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正文 第十二章 地震

洛寧突然想到了什麼,趴在石壁上對我大喊:「小胡同志,光榮彈!」
其餘的人同時想到了,對呀,我們還剩下一棵手榴彈,一直都沒有使用,此刻就裝在大個子的武裝帶裡,中國製造的制式木柄手榴彈都是防水的,有些在青海湖駐防的士兵經常用手榴彈在湖中炸魚,剛才雖然眾人都落入水裡,但是手榴彈應該不會受潮。多虧了洛寧的提醒。
大個子掏出了手榴彈:「老胡,接住了。」從斜上方向我拋了過來。
我連忙把刺刀橫叼在口中,用右手一抄,接住了手榴彈,用大姆指推掉保險蓋,張口扔掉刺刀,咬住拉環,手榴彈的導火索被引燃,哧的冒出白煙。
我向下瞅準了霸王蠑螈的大嘴,把手榴彈扔了進去,霸王蠑螈哪裡知道手榴彈是何物,見黑呼呼的飛了過來,按它平時獵食的習慣,用長舌一捲吞進口中,碰的一聲悶響,手榴彈在它口中爆炸,霸王蠑螈身體上的表皮雖然堅硬,但是口腔裡的皮肉很軟,這一下把它腦袋從裡到外炸了個稀爛,掉落到石壁下面,龐大的軀體扭了幾扭,翻著白肚子死在了河邊的岩石上。
我長出一口氣,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剛才也沒覺出害怕,這時候卻手足發軟,往下看一眼就覺得頭暈。
忽然山壁一陣劇烈的晃動,地下河的河水爆漲,空氣中全是琉磺的氣息,一股股的熱浪從下面衝了上來。
河床下的火山開始活動了,事出突然,眾人措手不及,險些掉了下去。慌忙爬上了一個比較平緩的斜坡,坐下喘了幾口氣,驚魂未定,卻見地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火山岩堆積成的山壁隨時都可能會倒塌。
洛寧說並不一定會出現火山噴發,看情況應該只是火山的週期性活動,這種活動週期的時間不確定,有可能幾天一次,也有可能幾百年幾千年才發生一次。火山也分成很多種,常見的那種倒喇叭煙囪形的火山是大規模噴發以後才形成的,也有些火山雖然不是死火山,但是數萬年來始終沒有噴發過,就一直深深的埋藏在地下,偶爾會出現震動。
不過不管它是多少年活躍一次,我們算是倒霉,正好趕上了。本想沿著地下暗河尋找出口,但是下面的河水都沸騰了,下去就得變成鍋裡煮的餃子,看來下是下不去了,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尕娃扯著我的衣服,指著上邊讓我們看。
距離頭頂幾百米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細長的白光,我瞧得眼睛發花,雙目一陣刺痛,那是什麼東西?難道又是什麼早已滅絕的生物?
洛寧驚喜交加:「是天空!是天空啊!」
地下火山的震動產生了地震,頭上的大地裂開了一條大縫,太久沒見過外邊的天空了,我都快忘了天空是什麼樣了,是藍的還是白的?
