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寒生舉著火把照亮了木台的下面,發現地面上有一個石洞口,內裡滿是黑黝黝的死水,波瀾不興。
「潛過兩三公里就會連通著上一層的巷道,再前行數百米,就是第二掘進區的主巷道,那裡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會有人作業了。」馮震八解釋道。
「我可以潛過去。」寒生微笑著說道。
王婆婆望著寒生,小心的告誡道:「寒生,沒有氧氣設備,任何人也憋不了這麼長時間氣的。」
寒生鄭重其事的說道:「婆婆,寒生沒有開玩笑,我會一種『老牛憋氣』法,幾個時辰不在話下。」
「你說的是真的!」馮震八驚訝之極,激動萬分道,「若是能過去,報告礦上派潛水員進來,再帶上兩套氧氣瓶,我們就可以回家啦。」說罷眼角竟滴下了眼淚。
王婆婆疑惑的盯著寒生沒有說話。
寒生笑道:「婆婆,耶老教了我一招,用意念控制腦袋裡面的守屍魂,可以瞬間達到龜息,我一面龜息,一面在水裡行走,絕對沒有問題的。」
「哦,原來如此,不錯,僧道門中均有練氣龜息之法,但據說還是密宗的無上瑜伽要精純些,耶老……」王婆婆點頭說道。
「耶老原先是密宗白教噶瑪噶舉派的喇嘛。」寒生解釋道。
王婆婆示意要寒生攙扶著她走過到了一邊,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好,寒生,你如有把握不妨一試,總不能困死於此地。婆婆最後叮囑你幾件事,你且聽好,一是你治好劉今墨以後,待婆婆向他表示道歉,當年白素貞殺了他師父的雙親梅員外夫婦,毀了那兩個孩子的一生,唉,可惜已經無法補償了。二是將來你送婆婆骨殖回香港與古仙合葬時,找到盧太官,告訴他說,婆婆已經原諒他了,白素貞向來尊敬孫立人將軍,他是一個真正有脊樑的中國軍人。第三件事,寒生替婆婆照顧好萍兒,我想你最好還是帶著蘭兒和萍兒隱去滇西北的香格里拉,你在那兒會安全的,至於明月,自作孽不可活,早晚終會得到報應的。」
寒生點點頭道:「婆婆,放心吧,寒生知道了。」
寒生來到水洞邊,按照耶老之法,意念控制著守屍魂,然後「噗通」一聲,跳進了黑黝黝的水中。
礦井裡的水不涼,溫而舒適,寒生意念龜息著,心跳極慢,體內幾乎不需要氧氣的供給,他在水中一跳一跳的前行著,目力所及,漆黑一片,於是索性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巷道終於到頭了,寒生睜開了眼睛,雖然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但他已經能夠浮出了水面,終於到了,意念一閃,寒生爬上了上層巷道。
按照馮震八所描繪的路徑,寒生水淋淋的摸索著前行。
開平煤礦第二掘進區的主巷道內,一組夜班工人們正在熱火朝天的工作著,隊上指示春節前加班加點,大干快上勢奪全礦先進紅旗掘進隊的光榮稱號。
風鑽轟鳴的聲音停了下來,工人們放下了手中的鐵掀,空氣彷彿凝滯了,人們瞠目結舌的望著一個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年輕人,自一條多年前就已廢棄的巷道裡走出來……
工人們默默地圍了上去。
寒生微笑著說道:「馮震八要你們去救他。」
人們沸騰了,紛紛扔下手中的工具,簇擁著寒生乘上垂直升降機到了地面,向礦務局大樓奔去,一路上熱淚盈眶的高喊著:「馮震八還活著!馮震八還活著!」
更有人撒腿衝出礦區大門外,踉踉蹌蹌的跑向第二掘進隊的宿舍樓,一邊聲嘶力竭的叫著:「快告訴馮震八家屬,馮隊長還活著!」
開平礦務局的領導們都震驚了,十年前的那場冒頂事故中,難道至今竟然還有生還者在井下!
