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胖子本來都要把「黃仙姑」扔到地上了,一聽燕子提醒,馬上又把手抓牢,死死握著仙姑的後退和尾巴,這時一件離奇的事情發生了,那「黃仙姑」果然是在裝死,而且它似乎聽懂了燕子的話,知道裝死瞞不過了,不等燕子點破它的第二招脫身之術,立刻從肛門裡放出一股臭氣。
屋裡油燈光亮雖暗,但還是可以看見胖子手中抓的黃皮子身後冒出大團濃烈的氣體,那團煙霧般的氣體還沒散開,我就覺得一陣奇臭撲鼻,呼吸為之滯澀,立刻頭暈腦脹,眼花耳鳴,想要大口嘔吐,急忙躥到門邊,把屋門拽開,外邊的冷風一吹進來,那煩厭之情略減,但仍是極其難過。
燕子也中了招,一溜煙似的衝到屋外,抓了兩把雪抹在臉上,這時我發現胖子還在屋裡,心中立刻擔心起來,屋中惡臭熏天沒法進去,剛想開口招呼胖子,就見胖子從窗戶裡撞了出來,臉都讓「黃仙姑」的屁遁給熏綠了,由於他就把黃皮子拎在手裡,也來不及躲閃,被熏得著實不輕,他雙眼被臭屁辣得眼淚橫流,根本看不見門口在哪,結果撞到了小木屋的窗戶上,破窗而出,然而即使這樣,手裡還死死的抓著「黃仙姑」,一面用另一隻手往自己臉上抹雪,一面罵道:「媽了個巴子的落到老子手裡你還想跑?十斤水果糖啊……熏死我也不撒手。」
「黃仙姑」被胖子捏得再次暈死過去,我見終於套到了黃皮子,而且團山子上的人熊沒有追蹤過來,心中感覺十分振奮,便對胖子說:「黃皮子的臭屁熏不倒烈火金鋼,小胖你真是好樣的,天都快亮了,趕緊把它捆了,明天好拿去換糖,最好能再換兩盒煙回來,***天天卷喇叭筒嘬蛤蟆頭,煙草質量太差,實在是應該改善改善了。」
一提到能用黃皮子去換糖換煙,我們都興奮不已,看來讓我們看林場還真是個美差事,明天天黑爭取能套只大狐狸回來,那可就發了。胖子盼著能套來更多黃皮子,高興得手舞足蹈,將「黃仙姑」的後腿用鐵絲繫了個死扣,給它拴到牆角,然後我們從面缸裡找了些敲山老頭留下的黃米面黏豆包充飢。
吃著粘牙的黏豆包,大伙都覺得非常奇怪,眼下離春節還很遠很遠,敲山老頭從哪搞來這多半缸黃米面豆包?難道這老頭挖社會主義牆角不成?何況他和他孫女又哪裡吃得了這許多豆包?這其中似有蹊蹺,不過我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只是帶著一連串的疑問,又吃了許多黏豆包。
這時那剛剛被胖子捏暈過去的「黃仙姑」也醒了過來,我掰了一點豆包扔給它,可它卻不吃,像是一個哀愁神傷的美婦人,蹲在牆角望著自己被鐵絲拴住的腿,那副神情說不出的憂傷,水汪汪的大眼中,一滴一滴的淌著眼淚。
胖子看得有趣,笑罵:「你他媽還有臉哭你,我正要審審你,趕緊坦白交代,你究竟偷過人民群眾多少隻雞?我告訴你明天天一亮我就要代表人民,把你送到供銷社做成毛圍脖。」
我和燕子捧腹大笑,正當我們自得其樂之際,林場的小木屋外突然間響起一陣砸門聲,一個鋸木頭般刺耳的哭泣聲隨風傳來,我趕緊抄起獵槍推開木門,門外夜幕籠罩,朔風夾雪吹得正勁,諾大個林場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四章 熊的傳說(上)
我們正夜審「黃仙姑」,突然聽到有人敲門,我急忙起身開門,然而小木屋外一片空寂,悲風怒嚎,像是被打入幽冥的怨魂在慟哭抽泣,被狂風一吹,斷斷續續地飄蕩在空中,徘徊不散。但我明明可以感覺到,絕不是風聲作怪,天空中在傳遞著一種不詳的信號,那是從位於上風口的黃皮子墳附近傳來的哭聲,黑暗深處確實是有黃皮子之類的東西在哭。
我心中暗自發狠,看來這「黃仙姑」果然不簡單,也許這個夜晚不會太平,黃皮子們一定要來作祟了,也省得讓胡爺我明天再上山下套了,正好就在這林場裡給它們來個一網打盡,全剝了皮子換成他娘的好煙好酒。
燕子也跟在我身後出門來看,她一低頭,發現雪地上有東西,我回頭看去,只見門前的地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只破瓷碗,碗中裝了幾粒黃豆,那豆子亮汪汪的不同尋常,我們大為奇怪,就把破碗端回屋中,碗中幾粒「黃豆」被油燈的光芒一照,更是金光燦爛奪人二目,這才發現不是黃豆,是五粒金豆子啊。
