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我說著話在桌子底下踩了胖子一腳,讓他也趕緊說幾句,胖子被我踩了腳面,稍微一愣,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圖,他一抹嘴,對陳教授豎起大姆指:「高,實在是高!我午夜夢迴之時,經常會審視自己的靈魂,問自己,人的正確的思想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當然不是嘍,比如陳老爺子要是沒熟讀過雄文四卷,說出來的話也不可能這麼段段引經據典、句句震耳欲聾,字字繞樑三日,這說明什麼?這就是學習的成果啊,所以我們今後也都要多學習多看書,溫故而知新,重走長征路,再學老三篇。」
大金牙也不失時機地跟著應承,陳教授見狀,欣慰地點頭微笑:「我真沒看錯你們,八一和小胖,還有金家老二,別看你們以前被十年動亂耽誤了,沒正式上過什麼學,可你看這口才也不比我這個當教授的差嘛,更重要的是你們不僅有不輸於外交家的雄辯,更具備探險家的膽識和氣魄,所以我經常都說,真正的能人異士都在民間啊。」
我一聽這話,就進一步確認了我的猜測,俗話說:「人不求人一般高」,這還沒說什麼呢,一頂高帽子就先給扣上了,什麼不僅具備外交家的雄辯,更擁有探險家的膽識,這帽子也忒大點了,這得有多大的事讓我們做啊?不過我真想不通我們能對打撈沉船之事出什麼力,我們這夥人是搜山剔澤尋找古墓的摸金校尉,對海事卻真是無能為力。
這麼繞來繞去的讓人著急,索性我就把話挑明了:「教授,咱們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我跟您不見外,想起什麼就直接說什麼了,秦王照骨鏡沉到南海了,我的心情跟您一樣著急,可奈何我們沒什麼本事,我只不過略通些風水之術而已,對此事有心無力,雖然我是在福建海邊長大的,也跟船出過海,可沒去過遠海,那茫茫大海不是我們力所能及之處,而且像在這麼大一艘船上打撈一樣東西絕不是那麼簡單的,更何況連沉船的地方都找不到,那不等於是大海撈針嗎,即使國外專業的打撈組織,恐怕也不能在朝夕之間解決問題,我聽說英國一家潛水公司和政府合作打撈一搜沉船上的黃金,已經撈了將近十年了,也才剛剛完成初步工作,想全撈出來更不知要撈到猴年馬月,我看這件事咱們就在家表示表示惋惜和遺憾就完了。」
Shirley楊對我說:「你先別著急,先聽聽教授是什麼意思。」然後她請陳教授接著把話講完,我和胖子等人也只好耐下性之來聽,陳教授說:「沉船要是真找不到了,我也就不這麼著急了,珊瑚螺旋海域雖然遼闊,可有條線索非常關鍵,如果用古代風水秘術找尋,想來應該有著手之處,海難過後,那艘船的水手中有一人倖存,他的救生艇在海上漂了三天兩夜,同伴都死了,他自己被漁船救起後沒多久也離開了人世,他在臨死之前透露過一個重要的信息,沉船的那個地方,海底有升騰的陰火在燃燒,海中陰火潛燃,這種奇特的現象在風水一道中是否應該有某種講頭?」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三章 龍火
陳教授說起海底陰火潛行之事,沉船上唯一的倖存者,向救起他的人描述了這一罕見的自然現象,海底的火光把海面都燒亮了,火光照到了數百米之外,然而那火光好像曇花一現,很快就熄滅了,在中國古代典籍中,有關海事記載的內容,也曾提及過類似的情形,風水秘術能夠窮通天地,不管山川湖海,在風水術中都有其解析,因為海底同樣有山川峽谷,河流湖泊,也有森林盆地,風水一道中涵蓋形、勢、理、氣四項,在大湖大海中主要以「氣」為論,謂之「海氣」,陳教授雖然不懂風水學,但他博覽群書,知道自古便有這麼一說。
我沒想到陳教授竟然知道陰火與海氣有關,只好對答道:「從我所知道的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來分析,有三種可能性,其一是在海底兩山環合之處,必有海氣凝聚,聚而不散化為蜃,看到海下火光變幻,很可能是見到了海市蜃樓奇景,這倒不足為奇;其二,海氣鬱積,造成海底油氣或是火山噴湧;第三種可能最大,傳說南龍中有龍燈之說,又名龍火,世間的火有四種,分別是鬼火,天火,人火和龍火,人火遇水而滅,龍火卻遇水而熾,若是陰火勢大,則必是龍燈無疑。」
不過我緊接著告訴陳教授:「青烏之術,或有其理,然而癖信之,則必成癡人,風水學畢竟是古老的產物,雖然有著天人相應的道理,可裡面的內容也不免有許多過分玄奧之處,例如這龍燈龍火之說,未必可以當真。」
