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劉伯溫見帳中正好有幾個燒餅,於是當即以此為「機數」,占驗得出「卦象」。但最後得獲的結果,卻遮遮掩掩地不肯對朱元璋明說。
朱元璋說世間的得失成敗,都是天意,但講無妨,沒有什麼可忌諱的。劉伯溫這才說按此卦象來看,胡人雖將敗亡,但北龍氣數不衰,將來這錦繡河山,還得有胡人的一段天下,我主國運恐怕到不了四百年。甚至三百年都不到。
朱元璋聞言大驚。他倒不是為國運長短擔心,擔心什麼呢?主要是這些年南征北戰,曾經見過許多被盜毀的荒墳野塚,尤其是在南宋諸帝的陵寢附近,如今只剩下幾個巨大的土坑,裡面雜草叢生,多有狐鬼出沒。
在元滅南宋之後,這些帝陵都被胡人盜空了,南宋皇帝的屍體也慘遭蹂躪。都被與牛馬豬狗的骨頭混在一處,給埋在了「鎮南塔」下,看宋陵遺址。當真是「田豎鞭骷髏,牧童掃精靈;如今荒涼虛無地、昔日君王埋魂處」,其景象之淒慘,足令見者嗟歎,聞者傷懷。
朱元璋說,要是北方的胡人在幾百年後還能佔據天下,我即便真當了「皇帝」也高興不起來,怎麼呢?這世上沒有不死之人,我如今要是能將胡虜逐回漠北,光復漢家河山,建立這等功業自是快事,可世上從來沒有不死仙藥,有生就有死,有始就有終,「真命天子」恐怕也難逃取龍歸天地一日。
天子死後自然要下葬到皇陵之中。可瞧瞧南宋北宋的帝陵如今是什麼下場?還不都被胡人所平,我當了皇上,在位的時候有「文臣武將」保駕,死後葬在墓中,就算在陵區佈置大軍守陵,卻早晚要有一日國破山河碎,改朝換代多是天道循環的定數,計較不得,這最要命的是將來要亡在胡人手中,咱們那現在蕩平胡虜,其輩子孫一但得勢,必要大肆報復今時之恨,那我和我的子孫入葬在皇陵……還不都得被奸賊們一發掘出來鞭屍焚骸?
想起宋室皇家寢陵的荒廢景象,再想想自己將來的下場,不免心生寒意,即便當著「皇帝」又有什麼滋味?朱元璋知道劉伯溫精通南龍風水,就問他世上有沒有什麼辦法,使「皇陵」永遠不會被胡人盜毀?
劉伯溫說您想得太長遠了,現在要琢磨的是怎麼奪取天下,皇陵之事等大業已定之時再籌劃不遲,此事儘管放心,到時候肯定給主公想個安穩的法子。
由於當時大戰在即,這件事說完就完了,談論幾句之後,也就這麼過去了,以後南征北戰始終都沒機會再提過,直到朱元璋以大明天子開國太祖的身份坐了龍庭,按古例,各朝天子登基當了皇上先不幹別的,立刻就要著手籌備自己的皇陵,從選取龍脈,到寢陵規模格局,一絲半毫也馬虎不得,都是國家一等一的大事。
洪武皇帝就召來劉伯溫,說起以前那件事來,這建造皇陵的重任,必須得由劉伯溫來策劃主持,大明王朝的皇陵,絕不能讓胡人盜發。
劉伯溫當年許了個空頭願,事到臨頭也是覺得心裡沒根,忽然雙眉一皺,計上心來,先請皇上寬容十天,十天之後必有良策。
洪武皇帝就耐著薪資等了十天,果然在十天之後,劉伯溫上殿來,行了君臣之禮,便取出一幅圖畫來:「修造大明皇陵之事,非從此圖中來不可。」
洪武皇帝還以為是貨真價實的「風水陵譜」,當即龍顏大悅,趕緊聽內侍取到駕前御覽,誰知展卷翻閱一番,竟是大為詫異,皇上根本看不懂這張畫是什麼意思,就開金口動玉言問道:「劉愛卿,你這圖中所畫……卻是些什麼名堂?」