我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沒回過神來,難道是黃皮子們想用金豆子贖這只「黃仙姑」回去?胖子見錢眼開,趕緊把屋門關上,撿起金豆子來就用牙去咬,那時候他根本不懂怎麼鑒別黃金,只不過這金光耀眼的真金放在面前,難免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好了。
我連忙把他的手按住,這些金豆子成色不對,小心被黃皮子投了毒,我再仔細一看,碗中金豆子共有六粒,大小相差無幾,但形狀有異,並不規則,可能是從什麼地方硬摳下來的,還有那裝金豆子的破瓷碗,像是有些年代的古物了,邊緣破損處有半個鬼頭的青色花紋,將碗端到鼻端輕輕一聞,有股屍臭令人做嘔。
連金子帶破瓷碗,八成都是古墓裡的陪葬品,我們開門之後雖然沒見到黃皮子的蹤影,但這情形再明顯不過了,那些小傢伙,想用金豆子換回被我們捉住的「黃仙姑」,這件事想想也有點令人毛骨悚然,深山老林中的黃皮子還真成了精不成?連拿金豆子換命的事都懂。
燕子有點害怕了,不如拿了金子就把「黃仙姑」放了吧,要不然讓黃皮子纏上了,咱們誰也別想消停。胖子卻大大地不以為然:「這年月連黃皮子都學會這套鬼把戲了,竟然想用糖衣炮彈腐蝕咱們鋼鐵般的毅志,做它娘的清秋大夢,想得倒美。金子我看咱們就沒收了,母黃鼠狼子照樣不放,我正打算明天上山把黃皮子墳的老窩端了,順便給它們來個滿門抄斬,以絕後患,說不定咱們還能找到更多黃金。」
我點頭同意,套一隻黃皮子沒過夠癮,明天還要接著干,三人正商議間,屋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砸門聲,我們頭皮真有點發麻了,但那時候就是不信邪,各抄傢伙準備打黃皮子,但開門一看,來的卻不是旁人,而是跟我一起插對的另外三個知青,兩男一女,馮建設、陳抗美,王絹。
這三個知青本來是留守在屯子裡看家的,大半夜來到林場肯定是出事了,我趕緊把他們拉進屋裡,讓他們上火炕取暖,胖子多長了個心眼兒,伸手去摸王娟的屁股,把王娟嚇得從炕上直接跳到地下,我趕緊替胖子解釋:「誤會、誤會,他擔心你們是黃皮子變的,所以才摸摸你們長沒長尾巴。」
馮建設、王娟等三人都沒聽懂什麼意思,我也顧不上再做解釋,忙問他們為何連夜趕來林場,難道是屯子裡出了事?還是進山圍獵的那些獵戶遇到危險了?馮建設沒再耽擱,立刻把事情原由說了出來,原來看守林場的敲山老頭,他孫女從小有抽羊角風的毛病,最近病情開始加重了,敲山老頭為了給她治病,就想進山獵殺人熊,取活熊的熊膽入藥,據說對治抽風有神效。這老頭平時不僅脾氣倔,主意也很正,悄沒聲地誰也沒告訴,自己偷偷準備就緒,就帶著孫女去捉人熊,結果他歲數太大了,比不得從前,沒等他找著人熊,就先把自己掉進了雪窩子,等他孫女回去找人幫忙,帶著大伙找到他,敲山老頭已經完了。
老支書怕去林場換班的人沒見著敲山老頭,會進山到處亂找遇到危險,屯子裡已經沒有能趕夜路的青壯年了,好在從屯子到林場這段路還算太平,路途也熟,便連夜讓三個知青帶了條獵狗來林場通知情況,順便叮囑我們絕不能進山,敲山老頭死於非命,大隊獵人還在深山裡「趕冬荒」,現在屯子裡已經夠亂的了,林場這邊可不能再出事了。
敲山老漢是屯子裡元老輩的人物,從年輕時他就在深山裡打獵,我在山裡插隊有幾個月的時間了,時常受他照顧,聽聞噩訊傳來,心裡很不是滋味,隨便跟馮建設等人聊了幾句,因為看天氣變化,可能很快還會有場大雪,他們便沒多停留,通了訊息,這三個人就立刻返回屯子去了。
送走三個知青同伴後,我就開始在心裡盤算,東北人熊的熊膽被稱為「東膽」,與「雲膽」並列為雙璧,而且只有人熊的「東膽」才能醫治抽風,「黑瞎子」的熊膽則是下品不頂用,敲山老漢為了找東膽把命搭了進去,如果沒有「東膽」,他孫女畫眉的抽風怕是沒治了,我現在一窮二白幫不上他們別的忙,唯一能為他們做的就是去團山子捉人熊取膽。不僅是我有這個念頭,胖子和燕子也都動了心,三人一拍即合,十八九歲,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更沒什麼顧慮,當下便合計著怎麼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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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四章 熊的傳說(下)