可陳教授卻說道:「六禾之內,無所不有,海氣海蜃之說確實縹緲虛無,但古人的智慧是不能小看的,有些事看似虛無不實,那是因為功課作得還不夠,研究得還不深入,尚未能揣摩出前人的心意,我一生醉心於研究古西域文化,年輕時參加過一次考古發掘,那次經歷真是終身難忘,我們在古連奴出土了一件周代青銅器,被稱為周穆王筵神盂,那是一件盛食器,彝紋為飾,雷紋為地,紋路雄奇壯麗,是青銅史上的巔峰之作。」
在那一時期,青銅和玉一樣,都被視作國之重器,在重要的場合為了記錄重要的事件,周穆王筵神盂的紋飾上也同樣記錄了重大歷史事件,古人說「歸墟」是天地間的深淵,天下之水不論是江河湖海,最後都要匯入歸墟,卻用遠也填不滿,它的位置在東海,這並不準確,我看實際上很可能是指南海的海眼,周穆王筵神盂上記載了在南海的盡頭,有一個被稱為歸墟之國的地方,現在比較通用的稱呼是恨天之國,恨天氏掌握著龍火的秘密,周天子派史者前去,希望能借龍火鑄造天鼎,周穆王筵神盂就是為此所鑄。
由此可見南海確有龍火存在,只不過現代學者還沒有揭開這層神秘歷史的面紗,無法探明龍火的真相,關於恨天氏的記載在歷史上也只有隻言片語,直到現在,始終沒能發現這一文明的遺跡,甚至連這個部族是否存在過,至今也仍在爭論不清,有人推測由於地質變動緣故,恨天之國的遺跡都被淹在海底了,而後來一再被人提及,在珊瑚螺旋所目睹的海底陰火,很可能就是恨天文化曾經存在過的區域。
陳教授掰開揉碎地說了半天,我總算聽明白了,天下龍脈俱從崑崙而來,唯有南龍一支,起自峨眉,並江而東,向南沒入海鹽諸山而進海,隨後又在海底化為九支十三脈,龍火處為南龍兩條支脈環合之地,沉船的地方大概就在那裡,那片海域雖然有深淵般的海溝交錯,但底下大部分都是珊瑚礁,如果船真的沉到那裡,很可能不會沉得太深,打撈起來不會過於困難,難的是海底複雜的地形以及惡劣的海上環境,使得傳統地探測方法失去了用武之地,想來想去,也只有利用風水秘術中對南龍一脈的描述,找到那僅在偶爾可見的海底陰火源頭,然後以此為中心,在附近展開地毯式的搜索來尋找沉船。
珊瑚螺旋海域顧名思義,海底地形複雜得就如同漩渦,而且海面上一年四季風暴不斷,潮汐幅度變幻莫測,現在已經有許多人盯上了那艘沉船,因為是三不管海域,按照國際公約,撈到的東西完全歸申報人所有,再不盡快去沉船裡找到秦王照骨鏡,這件稀世國寶便又要流失海外了。
基於這些原因,陳教授希望我能配合專業打撈隊去找到那艘沉船,能夠準確地尋找海底龍火,也只有摸金校尉上觀天星,下查地脈的辦法最為實用,除此而外不做他想,陳教授最後說:「我這輩子就這麼過去了,辛辛苦苦鑽研了幾十年,但都啃的是書本上的死東西,臨老都沒能有什麼獨到的創建,所以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要說真刀真槍的做一番大事業,還得指望你們這些真正有本事的人,我沒別的心願了,臨死前看到找回秦王照骨鏡就能閉上眼了。」
我聽陳教授言辭懇切,他要是有別的辦法,也不用來找我們了,按理說既然是他的事情,我當然不會推辭,可難就難在胖子和大金牙身上了,本來眾人都安排好馬上就要出國了,難道現在又讓他們冒著風險出海嗎,思想工作可做不通了,那面秦王照骨鏡雖然寶貴,但尊重歷史的同時更要尊重生命,再有價值的古董,也沒有人的生命有價值,而且陰火龍燈潛伏莫測,又哪有那麼易找。
想到這我看了看其餘的人,Shirley楊雖然沒點頭,但看神色似乎已經答應了,這件事以她那種任性的性格,不用等我點頭她也會答應,可我發現胖子和大金牙也正偷眼看我的神色,他們顯然要等我做最後的決定,而且看他們的表情,對於這件事一點都不感興趣,畢竟他們不欠陳教授的,再說即使撈出秦王照骨鏡,對我們來說也不會有任何利益,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兵,我深知一個道理,我軍作戰歷來要首抓思想工作,如果沒有士氣,這仗就打不好,我一時想不出任何理由讓他們跟我去冒險,於是硬撐著沒有當場答應陳教授,說回去考慮幾天,畢竟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說去就去。
回去的時候天上飄起了雪花,我和胖子等人沒坐Shirley楊的車,三人在路燈映照下的雪地上走著閒聊,說起陳教授讓我們辦的這件事,大金牙說:「我說二位爺呀,這事咱可千萬不能應了,這趟渾水淌不得,撈出秦王照骨鏡還則罷了,撈不出來或是有個什麼閃失,陳老爺子還不得跟咱們玩命啊,再說我小時候也在海邊住過,海裡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何況找什麼陰火,那茫茫大海沒個邊兒邊沒個沿兒的往哪給他找去?還是胡爺頭腦清醒,在楊小姐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視下,竟然從容不迫氣定神閒地堅持原則沒答應陳老爺子……」
