亡的這個男孩子一樣?」寒生驚異的問道。
「不錯,當時有關方面封鎖了消息,然而案子卻始終未破,後來作為一件懸案擱置了,萬金塔小男孩這一宗普通謀殺死亡案件,因為死因同樣的蹊蹺,重新勾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於是將兩宗並案偵查。」馮生解釋道。
「為什麼告訴我們這些?」劉今墨警覺的問道。
「因為從你們一進入小飯店後不久,我就預感到你們與這件事情有牽連,不是麼?」馮生目光炯炯的盯著寒生等人。
寒生與劉今墨面面相覷,沒有吱聲。
「你們知道兇手是誰?對嗎?」馮生從對方的表情上,看出來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
寒生點點頭。
「是誰?」馮生追問道。
「陽公。」寒生回答。
「陽公是什麼人?」馮生問道。
「他是關東黑巫的首領,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寒生回答道。
馮生皺了皺眉頭,說道:「請你說的詳細一些。」
這時,劉今墨邁步站到了寒生的前面,以多少帶有點官場的口吻,淡淡的說道:「馮同志,我想你也是公安戰線上的老同志了,江湖上的規矩想必多少也知道點吧?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馮生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劉今墨接著說道:「我們也是尋找陽公的下落來的,」他指了指寒生,繼續說道,「陽公殺死了他的父親和岳母,我們依照江湖上的規矩追蹤擒拿陽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馮同志和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但是目前,我們還沒有關於陽公下落的準確消息,可能幫不上你多大的忙。」
馮生微微一笑,道:「青田劉今墨,果然江湖,好吧,我老呔兒今天不為難你們,但是職責所在,我又必須問清楚幾個問題,當然,你們肯定也是不希望到縣公安局裡面去做筆錄的吧?」
劉今墨聞言心中有些慍怒,但是面目表情卻是如舊,嘴裡只是冷冷的說道:「請問吧。」
馮生道:「你們是剛到此地吧?預計住在何處?」
劉今墨答道:「縣城。」
「這位小兄弟的名字和戶口所在地?」馮生轉向望著寒生說道。
「我叫朱寒生,家住江西婺源南山村。」寒生如實的回答道,劉今墨在一旁皺了皺眉頭。
「陽公為什麼要殺你的父親和岳母?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你又如何斷定陽公就是兇手?請你把自己所知道的有關陽公所有情況都盡可能完整的告訴我。」馮生一口氣提出了一大堆的問題。
「這……」寒生真的不知從何說起,他把眼睛望向了劉今墨。
劉今墨嘿嘿幾聲冷笑,尖聲道:「馮同志,我們告訴了你兇手是誰,這已經是幫了你,其他的要靠你自己去調查,我們沒有必要回答你亂七八糟的問題。」
馮生也同樣冷笑了兩聲,不無威脅的說道:「公安機關在辦案,你們的責任只有配合,明白麼?」
劉今墨蓄氣於臂,默默的抬起了手指,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風,對方早已經倒下了。
馮生亦是毫不示弱的盯著劉今墨,右手緩緩的從腰間摸出一隻手槍來。
劉今墨和馮生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彷彿凝滯著,大戰一觸即發……
須臾,馮生嚴肅的面孔慢慢的舒展開來,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舌頭輕輕的探出,優雅的舔了舔嘴唇,然後張開了口,竟然嗲聲嗲氣的唱了起來:「哎……鼓靠著鼓鑼靠著鑼,新上門的女婿靠公婆,月亮緊靠桫欏樹,牛郎織女靠天河,八郎探母南北和,這般言語不用說,先把餅兒上一摞,填飽肚皮好唱歌,有絲餅有糖餅,筋餅油餅包餡餅,還有光頭餅月牙餅,滿洲餑餑十樣餅,八月十五有月餅,二三月裡吃春餅,姓劉的女婿聽我言,你會烙我會顛,一塊吃著上西天,王母娘娘咬一口,一口咬掉多半邊,二郎楊戩沒趕上,帶上神狗攆八圈,你說這事怨不怨,哎咳哎咳喲啊……」
