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零章 引子

我祖上有卷殘書,是「摸金校尉」前輩所著《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此書共有一十六字尋龍訣語,「風水秘術」屬於術數的一個分支,然而何為術數?術數之興,多在秦漢以後,《易》為其總綱,其要詣不出乎陰陽五行、生剋制化,實皆《易》之支派,傅以雜說耳。物生有象,像生有數,乘除推闡,務窮造化之源者,是為數學。星土雲物,占侯指迷,見於經典,後世之中流傳妖妄,漸失其真,然不可謂古無其說。自是以外,末流猥雜,不可殫名,《史》《志》將之概總以「五行」。
就憑著這卷奇書,我做起了倒斗的摸金校尉,其間發生了許多事,也遇到了許多人,這幾年的經歷對我來說,可謂是:「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回首來路,血雨腥風,好在踏遍青山人未老,現在我即將告別了「摸金校尉」的職業生涯,去往美國之前,我整理行囊的時候找到了一本從前的相冊,我隨手翻了翻,見到有一張我同幾個夥伴的合影混雜在眾多的老照片裡面,照片背景是廣袤的內蒙古草原,照片上的人裡面有我和胖子,有些記憶不會被時間殺死,我還清楚得記得這張照片是我參軍入伍前拍的,我們那時候的樣子還是歪帶帽子斜挎軍包,以現在的眼光看有些可笑,不過當時我倒沒那種感覺,還覺得這形象挺時髦,拍照留念後,我和照片上的這些同伴進入了大草原的深處,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們那是要去漠北尋找一條黑色的妖龍……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一章 趕冬荒(上)

1969年秋天,越南人民反抗美帝國主義侵略的解放戰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而這時候,我做為眾多上山下鄉知識青年中的一員,被知青辦安排在大興安嶺山區插隊,接受最高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戰風雪,煉紅心,斗天地,鑄鐵骨。
不知不覺中,時間就過去了幾個月,剛進山時的興奮與新奇感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日復一日的枯燥生活,我插隊的那個山溝,總共才巴掌那麼大點的地方,一共只有二三十戶人家,方圓數百里之內幾乎全都是沒有人煙的原始森林。
屯子裡的人靠山吃山,除了在平整的地方開幾畝荒,種些個日常吃的口糧之外,其餘的吃食主要通過進山打獵得來,山上的獐子、狍子、野兔、山雞,還有林子裡的木耳、菇菌等等,都是好嚼頭,吃飽吃好不是問題。
可那年冬天,山裡的雪下得好早,西北風驟然加緊,天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眼瞅著大雪就要封山了,大伙還沒來得及儲備過冬的食物。因為往年在秋季,山裡的人們,要趁著野豬野兔秋膘正肥的時候大量捕獵,風乾臘制儲存起來,用以渡過大興安嶺殘酷漫長的寒冬。
這十年不遇的反常氣候說來就來,秋季剛過了一半就開始下起大雪,然後又緊接著吊起了西北風,獵戶們不免有些亂了陣腳,紛紛挎起獵槍,帶上獵犬,爭先恐後的進山「趕冬荒」,同老天爺爭分奪秒搶時間,全力以赴地套狐狸射兔子,否則再晚一些,山裡肯定會刮起只有冬天才刮的白毛風,那可就什麼都打不到了,那樣的話整個屯子都要面臨可怕的冬荒。
和我一起插隊的夥伴胖子,最近也正閒得抓心撓肝,恨不得平空生出點亂子出來才好,見獵戶們成群結伙的進山圍獵,頓時來了興致,摩拳擦掌的跟我商量,打算同獵人們一道進山打幾隻人熊。