胖子也說:「胡司令,我還以為衝你以往的脾氣,當時就得答應了,剛才白替你著了半天急,急得我腳心都冒汗了,不過你小子還真不簡單,竟然厚著臉皮咬定青山沒鬆口,以前我還真當你是一個大公無私公而忘私的人,鬧半天你私心也不淺啊。」
我說:「你們倆別他媽廢話了,什麼是大公無私啊?這麼多年了還用我教給你們嗎?公字的一半剛好就是私字的一半,所以公私向來都是一回事,私中有公,公中也有私,要說什麼公私分明、大公無私,那都是扯蛋,不管打著什麼大公的幌子,也至少有一半是出於私心,由此可見造字的老祖宗是真有見地,要不然怎麼把公字造成這樣呢,太瞭解人性的本質了,這公私二字造得簡直都觸及靈魂了,不過話說回來了,我在陳教授家之所以沒立即答應,還真是私心重了,我不能光圖一時嘴上痛快,就仗義過頭了,咱們即將奔赴美國去胸懷五大洲放眼全世界了,這可是頭等大事,哪怕等咱們在美國發了財,圓了美國夢之後,再幫他去撈秦王照骨鏡呢,那也不算晚吧?」
雖然我嘴上這麼說,但我心裡也很清楚,陳教授是個認死理的人,他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頭,而且這次我要是不肯幫忙,單是Shirley楊那關我都過不了,可即便我有心鼎力相助,奈何我對這海底撈針的差事沒有半分把握和信心,既是去了也是枉然,連三成把握都沒有的事情沒無論如何都沒法做,這件事真夠傷腦筋的。
剛走到家就發現有人在四合院門口等著我們,一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破了產的港商明叔,有一段時間不知他的下落了,我還以為他不是去美國淘金,就是回香港扎款去了,沒想到他還留在北京。
明叔說明來意,原來他昨天已經打過電話要請我們幾人去吃飯,可空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只好登門造訪,說是想探討探討去美國之後合夥做生意的事情。
胖子見了明叔立刻嘿嘿一笑,伸胳膊夾住他問道:「老猴崽子現在氣色不錯啊,是不是迴光返照了,最近沒鬧人格分裂吧?」
明叔趕緊說:「肥仔不要開玩笑好不好啊?我在飯館裡定好了位請你們,你們也不肯賞光,讓我乾等了半夜,你阿叔我可是有正事要同你們商量……」
胖子本想把明叔打發走,可我突然想起明叔常年在南洋跑船,我何不以海事問之,看他是否知道一些對我們有用的情報,於是我攔住胖子,將明叔讓進屋來,見他晚上還沒吃飯,就讓大金牙想辦法給弄點吃的來。
進屋落座後,我也不跟明叔兜圈子,直接問起海上的事情,明叔果然對答如流:「你阿叔我跑了大半輩子船,海上的事情再清楚不過,你們不信的話可以去打聽打聽,在南洋那些海匪海商提到雷顯明,都是要豎起大拇指來讚不絕口的,你阿叔我這個老水手,稱得上識信風,知水性,洞悉海底地型……」
我不耐煩聽他自吹自擂,不等他說完,便又問他知不知道珊瑚螺旋海域有陰火?明叔聞聽此言,剛才一臉自負的神色蕩然無存,臉上的肌肉彷彿突然變僵了,目光有好一陣失神,在那一瞬間,他似乎回想起了在珊瑚海跑船時,有著非常恐怖的遭遇。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四章 吞舟之魚
我見明叔神色有異,察言觀色之下發現他絕非做偽,於是為他點了支香煙,讓他不要著急,把南海之事細細道來,這時大金牙給明叔做了碗麵湯,做熟了之後就給他端了過來,我和胖子隔著老遠就聞見香味,雖然都知道大金牙不僅是手巧之人,而且也懂美食之道,吃什麼都挺講究,可沒想到一碗掛麵湯也做得這麼誘人。
我家中就剩下兩個生雞蛋和幾根爛韭菜了,現在天色已晚,到街上也買不到什麼了,這還是大金牙找鄰居劉大媽借點掛面,匆匆為明叔煮了這碗雞蛋掛麵湯,大金牙說:「幾位爺,咱都是有身份的人,雖說吃頓便飯,可家常便飯也不能隨隨便便啊,像明叔這種場面上的人咱就更不能怠慢了。」
明叔餓了多半宿,一看飯菜端上來,也顧不得說話了,我見狀也沒辦法,有什麼事等他吃完再說吧,大金牙先給明叔端上熱騰騰一碗掛麵湯,湯上薄薄地浮了層碎韭菜沫,麵條上頂著著倆雞蛋黃,大金牙告訴明叔:「這麵湯有個雅稱,雞蛋黃是黃的,韭菜沫是綠的,故此喚作兩個黃鸝鳴翠柳,下面這面就更不得了,吃一口掛面不咬斷那是銀鬚倒掛,咬斷了那就疑是銀河落九天了這個,您別看用料就那麼回事,蛋黃散了點,韭菜也不太新鮮了,可這意境在那擺著呢,自古以來多少文人騷客到大飯店裡,不點別的,單點掛麵湯,不為別的,就沖這倆雞蛋黃來的,圖什麼呀?不就是圖一附庸風雅嗎。」
