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這時胖子和丁思甜也伸出手來,想幫我把老羊皮拽回籐上,但四人都集中到了一側,導致腳下所踩的衣服重心偏移,掛斷了籐上硬刺,四人翻著跟頭一齊從籐上跌落,幸虧橫倒著的觀音籐不算太高,底下又有樹枝和厚厚的雜草接著,這才沒直接摔冒了泡。
縱然是這樣也摔得不輕,而且掉下來的時候,下墜力道不小,恰好籐下有個倒掉的枯樹,那樹根很大,都是又枯又爛,根莖交錯間形成了一個樹洞,裡面是空的,胖子滾落草叢中又砸穿了樹洞上的朽木,我們的身體也跟著又是一沉,重重摔在了樹洞底部。
樹洞地下都是爛木疙瘩,要不是間接落地,腰可能都要被摔斷了,我好像全身骨頭節都散了架,就聽胖子也哼著叫疼,我正想掙扎著起身看看他們的情況如何,這時頭頂轟然有聲,乾枯脆裂的觀音籐被我們連蹬帶踏,承受不住,也隨即裂了開來,把頭頂堵得嚴嚴實實,頃刻間樹洞中就沒了光亮。
我在黑暗中叫著同伴們的名字,胖子和丁思甜先後有了回應,雖然摔得不輕,但仗著年輕身子骨結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疼得直冒冷汗。
我見這二人沒事,把心稍稍放下,讓他們打開身上的工兵照明筒,看看老羊皮是不是也掉進這樹洞裡了?怎麼半天都不見他的動靜?樹洞四周沒有任何間隙,底部大約有七八平米大小,面積非常有限,我急於想找到老羊皮,不得上了亮子,就忍著全身疼痛,在樹窟底下摸索起來。
忽然手上摸到些黏乎乎的事物,好像是鮮血,我心中更是著急,催促胖子和丁思甜快開照明筒,可那兩隻工兵照明筒大概給摔得接觸不良了,怎麼拍打也亮不起來,胖子摸到口袋裡有半根蠟燭,只好拿出來暫時應急。
胖子剛劃亮了一根火柴,忽然有陣陰風一閃,好像有人吹了口雲寒氣,立刻把火柴吹滅了,我們剛才已經感覺出來,這樹洞已被四下裡堵的嚴絲合縫,裡面空氣不流通,哪來的風把火柴熄滅了?胖子手忙腳亂的又劃著了一根,可還沒等那火光亮起來,便又有一陣陰風把它吹滅了。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三十一章恐懼斗洞
胖子氣得破口大罵:「誰他媽活膩了往老子這吹涼氣?」丁思甜想幫他劃亮火柴,也沒能成功,因為黑燈瞎火什麼都看不見,我覺得心中忐忑,想去摸插在身後的長刀,可摸了一空,從籐上摔下來,不知道被掛掉在哪裡了。
就在這時,我眼前忽然亮起一對綠幽幽的眼睛,好似兩盞鬼火,對那雙眼睛一看,我全身立刻打了個寒顫,坐在地上急忙以手撐地倒退了幾步,把後背帖在了樹根上,這雙鬼火般的眼睛如影隨行地緊跟著飄了過來,碧綠的目光裡充滿了死亡的不祥氣息,帶著一種攝人心魄的詭異力量,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只要經歷過一次就絕難忘記,我好像不止一次的見過了,上次在那俄國人的房間裡裡,不對……不止兩此,還有在興安嶺那座黃大仙廟中也曾見過,這是黃仙姑的眼晴,那只被胖子換了水果糖遭到剝皮慘死的黃仙姑。
望著鬼火般碧綠的妖異目光,我忽然想到,凡是貓鼬黃狼等等獸類,在夜晚之時目力極佳,眼中精光不亞於小號燈泡,貓類瞳孔可隨光線變化收縮放大,而成了精的老黃皮子恰好是光線愈暗,目中精光愈盛,上次在黃大仙廟中了那黃仙姑的迷魂法,我們險些吊死在那地窖裡面,尤其是在沒有燈火的漆黑地窖裡,黃仙姑那雙綠的滲人的眼睛,至今記憶猶新,突然念及此處,那對綠光頓時飄忽閃動,我顧不上再去管它。忙問胖子:「你拿去換水果糖的黃仙姑,最後怎麼樣了?」
只聽胖子一邊敲打著身上的工兵照明筒一邊答道:「我親眼看見被人剝了皮筒子,怎麼這……」顯然他也見到了樹洞中這雙綠氣盈動地目光,以為是那黃皮子死不瞑目前來索命,饒是他膽大包天,也不免又驚又駭。
胖子那句話尚沒說完,黑暗的樹洞中,竟然又出現了一對鬼火般的目光,兩雙眼睛忽閃了幾下,就聽對面發出一陣古怪的尖笑。笑聲難聽刺耳,充滿了奸邪之意,聽得人身上雞皮疙瘩一層層的起著,我心想不對,當初只弄死了黃仙姑一隻黃皮子,身邊怎麼冒出兩對綠燈似的眼睛,纏著我們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想起百眼窟入口那個「埋石祭山」的山洞,裡面有黃皮子精給女屍勾魂的壁畫,在那個尚未開化巫卜橫行的時代裡,充滿了遠古地圖騰神像崇拜,大興安嶺與相鄰的草原上,有把黃鼠狼視為陰間死神化身的觀點。但自宋朝起,這種風習漸衰,可我有時侯會覺得古人對世界的認識雖然原始,但並不能否認,對於生命與自然的領悟,古代人在某些方面比現代人更為純粹和直觀,黃皮子替死者招魂之事未必空穴來風,只是古人對事件真相的表述角度,以我們地價值觀和世界觀難於揣摩出其中真意。