我對其餘的人說道:「同志們,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堅持到最後就是勝利,為了新中國,前進!」
本來已經筋疲力盡的四個人,突然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平地裡生出無窮的力量,拽開兩條腿,掄圓了胳膊,拼了命的順著斜坡往上爬。
下面的震動聲越來越激烈,熱浪逼人,濃烈的琉磺味嗆得人腦門子發疼,我們擔心那道裂縫又被地震振得閉合上,人人都想越快出去越好,都在四十五度的陡坡上使出了百米衝刺的勁頭,
越往上火山岩越碎,有的就像沙子一樣,很難立足,爬上來三尺,又掉回去兩尺,手上的皮都磨掉了,也顧不上疼痛,咬緊了牙,連蹬帶刨,五六百米的高度,就好像萬里長征過雪山一樣艱難,在所有的體力全部耗盡之後,終於又回到了地面上,藍天白雲,兩側群山綿延起伏,我們爬上來的地方是崑崙河河谷的一段,也是海拔在青藏高原中最低的一片區域,距離頭道班的「不凍泉」兵站,只有幾公里的距離。
洛寧體力不行,尕娃腳上有傷,他們兩人在最後關頭落在了後邊,我顧不上休息,急忙和大個子把兩個人身上的武裝帶承重帶串在一起,垂下去讓洛寧她們拉住。
地震越來越猛,這道一米多寬的裂縫隨時可能崩塌,洛寧和尕娃只能緊緊抓住帶子,受到地下震動的影響,踩上一步就滑下去一步,就連半寸也爬不上來。
我和大個子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上拉,但是兩個人的力氣再大,也不可能把他們同時拽上來。這時尕娃放開了帶子,在下面用力托著洛寧,再加上我們在上邊拉扯,一下就把她從裂縫中拉了上來。
等我想再把帶子扔下去救尕娃的時候,一陣猛烈的震動傳來,大地又合攏在了一起,尕娃被活活的擠在了中間。
零下二十幾度的低溫,我們的大衣和帽子早就不見了,三個人忘記了寒冷,只穿著單薄的衣服,一邊哭一邊用手和刺刀徒勞的挖著地面的沙石……
三天後,我在軍區醫院的病床上躺著,軍區的參謀長握著我的手親切慰問:「小胡同志,你們這次表現的很勇敢,我代表軍委向你表示慰問,希望你早日康復,在革命道路上再立新功啊。怎麼樣?現在感覺還好嗎?」
我回答說:「謝謝首長關心,我還………還還……還……」想說還好,可是一想起那些永遠離我而去的戰友們,小林、尕娃、指導員、二班長,這個「好」字憋在了胸口,始終是說不出來。

正文 第十三章 離開部隊

正如丘吉爾所說,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1969年由於國際形勢的需要,我所在的部隊被派往崑崙山的深處施工,由於環境太惡劣,使得工程進度超乎預想以外的緩慢,三年之中,有幾十名指戰員在工地上犧牲,然而我們建設的這座軍事設施才剛剛完成了三分之二。
這時候,世界局勢又重新洗牌,七二年尼克松訪華,中美關係解凍。中國的戰略部署,重新進行了大規模調整,崑崙山裡的工程被停了下來,我們這些半路出家的工程兵,都又編回了野戰軍的戰鬥序列,隸屬於蘭州軍區。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訓練,出操,演習,學習,講評。軍營的生活,不僅單調,而且艱苦。又過了幾年,文化大革命結束了,黨中央及時的撥亂反正,四人幫被粉碎,整整十年浩劫之後,社會秩序終於恢復了正常。
但是部隊是一個和社會脫節的特殊環境,我在軍營裡並沒有感到什麼太大的變化,只不過不需要再像以往那樣一見面就念毛主席語錄了,但是每當有新兵入營的時候,還是要對他們進行革命教育。
這天上午,我剛從營部開會回來,通訊員小劉就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報告連長,今天有一個排的新兵來報道,但是指導員去軍區學習,所以請你去給新兵們講革命,講傳統。」
講革命,講傳統,其實就是給新兵們講講連隊的歷史。對於這些我實在是門外漢,但是好逮我現在也是一連之長,指導員又不在家,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我帶著這三十多個新兵進了連隊的榮譽陳列室,指著一面繡有拼刺英雄連字樣的錦旗告訴他們,這是在淮海戰役中,咱們六連的前輩們取得的榮譽,這個稱號一直保留到了今天,我把那次慘烈的戰鬥經過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我們六連是如何如何刺刀見紅,又如何如何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用刺刀打退了國民黨反動派一個整團的瘋狂進攻,光榮的完成了上級佈置的阻擊任務。