我和胖子看得大眼瞪小眼,大金牙不愧是一能說會道的奸商,一堆廢銅爛鐵從他口中說出來,也能變為鑲金嵌玉的寶器,胖子對眾人說:「我看咱去了美國還倒騰什麼明器呀,就有老金這兩下子,咱合夥開個飯店還不得發橫財啊,弄不好美國總統都得屁顛兒屁顛兒跑到唐人街,專為吃你這兩個蛋黃來,別說美國總統沒吃過,連我這饞蟲都讓你給勾起來了,鍋裡還有沒有給胖爺我也來一碗……」
鍋裡沒掛面了,剩下半鍋清湯,大金牙又盛了三碗湯,四人喝得稀里呼嚕,明叔更是差點連碗底都給舔乾淨了,吃完後明叔突然說:「金牙仔的麵湯煮得好呀,回味無窮,意猶未盡啊……可我看見這兩個圓圓的雞蛋,就想起咱們到崑崙山找的那顆珠子來了,那東西叫做什麼來著?」
我心想那「雮塵珠」,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起來有什麼意義?莫非與珊瑚螺旋的海事有關?便對明叔說:「是說雮塵珠嗎?古代在內地對其呼為鳳凰膽,是皇家不傳之秘,就連《易經》這麼大篇幅的古代經典之中,都不曾涉及半個鳳字,我想大概不是因為《易經》出現的那個時期中國還沒有發明鳳字,而是由於所有關於鳳凰膽的秘密都只有統治階級才能接觸,其實那顆珠子並非能夠長生不死,是古人的一種誤解。」
明叔說:「對對,就是那個什麼珠,像這種珠子,其實在南海有很多,我年輕的時候,最開始是跟著家中一位舅公跑船,那時候南洋正在打仗,生意要多難做有多難做,有一年我們運的是鹽米之物,沒想到在海上碰到了吞舟之魚。」
我和胖子少年時代久居福建,也曾聽漁民說起遠海大洋之中有吞舟的大魚,卻始終未知其詳,於是讓明叔說得詳細一些,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吞舟之魚」並非是特指某種魚類,凡是走船之人在海中遇可以覆沒舟船的深海巨魚,因不知其名,皆以「吞舟」二字呼之,也有些遇到過海難經歷的人,同樣會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在海上的遭遇,正所謂是命書上提及的「路有攔路虎,水有吞舟魚。」
不過明叔那次真是碰上大魚了,這魚有多大根本沒法形容,不能以咱們常說的斤兩和尺米度之,然而這種巨魚只在外洋深海才有,新安以南,盡屬大海,過了香港佛堂門,就是風浪湍急的深海大洋,明叔和他舅公在海上走私,除了鹽之外船艙裡還裝著許多黑市物品,那次他們的船隻剛出佛堂口海域就遇到了麻煩。
是夜,月明如鏡,四顧海面,一望無際,又恰好風靜潮息,船開得很穩,這時船上水手們發現海中捲起一股巨浪,有經驗的老水手說這是湧而不是浪,海中必先起風而後才生浪,海湧則無風而起,是海水自身動盪所形成的。
隨著浪湧越來越多,海中露出一座山來,隱隱橫恆於前,船上的人以為是發生了海滋或浪湧的奇觀,紛紛站在船舷上好奇地觀看,眾水手以往航行經過這片海域,都從未見海中有山巖聳立,在大洋深海當中又怎麼會有孤零零的巖山出海?
大伙正疑神疑鬼的嘀咕猜疑之時,忽然發現明月映照下的海面再次發生了變化,一會兒的功夫便又從海底浮處數塊巨岩,明叔的那位舅公很快就發現大事不好,不是浪湧,而是海中出現了大魚群,今夜月明風靜,定是海底群魚出遊,露出海面的不是山巖海島,而是大魚的脊翅,隨即囑咐眾人千萬不能高聲喧嘩,趕緊悄悄把船往遠處開,否則驚動了魚群,一旦鼓浪而出,咱們的船就得被巨浪打沉。
可還沒等船長的命令傳下去,海水就翻騰了起來,浮在海面的魚群奔著他們所在的這條船就來了,這種情形只能趕緊轉舵掉頭逃命,但船速不夠快,有好幾次都險些被巨浪掀翻,為了活命,船長只好下令把船上能扔的東西全都扔掉,以便輕船加速。
最後扔光了貨物,又把船上的活人扔了十幾個下海,這條船才得以死裡逃生,駛回了佛堂門,船上的貨物損失殆盡,明叔和他舅公全部的家當都賠光了,他們倆也差點讓債主逼得跳了海,為了盡快挽回損失,只好鋌而走險,到珊瑚螺旋的海眼裡去採珠。
珊瑚螺旋是海底一片巨大的珊瑚森林,據說其中有處深不見底的海眼,周圍海域又與深海大洋相接,風高浪急,危險莫測,也號稱是沉船的墓場,珊瑚森林中有許多巨蚌,盛產明珠,每當滿月時分,海中成百上千的老蚌,便會打開蚌殼採納明月的精氣,有的珍珠已經生長了千百年了,為天地靈氣所獨鍾,一到那個時候,藉著海底的陰火,海面就全都被月光明珠映亮了。
由於珊瑚螺旋接近深海,許多水族惡魚都會被明珠吸引徘徊不去,海中巨蚌為了保護自己,輕易也不會完全打開蚌殼,所以一年當中,海底明珠映月的奇景只不過有幾個瞬間,都是在月滿欲蝕的夜晚。