我心神恍惚,對於殭屍那種看得見摸得著的威脅,尚能奮起剩勇一拼,可對於死亡後的虛無卻無從著手,甚至從來都沒有直觀的概念,一之間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那四盞鬼火在身邊飄動,心中亂成一團,想要帶著胖子和丁思甜等人奪路而逃,可別說找不到出口了,就連光亮都沒有一絲一毫,空自焦急,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
這時掉在樹洞口的那段觀音籐,忽地一墜,向下沉了一截,籐身和枯樹洞口處露出兩道縫隙,外邊雖然有雲霧,但畢竟是在白天,一些微弱的光線隨之漏進了樹洞背部,我們四周地環境狀況,從伸手不見五指變得略微能見到朦朧的輪廓了。
樹洞中稍稍可以視物,那四盞鬼火和奸邪地獰笑立刻同時消失,我急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老羊皮倒在離我兩步遠的地上,他似乎被摔到了頭部,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他生死如何,丁思甜和胖子身邊坐在我的兩側,他們二人也都摔得不輕。
就在老羊皮的身後,他背著的包袱已經散在了那裡,包袱中的事物亂紛紛落在地上,有兩隻長相奇特的黃鼠狼蹲在老羊皮身上,賊頭賊腦的看著我們,一臉古怪的表情,這兩隻黃皮子全身竟沒一根黃毛,遍體雪白好似銀狐,不過黃皮子的臉可沒狐狸那麼好看,既丑且邪,視之令人生厭,而且貓鼬體形特徵明顯,再怎麼變換毛色,也是黃皮子。
據說老黃皮子每生三旬,後背就會添一縷白毛,這對全身銀毛的黃皮子,不知是活得年頭太多成精了?還是屬於黃皮子中的一個特殊種類,生來即是毛白勝雪?只見這兩隻黃皮子似乎被那突然從頭頂縫隙處漏下來的天光嚇得不輕,伸開四肢半蹲半趴著,尾巴拖在身後。
我一看這對黃皮子的動作,腦子裡如同睛天打個炸雷,頓時醒悟過來,在焚化間的樓門口,玻璃上那兩隻人手,原來是這對黃皮子裝神弄鬼,它們的四肢加上腦袋平貼在玻璃窗上,就如同人的手掌及五指,那條毛茸茸的尾巴,豈不正像人的胳膊?
我暗罵自己意志不夠堅定,這才真叫疑心生暗鬼,當時竟然讓這倆扁毛畜牲給唬住了,只是不知道這對毛色銀白的黃皮子為什麼想把我們逼進絕境,可從古到今,黃皮子和狐狸是民間公認最為狡猾和通人性的東西,有關於它們修煉成精的事情多得數不清,這並非偶然,實際上這些東西所謂的成精,也並非是能幻化人形,至於狐狸精變成小媳婦,黃皮子雲變成小老頭之類的傳說深,往往是添油加醋的誇大其詞,它們所謂的成精,不過是能通人性,知道人類杜會是怎麼回事,理解和模仿人的衣食住行等等行為舉動,所以有些方術之士時常會說:「人是萬物之靈,這些畜牲過多少劫,遭多少難,最終得了道,也無非才達到了普通凡人的標淮,可惜生而為人之人,卻終不能善用此身。」這種說法,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黃皮子或狐狸能通人心的事實。
黃皮子能猜人的心思,可我猜不出它們的所做所為和目的動機,感覺最有可能的是,這對黃皮子大概與百眼窟有這某種極深的聯繫,它們將我們逼進焚化間後,又不知從哪溜進樓內,著實給我們製造了不少麻煩,並且一路尾隨,直至那俄國人的密室,也許是出於對「康熙寶刀」這種帶有煞氣的利刃有所忌憚,只有在我們產生倦意神智不清的時候,它才能來害我們的性命,平時只有借刀殺人地鬼域伎倆。
這些念頭經腦中一轉,便己明白了七八分,正是由於一個突如其來的事件,使我們從觀音籐上落下來,摔進了一個樹洞,而這樹洞又恰好被斷籐擋住洞口,斗室般的樹窟裡沒有了任何躲藏空間,這才得以發現它們的行蹤,否則在不知真相的情況下,還不知會被它們跟到什麼時候。