劉伯溫奏道:「陛下容稟,修造皇室寢陵非同小可,臣才疏學淺,恐有負聖望,其中若有些許差錯,實是萬死莫贖。」
隨後劉伯溫為洪武皇帝保舉了一位「奇人」,此人身懷異術,通天曉地,足可擔當建造「皇陵」之重任,但他本事深山中的隱逸之輩,恐其找借口推諉,故獻畫一卷,等將他召至宮中,先明示其意,然後不論他答不答應,只要把這軸圖畫給他一看,他必不敢再行推托。
洪武皇帝將信將疑,就立刻遣人將劉伯溫保舉的「高人」請來,此人的姓名是「封王禮」,他本是在巴蜀之地燒煉鉛汞的方外之士,也常做些倒斗的勾當,專門喜歡搜尋一些「丹砂異書」之類的古物。
封王禮被召至金殿之上,得知是要讓他修造「皇陵」,自古有道是「伴君如伴虎」,這是極容易掉腦袋的事情,他哪肯答應,忙謊稱自己不懂「葬制」和「尋龍」之道,想要推托掉這份「皇差」。
洪武皇帝一看果不出劉伯溫所料,就讓人把那卷圖畫取出來,給封王禮當面觀看,封王禮看了圖中所繪,當時就驚得魂不附體,跪倒駕前,連稱:「皇上恕罪,草民罪該萬死。」
原來劉伯溫這幅畫,畫中所繪是一派險峻的懸崖絕壁,壁上掛棺而懸,藏了許多「懸棺」,畫中有幾個盜墓賊,其中一個賊人抱著松皮粗鱗的棺材蓋子正在用力挪動,顯然是剛剛揭開棺蓋;另有一賊攀在絕險的陡壁上,拿繩索套在棺中古屍頸中,把棺中老者的屍體拽得坐了起來;還有兩個盜墓賊蹲在棺材旁邊,從棺中抱出一塊塊「骨甲」,那骨甲上滿是「星圖」和「蝸蟲古篆」。
畫幅旁邊注著一行字「觀山盜骨圖」封王禮看此圖看得心驚肉跳,原來畫中所繪的盜墓場面,正是其先祖所為。
「封氏」為地方上極有名望的豪族。祖祖輩輩都居住在巫山棺材峽。那峽中地形險惡剝斷,藏有無數「懸棺」,封氏現任就曾經在「棺材峽」中盜取過許多「天書異器」,借此發跡,習得了許多失傳已久的巫術,進而癡迷「爐火之術」。
到了元末明初,傳到封王禮這輩,自稱「棺山太保」,仗著精通「棺山指迷術」。在各地秘密發掘古塚山陵,實際上封家有得是錢,其輩盜墓的動機,主要是為了那些藏在墓中的古卷古籍,此刻見了「觀山盜骨圖」,還以為自家的秘行敗露,驚動了天子,肯定逃不開滅門之禍,而且這件事從無外人知道,這說明皇上身邊有「高人」。對「棺山盜墓」之事必定是一清二楚。此時只好硬著頭皮,按照洪武皇帝的要求設計皇陵。
劉伯溫當時在朝中已萌生退意,但在修建皇陵之事上,被皇帝逼得脫不開身,想起世上還有這麼一夥「棺山太保」,最適精通陵譜和遁甲之術,就把這件「皇差」推到了他們頭上,他還算留些情面,之把畫卷稱做「觀山盜骨」。並未名言實際是「棺山盜墓」。
封氏專攻奇門異術,行事手段常人難料,而且從骨甲中掌握了許多風水秘術。對陵墓結構和選址都有獨到之處,使洪武皇帝十分滿意,御賜封王禮和他的幾個弟子純金腰牌,從此以後稱為「觀山太保」,留在御前聽用,專職為皇家建造陵墓。
洪武皇帝出身於社會底層,所以對民間風物多有瞭解,他又問封王禮,即便皇陵得以不遭胡人盜毀,卻未必是萬全無憂了,因為咱們漢人也不是吃素的,聽說自古以來世上便有「發丘摸金」之事,這些人要是打起大明皇陵的主意來卻又如之奈何?
