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這裡只有載貨列車,載客的列車則一輛也沒有……洛多尼!」御手洗教授呼叫洛多尼,然後說:「你只是把小時候惡作劇的行為記錄下來而已。而喬治在你住在蘇活區時,看到了你寫的這本筆記,便利用筆記本上寫的東西,想出了這個計劃。你在筆記本上完全沒有說你殺害的對象是人偶。你的文筆太好了,完全看不出是小孩寫的東西。可是,如果殺害的對象從人偶換成真人的話,執行起來就太累了,對吧?喬治。要撕裂人體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喬治默默聽著,沒有回答。
「那麼這本新的筆記本是……」我問。
「當然是我寫的。」御手洗教授回答。「被關在拘留室時,因為覺得無聊而寫的。」
「各位,這裡是林白廣場……」巴格利一邊說,一邊把手中手電筒的光線投射在迪蒙西小旅館的後面。那裡有具仰躺著,有頭,也有手、腳的人偶。那是琳達。
「潔,這個我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琳達的事與我無關。」喬治喊道。
「是的。琳達死亡的時間比筆記本上早一天。」教授說著,很快地把視線投向剛才打破的牆壁上的洞口,然後又說:
「琳達,你也可以進來了。裡面都是灰塵,要小心。」
於是,琳達出現在洞口了。
「琳達!」我情不自禁地叫出聲,眼淚不禁奪眶而出。琳達走過來,伸手抱住我,我也緊緊地抱著她。這村子裡我最愛的朋友的性命,因為真正的御手洗教授出現,而得到了保護。
尾聲
在葛利夏警察局的拘留室裡,喬治·漢茲與御手洗教授隔著鐵欄杆說話。御手洗教授說:「你總是想佔據好位置。對洛多尼而言,你的假設大致上是正確的。但是,他的腦中最初出現的幻想,其實並非虛幻的空想,而是實際上的實驗,這是你沒想到的。」
喬治沉默了。
這個連續命案至此應該是得到解決,可以落幕了,但是我心中仍然存在著許多疑問。我想弄清楚我還想不通的地方,所以就站在御手洗教授旁邊,向教授口中的喬治,提出我的疑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喬治,你怎麼說呢?」御手洗教授也問。
「你不是洛多尼的親人,也不是真的多同情洛多尼的遭遇,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呢?你該不會是猶太教徒吧?」
「我不是。」喬治說。
「那你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呢?」
「潔,你不是說你知道嗎?」在鐵欄杆內的喬治反問教授。「你確實巧妙地證明了洛多尼沒有殺人的事實,但是,我還沒輸。不錯,在這種狀況下,很少人會主張洛多尼是兇手,因為佩琪被殺死的時候,他正在這鐵欄杆裡。
「可是,兇手除了我之外,也有可能是別人,不是嗎?我現在就要對著或許隱藏在這裡的錄音麥克風說:我不是兇手。因為佩琪不是表示過了嗎?她的死前留言說兇手是猶太教徒。既然洛多尼不是兇手,那麼就是他以外的猶太教徒干的。還有,她臨死之前,用右手的食指沾著化妝品顏料,畫下『大衛之星』。不知你對這清清楚楚的證據有什麼看法?」
「喬治,請你別忘了,那是黃色的化妝品,而且是畫在藍色的地毯上。」於是喬治立刻啞口無言。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知道吧?你在向我挑戰,是嗎?這種程度的問題,我當然能夠完全掌握。一個被兇手認定已經勒死而置之不理的人,有力氣畫出那麼複雜的圖案嗎?」
教授說,喬治更加沉默了。
「還有,如果你不是兇手,為什麼會因為我寫的筆記內容,而大驚失色?」
「任何人看到自己意想不到的東西時,都會驚慌失措。這是人之常情,不是嗎?」聽到喬治這麼回答,教授邊笑邊說:「呵呵呵!為什麼那裡會有你意想不到的東西呢?你不也是第一次進入那個地下室嗎?」
「如果那本筆記上寫的是別人的名字,那我也不至於吃驚。問題是筆記本的內容根本就在暗示兇手是我,我當然會吃驚。」
「那本筆記本上完全沒有寫到喬治·漢茲這幾個字。」
喬治聽到這句話,再度沉默了。
「教授,請等一下。你們剛才說到佩琪的死前留言,那是怎麼一回事?」我問。於是御手洗教授便轉頭看我,說:「曼克法朗先生,那件事和這件事一樣。」
「教授,你可以叫我巴尼嗎?」