漁人到珊瑚螺旋去採珠是一項暴富的手段,但危險係數實在太大,若非到了山窮水盡的絕境,也不會有人願意冒那個風險,而且即使是到珊瑚螺旋捕蚌採珠,也都是在外圍活動,沒人敢接近海眼,一是自古傳說那裡邊鬧鬼,有水鬼拖人入海溺斃,二是暗礁密佈,船隻進去就會觸礁,稍有不慎,就會成為珊瑚螺旋沉船墓場中的海底陳列品,還有許多別的神秘原因,則更是撲朔迷離,說起來紛紛繁繁沒有頭緒,歷千年難有定論。
採珠人和倒斗的其實差不多,也是七十二行中的手藝人,不過在海上可千萬不能提「倒」這一類的字眼,他們也絕不直接稱明珠為「珠」,而是以「蛋」呼之,因為代代相傳,皆說那些因為採珠或海難死在海裡的幽靈,也都被月光明珠的精氣吸引,一聽活人提到「珠」字,就會在海底索人性命。
自古以來在珊瑚螺旋採珠之人,都自稱蛋人,干的活叫做采蛋,所以明叔一喝雞蛋掛麵湯,就立刻想起這件事情來了,那時蛋人採珠的辦法,就是以長繩拴在腰上繫住,攜帶裝滿石塊的竹籃,還有換氣用的豬尿泡沉入海裡,然後設法引誘老蚌打開蚌殼,探進身子或是胳膊去採珠,若有小蚌就拾到籃內,搖動長繩,船上的人就提拉繩索,將竹籃取上,有時候采蛋手藝差了或是運氣不好,被巨蚌夾死,以及不幸遇到惡魚之輩數不勝數,繩子一斷大多數就永遠下落不明瞭,只有一線血水浮上海面,連屍骨都收不回來。
采蛋之輩,十有八九都會落得這種葬身海底的悲慘下場,若僥倖不死取回明珠,則一夜暴富,但世人貪心不足,取了一枚就想取第二枚,可再去採蛋往往就未必能活著回來了。
說這行不容易,除了危險之外,還需要很大程度的運氣,因為根本沒人敢進珊瑚螺旋的深處,都是在外圍採珠,即便如此也要龍王爺賞給這些苦命人一兩個時辰晴好天氣,否則還沒等下水採珠,坐船就先翻了。
只有那些經驗豐富,熟悉這片海域的老海狼,才識得這條航路,明叔的舅公早年間就做過采蛋的蛋民,在佛堂口賠掉本錢之後,只好重操舊業,不料他頭一次下水,就讓魚給吞了,一起下去的四個人都沒能活著上來,那時候明叔還很年輕,這件事對他的刺激著實不輕。至今記憶猶新。
現在珊瑚螺旋外邊的海蚌已經被人採得差不多了,但沒有人肯冒險進海眼一帶採珠,因為都是為了謀生而不是為了送死,所以珊瑚螺旋深處的蚌珠始終沒人動過,積累了不知幾千幾萬年了,那絕對是一處發掘不盡的寶藏,可是別看現在科技進步了,裝備和器械都不比以往簡陋,但要想進地形複雜的珊瑚螺旋取寶,還是不太現實。
聽明叔講罷,我和胖子、大金牙三人都覺得口乾舌燥,也不知是麵湯鹹了還是見財起意,心癢手癢之外,更是激起了獵奇之心,胖子激動地對我們說:「我看這月光明珠可是不拿白不拿啊,拿了是替天行道,不拿純屬大逆不道,雖然風險不小,但這叫不擔三分險,難得一身輕,這回要是成功了,咱們就能少奮鬥二十年,不過辦這事費用不會太少,明天就讓陳教授給咱們提供資金出海採珠,咱們正好可以學學雷鋒,順便幫他打撈秦王照骨鏡,這才真正算是公一半私一半,名而正言而順的絕頂勾當。」
大金牙也說:「胖爺說的極是,凡事非財難著手,一朝無糧怎駐兵?到了美國不管做什麼生意都離不開錢,可憑咱們自己的經濟實力還真是有點力不從心,既然有這個機會,咱是不是調研調研,看看有沒有可行性?」
我心想明叔如果瞭解南海海眼的情況,那是再好不過了,不過明叔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要是有辦法進去採珠還能等到現在告訴我們嗎,那海眼其實就是個無底洞,多少海水日以繼夜的灌進去也從不見滿,雖然沒見過,但從傳聞來判斷,竟然和精絕鬼洞極為相似,想像不出那裡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那片神秘難測的海域絕沒有那麼好去,萬一有些許差錯,怕是進得去出不來了。
我也很清楚我們於公於私都要去珊瑚螺旋走一趟,這是遲早的事情,於是我對眾人說道:「人是英雄錢是膽,低級趣味不是罪,咱們是商人,商人者皆為利往,只要有利可圖,就沒有不去之理,不過我看沒有把握的事情,咱們最好別忙著做,你們先沉住氣,等我去和Shirley楊商量商量,她家祖上是搬山道人,久在江浙沿海勾當,擅長獨門搬山填海異術,若有這門探海奇術為輔,咱們去南海搬山取珠直如探囊取物反手關門一般,不廢吹灰之力。」
(註:海狼是指航海經驗豐富的老水手)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五章 搬山填海
作為一個探險家,促使他不斷以身犯險的動機,至少是基與好奇心、野心、信仰和使命這四大因素,我不知道摸金校尉算不算職業探險家,不過這些動機我們是一樣不少,關鍵是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就更可以施展我們的一腔剩勇了,四人喝著熱騰騰的麵湯,探討著去南海海眼會有多大收益,最後得出的結果是難以估量,能把整個海底都照亮的月光明珠,是千萬年海氣凝結之精華,不身入海底根本猜不出珊瑚螺旋中有多少老蚌巨珠。