封王立說臣以為民間倒斗之輩,真有手段能盜發皇陵的並非僅有「發丘摸金」,更有「搬山卸嶺」,「搬山道人」擅長生剋制化之術,行蹤隱秘難尋,許多年來很少與外人相通,但他們所做只為求取「丹珠」,只要皇陵中不置「金丹珠鼎」之物,搬山道人就絕不會打盜發皇陵的主意,倒是不足為慮;而卸嶺群盜多為「響馬賊」,其輩忽聚忽散,專一的要挖山陵巨塚,最難防範,又常有謀反之意,只有派大隊官軍加以剿滅,徹底斬草除根,使這個山頭的香火斷絕才是上策。
另外還有「發丘天官」之徒,實為一脈,最為精通風水尋龍之道,摸金之首領為「發丘天官」,此賊攜後漢印符,上鑄「天官賜福,百無禁忌」八字,尋龍倒斗無所不為,但他們十分看重祖師爺傳下來的行規,沒有「發丘印」和「摸金符」,便不肯做「倒斗」的勾當,所以想對付他們,應當先毀掉發丘摸金的「符印」信物,使摸金之術不復存在於世,便可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皇上見有這等妙策,當即龍顏喜動,隨後朱元璋就下了旨,歷大明朝,各地嚴查「倒斗穴陵」之徒,不過「發丘摸金、搬山卸嶺」的蹤跡散佈天下,朝廷拿他們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直到「永樂」年間才找到機會把「發丘印」和七枚「摸金符」毀去,但世上仍是剩了三枚古符下落不明;「卸嶺響馬」也屢剿不盡,不過這些舉措還是起到了一些效果,在明代中期,盜墓倒斗的勾當確實一度銷聲匿跡。
「觀山太保」得朝廷重用,跟隨皇室從南京到北京,始終都在禁中聽差,由於「皇陵」屬於高度機密,故此不敢對外宣揚,直到「萬曆」年間,「觀山太保」的首領就是地仙封師古了,此人實有通天徹地之能,而且對風水星相之事更為著迷,他見祖上修造大明皇陵之時「百密一疏」,忽略了有對朱元璋祖墳進行遷址,夜觀天相,看此地龍氣將絕,就上書朝廷遷動祖陵,但當朝皇帝昏庸,國中百事皆疏,並沒有理會封師古進言。
第四卷 第三十八章 九死驚陵甲

封師古眼見世道衰微,又看聖上無道,一氣之下,便找了個借口稱病還鄉,經過了兩百多年,朝廷上對「洪武年間」的舊事,早已不怎麼放在心上了,於是就放封師古返回故土。
封家在巫山的基業仍在,收入主要是開鑿巫鹽礦脈,但封師古對錢財視若無物,回鄉後除了引火煉藥,舊事推演卦象,也常托借雲遊四海的幌子,帶著手下人去各地盜發古墓,醉心於收集古墓中陪葬的種種奇珍秘器。
有一年上,封師古忽然想起祖宗曾經留下一篇遺訓,告誡後世子孫,說是封家藉著在「棺材峽」盜墓,從懸棺盜取了「遁甲天書」,從而發家成為豪門望族,但「棺材峽」裡明掛暗藏的棺材,豈止成千上萬?在那深山裡還埋著一座規模龐大的陵墓,但這座墓絕對不能碰,否則必有滅族之禍,因為墓裡藏著「屍仙」。
封師古有「盜墓之癮」,又常有「尋仙執意」,所以此心一起,縱有十萬金剛羅漢也降服不住,他一想到自家門口就有座神秘古老的烏羊王古墓,便把祖宗的話扔到爪哇國去了,當即率眾進山盜墓,不了卻在「烏羊王古墓」中,見到了一些令他做夢都想不到的東西。
清溪封氏一族,都知道封師古在「烏羊王古墓」中見到了一些極為神秘的東西,據說是極古之物,但真正的情況除了封師古自己,幾百年來無人得知,即便是他最親近之人,也毫不知情。
按照封家世代留下的傳說,是封師古自盜發「棺材峽」古墓之後,回到家中閉門不出,時隔三月,忽稱自己成了「大道「,並說天下浩劫將至,只有」棺材峽「裡有個取出,可謂」「神仙窟宅」,堪比秦人避亂的「桃花源」。
封師古自稱「地仙」,專要廣度世間的凡人,他窮工盡巧,大舉在深山中修建了「地仙陰宅」,將祖上盜墓所發之物,悉數藏那其中,歷時十餘載,始得功成,隨後告知眾人,要想得到一個「出入有無,沖虛清靜」的「風身雲骨」,必先捨掉自己這一身凡間的「血肉重濁」之軀,願意進入墳中「活殉」之人方能成仙,等幾百年後得了大道,都可以跟著地仙重回世間,把天下所有人都給度了,成就一件莫大的功德。