然後我又指著玻璃櫃中一口黑呼呼的破鐵鍋對新兵們講述:「同志們,你們可不要小看這口破鍋呦,當年在淮海戰役的戰場上,咱們六連的革命前輩們,就是吃了用這口破鍋燒出來的豬肉燉粉條子之後,去戰場上殺敵立功的。你們看,這鍋上的裂縫,就是被國民黨反動派反動的炮火給炸裂的,至今,它還在默默訴說著當年英雄們的事跡和反動派的獸行。」
我所能講的也就這些了,畢竟我不是專業負責抓思想工作的,不過我自認為講的還算不錯,蒙這些新兵蛋子綽綽有餘。
我讓新兵們解散去食堂吃飯,自己和小劉一起走在他們後邊,我問小劉:「剛才本連長講革命講傳統,講的水平怎麼樣?」
小劉說:「哎呀,連長,講的賊好啊,聽得俺直流哈喇子,咱們連啥時候學習革命先烈,改善改善伙食,也吃回豬肉燉粉條子啊?」
我嚥了嚥口水,彈了小劉一個腦錛兒:「革命傳統半點都沒聽到,光他娘的聽見豬肉燉粉條子了,快去給我到食堂打飯去,今天食堂好像吃包子,去晚了就都讓那些新兵蛋子搶沒了。我命令你,跑步前進。」
小劉答應一聲,甩開大步猛衝向食堂,我忽然想起來最重要的一句話忘了囑咐他了,趕緊在後邊喊了一句:「給我挑幾個餡大的啊!」
我躺在床上,一邊吃包子,一邊看著我家裡剛寄來的信,家裡一切都好,沒提到什麼重要的事。看了兩遍就把信放在一邊,拿起我家祖傳的那本殘書,前些年那幾次經歷,讓我對風水這門學問產生了很大興趣,有空就取出來翻閱。
由於這本書中提到了很多五行八卦易數之類的名詞,比如說什麼東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中央戊已土,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什麼乾、坎、艮、震、坤、兌、離、未等等,多有不解之處,這些年我找了不少相關的書籍翻看,雖然文化程度有限,還是能對付著看明白了三四成。
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這十六字,分別是指:天、地、人、鬼、神、佛、魔、畜、懾,鎮,遁、物、化、陰、陽、空。
這本書不知是什麼年代的,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只是裡面的內容很深奧,伏羲八卦的六十四變,其實應該是十六卦,傳到殷商時期,因為這十六卦洩露天機,被神明抹去了其中的一半,就連剩下的這八卦的卦數都不全。不過能懂得一二分的人,就已經極厲害了,想那諸葛孔明,略知一二,就能保著劉備運籌帷幄,鼎足天下,劉伯溫只會解三分,便輔佐朱洪武建下大明四百年的基業。但是這些我就不信了,真能有這麼邪呼嗎?
唯一遺憾的是這本書,只有講風水五行墓葬佈局結構的半本,另外半本陰陽八卦太極之數從傳到我祖父手中的時候,就一直沒有。殘本讀起來,有些內容不連貫,而且文字晦澀難懂,難以窺其深義。我想如果是全本的話,理解起來應該更容易。
忽然一陣三長三短的集合號聲響起,劃破了軍營中寧靜的空氣,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肯定是出事了,平白無故的絕不會在大白天全營緊急集合.」我把剩下的兩個包子全塞進嘴裡,從床上彈起來衝出門外。
一列列縱隊整齊的排開,我見到不只是我們營在集合,整個團都集結了起來。像我這種下級軍官沒有資格瞭解是什麼行動,只有服從命令聽指揮的份了,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去火車站待命,跟著兄弟部隊一起出發。
人過一萬,如山似海,在軍用火車站,擠滿了上萬名士兵,從遠處看就如同一片綠色的潮水,看樣子整個師都出動了,在當時一個師都調動起來那不得了啊,像我們這種主力師編製是非常龐大的,下屬三個步兵團,另外配備一個炮兵團,一個坦克團,再加上師部的機關後勤部隊,差不多能有兩萬多人。這麼大規模的行動究竟是去做什麼?應該不會是去救災吧,最近沒聽說這附近哪裡受災了啊。
我們稀里糊塗的被鐵罐子車一直拉到了雲南邊境,這時候大伙才明白,這是要打仗啊,當時好多人就哭了……
與此同時,正在訪美的鄧小*平在白宮語出驚人:「小朋友不聽話,該打打屁股嘍。」並公開承認,中國軍隊在中越邊境大規模集結。
2月17日凌晨,17個師的二十二萬解放軍全線出擊,一直打到諒山,3月4日中國宣佈撤軍。
我的連是主力師的尖刀連,首當其衝,十天的戰鬥下來傷亡過半,再一次行軍中,我們遭到了越南特工的伏擊,他們利用抱小孩的婦女作為掩護,把炸藥包扔進了我們的裝甲運兵車,我手下的八個戰士,都被炸死在了裝甲車裡。當時我眼就紅了,打死三個,還活捉了剩下一老一小兩個越南民兵。