唯一最有必要,卻猜想不透的一件事,是在我如此提高警惕地情況下,這兩個傢伙究竟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著我們的?這時那兩隻黃皮子賊兮兮地露出腦袋,四隻眼睛不懷好意的忘著我們,被它們這麼一看,頓時想起這一路上擔驚受怕的困苦,我不由得怒上心來,想起文攻武衛時的號召:「拿起筆來做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牛鬼蛇神敢動一動,砸碎它的賊腦殼,殺殺殺……」此時再不武衛,更待何時?我殺心頓起,管它是什麼東西,只要不是捕捉不到的幽靈,先宰了再說,免得日後再添麻煩。
可沒等我伸手,早已惱了胖子,他搶先一步撲了上去,咬牙切齒地道:「實在是欺人太甚,我他媽非把這倆小黃皮子地屎拾捏出來不可…「」胖子量級大,在樹洞裡跟一面牆似的,加上他出手又快,在狹窄的樹窟裡要擒兩隻黃鼠狼還不容易,可沒想到,他連撲幾次,都落了空,那倆黃皮子也都老得快掉毛了,它們並非躲閃得有多快速,而是似乎能料敵先機,在胖子出手之前,就把方位和時機預料到了。
胖子腦袋上都見汗了,照這麼下去,被活活累死也抓不住它們,他發起狠來哪還顧得上什麼,拽出南部十四式就開了兩槍,他抬手開槍的動作,快得連我都看不清,而且我記得他在軍區打靶的時候開槍就沒落過空,至少我沒看見他放過空槍,只要槍響肯定有個結果。
我心想這兩槍就算解決問題了,總算甩掉了一個大包袱,不料胖子兩槍全都射空了,這麼短的距離,這麼明顯的目標,竟然沒有擊中,別說胖子傻眼了,連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晴,覺得心底生出一陣寒意,那兩隻黃皮子活像兩個來去無跡的白色鬼魁,竟然在明明不可能的情況下躲開了致命的子彈,兩發手槍彈都像飛蝗般釘進了樹根裡面。
胖子還以為是這破槍出了問題,在震驚中微微愣了個神,其中一隻黃皮子借這機會到他面前放了個屁,我和丁思甜都在胖子身後,視線被他的身體遮擋了,只見一股綠煙撲面,樹洞裡頓時奇臭無比,胖子更是首當其衝,熏得臉都綠了,王八盒子也不要了,滾倒在老羊皮身邊咳嗽個不斷,雙腿在地上亂蹬,兩隻黃皮子躲在角落裡眼神閃爍,一臉的陰笑。
我看到黃皮子那邪氣逼人的眼睛,立刻明白了,這兩雙眼似乎能夠看透人心,逼視靈魂,好像自身的一舉一動都能被對方猜到,在我們插隊的山裡,常常會聽說成了精的黃皮子不僅能攝魂,還能通魂,也就是類似於現代人所說的讀心術和催眠術。
但成了精的黃皮子,能讀取人心到什麼程度,就沒人說得清楚了,也許它只是通過人眼中的目光產生心電感應,預先猜測出人類的一舉一動,要說得更邪性點,甚至真有可能把人心看透,也慢說是七情六慾,就連五臟六腑大腦小腦裡邊想什麼都能被它看穿。
我恍然大悟,正是因為這對黃皮子能通人心神,所以即使跟在我們身後,它也能遁於無形無跡,而且它們想方設法的給我們製造精神負擔和心理壓力,因為人的精神狀態越差,就越是能被它們鑽了空子,那具俄國人的殭屍,被我們燒剩一堆殘骸,它們還偷偷將屍骸擺在桌上,這樣即使沒能在睡夢中殺死我們,也會讓我們誤以為其在鬧鬼,從而變得更加緊張。人的神經都有其極限,過不了多久,不用它們下手,我們也差不多精神崩潰了,其用心何其毒也,想到這對扁毛畜牲心機之雲深,比人心還要狡詐,我不禁感覺全身發涼。
這時丁思甜見胖子被臭屁嗆得厲害,忍著樹洞裡的臭氣想去扶他,我卻知道這黃皮子屁雖然嗆人,還沒有致命的危險,這時候正是僵局。黃皮子暫時無處遁形,想直接弄死我們根本不可能,我們的行動和想法都能被它們預先知道,自然也奈何它們不得。雙方都在等待出現至對方於死地的時機,這種情況下千萬不能冒然行動。我正想阻止丁思甜靠近,可我比不得黃皮子料事神機,發現她的舉動時己晚了半步,丁思甜的手剛抓住胖子的胳膊,就見那對銀白毛色的黃皮子目中精光一閃,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地老羊皮突然從起身,他眼中呆滯無神,可兩隻手象鐵鉗子似地直朝丁思甜脖子上插去。
我看老羊皮目中半點神彩也無,知道他八成是被黃皮子攝了魂去,人的神智一旦失去,比如昏迷或者睡眠、精神失常等情況,便會靈台冥滅,這就好像中了催眠的魔障一樣,既不知道疼痛,也不認得同伴,而且這樣失了心的人力量奇大,要是讓他把手箍在丁思甜的脖子上,立刻就能被他把頸骨插斷。
