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
寒生是作為戴秉guo少尉等五名遠征軍士兵的私人醫生而就座於總督一桌上的,此刻聞言微微一笑,心道,這「旱魃」老爺子的功夫可遠遠不止這點呢。
「爵士,您被蒙蔽了,人類的嘴巴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強大的吸力,這是違反物理學原理的。」丹尼斯少校嗤之以鼻的說道,普通話講的有些生硬。
吳老爺子見那佩劍的紅毛洋人貶損於他,登時惱怒不已,掉過頭來,張大嘴巴「呼」的一吸,竟然隔著一丈多遠,硬是把丹尼斯少校面前酒杯裡的酒液凌空一條線般的也吸入了口中,就在眾人驚愕之中,聽得老爺子喉頭「咕嚕」一響,嘴唇嘬起「吱」的射出一股水線,將酒液又原封不動的吐回在了丹尼斯少校的杯中,可以明顯的看出酒杯裡的酒已經混濁不清了,表面漂浮著一層黃色的牙垢……
丹尼斯少校大怒,霍的站起身來,面色脹的通紅,右手習慣性的按在了佩劍的護手內。
丹尼斯少校是蟬聯兩屆的英軍重劍冠軍,在英倫三島被人們稱作「蘇格蘭第一劍客」,他所配的重劍90厘米長,770克重,精鋼鑄成,出手速度與頻率極快,可在一分鐘內連刺140下,平均每秒鐘出劍近2.4下,無人可擋。
吳老爺子低著頭,滿不在乎的揶揄道:「紅毛將軍聽好了,吾乃大清長江水師提督,官居當朝一品,怎可能在當今皇上面前蒙騙與人呢?看你腰掛配劍,長手大腳的,可敢與本提督比試比試?」
麥理浩爵士聞言甚感有趣,於是拍手笑道:「好哇,丹尼斯少校香港島大戰中國殭屍。」
在座的港府高官都知道這位香港第25任總督喜愛中國靈異文化癡迷,所以也都危襟正坐的瞧熱鬧,並無人加以勸阻。
「唰」的一聲,丹尼斯抽出了佩劍,握在手中顫了顫,鋼質柔軟,寒光刺眼。
盧太官見狀大急,忙拽住老爺子的衣袖,急切道:「老祖宗,你還是安穩點吧,萬萬不可傷人啊……」
「盧先生,請你放心,我不會傷其身體的,無論他使用何種武器,都會在第一時間被擊落在地,在亞洲,丹尼斯絕無敵手。」丹尼斯少校傲慢的說道。
「不是的,我是怕他傷到你呀。」盧太官趕緊解釋道。
「哈哈哈,笑話,一個瞎眼睛的中國老頭會傷到我?」丹尼斯少校將手一攤,聳了聳肩,不屑一顧的說道。
「皇上,請准本提督與其一戰,驅除紅毛,震我大清國威。」吳老爺子躬身請示道。
「你們這是台詞麼?」麥理浩爵士笑著問鄭少春道。
「嗯,」鄭少春也進入了角色,口中朗聲道,「吳提督,朕准了,你去好好殺殺洋人的氣焰,讓其見識一下我大清武功的厲害。」
「喳。」老爺子得令,轉身面向了丹尼斯少校。
「殭屍一般用什麼武器?」麥理浩爵士笑嘻嘻的問道。
吳老爺子頭一低,朝圓桌之上瞄了一眼,上前伸手掰下了那盤清蒸大花蟹的兩隻大前螯,也學著張太極般伸展雙臂,單腿提起擺了個pose……
「喀嚓……」已有候在一旁的媒體記者撳動了相機快門,拍下了這一有趣的鏡頭。
頭戴黃軍帽、身穿清代朝服、足登白球鞋的中國盲眼老頭姿勢瀟灑至極,以至於引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與笑聲。