他們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越南老頭,和一個二十多歲的越南女人,看樣子他們是父女二人。有個部下告訴我說,這個女的把炸藥包偽裝成抱在懷裡的嬰兒,經過裝甲車的時候就把炸藥包扔了進去。絕對看不錯,就是她幹的。
我最怕的事就是看著自己的戰友死在面前,一怒之下,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以及我軍對待俘虜的政策忘得一乾二淨。我讓人拿了個炸藥包綁在越南女人的屁股底下,讓她坐了土飛機。又把那老頭捆個結實,從懸崖上扔進了雷區。
這件事嚴重違反了部隊的紀律,甚至驚動了司令部的許總。要不是我家裡在軍區有很深的背景,早就被送上了軍事法庭,我的軍事生涯被迫就此結束,拿著一紙復員令,回到了老家。

正文 第十四章 生意

戰鬥接近了尾聲,零星的槍聲仍然此起彼伏,陣地上到處都是硝煙,戰壕裡橫七豎八的堆滿了屍體。
坑道中大約還有六七個殘存的越軍,我帶著人把所有的出口都封鎖了,我在坑道口對裡面大喊:「也布松公葉,松寬紅毒兵內!」
其餘的士兵也跟著一起喊:「「也布松公葉,松寬紅毒兵內!也布松公葉,松寬紅毒兵內!」(越南話:繳槍不殺,優待俘虜,當時的一線戰鬥部隊都要配發了一本戰地手冊,裡面有一些用漢字註明讀音的常用越南語,比如:剛呆乃來,意思是舉起手來,不庫呆一乃來,意思是舉著手不許動。這些都是俘虜敵人和勸降時用的,另外還有一些是宣傳我軍政策的,對越南老百姓講的,其實在越南北方,民族眾多,越南官方語言,還不如漢語流行得廣,大部分越南軍人都會講漢話。)
被團團包圍的越南人,在坑道深處以一梭子子彈作出了回答。
我把鋼盔扔在地上,大罵道:「操他小***祖宗,還不肯讓老子活捉。」轉過頭對站在我身後的戰士們發出命令:「集束手榴彈,火焰噴射器,一齊干他小***。」集束手榴彈和火焰噴射器是對付在坑道掩體中頑抗之敵的最有效手段,先用大量的手榴彈壓制,再用火焰噴射器進行剿殺。
成捆成捆的手榴彈扔進了坑道,一連串劇烈的爆炸聲之後,中國士兵們用火焰噴射器抵住洞口猛噴。
煙火和焦臭的人肉味熏得人睜不開眼,我拎著衝鋒鎗帶頭進了坑道,我要親眼看看這幾個小瘦雞一樣的越南崽子被燒成什麼樣了
坑道中,十多具焦糊的越軍屍體散落在裡面,這時候已經分不清是被炸死的還是燒死的。
我在最裡邊發現了一大捆還沒有爆炸的集束手榴彈,我趕緊帶著戰士們想往外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聲沉悶的爆炸,我的身體被衝擊的氣浪震倒,雙眼一片漆黑,感覺眼前被糊上了一層泥,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拚命的用手亂抓,心裡說不出的恐慌,這時我的手腕被人抓住,有個人對我說:「同志,快醒醒,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睜開眼看了看四周,兩名列車乘務員和滿車廂的旅客都在盯著我看,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我這才明白,剛才是在做夢,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剛才的噩夢還心有餘悸。
想不到坐著火車回家都能做夢,這回臉可丟光了。我尷尬的對大伙笑了笑,這可能是我這輩子笑得最難看的一次,還好沒有鏡子,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臉。
乘務員見我醒了,就告訴我馬上就要到終點站了,準備準備下車吧。我點點頭,拎著自己的行李擠到了兩節車廂連接的地方,做在行李包上,點了支煙猛吸幾口,腦子裡還牽掛著那些在前線的戰友們。
穿著沒有領章帽徽的軍裝就別提有多變扭了,走路也不會走了。回去之後怎麼跟我爹交代呢?老頭子要是知道我讓部隊給攆了回來,還不得拿皮帶抽死我。
十幾分鐘之後就到了站,我走到家門口轉了一圈,沒敢進門,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走,心裡盤算著怎麼編個瞎話,把老頭子那關矇混過去。
天色漸晚,暮色黃昏,我進了一家飯館想吃點東西,一看菜單嚇了一跳,這些年根本沒在外邊吃過飯了,現在的菜怎麼這麼貴?一盤魚香肉絲竟然要六塊錢,看來我這三千多塊錢的復員費,也就剛夠吃五百份魚香肉絲的。
我點了兩碗米飯和一盤宮爆雞丁,還要了一瓶啤酒,年輕的女服務員非要推薦給我什麼油悶大蝦,我死活不要,她小聲罵了一句,翻著白眼氣哼哼的轉身去給我端菜。
我不願意跟她一般見識,我當了整整十年兵,流過汗流過血,出生入死,就值五百份魚香肉絲,想到這有點讓人哭笑不得。不過隨即一想,跟那些犧牲在戰場上雪山中的戰友們相比,我還能有什麼不知足的資格呢?
