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我說你現在怎麼說話口音都改京腔兒了?說普通話不得了嗎,冒充什麼首都人。現在北京的生意太難做了,過幾天咱奔西安吧。
胖子想要辯解說他祖上就是北京的,還沒等說,忽然指著街道的一端叫道:「**,工商的來掃蕩了,趕緊跑。」
我們倆推著三輪車撒丫子就跑,七拐八拐的跑到一條街上,我看了看周圍,咱怎麼不知不覺的跑到潘家園古玩市場來了?
這條街上全是買賣舊東西的,甚至連舊毛主席像章,紅寶書都有人收。像什麼各種瓶瓶罐罐、老鐘錶老懷表、三寸金蓮穿的舊繡花鞋,成堆成堆的銅錢,鼻煙壺、各種古舊的傢俱,煙斗,字畫,雕花的研台,筆墨黃紙,老煙斗,蛐蛐罐,瓷器,漆器,金銀銅鐵錫的各種玉石的各種首飾,只要是老東西,就基本上什麼都有。

正文 第十五章 古玩市場

胖子有塊家傳的玉珮,一直帶在身上,這塊玉是西北野戰軍的一位首長送給他爹的,當年這位首長帶部隊進新疆,在尼雅綠洲消滅了一股土匪,這塊玉就是那個匪首貼身帶的。說是玉珮,其實外形不太像,造型古樸怪異,上面刻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圖案,像是地圖,又像是文字,不知道實際上是幹什麼用的。
這塊玉胖子給我看過很多次,我家裡以前古玩不少,小時候我聽祖父講過不少金石玉器的知識。不過這塊玉的價值年代,我卻瞧不出來。
胖子想把這塊玉賣了換點本錢做生意,被我攔住了,這是你爹給你留下的,能別賣就別賣了,咱也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實在不行我找家裡要錢唄,反正我們家老頭老太太補發了好多工資。
我們倆見路邊有個空著的地方,就把三輪停了過去,在附近買了兩碗鹵煮火燒當午飯吃。
鹵煮火燒就是豬下水熬的湯,裡面都是些大腸之類的,泡著切碎了的火燒,一塊多錢一碗,既經濟又實惠。
我這碗辣子放的太多了,辣得我眼淚鼻涕全出來了,吐著舌頭哈氣。
胖子吃了兩口對我說:「老胡,這幾年本想帶你出來發財的,沒想到現在全國經濟都搞活了,形勢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不像我剛開始練攤兒的那時候,全北京也不超過三份賣流行歌曲磁帶的。真是有點連累你了,你爹是退休前已經是師長了,享受副市級幹部待遇,你不如回去讓你們家老頭走個後門,給你在機關安排個工作,就別跟我一起受罪了。」
我拍了拍胖子的大肚子說:「兄弟,我也跟你說句掏心窩子話,我要是真想去機關隨時都能去,但是我不敢去,你知道為什麼嗎?我害怕啊,我如果在一個地方坐住了不動,滿腦子想不了別的,全是我那些死去的戰友,他們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一看見他們,我的腸子都快疼斷了。咱們現在東奔西走忙忙碌碌的做點小買賣,還能把心思岔開想點別的,要不然我非神經了不可。」
在部隊那麼多年,別的沒學會,就學會鼓舞士氣了,我安慰胖子:「咱們現在也不算苦了,這不是還有鹵煮可吃嗎,想當年我在崑崙山裡,那他娘的才真叫苦呢。有一年春節,大伙都想家了,好多新兵偷著哭。師長一看這還行,趕緊給大伙包頓餃子,改善伙食。那餃子吃的,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崑崙山沒有任何青菜,菜比金子都貴,肉倒有得是,全是一個肉丸的餃子。海拔太高,水燒不開,餃子都是夾生的,裡邊的肉餡都是紅的。你能想像出來那是什麼味道嗎?就這樣我還吃了七八十個呢,差點沒把我撐死,饞啊,那幾年就沒吃過熟的東西,饞壞了。第二天我就讓人給送醫院了,消化不了,肚子裡跟鐵皮似的。你還記得紅巖裡怎麼說的嗎?革命勝利的前夜總是最寒冷的。咱們的生意不可能總這樣,錄音帶不好賣,咱們可以賣別的。就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廬山不讓上,咱就上井崗山,你解放軍不跟我走,我去找紅軍。」
