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寒生,《青囊經》中有沒有一種方法,能將一個人大腦中的貯存的學識等信息,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腦中?」王婆婆突然間說道。
寒生一愣,想了想,沉吟了片刻說道:「華佗只是提到,若是兩個人經絡互通,運用陰陽顛倒之術,可以均衡陰陽五行,取長補短,互通有無,達到治療疾病的目的。但是要一個人的知識傳給另一人,世上恐無這樣匪夷所思之法。」
「不見得。」王婆婆微笑著說道。
「是什麼?」寒生睜大了眼睛,心中卻是難以相信。
「祝由科。」王婆婆說道。
寒生吃驚道:「祝由科?」
王婆婆點點頭,緩緩說道:「祝由科中有一極高深的『移形換位』之術,可以在一定的時間內,將一個人的思維暫時疊加到另一人的腦中,但卻是不能夠持久。我在想,若是結合《青囊經》上的陰陽顛倒之術,就應該可以做到了。」
寒生本是極聰慧之人,又得青囊屍衣絕世二經之助,已是曠古醫才,聽了王婆婆所言,思忖片刻,想通了幾個關鍵點後,便已豁然開朗,面呈微笑。
「可以做到。」他說。
王婆婆聞言微笑不語。
「婆婆,你的意思是……」寒生揣摩不透王婆婆此番交談的真正含義。
王婆婆望著寒生,嚴肅的說道:「寒生,打你在雍和宮接受了丹巴喇嘛的囑托以後,從此便不得安寧了,無論你在什麼地方,危險始終伴隨著你,自現在開始,恐遭步步追殺,萬分凶險啊。況且,你又不會絲毫武功,婆婆不是危言聳聽,擔心你甚至連鄱陽湖谷都回不去,便會命喪途中。」
寒生默默聽完了王婆婆的說話,心下自是驚愕,王婆婆所言非虛,丹巴老喇嘛之死便是一個徵兆,看來那張舊羊皮真的是不吉啊。
寒生此人生性倔強,即已應允了丹巴老喇嘛,縱使危險再大,他也不會回頭的。
他抬起頭,直視著王婆婆,眼神已經表明了他的心意。
「我們使用移形換位和陰陽顛倒之術,將婆婆畢生的知識與武功全部都轉移給你……」王婆婆平靜的說道。
「不!我絕不接受。」寒生異常嚴肅的說道。
「為什麼?你有了婆婆的祝由術功力,那些暗中追殺你的人便不能奈何於你,若是高興,便可輕鬆滅了他們。反正婆婆已經老了,時日無多,回想起早年在江湖上,曾經濫殺無辜,雙手染血,如今能將自己平生所學交給你這樣一個懸壺濟世的醫者,也算是我白素貞對天下人贖罪吧,也是對古仙有了一個交待……」王婆婆說道,話盡處已是淒楚之極。
「湘西鳳凰城梅員外夫婦是婆婆殺的麼?」寒生目光直視著王婆婆說道。
「鳳凰古城?嗯,是有這麼回事兒,當年是為了奪取野拂藏寶圖下的手,唉,早年死於婆婆之手的江湖人士又何止梅員外夫婦?多不勝數啊,所以古仙至死也不願娶我……」王婆婆幽幽道。
「婆婆殺了梅員外夫妻,可曾想過,梅家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他們的心靈會受到多大的傷害?雙親痛失,他們又將如何生活?」寒生的口氣竟是異常的嚴厲。
王婆婆聞言,面色尷尬不已。
寒生長歎一聲,輕輕說道:「小影婆婆和劉先生的師父梅一影兄妹的一生,為此而徹底改變了……」
王婆婆一怔,半晌未言語,許久,歎了口氣,說道:「寒生,世間壞人有很多,婆婆當年就算一個,而且武功越高,做的壞事也就越多,如今悔之晚矣。所以,婆婆一身的祝由奇術想要傳給你,你生性淳樸善良,醫德高尚,況且又懂陰陽顛倒之術,這都是天意使然啊,讓我白素貞臨終之前最後能夠做件好事。」
寒生苦笑了一下,說道:「寒生本是一個鄉村孩子,偶然間得到了青囊醫書,只想默默地為缺醫少藥的窮苦百姓治病,不想去成為那些武功高強,任意左右別人生命的所謂大人物,婆婆的好意,寒生心領了。」