想到那些取之不盡的寶藏,不禁使人神馳天南,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過去,大金牙說:「當年在潘家園初次見到胡爺和胖爺,就覺得二位一表非俗,跟著你們混早晚能發大財,這就叫慧眼識英雄啊,現如今咱們即將去美國大展宏圖了,可就是缺點資金,不過想冰吃天上就下雹子,那海眼處竟有這麼大一個無主寶藏,依兄弟的愚見,就憑咱們胡爺的摸金秘術,再加上楊小姐祖上傳下來的搬山填海絕學,這樁富貴非咱們莫屬了。」
胖子說:「何止是想吃冰天上下雹子啊,這簡直是想娶媳婦天上就掉下個林妹妹,胡司令我說你就別滲著了,趕緊去找楊參商量商量去,商量妥了,咱們是不是可以連夜就出發?」
我心想他們怎麼都這麼激動,看來馬克思說的沒錯啊,金錢是人民精神的寄托,不過我現在還真記不太清楚原話了,老馬說的也可能是宗教信仰才是人民精神的寄托,不過我看這兩者沒什麼區別,反正在一個缺乏可靠信仰的時代裡,把金錢作為精神寄托並非什麼壞事,至少比那些空洞虛無的崇高價值觀要來得實在。
我正要跟眾人說咱們這次出海,打撈國寶秦王照骨鏡是主,順便到海眼中採珠是輔,最好能做到公私兼顧,可話到嘴邊,突然感到腹中一陣巨痛,刀絞般疼,再也顧不上說什麼了,順手抄起桌上一張報紙,以衝擊敵人火力封鎖線的速度奔向廁所,不僅是我這樣,明叔等其餘三人,也先後感到腹疼難忍,紛紛跑去廁所放茅。
大金牙煮的掛麵湯中,放了些不太新鮮的韭菜,就這幾根小小的韭菜差點沒要了我們的命,四個人拉肚子拉得都脫水了,最後不得不連夜到衛生院去輸液,我和胖子常年四處奔波,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吃過,也從沒鬧過肚子,沒想到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差點折在一碗掛麵湯上。
深夜的衛生院急診部門前仍然有不少患者,我們四人被護士安排在走廊盡頭的病房裡打吊瓶,胖子躺在病床上還在有氣無力的抱怨:「據說四大背是警察局、大藥房、火葬場、稅務局,進這種地方最少倒霉三年,胖爺我這輩子都沒進過醫院,這回算是他媽開了齋了,都怨老金,煮鍋破掛麵湯放倆雞蛋還不行,還非得放老胡他們家的爛韭菜,那捆韭菜什麼時候買的,他自己可能都想不起來了,所以他也有連帶責任,不過歸根結底還得怪明叔,明叔你說你大半夜上我們家來還不提前吃飽了來,成心蹭飯來的是不是?我發現這就是你的一貫作風,從上回去崑崙山的過程中,你就一味地煽風點火,我看你是惟恐天下不亂,大有妄圖炸平廬山,迫使地球停止轉動之勢。」
明叔由於吃得麵湯最多,所以病情最重,跑肚跑得幾乎就剩下一口氣了,不過他跟胖子始終有點過結沒解開,這時候又自持眾人出海用得著他,半點也不肯在嘴上服軟:「我警告你個胖仔,現在我心情很不好,千萬不要試圖在這時候挑戰你阿叔的情緒!哎呦……你阿叔我都快被金牙衰仔的麵湯搞得掛掉了,丟你老母個黑呀,這是麵湯還是瀉藥啊?」
說著話明叔又肚痛起來,想找護士帶他去廁所,但這衛生院的護士一是特別忙,二是態度不好,遇到這些不是份內的活都不願意來做,明叔找到哪個護士,哪個護士就朝他翻起衛生球眼,對明叔這香港老同胞視而不見,正好我的吊瓶打完了,只好由我扶著他去醫院的廁所放茅。
我把他扶進廁所掛好了吊瓶之後,就順著醫院走廊往外走去給他找手紙,這時見Shirley楊從街道劉大媽處聞訊,急匆匆趕來衛生院看我們,正在掛號的地方到處打聽,我就將她喊了過來,把經過簡單說了一遍,沒什麼大事,就是食物中毒了,可能韭菜上有農藥沒洗乾淨,用藥之後已無大礙,讓她不用擔心,隨後我們就走到醫院走廊安靜之處,我同她說起去海眼打撈沉船的事情。
Shirley楊說:「你當時沒有答應下來是對的,陳教授太心急了,即使有別的打撈隊盯上了那艘船,恐怕在相對的短時期內也拿不出方案來,珊瑚螺旋的情況我知道一些,那裡向來被稱為南海百幕大,是各種海難事故的多發海域,這片海域的空中經常會有晴空湍流出現,飛機很難飛臨上空,艦船的電子設備也會受到某種神秘干擾,而導致失靈,而且水下暗礁太多,若是不熟悉海底地形根本不可能進到珊瑚螺旋深處,等咱們回到美國後再慢慢想辦法吧,畢竟這件國寶秦王照骨鏡事關重大,而且陳教授的忙我也不能不幫。」
我對Shirley楊說:「今天遇到明叔,他年輕時曾跟船到珊瑚螺旋附近采夜明珠,大致的地形他是知道的,我估計利用風水秘術來上觀天星、下察地脈,找出進入珊瑚螺旋的途徑雖然十分渺茫,但也並非不可為之,《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有對南龍一脈的詳細論述,雖然咱們遠隔萬里不知那海眼的情形是否與南龍形勢吻合,不過畢竟要到海上親眼看看才見分曉,我現在覺得最起碼能有三四成的把握。」