我對進山打獵的那份熱情,尤其是「套狐狸」一類鬥智鬥力勾當的熱愛程度,一點都不比胖子少,可平時很少有機會帶槍帶狗去耍個盡興,對於這回的行動我早已心知肚明,支書肯定不會讓我們參加。一是因為我們這幾個知青進山不到半年,已經鬧了不少亂子出來,惹得老支書發了飆,不讓我們再胡作非為,最近他給我們安排的任務,除了削墳磚就是守著林場的木材,全是些個蹲點兒的苦悶差事;二來這次趕冬荒是屯子裡的大事,圍獵是集體行動,需要豐富的經驗,以及獵人之間的配合默契,讓知青這種從城裡來的生瓜蛋子加入,萬一出了岔子,大伙全部要餓著肚皮挨過嚴冬,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也絕對不能冒這樣的風險。
我們眼巴巴看著各家各戶抽調出精壯的獵手,組成了「趕冬荒戰鬥隊」,帶著大批獵狗浩浩蕩蕩地進山,踏雪開赴圍獵的最前線,我心裡真是又著急又上火,即使知道基本上是沒戲,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又去找支書通融,哪怕給我們知青安排一些後方支援的工作也好,再讓我們在屯子裡呆著,非得把人憋壞了不可。
胖子也對支書強調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同一個目的走到一起來,我代表我們五個知青向您衷心地請求,請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們投入到這場趕冬荒的革命鬥爭洪流當中去……」
老支書不等胖子把話說完,就用另一句最高指示扼殺了我們的請求:「別跟我扯犢子,瞎咧咧個啥?毛主席不是還那個啥來著……,對了……他老人家還強調過要反對自由主義,要服從組織安排,這不咱屯子裡的人都去打獵,剩下的全是些那個啥婦女兒童老弱病殘,你看這雪下的,萬一有沒找夠食貓冬的黑瞎子摸過來也是個麻煩,我看乾脆就這麼辦,你們青年們,留下一半守著屯子,八一和小胖你們倆人,讓燕子帶著你們到林場看場去,正好把敲山老頭替換回來,我可告訴你們倆,我不在這些天可不許整事兒知道不?」
我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在路線問題上沒有調和的餘地,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只好做罷,心中暗地裡盤算著到林場附近也能找機會套狐狸,總好過在屯子裡開展思想工作那麼沒意思,於是跟另外三個知青同伴做別,把鋪蓋捲往身上一背,同胖子一起在燕子的引領下,到團山子下的林場去看守木料。
屯子裡有幾戶人家作為知青點,插隊的知青都固定住在這幾戶家裡,而吃飯則是到各家輪流搭伙,趕上什麼吃什麼,燕子這姑娘就是我和胖子的「房東」,她也是個出色的獵手,支書安排她帶我們照管林場,也是擔心林場遭到野獸的襲擊。
燕子失去了進山打獵的機會,倒也沒抱怨,因為知青遠比山裡人有知識,尤其是我和胖子這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侃能吹的,跟知青在一起的時候,她能瞭解到她從來沒離開過的這片大山以外的世界,於是她挎上獵槍,另外又攜帶了一些必備的物品,便同我和胖子出發了。從屯子到林場要翻一道嶺子,轉兩道山坳,路程很遠,一路上西北風刮得嗷嗷直叫,捲得地面樹梢的雪沫飄飄灑灑地漫天亂舞,加上天空即使在白天也是灰濛濛的,使人分不出是不是始終都在降雪,我用狗皮帽子把腦袋裹得嚴嚴實實,可風還是把腦袋抽得漸漸麻木。
不過聽燕子講這種天氣根本不算什麼,山裡邊到了深冬臘月,林子裡的積雪會有齊腰深,人在雪地中趟著積雪走很吃力氣,走不了多遠就會出一身的熱汗,但卻絕對不能停下來,一旦停步喘息,被透骨的寒風一溜,全身的汗水都會立刻變成一層層冰霜,而且沒在深山裡過過冬的人根本不會想像得到,最恐怖的要數山裡人談之色變的「白毛風」,所謂「白毛風」,也就是風裡加著雪,銀白色的旋風,比冰刀子還厲害,吹到人身上沒有能受得住的,所以山裡的獵戶都要提前儲備食物,到了天寒地凍之時,就開始在家裡的熱炕頭上貓冬。
走了快一天才到林場,這片林場緊挨著人熊出沒的「團山子」,有條河從這片林海雪源中穿過,剛好將山區與森林分割開來,團山子上植被茂密,並不缺乏食物,山上的人熊,輕易不會過河到林子裡來,獵戶們也不敢隨意去招惹凶殘成性的山林之王——人熊。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一章 趕冬荒(下)