無數人家點亮了電燈,工人家屬們衝出了家門,聚集在了第二掘進區的礦井口。
寒生帶著礦務局救援隊的潛水員,他們又另外攜帶了兩套氧氣設備,鑽入了漆黑的水洞中,所有人無不驚訝這個名叫寒生的年輕異鄉人,竟然不需要任何供氧設備,徒手入水。
潛過了這段兩三公里長的水道,救援隊自洞口浮了上來,在數支防水電池燈的照明下,他們終於見到了十年前遇難的第二掘金隊的隊長馮震八……
霎時間,人們激動地樓抱著馮震八蹦啊跳著,哭聲響成了一片。
寒生抹去眼角的淚珠,四處尋找著王婆婆。
光滑的石頭地面上,散佈著一灘血污,一副孤獨的白骨靜靜的躺在了那裡……
寒生雙膝一曲「噗通」一聲跪下了,熱淚盈眶,口中喃喃道:「婆婆……」
人們止住了聲音,默默地圍攏了過來。
馮震八來到了寒生的身旁,輕輕歎息道:「你婆婆自盡了。」
「怎麼會這樣?」寒生抬起淚眼疑惑的問道。
「你下水以後,婆婆告訴我說,她已經同你交代好了後事,要我在她死後,驅使那些老鼠吃掉她的肉,留下一副骨殖由你帶去香港與她的愛人合葬,另外在她的顱骨內,留給你了一件禮物。我正在詫異之間,你婆婆竟然頭撞石壁自盡身亡,我壓根就沒想到她會這麼做,因此也來不及阻攔,唉……既然婆婆已死,我只有按照她的遺言,命那些老鼠啃食光她的肉,留下來一副乾淨的骨架。」馮震八難過的說道。
「婆婆,你又何苦如此呢?唉,寒生如今已經明白了,人生一世,縱有千般愛恨情仇,到頭來亦是白骨一副……安息吧,婆婆,寒生絕不會辜負你的。」寒生一面低聲啜泣著說道,一面開始收殮起王婆婆的白骨。
有名救援隊員默默地遞過一條裝潛水用具的空帆布袋,寒生向內一塊塊的裝著骨頭,當最後捧起頭骨時,裡面掉出了一枚核桃般大小,微微閃著螢光的橢圓形骨質物,寒生知道,這就是王婆婆留給他的祝由舍利了。
礦井口處燈火通明,人們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他們都在焦急的等待著。
最前面,眾人攙扶著一個白髮蒼蒼的乾癟老太太,紅腫的眼睛淚巴巴的盯著升降機出口,她就是馮震八的老娘,突如其來的喜訊幾乎擊潰了她,若不是身旁的孫子攙扶著她,早已癱倒了。
升降機的絞盤緩緩的轉動了,人們的心彷彿提到了嗓子眼兒,無數雙急切的眼睛盯住了出口。
滿頭白色長髮的馮震八出現了,穿著他人換下來的工裝衣褲,一眼望見了面前的老太太,上前「噗通」跪倒在地,「娘……」,頓時淚如雨下。
人們流淚了,整個人群哭聲響成了一片……
寒生默默地背著王婆婆的骨殖,悄悄地走了,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天快要亮了,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寒生悄悄的回到了旅館,人們還在睡夢中。
正文第二百四十七章
清晨,唐山市政府第一招待所。
一間豪華的套房內,黃建國沉著臉聽完了筱艷芳的匯報。
「我告訴過你們,任務只是監視寒生等人的動向,採取抓捕行動的時機我會另行通知的,可是你們竟然擅自做主,破壞了整個佈局,而且還扔下了兩具屍體,尤其是那個日本人,很有來頭,這將導致一些外交上的麻煩。」黃建國忿忿的訓斥道。
筱艷芳戰戰兢兢道:「都是那個村上武夫要這麼幹的,我百般勸阻都沒有用。」反正所有事都往那個日本人身上一推,來個死無對證,他想。
黃建國皺著眉頭,在地上踱步思索著,自己剛剛得到了首長的信任,底下就給捅了這麼大的漏子,這個場怎麼來圓?