我見丁思甜勢危,只好放棄了敵不動己不動的戰術,伸手推開老羊皮的胳膊,老羊皮全身肌肉神經僵硬異常,力量奇大,我使出全身之力,才將他推倒,由於地形狹窄,我和老羊皮、丁思甜三人都滾倒在地。
我從觀音籐上跌落,摔得全身筋骨欲斷,剛剛推倒老羊皮動作太猛,牽扯得全身又是一陣奇怪疼,我倒地之時,順勢往那對黃皮子待的角落看了一眼,只見它們蹲在稍遠的一段樹根上,正瞪著眼晴狠狠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我這時靈機一動:「黃皮子奸滑陰險,若真是以眼睛來預知我們的行動,只要蒙上眼晴就可以了。」但隨即便認定此計絕不可行:「我們若是目不見物,都跟瞎子一般,更是拿它們沒角辦法了,不過……」
腦中剛剛閃出一個念頭,就聽長刀出鞘之聲在耳邊響起,原來老羊皮摔倒在地,正好是那把康熙寶刀掉落的位置,他悶不吭聲地抽出刀來,對著丁思甜心窩便刺。
丁思甜本名叫做丁樂樂,後來憶苦思甜時期才改地名,我一直都覺得她的本名更適合她,愛說愛笑,能唱能跳,雖然後來有參加紅衛兵的經歷,也並沒有把她培養成一個其真正正敢於鬥爭善於鬥爭的戰士,她骨子裡還是個文藝女孩,哪經歷過面對面地真殺真砍,而且對方還是她很熟悉的貧下中農老羊皮,那個平時和藹沉默,會拉馬頭琴,處處護著她的老羊皮,竟然跟變了個人似的,拔刀狠刺,一時間嚇得丁思甜目瞪口呆,加上發著低燒身體虛弱,竟連躲閃這致命的刀鋒都給忘了。
我見丁思甜愣在當場,冷氣森森的一抹寒光刺到面前竟然不知閃躲,想攔那失了心的老羊皮是攔不住了,只好合身撲去把丁思甜再次向側面椎開。
老羊皮手中長刀猛遞向前,擦著我的肩膀插進了後面的樹根,刀鋒一拖,我肩膀的衣服和皮肉全被劃破了,血流如注,我顧不上流血和疼痛,為了防止老羊皮再以刀傷人,急忙扣住了他持刀的雙手,可老羊皮並不抽刀,而是雙手下壓,插進樹根一寸有餘的長刀,由直刺轉為向下切落。
我知道這長刀要是壓下來,不僅身後的樹根,我和身前的丁思甜都得被切做四段,只好和她拼了命地以肩膀和雙手,接住下壓的刀鋒和刀柄,我們雖已使出全力,可那柄長刀仍然一點點切了下來,我們攥住刀口的手都被割開了口子,鮮血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也順著刀柄淌在了老羊皮的手上,在兩隻黃皮子的獰笑聲中,樹洞裡奪刀的三個人全變成了血葫蘆。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三十二章 讀心術
老羊皮戳在樹根上的長刀,切住我的肩膀向下壓來,我半坐在地上後背倚住樹洞,身前被丁思甜擋住,倉促之餘,只好一隻手攥住刀鋒,一隻手隔著丁思甜去托老羊皮握刀的雙手,但這根本就是徒勞之舉,康熙寶刀一點點壓了下來。
丁思甜也想幫我托住刀鋒,以求二人能從刀下逃出,可一來她力氣不夠,二來這狹窄的樹洞間沒有半點周旋的餘地,我的腿也被丁思甜壓住,想抬腳將老羊皮蹬開都辦不到。
樹洞裡只剩下因為緊張與用力過度而咬緊牙齒的磨擦聲,這時被黃皮子把臉都熏綠了的胖子,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見我和老羊皮等人渾身是血地扭打在一起,兩眼頓時充了血,生出一片殺人之心,他的南部十四式手槍不知掉哪去了,從地下爬起來的時候,手邊剛好碰到老羊皮那桿獵銃,順手抄將起來,對準那失了心的老羊皮就要打。
丁思甜見胖子要下殺手,大概是想要出聲阻止,但此時身處鋒利的刀刃之下,一身都是鮮血,緊張得喉嚨都僵了,空自張著嘴發不出半點聲音,巨大的精神壓力終於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而我此時心中也極是焦急,明知胖子只要撲倒老羊皮緩解我們的困境便可,想要出言制止,但我和丁思甜的處境差不多,使出全身的力量檔著壓在肩頭那柄長刀,身體已經完全感覺不出疼痛,整個人處於一種一觸即潰的狀態,神經繃到了極限,想說話嘴不聽使喚,除了咬牙什麼也吐不出來。
老羊皮完全變成了一具沒有心智的行屍走肉,但那倆成了精的老黃皮子見到胖子的舉動,目中精光大威,老羊皮好像受到某種感應,就在胖子剛剛舉起獵銳之際,突然抽刀回削,「喀察」一聲,寒光閃動,胖子手中的獵銃銃口,被齊唰唰斬斷。