「好吧,巴尼。佩琪和柯妮一樣,在遇害前看到了令她難以相信的事情。那就是:兇手竟然是她們所信賴,和警方有關的人物——從瑞典來的教授。心有不甘的佩琪,想讓大家知道兇手是誰。她很偶然地摸到長袍口袋裡的粉盒,於是靈機一動,在呼吸困難的情況下,選擇了黃色,然後在地毯上以食指畫下十字。」
「十字?」
「不錯。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我想了一下之後說。
「十字的交叉點應該是上下線與左右線的中心,但是,這個十字的左右線卻有點偏左了。像這樣,你明白了吧?」御手洗教授在自己寫的那本筆記背後,用奇異筆寫了一個十字,然後給我和喬治看。
「就像這樣的十字。雖然快要死了,但是在強烈意志的支持下,這樣簡單的筆劃,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地畫出來吧?把這個黃色的十字,畫在藍色的地方,結果會變成什麼?」
「瑞典的國旗!」我叫道。
「不錯,瑞典國旗的圖案,正好就是藍底上的黃色十字。佩琪臨死前要說的就是:兇手是瑞典來的教授。」
我完全瞭解了。這樣的話,如果我是陪審團的一員,我也會認為喬治·漢茲是殺人兇手。
「但是,教授,那個圖案是『大衛之星』呀!」
「喬治看到佩琪留下的十字後,雖然心裡一驚,卻還能冷靜地處理。這就是他的過人之處。一般人的話,大概會選擇塗掉那個十字,或是剪掉地毯上那個圖案。可是,他不那麼做。他抓起佩琪的手指,沾了黃色的化妝品顏料,添上這樣的線條,於是這個十字就變成『大衛之星』了。」
教授先實際畫給我看,然後再拿起來給我們看。果然,那和我在佩琪家所看到有點歪斜的「大衛之星」一樣。喬治的頭一直轉向另一邊,完全不看教授。
「這就是『大衛之星』歪斜的理由。瑞典國旗的十字交叉點是偏左的,延長這條線,再補上別的線,就能完成星星的圖案。佩琪選擇黃色顏料的原因,就是因為要畫瑞典國旗。」
「原來如此。」實在讓人佩服。
「喬治,要不要坐下來談?我這裡有摺疊椅可以坐,你也可以坐在你那邊的床上。」教授說著,從走廊的角落拿來鋼管摺椅。我也和他一樣,拿了椅子來坐。喬治則像教授說的那樣,坐在鐵欄杆內的床上。
坐下來後,教授再度開口說話。
「我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的理由,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理論上,我只要證明你就是殺人兇手,那足夠了,因為其他都是警察的事。不過,若有必要,我可以再說一些。首先,我想說出你大致上的計劃。你的計劃是:利用本來就存在的洛多尼·拉西姆所寫的連續殺人紀錄,進行殺人計劃。這樣的話,就可以把殺人的事,推給洛多尼。你想把五個人都殺死之後,再把眾人引到地下室,讓別人發現那本筆記本。
「洛多尼對於自己的過去,並不是那麼清楚。而且,知道洛多尼這個人的英國人,也都知道他有精神上的疾病。在找不到洛多尼的情況下,再發現洛多尼的筆記本,那麼你的計劃成功的機率,就可說非常大了。你是大學教授,而英國的筆跡鑒定者,也會認定筆記本上的字跡,確實是洛多尼寫的吧!」
我站在旁邊頻頻點頭。
「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為了讓計劃天衣無縫,你必須完全依照洛多尼筆記上所寫的去殺人。於是,你殺死了原本不想殺死的人。」
我點頭,表示同意教授說的。
「其實你真正想殺的,只有一個。」聽到這句話時,我不禁訝異地盯著教授看。
「真正想殺的只有一個人?那是誰?」
「理由就在這裡。你製造整個事件的唯一理由,就是為了殺死那個人,其他人的死,都只是你的障眼法。佩琪·卡達婚前的姓名是佩琪·漢茲。喬治,她是你的姊姊,對吧?」
此時喬治慢慢地點了頭,然後說:「我們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
「佩琪的……」
「你還小的時候,就被趕出漢茲家,所以佩琪並不知道你的長相。你在孤兒院裡長大。對吧?小時候一定吃了很多苦。」
喬治打斷教授的話,說:「嗯。不過,現在說這些事太無聊了。總之,佩琪和她母親都不是好人,她們把我當成動物,卻以為自己是多高尚的人物。後來佩琪搬到瑞典,我也跟著搬到那裡。我想報仇,可惜在瑞典的時候,我沒有機會。」