當時,觀山太保得到皇家欽點,在巫山清溪一帶名望極盛,特別是封師古擅會巫蠱妖術,十家裡有九家半信他的,愚男愚女們都願隨他習「觀山指迷」之術,習他這套妖法幻障之術的,有許多忌諱,一怕黑狗血,二怕黑驢蹄子,三怕硃砂,一見這些事物,實術者「其行必現,其膽必裂」。
「觀山指迷」看似玄妙,其實都不外呼是那些「吞符驅水,紙兵甲馬」的手段,這套東西大多都是他封家祖上,從「棺材峽懸棺」中的龍骨天書中所得,說的好聽點是古時的方術,說白了就是裝神弄鬼的「妖術邪法」。
但在那個年代,越是「邪魔外道」越是能「蠱惑人心」,所以封師古一說要度眾人得到,一時從者如雲,一為尋仙,二求避禍,當地的男女老少大多跟著他進來「地仙村」。
封家另有一少部分人不願去「尋仙」,「地仙封師古」也不勉強,只讓他們守好古墓入口,並給後人留下「觀山指迷賦」,讓他們嚴格保守秘密,尤其是不能讓「摸金校尉」知道了底細,冒險留此一條奇絕的「秘徑」,是備封家後代將來有難之時,可多召集凡人,來投奔棺材山中的「神仙窟宅」,要是當年把「摸金符」都毀了,如今就不必如此大費周折了。
封師古策劃周詳,雖然棺材峽雲霧鎖閉了龍脈,難以被「望」字訣窺探,但仍然留下晦澀艱難的「觀山指迷賦」。饒是如此,他也不放心,又在周圍設了「九死驚嶺甲」,這是封家先祖「觀山盜墓」時得到的異術,奇詭難料,後人多不知曉,平時想接近「地仙村陰宅」的人,都被「九死驚陵甲」困住害去了性命,此甲按照地支循環秘密佈置,其「生門」在每一紀,也就是十二年中,僅在地鼠年某月開啟三天,每十二年一次的相應的月份日期,又會不斷循環變化,外人難以推斷,專門為對付搜山尋龍的「摸金校尉」。
在最終沒進「地仙村古墓」的這部分人中,其中就有封師古的親叔伯兄弟,按家譜所排,他和封師古都是「師」字輩,名叫「封師岐」,洪武皇帝所賜「觀山腰牌」傳到「師」字輩,就有他的一塊。
封師岐這一條支脈都留在了山外,因為他認為「祖訓「不可違,擅入「棺材山」陰宅,早晚必會闖出一場彌天大禍,於是舉家遷移離川。
封師岐也是個極有見識的高人,他臨終前親口告訴後人,棺材峽裡確實藏有屍仙,那山腹中有兩塊風水寶地,其中一處較小的形似「人頭」,在古時曾被「移山武陵王」築為地宮埋骨。
按照商務風水之理,這人頭般的龍脈是為「凶煞之地」,主藏暴君,想要清楚地脈中沉積的凶煞之氣,從葬活人必要極多,所以古墓中殺殉者屍骨層層疊壓,陵區周圍更是懸棺密佈,具體數量現在根本難以估量,可以說墓內每一塊磚,每一寸土,都被屍氣浸透。
在那「地仙封師古」盜發此墓之後,墓中兇殺之氣已破,但封師古從這座古墓的陪葬品中,發現許多青銅祭器,得知「棺材峽」中還有一塊更大的風水寶地,這塊地脈深藏山中,形狀如同一座巨大的無蓋石棺,奇的是棺中周圍棺板似的石壁上描龍繪鳳,但決不是人工雕琢,而是天然風化剝蝕形成,峽谷般的大石棺中,內部丘壑起伏,生長著許多奇花異草。更奇的是,在那地勢酷似在石棺中,平躺著一具「無首屍體」,與遠處地下的那顆「頭顱」遙相呼應。
這座「棺材山」,是從「天地初分」之時便已有了,早已在世間存在了億萬個念頭,那時候混沌初分,天底下哪裡有人?別說是棺材了,所以那座深埋地下的「棺材山」和「無頭屍體」,肯定非人力施為,而是「鬼斧神工」——盡得天地造化神奇的「自生自成」。
想這「巫峽巴山」之地,自古以來崇盛「巫風」,藏在山底下的「棺材山」,很早就被人們發現了,一直保持著在附近「埋棺驅凶」的習俗,使得山中屍氣沉重,到了隋唐年間,當地更盛傳那棺材山裡埋有「屍仙」,但「屍仙」究竟是什麼,卻從沒有人見過。
封師岐到死都認為,「仙道」終屬飄渺虛幻,世上即便真有「仙家」,也決不可能會有古屍化為「仙」,殭屍為世間「死而不化」之物,棺材山裡的東西非妖即魔,肯定不是什麼「真仙」;但觀山太保的首領封師古,卻執意在棺材山裡修建陰宅,以便尋找「屍仙」,哪裡容他良言相勸。