胖子見獵銃斷了,發一聲喊撲到老羊皮身上,老羊皮以康熙寶刀切斷獵銃,也是傾盡全力,長刀順勢砍在了側面地樹根裡,急切間難以拔出,被胖子一撲倒地,他張口咬住了胖子的側頸,頓時連皮帶肉扯去一塊。胖子仗著肉厚脖子粗,而且他越是見血手底下也就越狠,按住老羊皮,二人扭做了一團。
胖子往常同人滾架,一向罕逢對手,因為基本上很少能有人跟他處於同一量級。我記得在小時候胖子沒有現在這麼膀的一身橫肉,也從來沒人稱他為「胖子」或「小胖」,在小學一年紀的時候,他得了腎炎,我們那時候,醫院腎炎的治療手段,完全靠吃藥,連針都不打,他在吃了那種治療腎炎的藥物後,病是好了,可身體隨即就胖了起來,不過那個年代「胖」絕對是好現象,從來沒聽說過那時候有人要減肥,胖是富態,是健康,那時候的姑娘們也都想嫁給胖人,不像現在的趨勢是「窮胖富瘦」,而且胖子自從身體胖起來之後,得到了很大實惠,以前光是人狠嘴狠,跟年紀大的孩子碴架就要吃虧,可自打胖了之後,提升了量級,更是逮誰欺負誰,看誰不順眼就揍誰,他的那手絕招人體加壓器,把對方撞倒了,然後他自上而下伸開四肢舒展著砸下去,更是令周圍各個學校各個年級的孩子們談虎色變。
可胖子雖然仗著身強力壯和一股血勇的渾勁,卻一時制不住老羊皮,老羊皮已是心神全失,目光呆滯,就像條瘋狗似的,張口亂咬,兩手跟鐵鉗一般,只要被他揪住了就死死不放,指甲深陷入肉裡。
我剛才險些做了刀下鬼,肩膀上的刀傷不輕,但還有知覺,應該不至於傷了骨頭,老羊皮這一抽刀,算是稍稍得以喘息,趕緊扯塊衣襟紮住血流不止的肩膀,這時見胖子和老羊皮糾纏在一處,實以性命相拼,照這麼死磕下去非出人命不可,而且老羊皮神智不清,要是一旦出了什麼意外,被胖子誤傷了他的性命,回去須是不得交代。
當然這一切皆是那兩隻老黃皮子從中搗鬼,老羊皮不過是因為摔暈了過去,從而成為它們借刀殺人的工具而已,但一時半會兒很難想出辦法對付能讀取人心的黃皮子,於是我就準備動手,協助胖子按住老羊皮。
我爬前一步,剛對著老羊皮伸出胳膊,就覺得臉側太陽穴上的頭皮一緊,被人從身後扯住了頭髮,人的頭髮都是按頭頂旋生長,頭頂後腦和兩側地頭髮,各有其生長流向,要順著頭髮生長的流向揪扯還好說,可我當時正趴在地上探身向前,被身後伸過來地那隻手扯住頭髮向上提拉,差點把頭皮給扯掉了,這一把頭髮揪得我疼徹心肺。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扯住了我的頭髮,肯定是剛才昏倒在地的丁思甜,她也被黃皮子制住了心神,已經變得敵我不分了,我並不知道老黃皮子這邪術的底細,不過以理度之,它僅能控制住昏迷狀態下的人,似乎與民間控屍術相似,那是一種給屍體催眠的異術,聽我祖父講在我們老家鄉下,解放前就有類似的巫邪行為,人處在睡眠狀態下反倒不會為其控,而是直接能被其攝去魂魄,大概是出於昏闕狀態下人身三昧真火俱滅,而睡夢中頭頂肩膀三盞真火微弱之故,我們在黃大仙廟碰到的「黃仙姑」,跟這對全身雪白的老黃皮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倆黃皮子道行太大了,根本沒有弱點可尋。
現在我們的一舉一動,無不被那黃皮子事先料到,根本傷不得它們半根毫毛,而且我們四人中已有兩個迷失了心智,幾乎人人帶傷,有人死亡只是遲早的事情,不管怎麼掙扎惡鬥,流血的也都是己方同伴,根本毫無勝算。想到這些不免使我整個人都陷入了深深地絕望恐懼之中,甚至有些喪失繼續抵抗的信心了。
但這念頭很快就被疼痛打消了,身上越疼心中越恨,狠勁發作決定拼到底了,我只覺頭上被丁思甜扯得火燒火燎一陣巨疼,來不及去掰她的手,只好順勢把頭側起,以求減緩頭皮的疼痛。剛把頭部側過來,太陽穴上突然傳來一陣冰冷地金屬觸感,丁思甜不知在什麼時候,把掉在地上的「南部十四式」手槍撿了起來,我頭向側面一偏,太陽穴剛好被她壓下來的槍口頂個正著。
我心頭一緊,想不到我的父輩們八年抗戰,好不容易取得了勝利。都到今天了,眼看著世界革命都要成功了,我卻被日本人造的南部十四式打死,而且還是我的親密戰友丁思甜開的槍,這種死法真是既窩囊又悲慘,總是在不經意間殺你個冷不防,總是往你最不希望地方向發展,在那一瞬間我問自己難道這就是命運嗎?