「她成為女演員而且還相當成功,所以你根本沒機會接近她。不過,你也成為大學教授。」
「是的。可是學問的世界吸引不了我,也改變不了我幼時的決心。」喬治說。
「為了個人的仇恨,而殺死另外四名,不,我說錯了,三名無辜的女人嗎?」
我問教授,但接口的人是喬治:「你不認為那些女人也很可惡嗎?她們不也同樣殺死和她們無冤無仇的洛多尼的母親——娜歐蜜嗎?她們集體抱住娜歐蜜,把她吊死在樑上。」
「要證明娜歐蜜的死與她們有關,不是容易的事吧!」
「如果能讓我一對一地詢問琳達,我會讓她說出這件事的真相。」
喬治說。於是御手洗教授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說:
「的確。在目睹昔日同伴的死亡慘狀下,目前琳達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此時利用她『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陰影,再加上你有技巧的提問,確實可能突破她的心防,讓她說出你想聽到的事。不過,你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被告。殺人事件的被告,是沒有那種調查權限的。」
「在判決下來之前,或許還有別的辦法可以讓琳達說出那件事。琳達是證人呀!我認為娜歐蜜的死與她們有關,如果我不是這麼認為的話,就不會想計劃這次的事件了。」
「會想的事情,不管怎麼樣都會去想。」
「或許吧。不過,就算想了,也不見得會實行。」喬治說。御手洗教授笑了。
「喬治,幸好你沒有殺死琳達,所以還有希望瞭解這件事的真相。不過,你是精神科醫生,應該可以想到別的辦法來達到這個願望才對吧?讓那麼多人看到自己認識的人被分屍,是件很可怕的事,會嚴重打擊人們的心靈。想想看,洛多尼只是以玩偶為對象,就讓他留下那麼強烈的記憶了。」
「因為他是『加害者』,所以記憶會更深刻。」
「確實是這樣。」
「御手洗君,你怎麼了?變得不像你了,倒像是愛護動物婦女團體的一員。你知道人道主義或太顧情面這種事,都不是研究或學問的果實。既然你現在這麼溫情主義,我就借用一下你的論點。聽清楚了,是借用哦,我沒有說我是溫情主義者。我要說的是:我不在乎自己身上背著多大的慘事,但在看到沒有反抗能力的弱者受到傷害時,我就會在強烈的憤怒下,產生要為弱者伸張正義的意志。任何事都不會動搖我的意志。」
「那麼,你有為佩琪以外的三個人伸張正義了嗎?」教授這麼說,喬治一時啞口無言,但是他很快就說:「這是戰爭的附屬問題。就像巴勒斯坦的恐怖分子殺害了許多紐約市民和以色列人民後,以色列人的軍隊在討伐恐怖分子,進行報復行動時,也不能保證不將無辜的阿拉伯市民捲入其中。」
於是御手洗教授冷哼了一聲,搖著頭說:「這是粗糙的詭辯,有失你的學者身份。你想把這個觀點,拿到法庭上說嗎?」
「報復嗎?……」我說。
「報復、報復、報復,這種事是沒有終點的。女人們對娜歐蜜進行報復,洛多尼又對女人們進行報復,你也對佩琪進行報復。」
「如果你是在耶路撒冷接受審判,或許你會有勝算。喬治。」御手洗教授諷刺地說。「世界上到處都有這種不公平的事。但是,你的目的並非報復而已吧?」
「他還有什麼目的?」我問。
御手洗教授回答道:「佩琪的生命只是被害者中的五分之一或四分之一,但她的財產就不是幾分之幾了。」
「嗯,她是這幾個女人中最有錢的一個。」我一說,御手洗教授便點了點頭。
「和這個有錢女人有血緣關係的人大都死了,只剩下一個弟弟。但是,原本是女演員的她,最近在瑞典認識了一個男友,並且論及婚嫁。」
「原來如此。眼看要到手的財產……」
「不只如此,還有更直接的原因。」
「什麼?」
「他的目標是從喀布爾博物館流出的寶物。」
「你也想要那些東西,不是嗎?潔。你交給我的信裡,提到了貝格拉姆的象牙精品。」喬治這麼一說,御手洗教授立刻冷笑地說:「我確實讓魯克拿了一封信給你。」
「你還給小孩子跑腿錢?」
「小孩的事是假的。」
「這麼說,魯克那時候就知道了?」
「知道。我雖然在信裡要求『卡夏巴兄弟禮佛圖』,卻以為你會拒絕我。」
「什麼?你們說的是什麼兄弟?」
「曼克法朗先生也看過那個東西吧!那東西應該在佩琪的臥室裡。是印度貴霜王朝的浮雕。」
「啊!那東西真的很有價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