封師岐佈置封師古究竟為何如此堅信,還以為她是在「烏羊王古墓」中被鬼迷了心智,多半是入了魔障,而且看封師古神態舉止已和活人大異,那臉上的氣色,簡直就是一具古墓僵人,苦勸無果之下,只好是明哲保身,帶著剩下的人離開故土,並且在死前留下遺囑,讓後人找機會按照「觀山指迷賦「,悄悄進入」地仙村古墓「看個究竟,如果封師古已經化成妖化之物,務必想法子將其剷除,否則那「棺材峽」的地勢雖然偏僻隱秘,卻早晚都得被人從深山裡挖出來,到時候墓中萬一真有什麼「屍仙「,必要入世害人,後患無窮無盡。
封師岐本就是個有些手段的奇人,修造「地仙村「他也有參與,舉家從」清溪「遷出之時,恰逢天下流寇之變,到處都不太平,不久又身染惡疾,所以到死也沒再回清溪」棺材峽「,只是留下了遺言,封師古所作所為,實已使「大明觀山太保」的自豪,墜入l萬劫不復之境地,封家子孫後代,要是不把「屍仙」剷除,祖宗們的在天之靈永遠不得安息。
在封師岐去世後,她的後代家道中落,每逢趕上「地鼠年」可以進入「地仙陰宅」之期,卻不是因為時局動盪就是因為家難,始終不得機緣入內,而且近代中國的歷史翻天覆地,經過世事變遷,他這一脈的後人凋零散落,已逐漸把祖宗傳下來的手藝丟了個十之七八,雖還記得「觀山指迷賦」全片七十二句,並且留有封師岐遺留的「地仙村」圖譜,可要解「觀山指迷賦」,須懂得「奇門五行」和「風水秘術」。封家後人對這些秘術僅知皮毛了。
到民國年間,封師岐的後人是「封思北」,他平生多讀道藏,中年後在四川青城山做了道士,仍念念不忘祖宗的遺訓,屢次進入「棺材峽」,但不得其法而入,最後坐化在隧道中,並且告訴她的兩個兒子,要是封家後人不除了「屍仙」,就別給他斂骨安葬,他要暴屍於此,親眼看著有人找到「地仙村古墓」的入口,「百步鳥道」盡頭處那條隧道,在墓碑處有具屍體,就是此人。
這「封思北」有兩個兒子,按《家譜》中「思、學、言、道」所排,都是「學』字輩,一個是「封學文」,一個是「封學武」,哥倆相差六歲,老父死後再無親人,就流落在世上相依為命。
由於正值戰亂,眼看沒活路了,暫時顧不上祖輩所托之事,大哥封學文打算進山當「響馬」,在綠林中謀條生路出來,臨走前,就把兄弟過繼給了一家姓孫的財主,改名「孫學武」,也就是孫教授了。
自此以後兄弟二人音訊隔絕,由於戰爭的原因,老孫家也逃離了故土,兄弟間就失去了聯繫,孫學武此後的經歷大致都如他所說,由於他祖上有「棺山盜骨」的事跡,所以他自幼便識得一些蝸篆異文,加上後有所學,便從事了考古中地甲古文和一些古老密文的破解工作,知道唄下方至「果園溝」勞動改造,才又和同樣被下放的兄長「封學文」相遇。
兄弟二人感歎「造化弄人」,想不到重逢之地竟是在這種場合,說起別來的情由,原來封團長果然是進了綠林道,因為還懂得家傳的「觀山盜墓」之術,便隱名埋姓,在「常勝山」裡插香做了「卸嶺響馬」。
可不久後,由於「常勝山」的盜寇下落不明,在數年之內,從漢代傳下來的卸嶺群盜徹底「土崩瓦解」,封團長雖是名為「學文」,卻最不好讀書,死也不想回家務農,正好在卸嶺群盜中結識了兩個西北的同夥,也是兄弟兩個,各個叫老羊皮,弟弟叫羊二蛋。
老羊皮活的窩窩囊囊,膽小如鼠,而他兄弟羊二蛋卻野心不小,在常勝山瓦解之後,羊二蛋夥同了一批人,準備去關外東三省開山立會,還是要做這些「盜墓」的勾當。
封團長當時年紀還輕,覺得做「響馬子」挺好,有吃有喝還能隨便睡女人,看哪個大戶財主不順眼,拎著刀槍闖進去搶他娘的,男子漢大丈夫生在世上,就是要如此快活才好,於是一咬牙,就跟著他們一同去了關外。
到了東北才知道,羊二蛋雖然做了胡匪盜墓團伙「泥兒會」的掌櫃,卻沒什麼實權,而且這夥人都被日本關東軍給收買了,所做的「倒斗」勾當都是為了給關東軍效力,而且好像密謀這要找一處埋葬著「黃大仙」的墳墓。
封家祖上的觀山太保盜發過唐代的一座妖陵,那處古墓埋的就有狐僵,據說此乃元教前身的邪教墓穴,其中多有妖幻之術,動這種墳墓很容易惹禍上身,另外封團長雖然一身響馬骨頭,專好做那些殺官造反的事業,卻是條極有骨氣的漢字,「響馬盜」多是崇盜尚義之人,自古就屬「梁山本色」,在常勝山的卸嶺群盜中,代代都有殺富濟貧不畏強暴的英雄好漢,怎能去做漢奸禍害老百姓?