林場中伐下來的木頭,在春水生長之時,就會利用河水把木料紮成筏子衝到下游,河的下游有條鐵路,還有個小火車頭,是專門用來運木頭的,這裡的情形十分像是著名小說《林海雪原》中描寫的「夾皮溝」,「夾皮溝」在東北是確有其地,團山子的林場也有個差不多的地名,叫做「黃皮子墳」,這地名聽上去顯得很神秘,但就連燕子她爹那種老獵戶,都說不出這個地名的來龍去脈,只是都說這附近黃皮子很多,很早以前黃大仙鬧得挺凶,現在也沒人提了,黃皮子是當地人對黃鼠狼的一種俗稱。
團山子林場雖然簡陋荒僻,但社會主義建設離不開它,所以我們才要頂風冒雪來這裡值勤,不過說實話冬天的林場也沒什麼正經事要做,唯一需要料理的,只是過些時候到河流下游去幫忙發送最後一趟運木頭的小火車而已。
這林場有一排白樺木搭建的木屋,在春夏兩季,都有伐木工人在這裡幹活居住,由於運輸能力有限,砍多了樹也運不完,所以他們每當完成生產任務,差不多到了中秋節前後,就會離開林場回家過年,這時林場就歸距離最近的崗崗營子派人照料。
在我們到來之前,林場是由敲山老漢和他的孫女,一個叫做「畫眉」的姑娘負責看管,本來按照村支書的安排,我們應該把他們替換回去,但當我們到達的時候,就發現林場中十分不對勁,守林人的小木屋中空空蕩蕩,爐膛中灰燼冷冷的沒有一絲熱氣,也沒有見到這爺孫二人。
我不禁替他們擔心起來,急忙與我的兩個同伴分頭在林場中找了一圈,卻仍沒見蹤跡,我心中越發不安,對胖子和燕子說:「今年天氣冷得太快,事先又沒有半點徵兆,怕是山裡的野獸也要趕冬荒,敲山老爺子和他孫女會不會被猞猁之類的惡獸給叼去了?」
屯子裡的獵狗都被獵人們帶進山圍獵了,所以我們沒有帶獵狗,現在風雪交加,團山子附近嶺高林密,地形複雜,飛雪掩蓋了人獸的蹤跡,就算我們有百十號人去找,也未必能尋得到他們,更何況眼下我們只有三個人。我和胖子當即便尋思著要回屯子搬救兵,可又突然想到屯子裡已經沒人可找了,那時候我們年紀尚輕,一時竟然束手無策。
還是燕子心細,她又在小木屋中仔細看了看,屋內的糧食和乾肉還剩下一些,敲山老漢的獵槍和裝火藥鐵砂的牛角壺卻都不在,獵戶最善觀查蛛絲馬跡,小木屋中沒有獸跡,東西擺放得也很整齊,他們好像還打了大量黏糕,應該不會發生了什麼不測,也許敲山老頭帶著她孫女去打兔子了,又或許他是擔心大雪封山,沒等我們來替換,便提前回屯子去了,滿山老漢打了幾十年的獵,經驗非常豐富,雖然一把年紀,身手不如昔日靈便了,但既然他帶著獵槍,只要在半路不碰上剛生崽的母人熊,就不會有什麼意外。
見林場中並無異狀,我們三人才稍覺心安,一路上飢寒交迫,正是苦不堪言,這時候什麼要緊事也都要扔到一邊去了,最緊迫的任務是取暖和填飽肚子,於是我們便匆匆忙忙地燒了火炕,把凍得綁硬的貼餅子在爐壁上隨便烤烤,吃了充飢。三人吃飽了天也黑透了,就開始像往常那樣胡亂閒聊解悶,按慣例輪流開吹,胖子先侃了段解放前在東北剿匪的佚事,他這些都是聽他爹說的,我已經聽他講了不下十遍,而燕子還是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所以聽得十分著迷。
只見胖子口沫橫飛,連比劃帶說:聚眾掠奪民財的土匪,在東北地區又叫做「胡匪」或「鬍子」,據說胡匪們不同與內地響馬賊寇,他們自成體系,拜的祖師爺是明末皮島總兵「毛文龍」,明右副督御使袁崇煥設計殺了毛文龍之後,毛文龍手下的大批官兵,分別流落東北沿海諸島或深山,最開始的時候這些人還以大明官兵自居,不做打架劫舍的勾當,但歷經百年,隨著人員結構的日趨複雜化,逐漸演變成為害一方無惡不作的胡匪,不過直到解放前,胡匪們仍然尊毛文龍為祖師爺。
這些一夥一夥的「胡匪」,到後來被稱做「綹子」,按各股匪首所報「字號」的不同,每股綹子的名稱也不一樣,例如「一鐵鞭」、「草上飛」、「桑大刀」、「鳳雙俠」等等等等。
解放前東北頭號胡匪,魁首是個綽號叫「遮了天」的光頭,此人年輕時是廟裡的武僧,學得一身銅練鐵布衫的硬功夫,但他「還俗」後也始終沒長出頭髮,「遮了天」為人心狠手辣,兩手沾滿了幹部群眾的鮮血。