實際上人熊的學名,稱作「羆」,與熊不同,「羆」遍體毛色黃白,不僅脖子長,後肢也比普通的黑瞎子較高,力大無窮,一人粗細的老樹說拔起來就能給拔起來,遇到人便人立而起窮追猛撲,而且姿態五官似人,性猛力強,可以掠取牛馬而食,所以叫做「人熊」,山裡的獵人輕易不敢招惹人熊,更別說打主意去獵熊了,但人熊並非捉不得,只是要冒的風險極大,一個環節出了岔子就會把命搭上,因為人熊這種猛獸膘肥體壯,皮糙肉厚,即使彈丸洞胸穿腹,血流腸出,它尚且能夠掘出泥土松脂塞住傷口,繼而奮力傷人致命,所以即使槍法精湛,火器犀利,也絕難以力取之。
有言道:「逢強智取,遇弱活擒」。自古以來,有許多獵人們獵殺人熊的傳說,大多是以智取勝,其中流傳最廣的一則,約略是說那人熊喜歡以千年大樹的樹洞為穴,空樹洞裡氣熱熏蒸,冰雪消融,人熊吃飽了就坐在其中,獵人們找到熊洞,就從樹洞處投入木塊,人熊性蠢,見有木塊落下,就會伸手接住,墊坐在屁股底下,隨著木塊越投越多,人熊便隨撿隨墊,越坐越高,待到人熊坐的位置與樹洞口平行的時候,獵人們瞅準機會,以開山大斧猛斬其頭,或從古樹的縫隙中以矛攢刺斃之。
以前屯子裡有個經驗豐富的獵手,他在山中遇到人熊渡河,便潛伏起來窺視,過河的是一隻巨大的母人熊,帶著兩隻小人熊,母人熊先把一隻崽子頂在頭上赴水渡河,游上岸後它怕小人熊亂跑,就用大石頭把熊崽子壓住,然後掉回去接另外一隻熊崽子,潛伏著的獵人趁此機會把被石頭壓住的小人熊捉走了,母人熊暴怒如雷,在河對岸把另一隻小熊崽子拉住兩條腿一撕兩半,其生性之既猛且蠢,由此可見一斑。
這些傳說我們進山後都沒少聽說,但傳說終歸是傳說,若是當真按此施為,未必管用,況且團山子上的人熊都有固定的習性,它們絕不會下山過河來林場附近出沒,只是在嶺深林密處活動,我們商量了幾套辦法,似乎都行不通,正焦躁間,燕子一拍裝著黃米面黏豆包的大缸:「我說怎麼敲山老頭整了這老些豆包,原來他是想用黏豆包捉人熊,這種辦法好多年沒人用了,也不知還好不好使。」
我和胖子茫然不解,待得燕子對我們解釋清楚,我們都覺得用黏斗包獵殺人熊這辦法不錯,不過雖然可行,可這畢竟是一個很古老也很危險的辦法,最後我們終於決定冒險一試,夜間套黃皮子的時候,曾聽到團山子裡有人熊的吼聲,這樣就免去了許多麻煩,已經能夠大致上判斷出熊洞的方位,捉人熊取東膽,這勾當絕對夠刺激,而且東膽能治敲山老漢孫女的病,兩隻熊掌一身熊肉拿到供銷社,能頂我和胖子大半年的工分,那時候我們一天才賺五工分,折合成*人民幣大約是一角五分錢,累死累活幹幾個月下來,連一張回家探親的車票都買不起,無論從何方考慮,都是絕對值得冒險幹一票的。
我和胖子這伙在深山老林中插隊的知青,每天的生活簡單概況起來就是:「抬頭看木頭,低頭看石頭,啃著冷窩頭,想著熱炕頭。」巴不得找些新鮮刺激的事情來做,這回有借口名正言順地去山上獵人熊,都興奮得睡不著了,反正天也快亮了,便在屋裡簡單地休息了一會兒。
天一放亮,我們就帶上一口袋敲山老漢用剩下的黃米面黏豆包,還找了幾根樺木套筒,這東西就是一段段掏空的圓木筒子,外加一把筏木的長柄斧頭,這些都是獵殺人熊的必備工具,相比之下,獵槍到顯得有些多餘了,不過為了提防團山子還有別的猛獸,獵槍獵叉還是不能離身。
到天亮為止,沒見黃皮子再來鬧騰,但把「黃仙姑」鎖在小木屋裡,說不定就讓它逃了,於是胖子找了個筏木工人曾經用來裝松鼠的木籠子,把「黃仙姑」用鐵絲捆紮,麻瓜堵嘴、黃臘灌肛,裝到籠子裡面負在背後帶了,等割了熊掌,掏了「東膽」,一發拎到合作社結算,換成好吃的好喝的。
夜裡一夜沒下雪,但地面林梢殘雪未消,被早上的陽光一照,山上山下一派銀妝素裹,人熊最是嗜吃黏豆包,我們既然帶了許多黏豆包,也就不必再同昨夜那般擔心在林中直接撞上人熊,三人過河後仍然是走上「黃皮子墳」,去尋找山上的熊洞。