對於在海眼潛水打撈沉船明珠一事,我們雖然有足夠的資金,但如果不經過長期的準備和部署,根本無法同專業打撈公司相比,單是對於一些潛水設施的掌握就足夠我們學很長一陣子,但我覺得如果用搬山道人傳下的獨門探海方術,一定能事半功倍。
不過所謂的「搬山填海」之術,並沒有類似《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這樣成書為典的古卷,只在搬山道人「鷓鴣哨」留下的日記兼回憶錄中,對以往使用過的一些方術有相關記載,其中涉及到幾次出海尋訪靈丹妙藥的經歷,夾雜了許多搬山道人秘不外宣的奇術,這些搬山填海的方術之奇詭令人匪夷所思,都是歷代搬山道人,在千百年的歲月中所彙集的無數心血,能夠窮通天地萬物,若是可以善加使用,真可謂應其變而神其妙也。
Shirley楊曾將這部分內容單獨整理了出來,不過我們這半年來萬里奔波,從沒認真研究過,這時候突然要用,不免有些臨時抱佛腳的倉促。
除了過於匆忙之外,我們還有一些劣勢,比如我們能在短時間內購買使用的裝備,跟那些以政府軍隊為背景的專業潛水打撈單位相比,無疑是叫花子同龍王爺比寶,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難以相提並論。
不過基於這次行動有其特殊的性質,在珊瑚螺旋那片高科技設備失去作用的神秘海域,正是老祖宗傳下來這門古老秘術的用武之地,西醫治標,中醫治本,這叫你打你的原子彈,我扔我的手榴彈,摸金校尉和搬山道人的長處,在於掌握著中華傳統文化中的絕對技術優勢。
Shirley楊也是探險世家出身,她的血液裡繼承了許多探險家的基因,雖然她經常說我是惟恐天下不亂的好事之徒,但事實上她自己也絕不是一個能閒得住的人,在醫院裡被我一煽動就動了心思,Shirley楊畢業於美國海軍學院,雖然她後來放棄了從軍,而是最終選擇成為了國家地理雜誌的一名普通攝影師,但她身上仍然具有典型的美國海軍軍官氣質,卓越但不高傲,從不缺乏冒險的精神與勇氣。
USNA的座右銘是:「知識鑄就三叉戟」,三叉戟是希臘神話傳說中海神波塞冬的兵器,象徵著海神的力量和制海權,我們這次海底撈月的行動,就是以「摸金校尉」與「搬山道人」的古老秘術為主,也正巧應了這句銘言,倒斗秘術鑄就三叉戟。
但我們還是需要一些出海的基本裝備,這就要通過Shirley楊利用海外關係進行準備,我們商定計劃,由我帶著胖子等人先下南洋,在珊瑚螺旋附近收集情報,並尋找合適的船隻,待Shirley楊準備就緒後盡快匯合,全隊進入南海百幕大。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影響我們今後命運的重大計劃,就在這毫不起眼的衛生院中,乾淨利落地制定完畢了,我們談了足有一個鐘頭,談完了我才突然想起來,明叔還在廁所裡蹲著呢,都把他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又趕緊去找他,才發現他不在了,原來明叔早已經被一個路過廁所的醫生給送回了病房,他在病房中一見了我就抱怨:「胡仔比那個胖仔還可惡,胖仔最多嘴上缺點德,這姓胡的衰仔淨使陰招,把你阿叔這麼一把年紀的老人家扔在廁所裡,說得好好的是去拿衛生紙,結果一去就沒影了,人面獸心呀這是,幸虧阿香沒嫁給你。」
我隨口敷衍道:「得了吧明叔,咱們都是做大生意的人,決千金之貨者,不爭毫末之價,您不也沒掉裡頭爬不出來嗎,就別斤斤計較了,我剛才確實是有比給你送手紙更重要的事情,這不一打岔就給耽誤了嗎。」
眾人被肚子鬧得筋疲力盡,吵了一陣,便沒心思再多言語了,輸完液之後就回家睡覺休養,第二天中午,陳教授趕來探望我們,他已聽Shirley楊說了我們答應去找秦王照骨鏡,特意來囑咐我們:「南海的海眼深不見底,怕是和精絕古國的無底鬼洞大有關係,你們既然決定要去珊瑚螺旋,有件事必須事先說與你們知道,這件事也許有些聳人聽聞,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六章 青頭
陳教授告訴我們,早在殷商時期,由於戰爭和自然災害的威脅,居住在中華大地上的先民,就曾進行過若干次大規模遷徙,其中一支向南渡海而去後,失其所蹤。
據史書所載,在珊瑚螺旋的海島上曾經有過一個青銅文明高度發達的恨天之國,他們善於使用海底的龍火,與周王朝互有往來,國中有深不見底的洞穴,這個海上之國,很可能就是從中土渡海遷徙而去的恨天氏,但在秦後,對恨天之國的相關記載就徹底沒有了,在大海上神秘的消失了,就如同從未在世間存在過一樣,關於他們的一切都成了解不開的迷,恨天之國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迷蹤之國」。