日本投降後東北進行土改,為了保衛勝利果實不被土匪破壞,東總成立了專門的剿匪分隊,經過一系列艱苦卓絕的殘酷戰鬥,終於把「遮了天」這股胡匪的「四梁八柱」都給剷除了,「四梁八柱」是胡匪內部的一種組織名稱,除了大當家的稱做「大櫃」之外,其餘的所謂「四梁」,分別有「頂天梁」、「轉角梁」、「迎門粱」、「狠心梁」,「八柱」則是「稽奇」、「掛線」、「懂局」、「傳號」、「總催」、「水相」、「馬號」、「帳房」的總稱,這些人一完,整個綹子就算徹底倒了。
而這「四梁八柱」中最關鍵的人物是「轉角梁」,東北俗稱為「通算先生」,他是整個綹子的軍師,專門利用一些迷信的方術來「推八門」,決定整伙土匪的進退動向,軍師一完,「遮了天」就失去了和他狼狽為奸的主心鼓,成了名副其實的光桿司令,但這人也當真狡猾至極,小分隊始終抓不住他,好幾次都被他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有些迷信的當地人就傳言說這個土匪頭子,年輕的時候救過黃大仙的性命,這輩子都有黃大仙保著他,能借土遁,就算是派來天兵天將也甭想抓住他。
可世事有奇巧,胡匪最忌諱提「死」字,但是這個字不提也躲不了,做土匪到最後多無善終,常言道「自做孽,不可活。」也許「遮了天」惡貫滿盈,該著他氣數已盡,那年深山裡剛好也發生了罕見的「冬荒」,老百姓管這樣的年份叫「死歲」,黃大仙終於罩不住他了。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二章 黃皮子墳(上)

「遮了天」這個綽號大概是取自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的意思,民間風傳他早年當和尚的時候救過黃大仙,一輩子都有黃皮子保著,誰也動不了他。這當然是謠傳了,實際上他不僅沒救過黃皮子,反倒是還禍害死不少。
剿匪小分隊追擊他的時候,正好山裡的雪下得早,天寒地凍,最後在一個雪窩子裡搜到了「遮了天」的屍首,他是在一株歪脖子樹上,上吊自殺的,在他屍首的對面,還吊死了一隻小黃皮子,死狀和他一模一樣,也是拴個小繩套吊著脖子,這一個人和一隻黃皮子,全吐著舌頭,睜著眼,凍得硬挺挺的。
胖子故弄玄虛,說得繪聲繪色,扮成吊死鬼吐著舌頭的模樣,把燕子唬得眼都直了,我卻對此無動於衷,因為這件事我聽胖子說過無數次了,而且「遮了天」的死法也太過詭異,若說他自己窮途末路上吊尋死,以此來逃避人民的審判倒也說得通,可對面吊死的那隻小黃皮子可就太離奇了,「遮了天」一介胡匪,何德何能?他又不是明末的崇貞皇帝,難道那黃皮子想做太監給他殉葬麼?
燕子卻不這麼認為,她對胖子所言十分信服,因為當地有著許多與之類似的傳說,傳說黃大仙只保一輩兒人,誰救了黃大仙,例如幫黃大仙躲了劫什麼的,這個人就能受到黃大仙的庇護,他想要什麼,都有黃皮子幫他偷來,讓他一生一世吃穿不愁,可只要這個人陽壽一盡,他的後代都要遭到黃大仙的禍害,以前給這家偷來的東西,都得給倒騰空了,這還不算完,最後還要派一隻小黃皮子,跟這家的後人換命,燕子覺得那個土匪頭子「遮了天」,大概就是先人被黃大仙保過,所以才得了這麼個下場。
解放前在屯子裡就有過這種事,有個人叫徐二黑,他家裡上一輩兒就被黃大仙保過,有一年眼看著徐二黑的爹就要去世了,一到晚上,就有好多黃皮子圍著徐二黑家門口打轉,好像在商量著過幾天怎麼禍害徐家。黃皮子實在是欺人太甚,徐二黑髮起狠來,在門口下了絕戶套,一晚上連大帶小總共套了二十幾隻黃皮子。山下有日本人修的鐵軌,正是數九嚴冬滴水成冰的日子,徐二黑把這些黃皮子一隻隻割開後脊樑,全部活生生血淋淋地按到鐵軌上,黃皮子後背的熱血沾到鋼鐵立刻就凍住了,任憑它們死命掙扎也根本掙扎不脫,徐二黑就這麼在鐵路上凍了一串黃皮子,天亮時火車過來,把二十幾隻黃皮子全給碾成了肉餅。
結果這下子惹了禍了,一到了晚上,圍著屯子,漫山遍野都是黃鼠狼們的鬼哭神嚎,把屯子裡的獵狗都給震住了,天濛濛亮時有人看見黑壓壓的一片黃皮子往林子裡躥走了,接著又有人發現徐二黑上吊自殺了,死法和胖子所講那個故事中土匪頭子的下場完全一樣。