一路上攀巖過溝,越走林子越密,逐漸遮遍了日色,打後半晌開始,天色變得灰濛濛的,看樣子很快就要下雪了,燕子天生心熱如火,既然東膽能治病救人,那還有啥好說的,整唄,可是她畢竟是在山裡長大的,歷來知道人熊的厲害,見我和胖子二人渾不在乎,不免有些奇怪地問我難道不怕人熊嗎?我趁機胡吹,人熊有什麼可怕?聽說美帝喜歡用巨熊來比喻蘇修,難道咱們怕蘇修嗎?這他媽蘇修那幫王八犢子,竟然亡我之心不死,想把咱們也一起給整修了,從我這來講也不能讓他得逞,咱們這麼老多人,咱就鐵了心跟他幹上了,看最後誰把誰練爬下。聽說蘇修那邊什麼脖日列夫,天天吃奶油麵包,可勞動人民呢?連黑麵包都啃不上啊,這能不修嗎?為了讓普天下受苦人都從水深火熱中得到解放,咱們一定要多套黃皮子,多挖熊膽,為支援世界革命出把子力氣。
胖子聽我在前面對燕子輪開了吹,就趁機挖苦我,他對燕子說:「甭聽他胡掰,昨天套了只黃皮子,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都整到支援世界革命的高度上去了,燕子我告訴你吧,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同志曾經教導我們說——有些孫子不自覺,扯了大旗當被面,蒙著自己還去唬弄別人。燕子你知道咱們這誰是那號人嗎?」
我正待反唇相譏,可這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一株參天大樹腳下,這株老樹怕有不下千年的樹齡了,亭亭如蓋,大可蔽牛,但樹已經枯死了,樹身上露出好大一個窟窿,裡面冒出陣陣黑氣,木籠中的「黃仙姑」也在這時變得異常不安焦躁,好像受了極大的驚嚇,我心想這窟窿能裝進頭大牯牛了,十有八九便是熊洞,我們昨天半夜套黃皮子時,聽的人熊的咆哮聲,似乎就是從這傳出來的。我們三人立刻停下腳步,抖擻精神準備獵熊,但停步細觀,只見那石壑樹隙間,堆滿了肥嫩厚大的松茸,遍佈著叫不出名目的各方奇花異果,顯得十分古怪,並且沒有熊洞那股搔哄哄的氣味,如果不是熊洞,那樹洞下究竟底是什麼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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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五章 剁掌剜膽
枯死的千年老樹,看上去使人覺得十分奇怪,怪就怪在這樹與周圍的環境並不協調,雖然不是隆冬季節,但提早到來的降雪,使整個森林變成了一個銀白的世界,唯獨這株大樹附近沒有積雪,而且樹洞中堆滿了珍貴的松茸以及各種醬果,我最開始一看見樹幹上的大窟窿,就以為這裡是熊洞,但離得近了,並未聞到腥騷的臭味,不禁開始起了疑心。
我剛要開口問燕子這枯樹洞附近怎麼沒有積雪,燕子見我要說話,連忙衝我擺手:「小點聲,這嘎就是熊洞,人熊雖然蠢,但是善於營巢,不像一般熊瞎子的窩裡又臭又潮腥氣逼人。」因為熊洞裡面熱,所以老樹周圍才沒有雪,周圍一圈沒有雪的枯樹洞,還堆著那麼多松茸,這就表面肯定是熊窩。我見燕子判明了熊洞方位,便沒敢說話,打個手勢指了指附近一個草窩子,三人悄悄潛了過去,著手準備獵熊的傢伙。
在山裡獵殺人熊,是最危險不過的事情,需要敢於直接面對殺人熊的氣魄和膽略,獵戶們平時不敢動人熊,倒並非因為膽色不夠,只不過靠山吃山,狩獵完全是為了生存,套狐狸射兔子也能餬口,又何苦非做那些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勾當呢,實在是犯不上鋌而走險。
如今我們就要冒險獵熊,辦法已經商量好了,是按山裡獵戶祖輩上傳下來的老法,獵戶對套獵的各種手藝,都要加以「套」字命名稱呼,套狐狸和黃皮子的「皮餛飩」,叫做「混飩套」;用黏豆包獵熊就叫「黏乎套」。雖然積雪未消,但山裡的氣候還不算冷,我們背進山的大批黃米面黏豆包,都用保暖的狗皮褥子包得嚴嚴實實,並沒有凍住,這就省了些不必要的麻煩。
我把幾個樺木做的套筒取出來遞到胖子手中,對他說道:「王凱旋同志,組織上考驗你的時刻到了,你上吧。」胖子趕緊推辭道:「其實縱觀你在各個歷史時期的表現,以及你自身的客觀條件,你都比我更適合完成這一艱巨而又光榮的任務,我看還是你上吧老胡,我在後邊掩護你。」
燕子說:「你們別爭了,這活兒一個人整不了,胖子肉厚,勁頭也大,適合去當餌,鬍子手穩,跟我拿斧子在樹洞邊找機會下手,記住了千萬別慌,而且下手的時候一定不能手軟,得照死了整,萬一勢頭不對咱們就逃,逃命的時候絕不能直著……」