寒生知道,那是老翠花上身了。
老翠花頭大如斗,扒在瘦弱的馮生背上,正裂開了嘴巴,豁牙露齒的衝著劉今墨傻笑呢。
劉今墨也是忍俊不止。
小翠花拉住劉今墨的手,抬臉說道:「今墨,我們可以走啦。」
「那他呢?」寒生指著公安部的特工馮生說道。
小翠花含蓄的一笑,道:「俺娘知道怎麼做。」
劉今墨對寒生點點頭,說道:「走吧,回縣城。」
「哎……芝麻開花節節高,谷子開花壓彎了腰,茄子開花頭朝下,苞米開花一嘴毛,小翠花你不壓茬,青田女婿不著家,啥時候才能抱個胖娃娃啊,哎咳哎咳喲啊……」
在馮生優美的歌聲旋律中,眾人一起走出了半截塔地宮。
劉今墨轉身將大青巨石推轉復原,然後攜小翠花同寒生向縣城方向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老翠花見他們已經走遠,輕聲道:「俺們也走吧。」遂縮身進入了馮生的體內。
馮生長噓一口氣,揣好了手槍,大踏步的向村裡光亮處走去。
三間土房裡的堂口已經撤下,擺起了幾張八仙桌,每桌之上都是一大搪瓷臉盆的土豆寬粉燉豬肉,香氣濃郁,然而並無其它綠色蔬菜,蓋因臘月地凍天寒之故。有人拎著鐵壺,將燒熱的高粱酒斟滿了一隻隻的二大碗,鄉親們個個興高采烈大碗酒大塊肉的幹著,大姑娘小媳婦則在一旁嘰嘰咕咕嘮嗑,不時「吧嗒吧嗒」的抽著報紙卷的旱煙,屋裡暖烘烘的,空氣中混雜著肉味兒、煙味兒、酒精味兒和臭汗味兒。
「來啦,老呔兒,快快坐下喝酒。」倉子發現了馮生自外面進來,高聲叫道。
馮生大咧咧的坐下,端起面前的一碗酒,「咕嘟嘟」的一口喝乾。
「好呀!」幾個漢子叫起好來,旁邊有人迅速的重新斟滿了酒。
馮生又是一口喝乾,醉眼朦朧的說著:「你們知道我是誰麼?告訴你們吧,我是……」身子突地一顫,然後高聲叫道,「我是唐山老呔兒!」
人們哄堂大笑,快意融融,你一碗我一碗的拼起酒來,不多時,馮生已經酩酊大醉,撲倒在桌子上。
有人過來將其扶到火炕上,拉過條油膩的被子蓋在身上,任由他睡去。
老翠花嘿嘿冷笑著一閃又撲到了何仙姑的身上。
小男孩的父親同村裡幾個年老的長輩正陪著老仙兒喝酒,虔誠的感激她為民除害,救了孩子。
何仙姑站起身來,說道:「黃皮子妖孽既除,本仙姑這就打道回府。」
老仙兒發話,豈有不從之理?鄉親們紛紛站起身來,恭送仙姑。門口,何仙姑的大叫驢屁股上,已經馱上了一條豬大腿和一副豬下水,這是按照習俗回報給老仙兒的禮。
倉子輕輕的攙扶著何仙姑跨上了驢背,風雪中,何仙姑一溜煙兒的直奔縣城而去。
正文第二百二十二章
子夜,農安縣城西門,空中漫天雪花飄舞,古遼塔飛簷上面,悅耳的風鈴聲傳的很遠很遠,彷彿在述說著那已被人們遺忘了的久遠的故事。
街道上白雪皚皚,不見人跡。
小翠花從懷中拽出一根翠綠色的布條,說道:「今墨,你等著,我去把它系到第十層的風鈴上。」
劉今墨淡淡一笑,說道:「還是我去吧。」說罷,他拿起布條,飛身跳進了遼塔的圍牆內。
巨大的遼塔在黑暗中彷彿像是一隻怪獸默默的蹲伏在那兒,陰沉而壓抑,劉今墨鞋底踩著積雪,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藉著白雪的反射,可以看到院牆內那些稀疏乾枯的丁香樹枝,顯得十分的荒涼和寂寥。
遼塔自從文革以後就一直關閉著,斑駁的塔門上油漆剝落,北風吹拂著兩塊門扇不停的晃動著,發出「嘎吱嘎吱」的輕微響動。兩扇門之間有鐵鏈子相系,上面掛著一隻大鐵鎖。
劉今墨從巴掌寬的門縫中望進去,裡面漆黑一團,什麼也瞧不見。他抓起鐵鎖,蓄氣於臂,準備以內力扭斷鎖頭,不料那鐵鎖卻是虛掛起的,輕輕一拽,鎖頭便開了。
劉今墨輕輕推開了塔門,手中拿出手電筒,向內照去,看清了裡面有一木製的樓梯,盤旋著通往上面一層,由於經年無人打理,灰塵遍地,蛛網隨處可見。
此刻,手電光下,劉今墨發現了可疑之處,落滿灰塵的樓梯台階上,有著一溜兒雜亂的腳印,而且印記清新,表明近期內有人曾經上下過,由此聯想到虛掛著的鐵鎖,他點了點頭,陽公很有可能已經來過了。
江湖上歷險須得處處謹慎,隨時提防不測,劉今墨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深含一口真氣,渾身戒備起來,一面壓低手電筒的照射範圍,只需看清腳下即可,然後腳尖輕輕點地,躡手躡腳的一步步走上樓梯。