丹尼斯少校惱羞成怒,這簡直是對英國皇家軍人的極端羞辱,禁不住口中罵了句:「pig!」一劍如閃電般刺出,在座的眾人發出了驚呼。
「卡嚓」一聲輕響,吳老爺子手中的一隻花蟹前螯死死的咬住了鋼質劍尖。
丹尼斯少校用力回撤重劍,但卻是紋絲不動,而此刻,老爺子的金雞獨立英姿依舊未變,張開另一隻手握著的花蟹大螯,也「卡嚓」一聲咬在了劍身上,竟然齊刷刷的切斷了精鋼劍身……
鎂光燈閃爍個不停,港府高官瞠目之下露出會意的微笑,惟有丹尼斯少校呆若木雞般的怔在了那兒。
麥理浩爵士帶頭鼓起掌來,嘖嘖讚道:「中國殭屍,厲害啊,快請二位入席,坐在我的身邊。」
吳老爺子將花蟹大螯連同半截劍身扔在了地上,對鄭少春行禮道:「下官幸不辱命,教訓了紅毛洋人。」
「免禮,吳提督果然好身手,來,陪朕一同入席吧。」鄭少春逗著老爺子說道。
丹尼斯少校面紅耳赤,低著頭回到了座位上,獨自喝起了悶酒。
吳老爺子一入席,桌上的氣氛立刻活躍了起來,眾人紛紛向所謂的「殭屍」敬酒,警務處長偷偷的問鄭少春,從哪兒弄來了這麼個活寶。
老爺子從來沒有喝過洋酒,感覺味道不錯,於是頻頻舉杯,一時性起,索性解開了左衽,敞開了朝服,露出胸前性感的綠色長毛。這使得坐在對面的港府衛生司司長葉劉淑芬女士大跌眼睛,禁不住的讚歎道:「好漂亮的綠毛背心啊。」遂起身走至老爺子的身邊。
「這是駝毛的麼?」摯愛時裝的葉司長輕輕的摩挲著那毛茸茸的綠毛,愛不釋手。
已有記者按下了快門,搶下了這一幕極富溫情的鏡頭。
盧太官急忙攔阻道:「抱歉,老爺子有點喝多了,當眾袒胸實有不雅。」一面趕緊替老祖宗繫上朝服的左衽衣帶。
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梁威林皺了皺眉頭,站起身來說道:「尊敬的麥理浩爵士,今天我們在這裡,是為在緬甸叢林裡堅持了三十四年,英勇抗戰的五位志士凱旋歸來接風。中國漢代有一個蘇武牧羊的典故,中郎將蘇武出使匈奴,在塞外北海(今貝加爾湖)被流放了一十九年,渴飲雪饑吞氈,頭髮鬍鬚皆白,可民族氣節永存。戴秉guo先生等五位志士正是秉承了中華民族這種不屈不撓的革命精神,是值得全中國人民敬佩的。
當年蘇武出使時四十歲,正值壯年,回到長安已經是年逾六十的垂暮老人了,整個長安城萬人空巷,看著他手中仍持著當年出使時用的,而今已是光禿禿的旌桿,無不為其高尚的民族氣節所感動落淚。蘇武的事跡不知道激勵了歷代多少中華熱血男兒啊……戴秉guo等五位抗日誌士,入緬作戰時還是二十左右歲的青年,可今天也都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他們在叢林裡整整堅持鬥爭了三十四年啊,他們最寶貴的人生都奉獻給了中國人民的抗日鬥爭,他們的民族氣節堪比蘇武!歡迎你們回來,回到祖國和人民的懷抱,回到養育了你們的家鄉。」
盧太官率先鼓起掌來,人們眼噙著熱淚,極其崇敬的望著戴秉guo少尉等人。
鄭少春手拿筷子緩慢的敲著酒杯,口中輕聲的哼唱了起來,其音甚是蒼涼:
「蘇武留胡節不辱,
雪地與冰天,窮困十九年,
渴飲雪,饑吞氈,牧羊北海邊,
心存漢社稷,旄落猶未還,
歷盡難中難,心比鐵石堅,
時聽塞上,笳聲入耳痛心酸。
轉眼北風吹,群雁漢關飛,
白髮娘盼兒歸,紅妝守空幃,
三更同入夢,兩地誰夢誰?