王婆婆搖搖頭,勸慰道:「寒生,你的想法固然沒錯,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的人生道路充滿了凶險,婆婆不知道丹巴喇嘛托付給你了什麼事兒,但是,從此你就已經捲入了一場危險和血腥的江湖爭鬥,以你目前自身的狀態,絕對命不久矣。」
寒生淡淡一笑,清澈的眼睛瞅著王婆婆,平靜的說道:「婆婆,人生無非短短數十年而已,生又何喜?死又何懼?若無疾病纏身,已是萬幸,寒生生性淡泊,由得它去了。」
王婆婆聞言沉思良久,最後終於下了決心。
東屋裡,農婦耶律村梅見老伴已經全然好轉,心中甚是歡喜,忙不迭的在灶間燃火做起飯來。小翠花將劉今墨的油布包重新包好,繫好衣扣,默默地看著他,口中禁不住長吁短歎起來。
耶老坐在炕沿上,正在好奇的望著電燈泡發呆,伸手觸觸,還挺燙的。他搖搖頭,目光又落在了牆上懸掛著的一幅毛主席標準畫像上,於是上前以手指輕輕的摸了摸,口裡叨咕著:「這人是誰呢?頜下還長著一粒美人痣?畫工如此精湛,比耶律倍還厲害。」
這時,王婆婆獨自一人走進了東屋內,面對眾人鄭重的宣佈道:「我白素貞,已經決定把我的畢生祝由功力轉移到寒生身上,從今天開始,『客家聖母』就此退隱江湖,寒生將會成為世上第一絕頂高手,當然,他向我保證,只要無人加害於他,則輕易不會對人出手,因為出手必然一招致命,」話到此處,突然提高了聲音,「窗外的人給我聽著,趕緊滾遠點,否則就不客氣了。」
窗外「??」一聲,似微風輕輕刮過,轉瞬遠去了,王婆婆知道,那是衣襟帶起的風聲。
「明月,你過來西屋幫忙,其他人留在東屋。」王婆婆吩咐道,隨即喚過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明月走了出去。
「客家聖母?第一高手?」耶老眉頭緊蹙,下意識的揉了揉自己曾被寒生抓過的手臂。
小翠花說道:「寒生是今墨的朋友,如今能有上乘的武功,今墨醒過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聽聞客家聖母是南方最詭異的江湖頂尖人物,原來就是這個老太婆啊,不過還是有點厲害呢,方纔我剛剛嗅到窗戶外面有生人味兒,客家聖母就給道破了。」老翠花在耶老身體裡悄悄的說著。
耶老晃了晃腦袋,轉身又去研究牆上的那幅偉人像去了。
耶律老婦在灶間貼好了苞米面大餅子,香氣噴噴的端了進來,同時拽了幾根大蔥,另外又盛來了一碗黃瀅瀅的大醬。
「苞米面大餅子,大蔥沾大醬,家裡沒有什麼別的,大家將就著吃吧。」耶律老婦不好意思的說道。
小翠花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迫不及待的剝了根大蔥熏點黃醬,一口大餅子一口蔥,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了。
耶老摸摸肚子,歎息道:「一千年了,真是想吃東西呢。」
老翠花咯咯笑道:「你剛才不是吸了不少東西入腹了麼?」
「呃……」小翠花聞言差點吐了。
正文第三百三十二章
西屋的房門緊緊地關閉著,裡面靜悄悄的,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連續幾日的風雪終於停歇了,冬日的陽光緩緩升起,古老的遼塔屹立在晨曦中,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了喧嘩聲,已經有孩子們出門在街頭巷尾零星的燃起了炮竹,快要過年了。
東屋裡,耶老已經放棄了那幅偉人畫像的研究,正盤腿大坐在火炕上,孜孜不倦的研究著炕櫃上面一台美多牌電子管收音機,他萬分驚奇這小小的方匣子,究竟有誰躲在裡面說話。
那炕上的老者已經毒消並下了地,執意要去菜場買雞割肉,好好的招待恩人們一番,於是在農婦耶律村梅的陪同下出門上街,過不多久就拎回來一隻蘆花老母雞和二斤肉,還有些蔬菜,夫婦兩人興致勃勃的開始下廚。