我把錄音機打開,倆個大喇叭頓時放出了音樂。
由於錄音機比較破爛,音質很差,再優美的歌曲從裡邊播出來也都跟敲破鑼一樣。
但是我和胖子並不覺得難聽,反正比我們倆唱的好聽了,胖子經過我那一番深入淺出的思想教育工作,心情也開朗了起來,隨著音樂的節奏掂著小腿,扯開嗓子叫賣:「瞧一瞧,看一看啊,港台原版,砍胳膊切腿大甩賣,賠本兒賺喝了啊……」
過往的行人和周圍做生意擺攤的全向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們旁邊有個擺地攤賣古董的男人,他走過來對我們打個招呼,一笑嘴中就露出一顆大金牙,大金牙掏出煙來,給我們倆發了一圈。
我接過煙來一看:「呦,檔次不低啊,美國煙,萬寶路。」
大金牙一邊給我點煙一邊說:「二位爺,在潘家園舊物市場賣流行歌曲,可著這四九城都沒第三個人能想得出來,您二位真是頭一份。」
我吸了一大口煙,從鼻子裡噴出兩道白色煙霧,這美國煙就是有勁,我抬頭對大金牙說:「您甭拿這話擠兌我們,我們哥兒倆是為了躲工商局的,無意中跑到這裡,歇會兒就走。」
結果雙方一盤道,趕情還不是外人,大金牙家在海南島,以前在雲南插過隊,爹那輩是解放軍南下時住過去的。家裡的底根兒都是三野的,一說你老家是哪的哪的,家裡的長輩是幾縱幾縱的,哪個師哪個團的,關係都不算遠。
不過大金牙的爹不是什麼幹部,他爹是個民間倒斗的手藝人,後來讓國軍抓了壯丁,徐蚌會戰,也就是淮海戰役的時候,他所在的部隊又起義參加了解放軍,他本人一直就在部隊裡當炊事員。在朝鮮戰場上把腿給凍壞了,落下個終身癱瘓,改革開放之後,從海南搬到了北京,收點古董玩器做些生意。
會說的不如會聽的,他說的好聽,什麼倒斗的手藝人,不就是個挖墳掘墓的賊嗎,這些別人聽不出來,但我從小是被我祖父帶大的,這些事他沒少給我講。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再往深處一論,我問大金牙:「您家老爺子當年做過摸金校尉,有沒有摸出什麼大粽子來?」(大粽子是一句在盜墓者中流傳的暗語,就像山裡的土匪之間談話也不能直接說自己殺人放火,都有一套黑話切口,粽子是指墓裡的屍體保存的比較完好,沒有腐爛,摸到大粽子就是說碰上麻煩了,指殭屍、惡鬼之類不乾淨的東西,干粽子是指墓裡的屍體爛得只剩下一堆白骨了,還有肉粽子,是說屍體身上值錢的東西多)
大金牙一聽這話,立刻對我肅然起敬,非要請我和胖子去東四吃涮羊肉,順便詳談。於是三個人就各自收拾東西,一起奔了東四。

正文 第十六章 大金牙

東四的一家火鍋店裡,坐滿了食客,火鍋中的水氣瀰漫,推杯換盞五喝六之聲不絕於耳。
我們撿個角落處的空桌坐了,大金牙連連給我倒酒,我心想這傢伙是想把我灌醉了套我的瓷啊,於是趕緊攔住他:「金爺,這二鍋頭勁兒太猛,我量淺還是來啤的好了。」
邊吃邊談,話題就說到了倒斗的事上,大金牙咧開嘴,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那顆金牙對我們說:「二位爺上眼,這顆金牙,就是我在潘家園收來的,從墓裡挖出來的前明佛琅金,在粽子嘴裡拔下來的。我沒捨得賣,把自己牙拔下來換上了。」