胖子和燕子胡勒了一通,吹得十分盡興,山外那場轟轟烈烈的運動正在掃除一切牛鬼蛇神,這場運動也理所當然地衝擊到了大興安嶺山區,就連屯子裡那位只認識十幾個字的老支書,一到開會的時候都要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是在正中間的光明大道,左邊一個坑是左傾,右邊一個坑是右傾,大夥一定不能站錯隊走錯路,否則一不留神就掉坑裡了。」所以我們三人在林場小屋中講這些民間傳說,未免有些不合時宜,不過我們這林場山高皇帝遠,又沒有外人,我們只談風月,不談風雲,比起山外的世界要輕鬆自在得多。
燕子讓我也講些新聞給她聽,外邊的天又黑又冷,坐在火炕上嘮扯有多舒服,但是我好幾個月沒出過山了,哪有什麼新聞,舊聞也都講得差不多了,於是就對她和胖子說:「今天也邪興了,怎麼你們說來說去全是黃皮子?團山子上有道嶺子不是就叫黃皮子墳麼?那裡是黃皮子扎堆兒的地方,離咱們這也不遠了,我來山裡插隊好幾個月了,卻從來都沒上過團山子,我看咱們也別光說不練了,乾脆自力更生豐衣足食,連夜上山下幾個套子,捉幾條活的黃鼠狼回來玩玩怎麼樣?」
胖子聞言大喜,在山裡沒有比套黃皮子和套狐狸更好玩的勾當了,當時就跳將起來:「你小子這主意太好了,雖然現在不到小雪,黃皮子還不值錢,但拎到供銷社,換二斤水果糖指定不成問題,咱們都多少日子沒吃過糖了,我***要是再不吃糖,可能都要忘了糖的味道是辣還是鹹了,光說不練是假把式,光練不說是傻把式,連說帶練才是好把式,咱這就拿出實際行動來吧……」說著話一挺肚子就躥下火炕,隨手把狗皮帽子扣到腦袋上,這就要動身去套黃皮子。
燕子趕緊攔住我們說道:「不能去不能去,你們咋又想胡來,支書可是囑咐過的,不讓你們搞自由主義整事兒,讓咱們仨好好守著林場。」
我心中暗暗覺得笑,屯子裡的老支書是芝麻綠豆大的官,難道他說的話我就必須服從?我爹的頭銜比村支書大了不知多少倍,他的話我都沒聽過,除了毛主席的話,我誰的話也不聽,山裡的日子這麼單調,好不容易想出點好玩的點子,怎麼能輕易做罷,但這話不能明說,我還是語重心長地告訴燕子:「革命群眾基本上都被發動起來趕冬荒斗天地去了,難道咱們就這麼干呆著不出力?你別看黃皮子雖小,可它也有一身皮毛二兩肉,咱們多套幾隻黃鼠狼就是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支援了世界革命。」
燕子聽得糊里糊塗,添磚加瓦倒是應該,可「團山子」上的人熊那不是隨便敢惹的,當地獵戶缺乏現代化武器,他們打獵有三種土方法,一是設陷阱,下套索、夾子之類的,專門捕捉一些既狡猾跑動速度又快的獸類,像狐狸、黃皮子之類的,獵狗根本拿它們沒辦法,只能以陷阱智取;再者是獵犬追咬,獵犬最拿手的就是叼野兔;三是火槍窩孥,其中發射火藥鐵砂的獵槍是最基本的武器,前膛裝填,先放黑火藥,再壓火絨布,最後裝鐵丸,以鐵條用力壓實,火絨卡住彈丸不會滑出槍膛,頂上底火,這才可以擊發,裝填速度慢、射程太近是致命缺點,用來打狍子、獐子和野豬倒是適用。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二章 黃皮子墳(下)

獵人狩獵的這三套辦法,唯獨對付不了皮糙肉厚的人熊,上次我們在喇嘛溝遇到過人熊,險些丟了性命,所以此刻燕子一提到人熊的威脅,我心中也打了個突,但隨即便說:「聽?
?
蛄叫還不種地了?人熊又不是刀槍不入,而且晚上它們都躲在熊洞裡,咱們趁天黑摸上團山子套幾隻黃皮子就回來,冒這點風險又算得了什麼,別忘了咱們的隊伍是不可戰勝的。」
胖子在旁邊急得直跺腳,一個勁兒地催促我們出發,干革命不分早晚,卻只爭朝夕,在我的說服下,燕子終於同意了,其實她也很想去套黃皮子,只是老支書的話在屯子裡還是比較有威信的,需要有人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幫她克服這一心理障礙。
林場小屋外的天很冷,雪倒是不再下了,大月亮地白得滲人,但那月暈預示著近期還會有大雪襲來,山坳裡的風口呼嘯著山風,在遠處聽起來像是山鬼在嗚嗚咽咽地慟哭,我從屯子來林場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了要套黃皮子或狐狸的主意,該帶的傢伙也都帶了,一行三人藉著月色來到林場的河邊。