北炕上,劉今墨依舊不省人事,小翠花默默地盯著他憔悴的面容,心中巴望著寒生早日培養出抗體,治癒木僵,之後他倆就要完婚了。
老翠花可能已經睡去,好半天都沒有出聲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窗外的日頭已經高高的移到了頭頂上,午時到了。
西屋的門開了,寒生與明月一左一右攙扶著王婆婆走了出來……
王婆婆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一臉皺紋,滿頭的白髮,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暗淡而無光,看樣子,已是疲憊至極點。
寒生面色有些蒼白,惟有目光依舊是十分的明亮和清澈。
明月卻是面孔潮紅,一臉的嬌羞之色,彷彿越發俏麗了。
耶老從炕上蹦下了地,迎上前歪著頭仔細的打量著王婆婆,並且探出手指輕輕地觸了觸她的臉皮,發現與自己的枯皮相差無幾了,頓時露出來一絲笑意。
然後他又再看看寒生,小心翼翼的問道:「寒生,你已經是世間絕頂高手,那你還會再哨了麼?」
寒生苦笑了一下,沒有吱聲,輕輕的扶王婆婆上了炕。
王婆婆望著大家,虛弱的說道:「我已將畢生功力轉移給了寒生,所剩下的時日已無多,我們這就動身前往鄱陽湖谷,這一路之上定會遇上一些麻煩,大家需同心協力才是。」
寒生默默地來到劉今墨身旁,解開他腰間的油布包,取出一摞錢,遞給耶律村梅夫婦,請他們幫著買一輛馬車,多餘的錢就留下給他們了。
當晚,眾人酒足飯飽,休息了一夜。
次日天明,劉今墨躺在了馬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小翠花手持長鞭趕車,耶老與之爭奪了幾次無果,便怏怏的坐在了副手的位置,其他人也都坐上了車。
耶律村梅夫婦熱淚盈眶,道不盡萬般感激之情。
小翠花揚起鞭子,「駕」的一聲輕叱,馬車緩緩的離開了黃龍府。
原野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金色的陽光格外的刺眼,農安縣城外的三叉路口,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在躑躅徘徊著,看背影有些失魂落魄,衣衫不整。
「老鄉,捎個腳。」那人望見馬車舉手攔道,滿嘴的老呔兒味兒。
「咦,這不是唐山老呔兒馮生麼?」寒生說道。
「啊,是你們啊,真是太巧了,你們這是去哪兒?」馮生望了望車上的人,警惕的說道。
「南下,回江西老家。」寒生回答。
馮生跳上車來,兩個黑灰色的大眼圈印在臉上,顯得疲憊不堪。
「我正好搭車返京,可以一路同行,哈,對了,你們找到那個什麼陽公了麼?」馮生一面說著,一面目光盯住了躺在棉被下面的劉今墨,詫異道,「咦,青田劉今墨,他怎麼了?」
王婆婆沒有見過此人,皺了皺眉頭,對寒生說道:「寒生,此人是誰?」
寒生忙道:「這位馮生是京城裡吃官飯的,公安部刑偵局的特工,我們來黃龍府的那天晚上認識的。」
王婆婆哼了一聲,這些衙門裡的捕快纏上身很麻煩的。
馮生不待答話,兀自伸出手來,翻了翻劉今墨的眼皮,吃驚道:「青田劉今墨已經休克了……是怎麼回事?」
寒生解釋道:「突發重病,只有送回老家去了。」
馮生直盯著寒生的眼睛,狐疑道:「為什麼不送去醫院搶救,反而千里奔波南下呢?」
寒生無奈,只得歎了口氣說道:「我本人就是醫生,劉先生染的不是一般的疾病,而是『木僵症』,也就是西醫所說的植物人,去醫院也無法醫治,所以還是送回老家慢慢調養。」
「哦,」馮生心存疑慮,轉過頭一眼瞥見了耶老正偷偷的看他,心中不禁嚇了一跳,此人怎地如此枯槁,像是一具風乾的木乃伊一般?