當時羊二蛋帶著泥兒會的胡匪,把手按到槍上逼他入伙,封團長義琢磨,我要是貪生怕死,現在昧著良心做了「漢奸」,恐怕死後也沒臉去見封氏列祖列宗,於是表示萬難從命,反倒是對老羊皮兄弟勸說了一番,咱們都是五尺多高的漢字,當初在常勝山何等義氣?陳總把頭言猶在耳,這才過了幾年就忘了??何苦要奴顏婢膝給日本鬼子當「走狗」?要我說咱們就抄傢伙去幹「關東軍」一票狠的,才不愧「卸嶺群盜」的真實作為。
羊二蛋哪裡肯聽他的話,最後一言不合,雙方當即拔槍火拚,封團長的「密雷X(良少一點)」下放到了七八個胡匪,自己也受了牆上,落荒逃進山裡,輾轉投奔了「抗聯」,參軍這些年來「身經百戰,屢建奇功」,但由於她身上的「游擊習氣」太重,直到抗美援朝戰爭結束之後,還僅是個正團職。
封團長從部隊轉業到地方不久,就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了衝擊,有人揭發他曾經當過鬍子和漢奸,這罪過可就大了去,僅次於革命叛徒,加上他脾氣不好,誰鬥他他就揍誰,即便是在千人大會上,他也敢擼胳膊挽袖子瞪眼同別人對罵,結果吃了不少苦頭。
幸虧有以前部隊的上級保著,找個借口把他下放到「勞改農場」,在果樹溝開山鑿石頭雖然辛苦,但總比讓他這火爆脾氣惹出殺身之禍來好。誰知卻讓他遇見了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孫學武」。
封團長告訴孫學武,你哥哥我這輩子活的挺痛快,但現在估計是痛快不下去了,風聞有人在查我的老底,要是被人查出來咱祖上是大地主頭子,而且還盜過墓造過皇陵,那事情就更嚴重了,絕對成了不可調和的敵我關係了,所以我不打算留在農場裡等死,正好今年是鼠年,地仙村的九死驚陵甲生門顯露,所以我想好了,我今天晚上就打算逃跑,跑回老家棺材峽去找地仙村,必定竭盡我之所能,把祖宗留下來的事情做了,最後再把咱老爹的屍骨掩埋了,只要這兩件事都能得手,哪怕是死我也無所牽掛了。可如今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記住為兄的話,現在的年頭和以前不一樣了,永遠別把自己是觀山封家後代之事對任何人說,最好爛在肚子裡。你這輩子對外人只有一個名字可用,那就是——孫耀祖。
孫教授在過繼給老孫家後,連名帶姓都改作了「孫耀祖」,這時孫家希望他光宗耀祖之意,但孫教授從骨子裡反感這個名字,也是因為他觀山封家的人家族意識很強,自覺是大宗祖之後,豈肯給姓孫的光宗耀祖?但寄人籬下,想不認頭也難,等老孫地主夫婦死後,他就常自稱姓孫名學武,草字耀祖。戶籍身份改動不方便,仍作孫耀祖,只有與他相熟的人,才尊重他的習慣,以孫學武相稱,在一切私人場合裡他就會用這個名字。
孫學武這輩子可沒封團長活得那麼瀟灑,做什麼都不順,飽受挫折,當時也想跟老哥一起跑路,可封團長說地仙村古墓吉凶難料,你我兄弟如果一同斷送在其中,咱「觀山封家」就徹底沒了,我要是萬一有個閃失,將來還得指望你給我收屍。
於是留下「觀山腰牌」,讓孫學武牢牢記住「觀山指迷賦」全篇七十二句,並把祖上封師岐留下的幾件傳家之物,都讓「巴山猿袕」從農場外偷進來,交給了孫學武。
這幾件東西,都是「觀山太保」盜墓時所獲,幾百年前,那時候「觀山太保」尚未得御口親封,還稱為「棺山太保」,留下來幾部龍骨天書,沒被地仙帶入墓中,其中記載的都是風水古法,學透了能得幾分「形、勢、理、氣」之奧秘,但內容有限,到達觀山尋龍的境界還比較困難。