河面上已經結了冰,冰上是一層積雪,站在河畔上,距離河道十幾米,就可以聽到冰層下河水叮咚流淌之聲,由於是「趕冬荒」,秋天過了一半,突然有寒流襲來,所以河水凍得很不結實,直接踏冰過河肯定會掉冰窟窿裡,最保險的辦法就是踩著凍在河中的圓木過河。
月光映著薄雪,銀光匝地,河面上隆起一個個長長的橫木,都是沒來得及運到下游,暫時被凍在河中的木頭,踩著圓木即使冰層裂開,木頭的浮力也不會讓人沉入河中。
看著河面並不算寬,真過河的時候,才發現河面絕對不窄,我們三人將距離來開了,一根根踩著木頭邁著走,因為天冷穿得衣服厚重,腳步也變得很沉,腳下碎冰嘩啦嘩啦亂響,雖然驚險十足,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卻一點都不害怕,相反有些激動,骨子裡那種冒險的衝動按捺不住,覺得這種行為可真夠刺激。
過了河就是當地獵人們眼中的禁地團山子,這山上林子太密了,燕子也沒把握進了這片林子還能走出來,我們雖然膽大包天,卻也不敢冒進,好在那「黃皮子墳」是在團山子腳下,離河畔不遠,那裡有一個隆起的大土丘,上面存草不生,土丘上有無數的窟窿,大大小小的黃皮子都躲在裡面,可能因為這土丘象墳包,裡面又時常有黃皮子出沒,所以才叫做「黃皮子墳」。
我們並沒有直接走上「黃皮子墳」,在附近找了片背風的紅松林子,這裡是下風頭,黃皮子和山上各類野獸不會嗅到我們的行蹤,看來這裡就是一個天然的最佳「埋伏點」,我把胖子和燕子招呼過來,三人蹲在樹後合計怎麼動手。
胖子出門時從屯子裡順出兩水壺土燒,土燒就是自家燒鍋釀的酒,剛在林場小屋的時候裝在軍用水壺裡煨熱了,過河時一直在懷裡揣著,這時候取出來,竟然還帶著點熱呼氣,我看他喝得口滑,就要過來喝了幾口,這酒甜不囉唆,要多難喝有多難喝,可能就是用苞米瓤子和高糧稈子整出來的土燒。
胖子說:「別挑三撿四的了,湊和喝兩口吧,暖和暖和好幹活,有這種土燒酒已經很不錯了,咱們這山溝子裡就那麼幾畝薄地,哪有多餘的糧食釀酒啊,不過我那還存著一整瓶從家帶來的好酒呢,等套了黃皮子,我得好好整個菜,咱們喝兩盅兒解解乏。」隨後胖子就問我怎麼套黃皮子?
我嘿嘿一笑,從挎抱裡拿出一個雞蛋,有點尷尬地對燕子說:「對不住了燕子,我看你家蘆花雞今天下了兩個蛋,我就順手借了一個,時間緊任務急,所以還沒來得及向你匯報,但是我後來一想對於狐狸和黃皮子來說,雞蛋實在是太奢侈了,於是我就又從蘆花雞身上揪了一把雞毛……」
燕子氣得狠狠在我肩膀上捶了一把:「你偷了雞蛋也就完了,咋還揪俺家蘆花雞的雞毛呢!」胖子趕緊勸阻:「咱們要文鬥不要武鬥,回去我讓這孫子寫檢查,深挖他思想根源的錯誤動機,但眼下咱們還是先讓他坦白交代怎麼拿雞毛套黃皮子。」
我說套黃皮子其實最簡單了,雞毛的氣味足可以撩撥的這幫讒鬼坐臥不安,燕子她爹是套狐狸的老手了,老獵人們都有祖傳的「皮混飩」,制做「皮混飩」的這門手藝已經失傳了,「皮混飩」實際上名副其實,是一個特製的皮口袋,傳說這裡面在制皮的時候下了秘藥,嗅覺最靈敏的狐狸也聞不出它的氣味有異,這皮囊有一個只能進不能出的六稜形口子,外口是圓的,可以伸縮,狐狸和黃皮子都可以鑽進去,往裡面鑽的話這口子帶暗扣,像是有彈性一般越鑽越大,但皮囊裡面的囊口,卻是六邊形的,專卡黃皮子的骨頭縫,這種動物的身體能收縮,但唯獨鑽不得六角孔,進來容易出去難,只要它往外一鑽,囊口就會收緊卡到它死為止。「皮混飩」之所以高明,是因為它能完完整整地保全獵物皮毛,比如狐狸皮值不值錢看的是尾巴,但萬一設的套子和陷阱打到了狐狸尾巴,這張狐狸皮就不值錢了。
屯子裡現在只有燕子家才有一副「皮混飩」,她祖上就是獵戶世家,這「皮混飩」也不知傳了多少年代了,死在它裡面的黃皮子和狐狸簡直都數不清了,因為這件傢伙太毒太狠,無差別的一逮一個准,獵人們又最忌諱捉那些懷胎或者帶幼崽的獵物,那麼做被視為很不吉利,所以燕子他爹輕易都不使用。我卻早就想試試這傳得神乎其神的「皮混飩」好不好使,這次也偷著帶了出來。
把雞毛塗上些雞蛋清放在皮囊中做餌,剩下的雞蛋黃倒入空水壺裡,捨不得給黃皮子吃,當然也捨不得扔,還得留著回去吃炒雞蛋呢,再用枯枝敗葉加以偽裝,上面撒上些雪抹,最後用樹枝掃去人的足跡和留下的氣味,這個套子就算是完成了,剩下的事就是在遠處觀察,看看哪只倒霉的黃皮子上當。