「這是什麼人?」馮生驚愕的問道。
耶老趕緊縮回頭,將腦袋藏進了大衣裡,悶不吭聲。
寒生緊忙打圓場道:「他叫耶老,患了嚴重的營養不良症。」
馮生點點頭,叨咕著:「瞧那樣子,根本不像個能喘氣的活人嘛。」
耶老躲在大衣裡面忍不住反駁道:「你才是『掉地上不蹦???一塊死熊呢』。」
「你說什麼!」馮生耳朵挺尖,一下子聽到了。
「這位大哥,何必同一個病人計較呢?」明月在一旁輕輕微笑道。
馮生聞言轉向說話的姑娘,頓時目光呆滯住了,女孩明眸?齒,肌膚如凝脂,清麗而脫俗,說心裡話,他在京城從來沒見過如此俊俏的姑娘。
馮生心道,這輛馬車上坐有朱寒生、小侏儒、木乃伊耶老、一個虛弱的老婆婆和那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再加上植物人青田劉今墨,總共是六個人南下江西。此地奔江西近兩千公里的距離,而這三掛馬車日行最多也就是兩百多公里,途中須得十日之久,況且途中吃飯住宿和餵馬所費不菲,為什麼不坐火車呢?推斷下來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青田劉今墨病因可疑,難以混上列車,二是他們根本就不是回江西去。
馮生越想越覺得可疑,而且他們不但知道萬金塔血案兇手的真實身份,而且一定還隱藏有更多的秘密,這條線索十分重要,破案與否全在於此。
馮生想到此處,先是試探著問寒生道:「天寒地凍的,你們幹嘛不坐汽車到長春,然後改乘火車進關呢?」
寒生微微一笑,解釋道:「婆婆的老家在唐山,好多年沒回去了,想順路瞧一眼祖墳。」
馮生點了點頭,這種說辭也算勉強過得去。
「哦,原來老婆婆是唐山人啊,我可是灤縣的啊,正宗的老呔兒鄉親呢,不知老婆婆是唐山哪個鄉?」馮生緊追不捨道。
「開平。」王婆婆接茬道,她已經感覺到這個京城公安部的捕快嗅到些什麼,纏上來了。
「開平,那兒地下都是煤海啊,1878年,清政府成立了『開平礦務局』,採用西式鑿井,是中國最早使用機器采煤的地方,並造出了中國最早的蒸汽機車??龍號機車和第一條准軌鐵路,就是唐胥鐵路了,那兒我可熟了,可以當你們的嚮導。」馮生越說越顯得近乎。
王婆婆「哼」了一聲,默默地望著白雪皚皚的田野和遠處幾棵孤零零、光禿禿的白楊樹,沒有搭茬。
馮生渾似不覺般,轉臉問寒生道:「對了,寒生,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但好像還記得我們進去那個半截子塔的地宮裡面了,是麼?」
寒生只得點點頭,口中含糊的「嗯」了聲。
「可是後來我怎麼突然間會在農戶家中喝醉了呢?那時間,你們去哪兒了?」馮生說道,並觀察著寒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