另外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當年地仙師古,曾盜發過一座「唐代妖陵」,這時處「肚仙墳」,據說是唐時拜狐仙的「教門」所留。陵中有本奇書,記載著種種「妖法幻術」,陪葬的一口描金箱子裡,有不少施展障眼法的器物。其中有數枚從狐仙身上抽取的妖筋,混合在屍骨中焚燒後有「圓光」之奇驗,但並非輕易能用,必須先讓人見到肚仙古墓的壁畫,然後通過焚屍才能見到「肚仙」顯身,並且得聞「鬼音」幻聽,封師古在「烏羊王地宮」中,放置了從唐代妖陵盜發來的墓牆壁畫。「觀山指迷賦」除七十二句之外,還有最後一段最為隱秘,但卻是最重要的一段,就藏在「烏羊王古墓」的墓室之中,焚屍圓光,萬勿遺忘。
第四卷 第三十九章 死亡--不期而至

最後封團長想要一棍子把孫學武打暈就逃,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又囑咐孫學武說,這巴山猿穴是咱爹在世時,於山中馴養之物,年久通靈,能解人意,只是比我小了幾歲,它這些年來常常都跟在我身邊,我此番去找地仙村古墓,無論是死是活,都會讓它回來給你捎個消息,我要是出了意外,你就是咱觀山封家唯一的傳人了,你在十二年後一定要再次設法進入棺材峽,看看那欺師滅祖的封師古究竟是否找到了屍仙。
孫學武知道生離死別在即,又是傷感又是擔憂,垂淚道:大哥你戎馬半生,可謂見識多光,祖上所傳的本事你也學的遠比我多,恨只恨我這輩子讓儒冠所誤,成了個沒用的書獃子,連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恐怕我今生也是無望了。
封團長歎了口氣,拍著兄弟肩膀說,此事千難萬險,確實為難你了。但你不去做,咱們觀山封家又哪裡還有其他的人?他稍一沉吟,又道:「要是你今後覺得勢單力薄,可以想辦法去找摸金校尉相助,曾聽說在清末還有位張三爺專做摸金倒斗的勾當,自大明永樂年間毀掉發丘摸金的印符信物以來,這世上應該還剩下三枚摸金符,想必那套搜山尋龍的摸金秘術至今仍有傳人。
封團長囑咐兄弟,將來玩意實在沒辦法了,就找摸金校尉相助,常言道,七十二行,摸金為王(好像是詐騙為王),只有「摸金秘術」才能破得了「地仙村古墓」。
孫學武聞言更覺為難,小時候就聽咱爹說過,這世上真有本事的「倒斗」高手,自古以來便有「發丘摸金、搬山、卸嶺」三支。常勝山裡的卸嶺群盜,早在解放前就煙消雲散,「搬山分甲」的那夥人似乎也沒傳人,全都銷聲匿跡多年了。
「摸金校尉」是倒斗行裡的狀元,想必是極有本領的,但在明朝的時候,唄朝廷毀了他們的「印符信物」,真要是追根溯源起來,這件事還得屬咱「觀山封家」的責任,雖然隔了幾百年,但恐怕抵死也脫不開當初那場干係。
封團長說「大明觀山太保」的事跡十分保密,外邊的人從不知曉,剩下來的「摸金校尉」們,應該不知道那些陳年舊事,摸金濟世之風古已有之,只要找到他們說明緣由,多半能得到他們出手相助。
孫學武仍覺力不從心,雖然傳說清末的時候還有一位「摸金校尉」,因為他一人掛三符,所以都稱那人為「張三鏈子」。可如今都什麼年月了?期間「日月穿梭,改朝換代」,天地間發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巨變,誰知摸金符還有沒有傳人?
退一萬步說,即便張三爺當年真把「摸金符」和「尋龍決」傳了下來,那也不過是傳給兩三個人而已,「摸金校尉」的所作所為又格外隱蔽,這天底下人海茫茫,現在誰知道那些「摸金校尉」的萍蹤浪跡歸於何處?剩下我孤伶伶獨自一人,我上哪裡找他們去啊?