從那冰冷堅硬的槍口戳在太陽穴上,到聽得扣動板機的動靜,這一刻實際上僅僅一兩秒鐘,可在我感受起來,卻是異樣的煎熬漫長,時間和腦海中的混亂思緒彷彿都被無形得放慢了,變作了一楨一楨的紅色慢鏡頭畫面。
四周的聲音也彷彿都在聽覺中靜止了,耳中只剩下那王八盒子板機的聲響,死一般漫長的等待過後,就連這聲音也突然消失了,板機沒有扣到底,那只模仿魯格繫手槍設計,但構造上存在先天不足的「南部十四式」,加上剛剛又被胖子重重摔了一下,竟在這性命攸關的一瞬間卡殼了。
王八盒子是公認的自殺槍,因為在戰場上槍械卡殼就等於自殺,可頂住我太陽穴的這把槍卡殼,則相當於救了我的性命,剛才沒來得及害怕,這時候也顧不上後怕和慶幸了,我抬手抓住槍口,想把丁思甜從身後扯倒。
不料丁思甜在身後照我肩膀的傷口狠狠搗了幾拳,我的傷口剛才匆忙中隨便用衣服包紮住了,但根本就沒能止血,被她從身後打中,頓時疼入骨髓,鮮血透出衣襟,將整個肩膀都染紅了。
那邊的胖子也正好把老羊皮壓住,老羊皮嘴裡還死死咬著胖子的一塊皮肉,瞪目欲裂,拚命地在掙扎著,不過他一聲不吭,而且這時,我們四人已是全身鮮血,都跟剛宰過豬似的,誰也看不清誰的臉了,這情狀顯得極是恐怖。
樹洞角落中的兩隻黃皮子,都伸開四肢順著樹根爬到洞頂,顯然是擔心洞中這場血淋淋的惡鬥會波及到它們,於是盡量躲在稍遠處,貼在老樹幹枯的樹皮上,扭過頭來幸災樂禍地盯著這邊看,眼中妖異惡毒的綠光盈動流轉,我一邊忍痛按住丁思甜,一邊抬頭望了那對黃皮子一眼,被那綠光一攝,那種身心俱廢的感覺再次傳遍了每一根神輕。
我不敢再去看那黃皮子的眼睛,心中卻早已經把黃皮子祖宗八輩罵了個遍,現在血流不止,已經漸漸感到力不從心了,如果再不盡快解決這場危機,就絕無生還的希望了,我一直認為黃皮子的攝魂與讀心之術,都是通過它們的眼晴干擾人心,只要設法使它們的眼睛喪失視力,我們便可擺脫目前的窘境。
我瞅個空當,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沙,對著那對黃皮子撒將出去,樹洞上白影閃動,黃皮子早已躲開,可我原本也沒指望一把沙子便能奏效,只是希望藉機擾亂它們的行動,使我和胖子能騰出手來對付它們,雖然這倆老黃皮子能預先對人的行動作出判斷,這樹洞內地形狹窄,如果我和胖子同時動手,利用地勢也許會有機會擒住它們。
兩隻狡詐的黃皮子似是識破了我的念頭,帶有幾分嘲弄的向我靠攏過來,我心裡罵著:「扁毛畜牲,欺人太甚了。」但明知就算伸手過去捉它們,不管動作如何隱蔽,也只會撲空,只好視做不見。
這時胖子已用褲腰帶反紮了老羊皮的雙手,見我按住了丁思甜,便想過來相助,可他剛一起身,被反綁住的老羊皮也跟著猛然站起,一個頭錘撞在胖子的腹部,胖子猝不及防,而且別看老羊皮乾乾巴巴一個瘦老頭,但喪失了心神,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勁,現在即使有兩三個大小伙子也未必能按得住他。
這一頭撞得結結實實,胖子被他撞得四仰八叉向後仰倒,後背隨即重重撞在了樹幹內壁上,好像是倒了一面牆似的,震得樹洞裡一陣晃動,卡在洞口的觀音籐也跟著又掉下來一塊,這僅剩半截的空心老樹樹洞邊緣,與古籐間的縫隙再次加大,洞底的能見度也提高了許多,那縫隙雖大,但是由於籐身上有許多硬刺,就算是體形如貓的黃皮子也爬不出去,它們和我們仍然是處於一個幾近封閉的狹窄空間之內。
在這一片混亂中,我突然發現隨著樹洞內光線變得越來越亮,那兩隻黃皮子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嗖地一下快速溜到仍然漆黑的角落中,但它們那鬼火般的眼睛,卻已經暗得多了,不再那般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我心中頓時一片雪亮,原來這對老黃皮子怕光,光線越強,它眼中的鬼火就越暗,被我按住的丁思甜漸漸安靜了下來,極可能是因為光線的變化,使黃皮子控人心魂的力量減弱了,我手腳越來越軟,但知道這良機天賜如同絕境逢生,若不趁這機會宰了這對扁毛畜牲,怕是永世都不得安生。
我想到此處,顧不上血流不止,抬手抓住斬在樹根上的長刀,正要用力拔出刀來,去乾淨利落地宰了那對老黃皮子,可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面並的兩隻黃皮子竟然全都不見了蹤影,頭頂的觀音籐再次下墜,這次倒將漏下光線的縫隙擋了個嚴實,樹洞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三十三章 千年之綠
我的手剛握住長刀,就覺得眼前一黑,我還以為是失血過多造成的,但隨即發覺是壓在洞口的觀音籐落了下來,樹洞裡再沒半分光亮,這時老羊皮和丁思甜都像是突然洩了氣的皮球,萎頓在地一動不動,我趕緊和胖子打聲招呼,讓他摸到火柴燒件衣服照亮,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兩隻老黃皮子怎麼就不見了?