我們偽裝完「皮混飩」,就回到紅松後苦苦等候,可那山林雪地上靜悄悄的始終沒有動靜,月上中天,我都快失去耐性了,這時候雪丘上終於有了動靜,我和胖子、燕子三人立刻來了精神,我定睛一看,心中立刻吃了一驚,我的天,這是黃皮子墳裡成了精的黃大仙姑啊。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三章 夜擒(上)

明月照殘雪,朔風勁且衰。我們潛伏在紅松樹後,雖然築了雪牆擋風,但畢竟是在下風口,時間一久,還是被凍得絲絲哈哈的,當真是有些熬不下去了,可就在這時,終於有了動靜,我急忙把手往下一按,低聲通知胖子和燕子二人:「噓……元皮子來了。」
雖然我們平時提起黃鼠狼,都以「黃皮子」相稱,但在山裡有個規矩,看到黃皮子之後,便不能再隨隨便便提這個「黃」字了,因為大興安嶺自古以來多出金礦,山裡人常說「三千里大山,黃金鑲邊。」就是指的這個意思,這地方有山就有溝,有溝就有金,但那都是解放前的說法,按傳統觀念來講,是黃皮子和黃金犯沖,都是老黃家,所以套黃皮子或是尋金脈的時候,絕不能提這個「黃」字,要以「元」字代替,否則一定撲空。
瞄見「黃皮子墳」那邊有動靜,我們仨立刻來了精神,特別是我跟胖子,自從上山下鄉以來,我們倆當紅衛兵的「剩勇」沒地方發洩,拿腦袋撞牆的心都有,此刻下意識地把套黃皮子的勾當,當成了正規的作戰行動,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就甭提有多認真了。
我凝神秉氣透過偽裝去觀察雪丘上的動靜,只見有個長長的脖子,頂著個小腦袋從雪丘後探了出來,兩隻大眼睛閃著靈光,警惕地轉著腦袋左顧右盼,過了良久才完全把身體暴露出來,看到此處,燕子悄聲低呼:「是母的,這皮毛真好!」
我心中也不禁驚呼一聲,以前在屯子裡見過不少被人捉住的黃皮子,有死的也有或的,活的一個個賊眉鼠眼,死的就更別提了,怎麼也和「好看」二字不沾邊,但此時出現在前方的那只森林精靈,皮光毛滑,倆眼賊亮,氣度與神態皆是不凡,站在雪丘上宛如一位身段婀娜的貴婦人,不知為什麼,我看到它後第一感覺那是個人,而不是一隻獸,心想這大概就是山裡人常掛在嘴邊,時常靈驗的「黃大仙姑」吧?捉幾隻小黃皮子太沒意思,正好撞上點子,要捉就應該捉這只出乎其類的母黃皮子。
這位「黃仙姑」,可能是從附近哪個樹洞裡溜出來覓食兒的,由於我們埋伏的地方甚遠,它雖然十分警惕,但顯然沒能發現到我們的存在,開始圍著我們設下套的「皮餛飩」打起轉來,它走得慢條斯理不慌不忙,似乎並不飢餓,對那皮囊中傳出的雞毛混合蛋清的氣味也不太在意,只是對形狀古怪的皮囊心存好奇,但又有幾分懼怕,輕易不敢過去看個明白。
胖子有些焦躁:「這騷皮子怎麼不上套?」想找燕子要獵槍去打,我把他的動作按住,開槍就成了打獵,一開槍那皮子就不值錢了,而且最中要的是,那樣就失去了套黃皮子的最大樂趣,這件勾當好玩就好玩在要跟黃皮子鬥心思,看看我們偽裝的「皮餛飩」究竟能不能讓它中套,趴冰臥雪等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刻,一定要沉住氣。
我估計「黃仙姑」不可能不餓,它一定是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也許它的黃鼠狼老祖宗曾傳下一條信息,世上有那麼一種有進無出的「皮餛飩」,鑽進去的黃皮子肯定會被獵人活活剝了皮子,可它並不敢確定眼前這皮製的囊子,就是那傳說中害了無數黃皮子性命的「皮餛飩」,怎麼看這皮囊都沒什麼特別之處,與常見的陷阱套夾都不一樣,顛過來倒過去地看都不像有危險的東西,而且這皮囊中發出一股股神秘的氣味,不斷撩撥著它的心弦,刺激著胃液的加速湧動……
我一邊偵察,一邊揣摩著「黃仙姑」的心理活動,盡可能把套黃皮子的樂趣發揮到極至,人們說:要飯的起大早——窮忙活,我和胖子等人在山勾裡呆的時間長了,弄不好這輩子就扎根在這干革命了,但除了窮忙活之外,也極有必要找點娛樂項目,只是平時在屯子裡被老支書看得緊,沒機會到山裡去玩,一天到晚除了幹活就是學習,背不完的語錄指示,寫不完的斗私批修心得,除此之外最大的事情就是算著自己當天賺了多少工分,又因為偷懶被扣了多少工分,我和胖子都是心野之輩,耐不住寂寞,難得這次有機會進山套黃皮子,更何況遇上這麼一隻「黃仙姑」,只有過了「小雪」這一節氣,山上獸類的皮子才值錢,可即使現在看來,這黃仙姑身上的皮子,換十斤水果糖是不成問題了,我們心中竊喜,越來越是興奮。