寧海枯石爛,大節定不虧,
欲使匈奴,驚心碎膽,常服漢德威……」
蓬頭垢面、發須及肩的五位中國遠征軍士兵心中悲苦,竟自低聲抽泣了起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夜幕降臨了,九龍尖沙咀一帶***輝煌,紅男綠女,遊人如織,夜生活開始了。
一家粵菜酒樓的二樓上,靠窗座位有兩個人在飲酒,面前擺著幾盤海鮮和一份《星島晚報》,報紙的頭條新聞配以半版的圖片刊登了今天在香港文華酒店的新聞發佈會。
「這老頭是一具殭屍。」那位身著一襲青色對襟開衫,腳穿一雙黑布鞋,年紀約有五六十多歲的男人,手指著報紙圖片上那位手握蟹螯、金雞獨立的吳老爺子影像肯定的說道。
「哦,茅師傅如何能這般肯定?」坐在對面的張太極啜了一口燒酒,感興趣的問道。
「貧道在港台以及新馬泰捉鬼數十年,可算是火眼金睛了,斷然走不了眼的。」茅師傅自信的回答道。
張太極翻開晚報,指著吳老爺子那張敞著朝服,胸露綠毛的圖片問道:「據說殭屍通體白毛,可這老傢伙怎麼是生綠毛的呢,我懷疑那毛可能是染過的。」
「太極,這你就不知道啦,殭屍其實分為八種,紫僵、白僵、綠僵、毛僵、飛僵、游屍、伏屍和不化骨。你說的是電影裡面的殭屍,白毛遍體,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齒露唇外如利刃,還能接吻噓氣血腥貫鼻,走起路來膝蓋不能打彎,那只是還未發育好的殭屍。」茅師傅揶揄著說道。
「殭屍也要發育麼?」張太極詫異的問道。
「當然,人死以後,被埋葬的屍體如果魄依然依附在肉體上,暫時就不會腐爛,體毛和指甲也會繼續生長,就會發展成殭屍,週身長毛,並能走動跳躍,力大無窮,大都會喝血和吃人肉,但也有素食的,他們普遍都關節僵硬動作不靈活,這是初級階段的殭屍。接下來,殭屍的毛色逐漸變白,那叫『白毛~~殭屍』,動作已經較為敏捷了,能攀高鑽低,功力明顯大增。白毛~~殭屍懼怕紫外線,對付他們的辦法是讓太陽一曬就馬上完蛋了。若是在極佳的養屍地,殭屍歲久則通靈,形成飛僵,亦稱『旱魃』。飛僵旱魃已經不再懼怕陽光紫外線了,如人類一般,但閃電雷火和槍炮子彈還是足以對付消滅他的,報紙圖片上的這個老頭便是了,雖說其功力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一般的殭屍,但還是不及『不化骨』。」茅師傅解釋道。
「哦,那又是個什麼厲害的角色?」張太極好奇的問道。
「茅山道家有太陰煉形之法,屍體葬數百年後,期滿便會復生,是為『不化骨』,端的是無比厲害。」茅師傅吞吞吐吐的說道。
「如何厲害呢?」張太極興趣盎然的追問道。
茅師傅搖搖腦袋,悶頭喝起酒來,似乎不願再說下去了。
張太極端起酒杯,敬道:「茅師傅,今天太極就是想請您老人家出手,除掉這個飛僵旱魃,他不但當眾羞辱了我,恐怕因此還會打破了太極的飯碗呢。」
「這不消你說,我茅一噬為民除害理所應當,尤其是飛僵百年難得一遇,斷然是不能放過的。」茅師傅飲乾杯中酒爽快的說道。
「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個名叫吳家榜的殭屍竟然是香港太平紳士盧太官的朋友,晚上就住在港島半山的盧家公館之內,地址是山頂道900號。」張太極恨恨說道。
「我知道了,今晚農曆十五了,子時的時候,那殭屍會出來到月下的,你早點去到盧宅的外面監視著,屆時我要降魔除妖,造福香江一方百姓。」茅一噬吩咐說道。
「需要預備一些桃木劍、黑狗血之類的辟邪之物麼?」張太極提醒道。
「那些東西是對付不了飛僵的,我自有辦法。」茅一噬不以為然的說道。
「如此,那我先去了。」張太極起身告辭,途經前台時結了帳,然後匆匆離去。
茅一噬望著手中的酒杯,口中喃喃吟道:「悠悠千古事,惶惶幾多愁,此身不化骨,百年難解憂……」說罷一飲而盡,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小姐,打包。」茅一噬招呼女侍應生過來,吩咐其將未吃完的佳餚裝進了飯盒,然後拎著下了酒樓。