胖子點燃了一件俄國人的衣服,煙熏火燎中把樹洞再次照亮,只見洞內被鮮血濺得點點斑斑,老羊皮和丁思甜都橫臥在地,上方的觀音籐將兩隻黃皮子血淋淋地卡在樹洞口,可能是這對黃皮子懼怕康熙寶刀的煞氣,長刀被神智清醒的人一握,它們先自慌了三分,加上我已看出黃皮子擾亂人心的鬼眼,是隨著光線的變化而由強到弱,它們更沉不住氣了,打算從觀音籐的縫隙中先逃出去、想不到觀音籐被它們一拽,籐上的硬刺剛好將其卡在洞口,刺得全身體無完膚,雖是一時未死,卻也是遍體鱗傷,鮮血把全身的白毛都染紅了。
我看明根苗,心想這黃皮子畢竟是扁毛畜牲,得勢之時猖枉以極,一旦被人識破鬼域使倆,便恢復了黃鼠狼的本性,立刻奔躥逃命,其實我們當時完全處在下風,黃皮子若是能再把剛才的局面僵持一時半刻,還未知鹿死誰手。
胖子的脖子被老羊皮連皮帶肉咬下一塊,流了不少血,他也不去理會傷口大小,只是疼得他暴跳如雷,憋了一肚子邪火沒地方發洩,見那兩隻黃皮子卡在樹洞口,立刻過去扯下一隻,那黃皮子被觀音籐扎得半死,這時被人捉住絲毫反抗不得,胖子一手揪住黃皮子的小腦袋瓜,一手攥住它的身體,雙手交叉著往兩邊反覆扭了幾圈,喀吱吱幾聲骨髓斷裂的清脆響聲,那隻老黃皮子的腦袋就被胖子從胖子上硬生生扭了下來。
胖子還覺得不解恨,扔掉黃皮子的屍體在上面跺了兩腳,又捉住剩下的那隻,按在康熙寶刀的刀鋒上狠狠一拖,將它從中間活活割成了兩半。
樹洞裡滿地都是鮮血,已經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黃皮子的血了,我見終於宰了這兩隻如鬼似魁地老黃皮子,身上如釋重負,支撐精神的求生慾望徹底瓦解。胳膊腿都像灌滿了鉛,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一動也不想再動,頭腦中昏昏沉沉的陣陣發漲,盼望著能立刻倒在地上睡去,但我知道這還遠遠沒到鬆懈的時候,現在要是昏過去了,沒止血的傷口流血不止,就足能要了人命。
我和胖子沒敢怠慢,也顧不上死裡逃生的慶幸,趕緊看了看老羊皮和和丁思甜的傷勢,丁思甜臉上暗青之色凝結,情況十分危險,而老羊皮似乎在剛才和胖子的劇鬥中傷了內臟,口角鼻孔都在流血,我們人來沒有就會過這種情況,不知道如何著手,心中都很慌亂,商量了幾句,沒有太好的辦法可想,我跟胖子說:「必須想辦法盡快找些枯的化香草來生火,先處理外傷,用草灰止血。」
胖子用刀切開擋住洞口的觀音籐,這附近雜草甚多,其中不乏非常普遍的化香草,我們跟獵戶們進山打過獵,知道這種化香草可以止血,有些野獸受了外傷流血不止,就會找到附近的化香草草叢反覆滾蹭,不久傷口就能癒合止血,屢驗不爽,此草生於陰濕之山地,高可七八寸,每叢都是奇數,長成羽葉形狀,尖長柄長,秋冬之交顏色由綠轉紅,草頸有細鱗如松球,焚燒成灰燼止血治傷效果頗為顯著。
我們化草止血,將那幾件俄國人衣服中乾淨的部分扯成條,裹紮身上傷口,我肩上刀傷不輕,所幸深未及骨,止了血就不用擔心了,胖子頸上疼口面積大,而且是用牙咬的,傷口參差不齊,敷上草灰裹上之後,仍然往外滲著血,疼得他不住吸著涼氣。
沒過多久,老羊皮也先醒了過來,他是老而彌堅,傷得雖是不輕,卻還能動彈,吐了幾口嘴裡地血沫,見到四周都是血跡,臉上儘是茫然若失的神色,完全不記得跌進樹窟後都發生過什麼事情。
我看丁思甜有隻手因為握著刀鋒,被割出了很深的口子、傷口象孩子嘴似地往外翻翻著,只好咬牙撒了一把碳火草灰,然後給她裹上布條,丁思甜本來昏了過去,但劇疼之下又醒轉了過來,額頭上滲出黃豆大的汗珠,她看我和胖子都為她擔心,強忍著疼對我說:「用化香草能治療傷口嗎?人民才把你培養到高中畢業,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東西?是不是在哪接受過秘密的特務訓練?」
我和胖子見丁思甜還有心情說笑,都覺得安心不少,但外傷好治,內素養難除,再不幫她驅除身上的蚺毒,不久便有性命之憂,胖子修好了兩隻工兵照明筒後,四人互相攙扶著艱難地爬出樹洞,這片區域名為百眼窟,想必類似的地洞樹窟不在少數,可這毫不起眼的枯樹洞,剛剛險些成了我們葬身的墳墓,想起來就讓人覺得後脖子冒涼氣。