封團長眼看自己這兄弟太不爭氣,做事說話都是前怕狼後怕虎,知道他難以擔當重任,但也毫無辦法,當年顯赫一時的「觀山封家」自「地仙封師古」率眾入山之後,早已沒了昔日的氣象,雖然時至今日,科學昌明,但他對祖上遺訓中提及的——所謂「屍仙」之事仍然深信不疑,認為「封師古」在山中修煉妖法,鬼知道他得了個什麼結果,萬一真的按他進墓前說的將來還要「入世度人」,必定又要害死許多無辜。
所以封團長是鐵了心了,老封家的事還得老封家自己的人去解決,另外自己再留在勞改農場裡,也無非就是一死,還不如逃回「巫山」,要死也是死到祖籍「棺材峽」才好,興許拼著一死闖進「地仙村古墓」,把封家在明末清初時所造的那場「業障」瞭解了。
而且封團長知道,「棺材山」裡埋的「九死驚陵甲」十二年才開一次,掐指算來,所剩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只好硬起心腸,拿把「鎬把」砸暈了孫學武,也就是為了不讓孫學武替他吃「掛落兒」,然後趁著夜色逃入深山,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孫學武在這件事上受了不小的刺激,遵照兄長的教誨,從此後更加沉默寡言,他唯恐言多語失,也極少和外人接觸,因為事情確實如風團長所言,在那個年代裡,要是被人倒出祖上是「地主、礦頭」和「盜墓賊,保皇黨」,那不死也得扒層皮。
再加上孫學武從事的工作性質,及其枯燥單調,逐漸就使他變成了一個孤僻的人,使周圍的人都很排斥他,只有陳久仁陳教授還算是他的一個朋友,但即便是關係如同陳教授一般的「老朋友」,對她來說,也絕對不是可以掏心窩子的交情。
文革結束後,孫學武的問題雖然比較複雜,組織上尚未作出結論,但工作還是暫時恢復了,他一直沒再見過兄長和那頭猿猴,心中時常牽掛著此事,終於找了個機會獨自進了「棺材峽」,他一生從沒回過祖籍,但這裡的路線地形友家中代代所傳,他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當時的清溪古鎮已經被廢棄,他在空無一人的鎮上遇到了那頭「巴山猿穴」,被帶進「棺材峽」,見到了兄長封團長的遺體。
封團長臨死前給孫學武留了一篇遺書,其中詳細敘述了從「果園溝」潛逃後的經歷:
封團長逃回祖籍清溪古鎮的時候,正趕上修築「清溪防空洞」的工程接近尾聲,當時的施工人員已經把主隧道從古鎮地底貫穿到了「棺材峽」,並且從古礦道裡挖掘到一批「石人」,並將其中一部分運到了鎮中的施工指揮部。
當時施工人員並沒有「文物」這兩個字的概念,只是覺得山裡埋著如此獰猙醜陋的石像有些奇怪,打算把這情況報給上級,請示如何處置。
封團長窺得這一情況,心知大事不妙,趕緊帶著巴山猿猴在鎮子裡裝神弄鬼,擾亂了施工人員的注意力,恰好當時由於「清溪防空洞」的堅固程度不符合標準,上級臨時中斷了這一帶的人防工程,施工的人們全部撤走,只留下一座空蕩蕩的古鎮,再也無人去理會「棺材峽」附近的古物,這才讓他鬆了口氣。
封團長半輩子都在刀槍從裡闖蕩,膽色和見識都遠勝常人,他帶著唯一的夥伴巴山猿猴進入了「棺材峽」,但發現自己打不開「九宮離虎鎖」,祖傳的能耐他根本沒學全,這才知道「地仙」的厲害,先前想的太簡單了,一陣急怒攻心,身上舊傷發作,自知已是命不長久了,估計孫學武將來還有可能進山來尋他,就留下了絕筆囑托。
封團長臨終前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當年在東北的時候,還沒和羊二蛋那伙胡匪鬧掰,聽他們說關東軍要在山裡尋找一件古物,這件東西是個風水秘器,埋到什麼地方就是眠龍的「寶穴」,不過具體是什麼事物,當時沒聽清楚,只似乎聽到說這件秘器,是從一面古鏡上拆下來的,別的就不知道了。
古鏡能克邪鎮屍之事,在中國已有幾千年的傳統了,所以封團長在遺書中囑咐孫學武,以你的本事,想進古墓對付屍仙必定有去無回,你不但要想辦法解開「九宮離虎鎖」,還要考慮到藏在「烏羊王地宮」中的線路圖,這張圖與無數假圖藏在鎮山的棺材裡,米狼手打要是不懂九宮八卦的那些門道,到了跟前也無從得知那幅圖才是真的,你從事考古工作,若有機緣得到幾面傳世的「古鏡」,帶著幾件這種東西進入古墓去見「地仙」,變多了幾分勝算。
在這封遺書的最後,封團長坦言自己這輩子對不起孫學武這親生兄弟,再三叮囑他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把祖上所托之事辦妥,否則別給為兄和老爹收骨掩埋。
《鬼吹燈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