這人也真是的,吃飯時候說這個,還讓不讓人吃了,捨不得花錢你直接說多好,他說的那個實在是越想越讓人覺得噁心,我趕緊把話題岔開,跟他談些別的事情。
錢壓奴俾手,藝壓當行人,我們隨便聊了一些看風水墓穴的門道,又說些當年在崑崙山當工兵的事跡,聽得大金牙嘖嘖稱奇,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金牙的爹被國民黨抓壯丁之前,是跟一位湖南姓蔡的倒斗高手學徒,對挖墳掘墓的勾當所知甚多,但是對於那些尋穴的本事就沒學會。因為他師傅蔡先生本身也不懂風水之術,民國十二年之後,洛陽農民李鴨子才發明了洛陽鏟。在此之前,洛陽鏟還沒流行開來,他們這一派主要用鼻子聞,為了保持鼻子的靈敏程度,都忌煙酒辛辣之物。
用鐵釬打入地下,拔出來之後拿鼻子聞,鐵釬從地下泥土中帶上來的各種氣味,還有憑打土時的手感,地下是空的,或者有木頭,磚石,這些手感肯定是不同的。
其實和用洛陽鏟打土的原理差不多,只不過一個是用鼻子聞,一個是用眼睛瞧。洛陽鏟帶上來的土,可以察看地下土壤的成份,如果有什麼瓷片,木片,布片,金銀銅鐵錫汞鉛,包括夯土,磚瓦等等等等,這些都是地下有墓穴的證明,可以通過這些線索來推測地下古墓的年代和佈局結構。
不過聞土這手藝傳到大金牙這裡就失傳了,他爹雙腿殘疾,他從小又有先天性哮喘,就不再去做摸金校尉了。一般幹這行的,都見過不少真東西,憑著這點眼力,做起了古玩的生意。
我開玩笑的說您祖上這手藝潮了點,我聽我家裡的長輩說過一些倒斗的事情,真正的高手,沒有用鐵釬洛陽鏟的,那都是笨招,有本事的人走到一處,拿眼一看,就知道地下有沒有古墓,埋在什麼位置,什麼結構,這些一眼就能看出來。凡是風水絕佳之所,必有大墓,能埋在裡邊的,生前都不是一般人,這種墓裡邊全是寶貝。真正的大行家對洛陽鏟那些東西是不屑一顧的,因為地下土壤如果不夠乾燥,效果就大打折扣,特別是在江南那些富庶之地,降雨量大,好多古墓都被地下水淹沒,地下的土層被沖得一塌糊塗。
大金牙聽我說的天花亂墜,對我更是推崇:「胡爺,我算服了,常言怎麼說的來著,朝聞道夕死可矣,聽了您這一番高論,我算是沒白活這麼大歲數。向您這種既懂風水術,又當過工兵,瞭解土木工程作業的人才,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有您這本事要不做摸金校尉可惜了。」
我搖搖頭說:「那種缺德的事,我不打算干,我剛說的那些都是聽我祖父講的,他老人家當年也做過摸金校尉,結果碰上了大粽子,差點把命搭上。」
大金牙說這風險肯定是有的,揣上幾個黑驢蹄子也就不怕了,而且正所謂盜亦有道,倒斗的名聲是不好,那都是因為一些下三濫的毛賊敗壞的,他們跟本就不是這行裡的人,不懂得規矩,到處破壞性的亂搞,那能不招人恨嗎。倒斗的歷史要追述起來,恐怕不下三千多年了,當年三國時曹操手下有支部隊,專門挖掘古墓裡的財物以充軍餉,咱們這才有了摸金校尉的別稱。
傳至解放前,這行裡邊共分東南西北四個門派,到了八十年代,人材凋零,已經沒剩下幾個人,僅存的幾個人也都金盆洗手不幹了。現在的那些小輩,都是些個鄉下的閒漢,一幫一夥成群結隊的去挖墳掘墓。哪裡懂得什麼行內兩不一取,三香三拜吹燈摸金的規矩,唉,多少好東西都毀在他們手上了。
大金牙感歎了一陣,又對我們說道:「我長年在潘家園倒騰玩意兒,您二位將來要是有什麼好東西,我可以負責給你們聯絡買家,你們親自去談,談成了給我點提成就行。」
胖子一直忙著吃喝,這時候吃到八成飽了,忽然想起點什麼,把身上那塊玉取出來讓大金牙給鑒定鑒定,看值多少錢。
大金牙看了看,又放在鼻子邊上聞了幾下:「胖爺,您這塊可是好玉啊,至少不下千年歷史了,嗯……有可能還要早,應該是唐代以前的。這上邊的文字不是漢文,是什麼我也瞧不出來,肯定能值不少錢,不過在沒判斷出具體價值之前,您最好還是留著別出手,不然可能就虧大了。您這塊玉是在哪得來的?」