我們正在遠離熊洞的草窩子裡,商量著如何如何動手,可話剛說了一半,就覺得身後的紅松猛地晃了兩晃,我趕緊回頭去看,深山老林,周圍除了草就是樹,沒有別的東西,但那樹確實是在微微搖晃,地震了不成?正想著,就見那棵大紅松又是一陣猛顫,針葉和掛在樹枝上的積雪紛紛揚揚地掉了下來,好像是樹上有什麼巨大的物體在蠢蠢欲動。
抬頭向上一望,可了不得了,原來一隻碩大長毛的人熊正趴在紅松上面,它低著頭,也在用血紅的雙眼看著我們,紅色的眼睛,加上長長的手臂,以及鋒利的爪子,都表明了它的身份,這正是人熊中最恐怖的「殺人熊」,山裡人傳說人熊吃過人腦漿子之後,雙眼會變紅,然後什麼都不想吃了,整天想吃人肉,實際上雙眼通紅的人熊,是由於天氣時令錯亂而變得比平時加倍狂暴凶殘。
人熊在樹稍上用雙臂緊緊抱著樹幹,數人合抱的紅松被熊身重量壓得一陣陣發顫,人熊大概是想直接溜下樹來,但山裡的人熊爬樹知上不知下,它只會上樹不會下樹,只能一撒手直接跌落下來,平時它就這麼爬到樹梢,然後從樹上摔下,反反覆覆,這是它平時的一種娛樂,也可以練習它一身憨健的蠻力,打磨厚皮。
我們被這情形驚呆了,剛才只是留意枯樹熊洞中的動靜,哪曾想山裡雖然下了雪,但時令錯亂,人熊還沒有不分晝夜地在洞裡貓冬,而那人熊突然發現樹下有人,急於想添噬人腦漿子,一著起急來,似乎也忘了平時怎麼下樹,抱著樹梢幹不斷晃悠。
紅松雖粗,也架不住人熊這麼折騰,晃了幾晃,便在一陣「喀碴碴」的聲響中斷裂開來,我們三人這時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急忙落荒散開閃避,只見人熊裹在松枝裡重重掉落在地,地上的積雪被激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霧,人熊雖是皮糙肉厚,但它一摔下樹,被樹杈松枝連劃帶扎,也自吃痛不輕,咆哮聲起,震動松林。
我們穿得衣服很厚,行動起來格外笨重,就地滾倒躲閃斷裂的松樹,準備獵熊的器械散落了一地,那人熊生來性猛,抱著紅松枝幹從高處跌下來也沒受傷,悍然而起,人立著撲向離它最近的胖子。
胖子毫無思想準備,首當其衝面對殺人巨熊,他平日裡那種「胸懷五大洲,放眼全世界」的大無畏氣魄,此時半分也沒剩下,在雪地裡連滾帶爬地只想逃跑,心慌意亂之下,沒奔出一步,便又摔倒在雪地之上。
再爬起來的時候,人熊已經撲到面前,一爪子揮落,胖子背後的棉襖便開了花,好在他慌亂中還記得獵熊之術,隨手抓起了滾落在身邊的樺木套筒,可剛一回身就立刻被人熊按住,人熊撲住人後立刻樂得瞇起了眼睛,它接下來習慣性要做的動作,就是用滿是倒刺的舌頭去舔人腦袋,要吸允活人的腦漿血液。
有的獵人說人熊這麼做,倒並非是貪嗜人血人腦,而是覺得人這東西怎麼長得這麼好看?皮光肉滑的,所以笑瞇瞇地伸出舌頭去舔,不管它的動機何在,反正活人被它舔一口就準得歸位,我見胖子勢危,抓起地上的獵叉,就打算衝上去救人。
這時燕子也從雪地中爬起,見人熊裹住了胖子,連忙大叫著提醒他:「快用樺木套筒脫身!」胖子被人熊一摟,疼得骨頭都快斷了,見人熊瞇著眼張開大口,一舌頭舔了過來,差點被它口中的腥惡之氣熏個半死,但他也十分清楚,生死關頭哪還顧得上又臭有疼,連忙把樺木套筒往自己腦袋和人熊舌頭中間一擋,人熊熱呼呼的大舌頭一下子就舔在了木筒子上,一大塊樹皮立刻就被它的舌頭帶了下去,胖子順勢一遞,把整個樺木套筒都塞進了人熊懷裡,趁機脫身出來。
人熊眼皮極長,它一瞇眼,長長的眼皮就會掉下來,再睜開來需要費些周折,此刻那人熊抱住了樺木套筒還以為是抱住了胖子,一通亂舔,但是感覺不對,抬爪子一撩眼皮子,見抱住的是塊爛木頭,頓時更增惱怒,吼哮聲起,熊吼帶起一陣腥風響徹四野,連遠處的山谷間都在回應。
我挺著獵叉前去接應胖子,正趕上胖子脫身出來,這一來倒把我閃在了人熊正面,我突然被那熊聲一震,頓時感覺雙腳發軟,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人類在粗獷原始的巨大力量面前,是多麼不堪一擊,此時見人熊人立著張牙舞爪直撲過來,哪裡還敢同它放對,倒拖了獵叉,掉頭就逃。
這種情況下燕子也不敢輕易放槍,山中獵人所用的抬牙子獵槍,是非常原始的火器,這種槍即使抵近射擊頭部,也根本不可能一槍撂倒一頭巨熊,槍傷反而會增添它的狂暴,中了槍傷的瘋熊往往能把整只牯牛扯碎,那樣一來局面將會更加難以收拾。