這時候從外邊又進來一個客人,他戴了個仿美國進口的大蛤蟆鏡,我看他穿著打扮在當時來說很是時髦,就多看了兩眼。
那個人也看見了我,衝我打量了半天,走過來坐在我這張桌的對面。
我心想這人怎麼回事,這麼多空桌子不去,非過來跟我擠什麼,是不是流氓想找我的麻煩?操你***,正搔到我的癢處,我憋著口氣,還正想找人打一架,不過看他的樣子又有點眼熟,他的臉大半被大蛤蟆鏡遮住,我一時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那人推了推鼻樑上架的大蛤蟆鏡開口對我說道:「天王蓋地虎。」
我心說這詞怎麼這麼熟啊,於是順口答道:「寶塔鎮河妖。」
對方又問:「臉怎麼紅了?」
我一豎大姆指答道:「找不著媳婦給急的。」
「那怎麼又白了?」
「娶了隻母老虎給嚇的。」
我們倆同時抱住了對方,我對他說:「小胖,你沒想到中央紅軍又回來了吧?」
胖子激動的快哭了:「老胡啊,咱們各方面紅軍終於又在陝北會師了。」
前些年我們也通過不少次信件,但是遠隔萬里,始終沒見過面。想不到一回城就在飯館裡遇到了,這可真是太巧了。
胖子的老爸比我爹的官大多了,可惜文革的時候沒架住挨整,死在了牛棚裡。幾年前胖子返城後找了個工作,幹了一年多就因為跟領導打架,自己當起了個倒爺體戶,從我們這邊往北方倒騰流行歌曲的錄音帶。
多少年沒見了,我們倆喝得臉紅脖子粗,我就把編瞎話的這事給忘了,回到家之後,酒後吐真言,把事情的經過跟我爹說了,想不到他沒生氣,反而很高興。我心想這老頭,越老覺悟越低,看自己兒子不用上前線了還高興。
復轉辦給我安排的工作是去一家食品廠當保衛科副科長,我在部隊呆的時間太長了,不想再過上班下班這種有規律的生活,就沒去。跟胖子一起合夥去了北方做生意。
時間過得很快,眼瞅著就進入了八十年代,我們也都三張兒多了,生意卻越做越慘淡,別說存錢娶媳婦了,吃飯都快成問題了,經常得找家裡要錢解決燃眉之急,按三中全會的說法,全國都基本解決溫飽問題了,但是我卻覺得我們倆還生活在解放前,被剝削被壓迫,吃不飽穿不暖。
這天天氣不錯,萬里無雲,我們倆一人戴了一副太陽鏡,穿著大喇叭褲,在北京街頭推了個三輪車,車上架個板子,擺滿了磁帶,拿個破錄音機拉著倆破喇叭哇啦哇啦的放著當時的台灣流行歌曲。
有個戴眼鏡的女學生湊了過來,挑了半天,問我們:「有王結實謝麗絲的嗎?」
這個以前我們上過貨,兩天前就賣光了,胖子嘻皮笑臉的對她說:「哎呦我說姐姐,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聽他們的歌,您聽鄧麗君千白惠張艾佳嗎?來幾盤回去聽聽,向毛主席保證,要多好聽就有多好聽。」
女學生看胖子不像好人,扭頭就走了。
胖子在後邊抱怨的罵不絕口:「這傻逼,裝他媽什麼丫挺的,還他媽想聽金梭銀梭,丫長得就他媽跟梭子似的。」
《鬼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