「筱艷芳。」他站下說道。
「是。」筱艷芳趕緊回答道,眼睛瞟向了黃建國。
「陽公和村上武夫的屍體身上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吧?」黃建國問道。
「絕對沒有,我們出發前每個人都詳細的檢查過了,這是例行的程序。」筱艷芳保證道。
「嗯,天亮後,他倆的屍體就會被人發現,公安部門也會以兇殺案為名來展開偵查,我們不僅要與此案撇開關係,而且還要防止線索指向寒生他們,明白麼?」黃建國沉吟道。
「是的,筱艷芳明白。」筱艷芳回答道。
黃建國想了想,吩咐說道:「你馬上回到開平,給我繼續盯著,這回千萬不可魯莽行事了。寒生他們是要盡快返回江西的鄱陽湖谷,治療吳楚山人和劉今墨的木僵症,這段時間內,寒生是不會改變計劃的,我馬上返京,向首長進行匯報。你可以去了。」
「我們的內線是誰?我是否需要與其聯繫?」筱艷芳小心翼翼的問道。
黃建國目光立刻變得銳利起來,陰沉的盯著筱艷芳,冷冷說道:「這不需要你知道。」
「是。」筱艷芳心中一寒,趕緊低頭退出房門,逕直奔開平而去。
簡直是一群廢物,黃建國想,上次在山海關箭樓上,自己曾向岳父保證過,將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密捕寒生,然後運用科學的催眠術掏空寒生腦子裡的東西,可是說心裡話,自己並沒有完全的把握,這次返京,得去拜訪一下這方面的專家權威了,做好一切必要的準備,隨時都有可能派上用場。
他動手收拾起自己的隨身物品,然後下樓結賬。有手下開著一輛黑色的上海牌轎車停靠過來,他坐進了車內,說了聲:「回京西賓館。」
黑色轎車駛上了國道,直奔京城絕塵而去。
京西賓館座落在西長安街上,是始建於1959年的蘇聯風格的建築,隸屬於總後勤部,裡面設有專門接待國家和軍隊領導人的豪華套房,在管理和保衛上與中南海和人民大會堂同一級別。
黃建國手裡有一張首長給他的特別通行證,通過幾道嚴格的盤查,他走進了戒備森嚴的後樓,雙腳踏在了軟軟的紅地毯上,黃建國內心深處湧生出一種優越感,哼,十年之後,看你們誰還敢朝我要什麼屌證件?
在一間豪華的套房內,黃建國見到了首長——未來的岳父。
「哈哈哈,原來金道長賈屍冥竟然是『假失明』啊……連柳教授也是留了一手,有意思,」中年男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突然間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臉忽的一沉,緩緩說道,「村上武夫死了,他可是日本國副總領事黑澤的親外甥呢,這倒是有些棘手,建國啊,這件事你辦的可是令我十分的失望啊。」
黃建國心中一急,忙加以解釋道:「岳父,是村上武夫違背了我的意思,私下擅作主張出手,小婿實在是鞭長莫及啊。」
首長思忖道:「當然,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這個日本人恃才孤傲,栽在了中國道家高手之下,那也是遲早的事兒,哼,這些日本人,我看他們還敢不敢再小瞧咱們中華武術了,此事兒就由我來擺平吧。」
「謝謝岳父諒解,建國心中萬分感激。」黃建國誠懇的說道。
首長點了點頭,話鋒一轉,突然間目光犀利起來,彷彿不經意的說道:「建國,你的那個內線明月小姐還好吧?」
黃建國臉一紅,心中極速的盤算著,岳父他怎麼知道了?他知道多少?