人熊三番四次沒有撲到人,被撩撥得發了狂,開始繞著大樹追趕我們,我的狗皮帽子也跑丟了,渾身熱汗直淌,跑了幾圈後心神逐漸鎮定了下來,眼見人熊在密林中東撞一頭,西撲一把的亂追我們,雖然我們暫時可以憑藉著密林粗樹躲避,但人力終究有限,時間一久,非得被它撲住不可,於是邊跑邊招呼胖子和燕子快放「黏乎套」。
燕子捉一空,在地上撿起幾個撒落的黃米面黏豆包,對準人熊扔了過去,人熊見有物劈面打來,渾不在乎,揮舞著熊掌隨手亂抓,把黏豆包捏得稀爛,那黏豆包外邊因為天冷凍得光滑了,但其內部仍然又軟又黏,人熊聞到香甜的氣味,撿起黏豆包來就往口中填去。
人熊性蠢,吃了黏豆包就忘了攆人,低頭只顧去撿,我們暫時得以喘息,也趕緊用狗皮帽子去拾黃米面黏豆包,撿滿了一帽子,就兜著扔到人熊身邊,人熊兩手粘滿了黏面子,它吃得興高采烈,一高興就瞇眼,大眼皮子一下子就耷拉下來把眼睛遮住,於是便又習慣性地用手去撂眼皮,但手上粘了許多黏乎乎的豆包,這一來便全黏到了眼皮子上,越是撂眼皮也就越睜不開,立刻失去了視力,它腳掌是圓的,能直立半晌,坐著的時候前掌不用據地,當下也顧不上身在何方,做在地上猛力拉扯自己的眼皮。
我萬沒想到這「黏乎套」如此好使,見人熊坐在地上只顧著去扯自己的眼皮,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趕緊對胖子和燕子二人打個手勢,三人各持器械分前、後、左三面迅速包抄過去,胖子舉起伐木的開山斧,雙手握住長斧柄,輪圓了使出「力辟華山」的勁頭,猛剁熊頭,與此同時我跟他一前一後,用獵叉戳進了熊眼,燕子也在側面用獵槍對準人熊的耳朵,一火槍貫耳轟去。
我們皆出死力,雷霆一擊,即便不能使人熊立斃當場,也要一舉奪取它耳目感觀,使它難以傷人,在這捨生忘死地合力夾擊之下,只聽人熊長聲慘叫,腦穿頭裂,身體跟座大山似的轟隆栽倒下去,也分不清是腦漿還是骨頭碴子,粉紅色的血沫子大片大片撒在雪地上,如同開起了一朵朵鮮花,我們三人眼前血肉橫飛,以為這下人熊是必死無疑了,沒想到那人熊太過彪悍,熊頭上血肉模糊得都分不清五官了,仍然猛地站起,狂嚎著直衝出幾步,撞倒了一株大樹方才仰天倒地,頭上血如泉湧,四肢一下下地抽畜著漸漸不再動了,整個森林也立刻從生死搏鬥的喧雜聲中陷入了沉寂。
我們原本是打算先由我們之中一人,胳膊上套了樺木套筒,拿了黃米面黏豆包,探胳膊進熊洞去下「黏乎套」,等人熊黏住了眼睛再將它戳死在狹窄的熊洞裡面,可沒想到這只巨熊沒呆在熊洞裡,發生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過程短促,卻驚心動魄,雖然最後以人熊的死亡告終,但剛剛死神的陰影同樣籠罩在了我們的頭上,如果當時膽色稍遜,只想逃命而不能適時反擊的話,現在橫屍就地的便是人而非熊了。
我們三人剛剛斗脫了力,腦中一片空白,心口窩子碰碰亂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根本不敢相信真的在正面獵殺了一頭巨熊,看著大片的雪花從天空上揚揚灑灑落下,才意思到不知從何時開始下雪了,要趁著人熊剛死,趕緊取出新鮮的熊膽,當下勉力支持,從雪地上爬起來用獵叉戳了戳熊屍,確認它死得透了,三人這才開始剁熊掌剜熊膽。
人熊身上最值錢的也就是一掌一膽了,整張的熊皮則次之,以前我聽說山珍中有熊掌、猩唇之屬,都是極昂貴的珍饈,便打算剁下兩隻熊掌帶回去,但燕子說熊掌只有一隻可以食用,因為每到嚴冬到來,人熊即藏在洞中,不動不食,進入一種半死般的睡眠狀態,在這段時間裡,它以舌添熊掌不休,它所舔的這只熊掌營養價值最高,但另一掌在冬日常掩其臀,故不可食。另外熊皮也很特殊,人熊體態純陽,毛質堅厚,壯年男子不能穿熊皮襖,只適合年老體衰之人。
取了東膽給敲山老漢的孫女治病,剁了只熊掌可以留到春節的時候,拿去供銷社換大批年貨,這回真可以算是滿載而歸了,要是把人熊抬回去,支書定會對我們刮目相看,可憑我們三人之力,不可能把整只巨熊給拖回去,扔在林子裡再去找幫手,那回來的時候熊屍肯定已經被狼掏淨了,就這麼扔了實在可惜。