我隱隱有些擔心,害怕自己得意忘形,一不留神驚走了「黃仙姑」,可怕什麼來什麼,胖子蹲了半宿,存了一肚子涼氣,看見「黃仙姑」一高興,沒提住氣,放了個回音裊裊七拐八繞的響屁,我和燕子聽見他放這個屁,心裡頓時涼了,到嘴的肥肉要跑了。
常言道:「響屁不臭。」但不臭它也是屁,這點動靜足以驚了雪丘上的「黃仙姑」,此時那黃皮子正好轉悠到皮囊口的下方,也就是夾在我們埋伏之處與「皮餛飩」陷阱中間,它本來已經打算鑽進皮囊了,正在將鑽未鑽之時,被胖子這個屁驚得全身的毛都乍了起來,遠地蹦起多高,一弓身就要象離弦之箭般逃向密林深處。
山裡的黃皮子最賊,它只要鑽進樹林,可以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自然環境,鑽洞上樹無所不能,而且連拐帶繞跑得飛快,進退之間有如閃電,就連獵狗也輦不上它。可還沒等它躥開,就聽見一聲槍響,火藥鐵砂轟鳴,原來我旁邊的燕子也始終全神貫注地盯著「黃仙姑」,見它要跑,也不顧這麼遠的距離能否擊中目標,抬獵槍就轟了一發。
獵槍遠了自然無法命中,只是靜夜中槍聲動靜極大,震得松樹枝衩上的積雪紛紛掉落,而且這一槍還產生了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那「黃仙姑」已成驚弓之鳥,出於本能的反應,一聽見動靜就想沒命的逃跑,可還沒等撒開步子,又聽身後一聲槍響,山裡的走獸飛禽,對獵槍有種本能的恐懼,知道這種聲音是會要命的,它慌不擇路,又加上逃生時習慣鑽樹窟窿,結果心慌意亂之下,竟然直接鑽進了面前的「皮餛飩」口裡。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三章 夜擒(下)

「黃仙姑」剛一鑽入皮囊,立刻就明白過味兒來了,不過既然鑽進了絕戶套後悔可不頂用了,這時候它身子才進去半截,急忙就想縮身退出,但那「皮餛飩」的口子,設計得實在太毒了,六稜的口子可松可緊,在皮囊外掏越扯口子越大,但從裡邊往外,帶中囊口邊上的鎖片,立刻就會使囊口收緊,六稜硬鎖內櫞又薄又緊,當時就卡進了「黃仙姑」的骨頭縫裡,疼得它一翻跟頭,當場便暈死過去。
從胖子放屁驚了「黃仙姑」,到燕子獵槍走火,把「黃仙姑」嚇得鑽進了絕路,疼得暈死過去,說時遲,那時卻快,這只不過是發生在一呼一吸之間的事情,我們三個人伏在紅松樹下,都看得傻了,誰也沒想到事情會出現如此的轉折,略微愣了一愣,才歡呼著跑過去撿回「皮餛飩」。
我剛把「皮餛飩」抄在手中,便聽深山裡傳來一陣沉悶的咆哮,黑夜中有一股巨大卻無形的震懾力,當場就把我們駭得一怔,「黃皮子墳附近有熊洞!」我們三人面如土色,互相對望了一眼,也不知是誰帶的頭,一齊發聲吶喊,甩開腳步,踏著積雪沒命地往河邊跑。
今年冬天來得太早,人熊還沒帖夠膘就鑽樹洞巖穴貓冬去了,還沒有完全進入那種半死狀態下的冬眠,如果是被槍聲驚醒了追蹤而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不過我也顧不上多想,先跑回林場就安全了一多半,還是踩著凍在河面的圓木,按照原路返回了林場,一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進了木屋後彼此見到對方狼狽的樣子,又都覺得好笑。
胖子把木屋裡的油燈點上,他急於要看看勝利果實,從外邊扯開皮囊,把「黃仙姑」從裡面拎了出來,見它一動不動耷拉著尾巴,還以為是死了,若是不活著剝皮,毛皮的成色便要差了幾分,而且我和胖子都不會剝獸皮,始終是打算把活的黃皮子拿到供銷社去換水果糖,這時一見「黃仙姑」好似已經斷氣無常了,都有些心疼,這下子十斤水果糖立馬又變成二斤了。
《鬼吹燈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