後來有位去西天取經的法印高僧,他取得真經後從海路歸國,將沿途見聞寫成了一部地理奇書《佛國記》,其中就敘述了他在海上聽聞過恨天國遺跡之事,這段記載裡面提到,在高大珊瑚森林密佈的海中有一無底巨洞,如果舟船被捲入其中,絕沒有人能再活著回來。
我對陳教授說:「傳說中的這個海上的無底洞,十有八九就是南海的海眼了,確實很像咱們在沙漠裡見到的無底鬼洞,這次我們出海,會想方設法摸摸它的底細。」
陳教授說:「千萬不要因為一時意氣用事,而去冒險進入海眼,裝有秦王照骨鏡的船隻,很可能沉沒在了海眼附近陰火潛燃之處,當然這是咱們盡量往好處設想,也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要是萬一沉船已經落進海眼裡了,那也是天意如此,人力不可強求了。」
隨後陳教授又千叮嚀萬囑咐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秦王照骨鏡兩面都可以照人面目,正面無妨,但千萬不要去看自己在古鏡背面的影子。切記切記,這是出於什麼原因陳教授也無法解釋,總之根據以往所發生的事情來看,這面照骨鏡好像背負著某種詛咒,誰用背面照誰就要倒霉,按理說,這番話不應該從陳教授這種身份的人口中說出,他大概也是出於一番好意。這才不得不給我們做個提醒。
我知道陳教授的話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正如他先前曾經說過的話一樣,六合之內,無所不有,愚者驚疑,畏首畏尾,正則為神,非則為鬼,托說雖眾。卻因人知有限。莫能辨其虛實,在這世界上有許多事情,的確難以用常理常識來衡量。那面在古墓中鎮了一千多年死屍的銅鏡,難免會帶有地下的隱晦之氣,對活人有損無益,這也許就如同摸金校尉「雞鳴燈滅不摸金」的規則一樣,既然秦王照骨鏡有這種禁忌,必然事出有因,我們既然無法追究出其中真正的原因,那就盡量別去觸犯為好。
幾天之後,病情最嚴重的明叔總算是恢復了,他帶著我和胖子、大金牙。一行人輕裝簡行,通過他在香港海路的關係,利用走私船幾經周折把我們運到了珊瑚廟,珊瑚廟本是一處無名小島,因島南有觀海斷崖,崖上是一處古珊瑚廟舊址,傳說是當年鄭和下西詳時的古跡,所以海路往來之客都以此廟為地名。
珊瑚廟島四面環海,椰林婆娑。一派南國風光,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海詳氣息,崖下的漁村幽碧深邃,沒有車馬喧囂之聲,島上還有一處世界罕見的天然奇觀淡水灣,與大海一石之隔,水質卻清冽甘甜,可為航海船隻汲取充足的淡水,不僅是放洋出海進入珊瑚螺旋的必經之路,也是海上最後一個補給點。
島內這個數十戶人家的小漁村,生活條件原始落後,漁民們靠海吃海,除了打漁採珠之外,也持在附近海域打撈到的古董舊貨之物出售,沿海的一些古玩商和收藏者常年在這裡收購交易,多種貨幣都可流通,美元最硬,這海島上也不斷有投機的冒險者和打撈隊來碰運氣,時常可以聽到有人收到奇珍異寶的傳聞,久而久之,珊瑚廟島便形成了一個孤懸海上的黑市,伊然是一個化外之國。
此島臨近有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美譽的航線,元明時期地沉船尤多,
漁民們撈上來的事物也五花八門,有瓷器、兵刃、香料、木料、古幣、造像、充滿了伊斯蘭風情的玻璃器,也有從沉船裡撈出來尚未開封的陳年美酒、還有連我們這些行家都看不出年代款式的古物,甚至有在海灘死人腳上扒下來的名牌爛皮鞋,摸金校尉管古墓裡的寶貝叫「明器」,海裡撈出來的東西也有名詞,在民間行話統稱為「青頭」,青頭交易稱為「接青頭」,只要有華人圈的地方,此類行話全都通行,做這種青頭生意和古玩生意差不多,最重要的是懂行,不懂行就沒人願意做你的生意,怎麼才叫懂行呢?通曉行話明白行規這兩條就是最基本的。
我和大金牙、胖子三人從沒接觸過青頭貨,皆有大開眼界之感,可明叔告訴我們這島上交易的物品,雖然假貨不多,但都沉在海底年代久遠,受到侵蝕和破損的情況非常普遍,要不上大價錢,很難見到品相好的真玩意兒,除非是撞大運趕上了,不過那種機會實在是太少了,有不少專吃這碗飯為生的人天天在這盯著,一旦有漁民打撈到好一點的青頭,馬上就被收走了,你要是運氣不夠,連見都見不到,只能事後去打聽相關的傳聞,吸取經驗教訓為下次機會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