我出了個主意,乾脆把這頭人熊卸做幾大塊熊肉,扔進熊洞裡藏起來,再搬石頭封上洞口,正趕上下起大雪,也不用擔心熊肉腐爛變質,有充足的時間去屯子裡找人手幫忙。胖子和燕子二人都覺得這是可行之策,於是我點了根松油火把,去探探樹洞中有無別的出口,免得堵了前門開了後門。
但剛探身鑽進樹洞一看,便發現這樹下的窟窿又大又深,而且底下洞穴四通八達,看來林中有許多大樹下面都是空洞,我未敢輕入,立刻返回樹洞外邊,剛才只顧著取膽剁掌,倒沒主意打掃戰場,這時細看那地面上有幾株老樹,在剛才的激戰中被人熊或拔或撞,有的從中斷裂,有的竟是連根拔起,樹根拔出的泥土中,依稀露出兩三尊半截的石人、石獸,面目猙獰古怪。
我看得奇怪,想回頭問問燕子在深山老林裡,怎會有這些「四舊」?一回頭才發現燕子也在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石獸,臉色白得嚇人,像是看見了什麼比殺人熊還要恐怖的東西,不等我開口問她,她便顫聲對我和胖子說道:「不好了,這是山裡的鬼……鬼衙門!逃……逃吧。」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六章 鬼衙門
被人熊撞倒的樹根旁,泥土中埋著尊半截石像,造成罕見的虎頭獸面,獸首人身,頭上有盔頭,雙手握著以人頭做裝飾的石斧,氣度不凡,但面目十分猙獰,燕子一見那些虎頭人身的石像,立刻聯想到山裡面一個古老的傳說,也顧不得收拾熊皮熊肉了,吃驚地對我們說:「那好像是山鬼的石像,這片林子恐怕就是山裡的鬼衙門,咱們快逃吧。」
「鬼衙門」的傳說,在大興安嶺最西端的密林中流傳了多年,相傳那是閻羅殿在陽間的一個秘密入口,有在山中迷路的獵人,一旦誤入「鬼衙門」,就會不知不覺地走入幽冥之中,成為孤魂野鬼,永遠也回不到陽世了,不過近百餘年間,已經很少有人能再次見到了。
那「鬼衙門」最大的特徵就是門前有虎頭人身的山鬼守護,當然這個山裡邊的傳說究竟是從哪朝哪代開始的,已經沒人可以考證出來了,只是進「鬼衙門」走閻羅殿的鬼事,聽著就讓人從心底發怵,加上獵人們先天就對大山有種敬畏心理,所以燕子慌了神,只想催我們趕快離開。
我和胖子都聽過那個傳說,而且我也知道事非之地不宜久留,不過我還不至於被一個虎首人身的石像給嚇住,我隨口安慰了燕子幾句,什麼「鬼衙門」?都是些封建社會的遺毒,咱們怎麼能怕這些?但我心中卻在同時尋思,必須先把眼前的情況理清楚了再做打算。
熊洞本是枯樹下一個半封閉的天然洞穴,只因為人熊剛才追著撲人的時候,把一株礙事的紅松連根拔了,那紅松恰好是生在熊洞側近,樹根提拉帶塌了地下泥土,才露出一尊半截沒入泥土的石獸,至於什麼虎頭山鬼守把「鬼衙門」的無稽之談我跟本不信,在我看來,這虎頭人身的武士石俑,極有可能是古墓前用來鎮墓的雕像,不過當時我對五行風水、陵墓佈局之道所涉尚淺,也不敢就此斷言,只是好奇心起,既然發現了這些造型奇特的石人石獸,若不趁機探盡此奇,歸有何趣?
我勸說燕子別急著回林場,不如去那邊找找「鬼衙門」在哪,看虎首石俑擺放的方向,如果山中有祠廟墳墓之類的建築,大致應該是在「黃皮子墳」那邊,黃皮子倒騰出來的古磁碗和金豆子,說不定就都是從那所謂的「鬼衙門」裡得到的,咱們要是能找到那些寶藏,那將會為支援世界革命做出巨大的貢獻。
燕子跺著腳說:「你別扯犢子了,我不守著林場,偷著出來跟你們進山獵熊,就已經犯了錯誤了,回去免不了得讓老支書狠批一頓,要再整點別的事出來,那我可咋向老支書交代啊?」
胖子心裡惦著那些黃金,也幫我一起躥叨燕子,我們倆對燕子說:「燕子妹子,你別那麼怕老支書行不?他職務再大,也不過是在屯子裡說了算而已,而且咱們這又不是在犯什麼錯誤,咱們現在這可是在支援世界革命啊,雖然看守林場是咱們份內的工作,但你別忘了最高指示是不能以生產壓革命,在革命鬥爭的洪流面前,工作就得扔到一邊去了,支書的話也不好使,他愛咋咋地,你還猶豫啥啊?別忘了這可是最後的鬥爭,打鐵要趁熱才能成功,晚了紅旗就插遍全世界了,再整啥也不趕趟兒了。」
我們說得上綱上線,燕子無言以對,她聽著都犯迷糊,乾脆把心一橫,那就愛咋咋地吧,於是我們立刻動手,扔下熊皮熊肉暫時不再去管,只裹了熊掌熊膽帶在身邊,胖子突然想起來,關「黃仙姑」的木頭籠子哪去了?剛才人熊從樹上跌下,還折斷了一大截紅松,都砸在我們停留的草窩子上,當時我們只顧著躲閃逃避,混亂中將木頭籠子扔到哪去了,現在還真沒印象了。黃皮子雖小也有二兩肉,更何況「黃仙姑」皮光毛滑少說能換十斤水果糖呢,輕易丟了可有點捨不得。