出門站在了大街之上,望著尖沙咀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流,茅一噬心底深處那禁不住的孤獨與蒼涼又悄然冒了出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親朋道義因財失,父子情懷為利休……世人因何就看不透呢?茅一噬拎著殘羹剩餚,一面想著邊漫步在人行道上。
一個乞討的老頭顫顫巍巍的向路人伸出一隻髒兮兮的手,不少衣著光鮮的男女均繞道而行,老人的雙眸中充滿了失望的眼神兒。
茅一噬將打包好的食物輕輕的放在了老頭的面前,然後默默地走開了。
夜空中的陰雲慢慢的散開了,清涼的月光灑了下來,港島籠罩在一片迷離之中,半山山頂之上,茅一噬負手而立,他在等待著子時的到來,他將除掉這具飛僵旱魃,為民除害。
月光籠罩在了他的身上,腳下卻沒有影子……他是一具清代雍正年間的「不化骨」。
月下子時,山頂道900號盧宅二樓的窗戶「吱嘎」一聲推開了,裡面露出一個頭戴黃軍帽的老頭,飛僵吳老爺子出現了。
十五的月亮如銀盤懸掛在夜空中,清涼的月色灑滿了港島半山,維多利亞海灣升騰起淡淡的霧氣,這是一個迷離的夜晚。
老爺子喝多了洋酒,醉的迷迷糊糊被盧府保鏢們抬上汽車先送回來睡下,一覺直至子時方醒。他依舊身著一品朝服,起來悄悄推開窗扇,伸手摘下了黃軍帽,光腦瓜頂上的那兩隻大大的眼睛眺望著明月,是要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吸取月華陰氣了,這是打自出「伏匿穴處」後的首個月圓之夜,以後的每個農曆十五,他都需要月華的滋養。
院子裡靜悄悄的,屋子裡的人們都已經睡熟了,隱約聽得到輕微的鼾聲傳出。
盧宅外面人行道上生長著一株高大的夏威夷堅果樹,張太極端坐在樹杈上,看見了月光下立於窗前的飛僵吳老爺子。
「嗖」的一聲,張太極手指彈出,一粒翠綠色的堅果射向了飛僵老爺子。
吳老爺子忽聞破空之聲突至,於是咧開了嘴巴,露出黃齒大牙,輕輕的咬住了那枚夏威夷堅果,「卡嚓」一聲咬破,嘗了嘗果肉,竟也鮮脆清香。
張太極手指連彈,「嗖嗖」又是兩粒射出,然後縱身躍下大樹,撒腿朝著半山的山巔上跑去。老爺子大怒,橫身自窗戶口飛出,一路追趕了上去。
隔壁房間一張大床上躺著寒生和沈才華,鬼嬰的懷裡依舊緊摟著熟睡的吸子筒。
輕微的響動瞬間驚醒了寒生,蠅眼瞥見了窗外有人影一晃,他迅即撲到窗前,遠遠的望見吳老爺子追趕另一個人的身影在朝半山上面跑去。
有情況!寒生推開窗戶,決意跟上去瞧個究竟,但回過頭來望望已經睡著了的小才華,實在有些放心不下,歷經多次危難,嬰兒再也不容有失了。想到這兒,回到床前一把抄起沈才華和吸子筒,意念催動「癔症神功」,全身放鬆,身子緩緩的飄出了窗外。
張太極彎著身子,兩手兩腳著地如駿馬一般的向山巔跑去,速度竟是奇快,吳老爺子跟在後面暗暗稱奇,這是那一路的輕功呢?饒是張太極輕功再好,又豈能快得了旱魃?老爺子不緊不慢的緊貼在後面,看看這小蟊賊想要搞什麼名堂。
太極原始十三式,亦稱「十三丹法」,是由太極宗師張三豐的弟子——武當金蟾派代表人物甘鳳池所傳,共模仿13種動物的獨特本領和形體動作:獅、蛇、雀、猿、虎、鶴、熊、蟾、龍、鳳、雞、貓、馬,故又稱「仿生十三形」。張太極當下奔跑的姿態,正是馬形。
「茅師傅,飛僵來了……」張太極扯開嗓門喊叫了起來。
月光下,一人負手而立,口中發出一陣桀桀冷笑:「想不到在香江還能見到中原罕見的飛僵
吳老爺子愣住在了原地,他感覺到了一股寒氣自腳板底下緩緩升起,此人竟能夠一語道破自己身份,而且出言頗有不屑,音如蟾鳴,清越至極,這是什麼人呢?
「飛僵,據說你叫吳家榜,還是官居從一品的長江水師提督?」茅一噬晃動著手中的《星島晚報》,揶揄道。
「正是本提督,你又是何人?」老爺子朗聲問道,但底氣明顯有些不足。
「哼,吳提督難道沒有聽說過雍正年間江湖之上有一個『江南大俠』的麼?」茅一噬仰面望著天上的明月,鼻子哼道。
「啊!你是甘風池……咦,不對,雍正七年甘風池已為浙江總督所捕殺了呀……」吳老爺子面露驚愕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