腳印也一直向上延伸著,兩層、三層、四層……直至第十層,腳印在第十層止住了,劉今墨注意觀察著,發現腳印在東面一堵內牆前停住了,他的目光向上游移到了一塊青色面磚上……
青色面磚質地細膩,方形,約50公分寬窄,是澄江磚,以江中沉澱之細泥燒就,俗稱「金磚」。瞧上去年代久遠,邊角光滑,四周儘管嚴絲合縫,但是看得出來並無白灰勾縫,這是一塊活動面磚。
劉今墨小心翼翼的將手指鋼甲插入縫隙中撬了撬,果真活動了,他輕輕的把面磚拽了出來,裡面黑洞洞的,一股陰風吹出,隱約帶有一絲腥味兒。
劉今墨將手電筒向內照去,發現原來是一間暗室,一座青磚台,台上端坐著一具乾屍,面呈褐色,禿頂,身披土布袈裟,原來是一個和尚……
塔,梵文是墳塚的意思,緣起於古代印度,稱作?堵坡,是佛教高僧的埋骨建築。東漢明帝時,佛教傳入中國,?堵坡與中土的重樓結合後,經歷了唐宋元明清各朝的發展,逐步形成了樓閣塔、密簷塔、亭閣塔、覆缽塔、金剛寶座塔、寶篋印塔、五輪塔、多寶塔、無縫塔等多種形態結構各異的塔系,以六角、八角和圓形為主,有夯土塔、木塔和磚石塔等。
而且,凡塔必有地宮,藏有高僧舍利子、經書法器等。
可是在塔中密室裡供奉著肉身和尚,卻是極為罕見的,這是一座遼代密簷塔,已有八百多年歷史,這個和尚是誰?為什麼坐化於此,看來已經無法考證了。
樓梯上的足跡是陽公的嗎?他來這裡做什麼呢?
劉今墨仔細照了照,密室裡面空無一人,陽公不在這裡,還是先放回面磚吧……咦,不對,這密室看起來應該是不透風的,可是那股拂面的陰風來自何處呢?
劉今墨乃是老江湖,他明白,密室中可能還藏有另一條暗道。他閉上手電筒,側耳用心的聽了會兒,並無其它可疑的聲音。於是,劉今墨口中叼著手電筒,從密室洞口輕輕的爬了進去……
北風漸強,空中紛紛揚揚飄落下鵝毛大雪,西門遼塔下的街道上,已是白茫茫一片。
寒生和小翠花的身上,已經落滿了雪花。
「今墨怎麼還未現身?」小翠花揚起凍得通紅的臉蛋,始終目不轉睛的盯著黑黝黝的塔身,眼睫毛上已經掛滿了白霜。
寒生心中也是萬分著急,劉今墨儘管江湖經驗老道,但是陽公在側,萬一遇上就麻煩了。
雪仍舊不停的下著,劉今墨始終沒有一點動靜,小翠花越來越擔心,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對寒生說道:「寒生,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看看。」不待寒生答話,匆匆穿過白雪皚皚的街道,一縱身扒上了三米多高的塔院牆頭,然後邁過腿去,「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寒生望望高企的牆頭,歎了口氣,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的,看來人無武功處處受憋,湘西老叟說的不錯,人在江湖,技多不壓人啊。
寒生眼睛緊緊的盯在第十層塔身上,過了許久,雙腳已經凍麻木了,只得來回踱著腳,不時的哈氣和搓著兩隻手。
沒有絲毫動靜,劉今墨和小翠花進入了塔中已經快一個時辰了,他倆沒有發出任何訊息,他們失蹤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得得」的毛驢踏雪的蹄聲……
北風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東北小調:「……王母娘娘下了旨呀,唐山老呔兒遭了殃啊,一覺睡到大天光,得兒牙呼嘿……」那是何仙姑的嘶啞聲。
風雪中,何仙姑坐在那頭大叫驢的背上,後面托著豬大腿和豬下水,正悠哉悠哉的騎過來。
「咦,這不是寒生小兄弟麼?我那丫頭和女婿呢?」自何仙姑的肩頭探出了老翠花碩大的腦袋。
「啊!老翠花!你可來了。」寒生頓時大喜過望,忙不迭的叫喊了起來。
寒生趕緊將劉今墨和小翠花潛入遼塔的經過述說了一遍,「我擔心他們可能出事了。」
老翠花聞言大驚,忙道:「我必須進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