繞著斷裂的紅松一找,才發現那木頭籠子早就被松枝砸散了架,而且籠子裡空空如也,「黃仙姑」早已溜之大吉了,胖子氣得破口大罵。
我記得「黃仙姑」的後腿被鐵絲牢牢紮住,即便是籠子破了,它也不可能掙脫鐵絲的束縛,頂多是用兩個前爪爬出去逃跑的,黃皮子奔逃竄躍全仗著後肢給力,所以它不可能逃得太遠,想到著我急忙抬頭去看四周,雪地上除了我們和人熊搏鬥時雜亂的足印外,果然有一條脫拽的粗痕,「黃仙姑」肯定是沿著這裡逃的,順著這蹤跡尋去,我一眼就望見虎頭人身石俑旁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在拚命爬動,那正是從松鼠籠子裡逃掉的「黃仙姑」。
我們見它沒逃遠,立刻來了精神,一陣風似的追了上去,只見「黃仙姑」正用兩隻前爪,往黃皮子墳方向吃力地爬著,它發覺到有人從後追來,便一頭鑽進石俑旁的一個地窟窿裡不見了蹤影。
我們追過去一看,原來虎頭山鬼的俑人腳下有條隧道,年代久遠水土變化,已經被泥土和松枝覆蓋住了,上面的古松一倒,隧道就露出一個小小的缺口,裡面黑咕嚨咚的什麼也看不清楚,「黃仙姑」就是逃進了這個小小的缺口。
胖子氣急敗壞地用腳猛踹窟窿邊上的泥牆,沒踹幾下,隧道牆的泥土就被踹塌了,古樹根莖被拔出後遺留的凹坑裡,便露出一個大窟窿來,一股陰風從裡面冒出來,刮在人臉上涼嗖嗖的,看來其中空氣流暢,在遠端肯定另有出口。
連胖子也沒想到這土牆如此不堪,我趕緊將他攔下,看來這窟窿口的深洞並非隧道,只是在泥石間挖掘的作業通路,並不堅固,隨時都可能塌掉,更不知是通著什麼地方,趕緊找些松枝點了幾根火把照明,鑽進窟窿後的黑洞裡面探查。
洞裡很窄,可能匍伏爬行才能前進,可是我們都捨不得把衣袖磨破,只能將火把斜著探在前面,然後貓腰蹲著往前一點點挪動,用火光一照,發現洞內四壁還殘留有利器挖掘的痕跡,我當前開路,胖子拿著長柄開山斧緊跟在後,燕子舉著另一隻火把倒拖著獵槍墊後。
我們都不知道這潮哄哄冷嗖嗖的地洞通向哪裡,心中極是疑惑,我祖父當過風水先生,因為當年他懂得尋龍秘術,在省裡頗有名望,結交了不少同道的陰陽風水術士,那些人中也不乏從事「倒斗」營生的盜墓賊,從他那裡我得知盜墓賊中最厲害的是「摸金校尉」,「摸金校尉」能夠外觀山形內察地脈、分金定穴直搗黃龍,所謂「直搗黃龍」就是挖掘一條隱密精準的隧道簡易,繞過銅壁鐵槨,由金井中直透藏有秘器的墓室,也許我們現在鑽的這個地洞,就是一條盜墓賊挖掘的盜寶隧道。
不過我很快就自己否定了這種可能性,泥洞既窄且短,始自虎頭石俑腳下,攢行十餘米便到了盡頭,那裡卻並非藏有古屍秘寶的墓室,而是一道埋在泥土間頗為古舊的青石門,上面像是有飛簷斗拱,但地洞只挖出石門局部,一時也無法仔細辨別。那道石門分為兩扇,半開半合,中見留了一條很大的門縫,兩邊各有一根石柱對峙,上有古樸的龍紋及日月象,已經剝噬不堪,這至少說明洞內這石製建築是曾經存在於地面上的,經過常年風吹、雨淋、日曬等自然因素侵蝕,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和胖子都猜測這大概是座古祠,在地質作用下被埋入泥土,連上面的松樹都長那麼粗大了,也不知那是何年何月的事了,總之年頭一定少不了,到門口了豈有不進去看看的道理?進去後有什麼好東西就順出來,要是什麼都沒有就給他刷兩條標語,當四舊給它破了。
燕子說這指定就是「鬼衙門」了,門後八成就是陰間閻羅殿,咱還是打哪來回哪去吧,甭管它裡面有什麼都別進去了。我對燕子說:「這地洞就這麼短,又沒別的出口,黃仙姑肯定是鑽進這石門裡了,咱們進去捉了它便回來,要是捉不住昨夜豈不是白忙一場,而且也換不了水果糖了,你難道不想吃糖嗎?」
燕子嚥了嚥口水:「咋能不想吃糖呢,其實水果糖不如知青們從城裡帶來的奶糖好吃……」胖子急著要擒「黃仙姑」,不等我把燕子的思想工作做通,就從我們身邊擠了過去,搶先摸進了石門,我怕裡面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危險,擔心胖子一個人落單,便招呼燕子趕緊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