「建國啊,他們已經向我匯報了,原來你和明月小姐以前就認識,難怪你要她做內應呢?說說看,你們不會是戀愛關係吧?」首長頗含深意的望著他。
「絕對不是的,岳父,請您相信建國,我只不過是曾經救過那小尼姑的命,她心存感激而已。」黃建國急切的申辯道。
「那就好,要知道,東東可是對你真心實意,而且她的眼裡是絕對揉不得一粒沙子的。」首長微笑著說道。
「岳父,您放心,建國對東東也是一往情深。」黃建國信誓旦旦道。
「好,我相信你。現在來說說這個小尼姑吧。」首長目光一時間變得柔和了。
黃建國心情沉重的回到了他位於前門附近的寓所,這是一座明清時期的四合院,東東的爸爸給安排的,院子裡還住著其他兩戶人家,而自己同父親黃乾穗就住在了東廂房的兩間屋子裡。
「爸爸,你在做什麼?」黃建國走進父親的房間,見到他正在桌子前用一枚放大鏡,聚精會神的研究著一本本發黃的線裝書。
黃乾穗抬起頭來,示意兒子將房門關好。
「哦,建國你回來啦,你看,這是明朝初年宋濂編纂的《元史》,裡面記錄了元朝興亡的過程,爸爸正在對照元末朱元璋的母親陳氏死後,朱元璋受太極陽暈影響而發的軌跡,發現這個馬秀英皇后,也就是郭子興的義女起的作用很大呢。」黃乾穗說道。
「爸爸,你是什麼意思嘛?」黃建國沒好氣兒的說道。
黃乾穗嘿嘿笑了,耐心的解釋道:「看來你需要在今年與東東成婚,這對促進太極陰暈的發力大有裨益。」
黃建國有些心煩意亂,於是大聲的對父親說道:「爸爸,我現在不想和她結婚!」
「怎麼?你的心裡還惦記著那個小尼姑麼?」黃乾穗的臉色沉了下來。
「明月怎麼了?今生我一定要娶到她!你瞧東東那個醜陋不堪的賤樣,連明月的一根腳趾頭都趕不上。」黃建國怒道。
「建國,你今天是怎麼啦?」黃乾穗驚訝的望著兒子,半晌,緩緩說道,「孩子,爸爸是為你好,馬皇后相貌也是奇醜無比,可是朱元璋為了大局還是娶了她,等當上了皇帝,他還不是三宮六院,享盡天下美女麼?至於明月,你若是實在放不下,爸爸不反對你大功告成後離婚再娶她過門,但現在且不可因小失大,孩子,你絕不是那種目光短淺、意氣用事之人吧?」
黃建國臉上的肌肉神經質的抽搐著,過了一會兒,終於慢慢的平靜了下來,臉色也恢復了常態,他緩緩說道:「明月的事兒以後再也不要提了,我現在要同你商量一件極重要的事兒,事關國家機密,我倆都不能洩露出去一丁點口風兒。」
黃乾穗危襟正坐,看建國如此嚴肅的樣子,知道他要說出來的東西必是非同小可。
「雍和宮有一個叫丹巴的老喇嘛,他在臨死之前與一個人見了面,並囑托了他一件極重要的後事,據說是一個精確的預言,關係到自1949年建國後,一個甲子未來六十年內,誰會入主中原的大事。」黃建國敘述道。
「六十年?那豈不是到了2009年?」黃乾穗驚訝的說道。
「正是。」黃建國心中感到忐忑不安。
「一定會是你……那個預言可能已經預測出了太極陰暈的發力,就像當年劉伯溫活葬陳氏預知將有大明王朝一樣,那預言是這麼說的吧,孩子。」黃乾穗激動萬分的說道。
「不知道,只有受托的那個人才曉得預言的內容,而且,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這個預言的人。」黃建國歎了口氣說道。
「那人是什麼人?」黃乾穗問道。
「朱寒生。」黃建國回答說。
正文第二百四十八章
寒生默默地走進房間,裡外衣衫已凍得梆硬,渾身打著顫慄,抱著帆布袋坐在了炕沿兒上發愣。
半夜裡出門還是好好的,可是清晨回來時,婆婆卻已經成為了一袋白骨,回想起昨晚雪原中的那場惡戰,柳教授的慷慨赴死,地底下那個困了十年的煤礦工人馮震八,人世間竟有如此多的淒慘悲涼之事,而且往往介乎於一念之間。
唉,寒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