不過若不是這番惡鬥,那兩隻老黃皮子還不知會設下什麼陰毒辦法,來謀害我們的性命,而且它們始終躲在暗處,其手段著實叫人防不勝防,雖然眾人差一點就全折在樹洞裡,可畢竟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不過我們一時也無暇去過多考慮其中的利弊得失,只有一步一蹭,在林中變幻不定的迷霧中繼續向前。
路途漸上漸高,離那觀音籐的位置落差雖不到數十米,但霧氣已薄,能依稀見到四處山口,南側山口霧最重,好似積了半山白雪終古不化,北側林中遍地樹窟,有的被枯枝敗葉遮擋,有的直接就能看見漆黑的洞口,人落其中便有滅頂之災。
兩側多有古松林和喬生長,皆是棟樑之材,樹皮厚至半米,色如瓊脂,脂似雲霞回波之跡,聽人說萬年古松皮才可生出霞雕刻胭脂繡,看這古松林形勢,比起我們在大興安嶺所見到的最老的林子來,可能還要古老得多,恐怕真是生於洪荒之未開。已越萬年才能長成這般氣象,這片古老的土地不知道蘊涵著多少秘密。
在西北側的丘陵崩塌了一大抉,露出一片漆黑的大洞口,山前有被水沖毀的跡象,洞口有灘殘水,冰冷清澈得讓人恍惚,呼倫湖以南有許多交錯縱橫的地下水洞,可能那裡就曾有這樣一條地下水脈,龐大的地下排水管道,就是用來使水脈改路,以便日軍能順利挖掘北面的山丘。但由於某種原因,水路被堵爆發了山洪,席捲了這片古松林,其中地錦鱗蚺也許就是趁著漲水的機會逃出去的。
日軍研寬所中最主要的設施大部分都被水淹過,那片蟲眼般洞窟密佈的山坡下,就是一座兩層建築的寬闊樓房,林草掩映之中,冰冷的磚石樓房沒有半點生命跡象,陰森得如同墳地,我當先推門而入,舉著照明筒往裡面掃了掃,牆上掛著一些塌灰,地上有幾具橫倒豎臥的死屍,死狀極為可怖,死者身上全都生出鳥羽獸毛,都和我們在地下室見到的俄國人相似,但死得卻不那麼從容,顯然在生前經過了一番痛苦地掙扎,牆上還有指甲抓出的印痕。
我估計這些人的死亡,極有可能同從山裡運來地銅箱子有關,可能在開啟銅箱的一瞬間,發生了什麼非常可怕的事情,所有地活人都死了,不過百眼窟附近依然有大量的蚰蜒和野鼠,看樣子也都是從研究所裡逃出去繁衍下來的,為什麼那些動物沒有全部死亡?難道那銅箱中的東西只能使人類死亡?不管怎麼說,我們能活著走到這裡,就說明那銅箱帶來的災難已經過去了,這點倒不用過於擔心,其實就算擔心也沒什麼用,該來的早晚要來,甚至已經來了而我們還沒察覺到。
我不再胡思亂想,對門外的三個同伴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這樓中一切安全,可以進來了,胖子背著丁思甜,老羊皮跟在後邊扶著,三人進樓一看有這麼多死屍,也都乍舌不下,我對他們說這不是殭屍,沒什麼可擔心的,死屍的屍變都和百眼窟特殊的環境有關,這裡很可能是風水學上所說的龜眠之地,至於從科學的角度來說是什麼原因,在那會兒我是說不清的。
走廊裡的屍體越來越多,我們這輩子加起來也沒見過這麼多屍體,而且這些人死得實在太過蹊蹺,究竟什麼樣的東西能無影無跡地殺死這麼多人?我們不免懷疑也極有可能發生了細菌洩露之類的事故,才導致這裡變成了死城。
從那俄國人的遺書中我們得知,利用百眼窟內的某種物質治療蚺毒,是這座日軍研究所的重要課題之一,這也是救丁思甜性命的唯一希望所在,我們也需要在這裡找些傷藥,我看丁思甜昏昏沉沉的,擔心她毒氣攻心從此一睡不起了,就不斷跟她說話,讓她千萬別睡著了。
但我並不知道這樓中是否真有解毒劑,有的話又存放在什麼地方,要顧著四下裡尋找,只好把這任務交代給老羊皮,老羊皮不擅說話,只好讓他給丁思甜唱歌,反正要想盡一切辦法讓丁思甜保持清醒,老羊皮只好唱起酸曲:「騎白馬,挎洋槍,三哥哥吃了八路的糧,想要回家看妹子,呼兒嘿悠,打日本來顧不上……」
老羊皮的聲音蒼涼悲憤,在寂靜的樓道裡聽起來格外動人心魄,我心想還不如不讓這老頭唱呢,什麼叫鬼哭狼嚎?這分明就是鬼哭狼嚎啊,不過刺耳的歌聲確實能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丁思甜的神智也隨之清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