胖子說起他家的歷史就來了興致:「要說來歷,那可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我這麼跟你說吧,這塊玉是我爹參加黃麻暴動時候的老戰友送的,我爹的那位老戰友是野司的一號大首長,帶部隊進新疆的時候,他的部隊和一股土匪遭遇了,這幫土匪也是找死,解放軍的一號首長身邊的警衛團能是吃乾飯的嗎?不到五六分鐘,就把那百十號土匪消滅光了,打掃戰場的時候在一個土匪頭子身上發現了這塊玉,一號首長把它當成紀念品送給了我爹。這塊玉再往前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我們一直喝酒喝到晚上十二點多才分手,臨別之時,大金牙送給我們倆一人一個彎勾似的東西,這東西有一寸多長,烏黑甑亮,堅硬無比,還刻著兩個篆字,看形狀像是「摸金」二字,這物件兒年代久遠,像是個古物,一端被打了個孔,穿有紅色絲線,可以掛在脖子上當作裝飾品。大金牙說:「咱們哥們兒真是一見如故,這兩個是穿山甲的爪子做的護身符,給你們二位留個念想,有空就來潘家園找我,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咱們後會有期。」

正文 第十七章 計劃

我和胖子回到了我們在崇文門附近租的一間小*平房裡,酒喝得太多,暈暈呼呼的一直睡到轉天中午。
醒來之後躺在床上,盯著又低又矮的天花板,我想了很多,盜墓這行當,對我來說其實不算陌生,我有把握找到一些大型的陵墓,錢對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可以說我一點都不在乎有沒有錢,但是生活總是充滿了矛盾,現在的我又太需要錢了。
我父母都由國家養著,我沒有家庭負擔,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但是我那些犧牲在戰場上的兄弟們怎麼辦,他們的爹媽誰去奉養照料?看病吃藥的費用,還有他們的弟弟妹妹上學的學費,憑著那點撫恤金還不夠喝西北風的。
在戰場上,好像除了我之外,人人都有理由絕對不可以死,最後的倖存者卻是我,我這條命是很多戰友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我現在應該為他們做些什麼了。
這時候胖子也醒了,揉了揉眼睛,見我正盯著房頂子發愣,就對我說:「老胡,你想什麼呢?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昨天大金牙的話讓你心動了是不是?我心裡也癢癢,咱哥兒倆到底怎麼著啊?我就等你一句話了。」
我拿出大金牙送的那枚護身符:「胖子你別拿那孫子當什麼好人,他也是做生意的,無利不早起。這掘子爪是三國時曹操手下摸金校尉所佩帶的,這麼貴重的東西他能隨便送給咱們?他是看上咱倆的本事了,想從中得點好處。」
胖子急了:「**,早看丫不像好鳥了,一會兒我去潘家園,給丫那顆大金牙掰下來扔茅坑裡。」
話雖如此說,但是我們倆一合計,覺得還是應該互相利用,暫時別跟他鬧翻了,我性格上的缺點是太衝動,做事不太考慮後果,覺得盜墓這條路可行,毛主席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他的兩面性,好事可以變壞事,壞事也可以變好事,這就是辯證法。
那些帝王將相的墓中有無數財寶,但是能說這些好東西就屬於墓主人嗎?還不都是從老百姓身上搜刮剝削來的,取之於民,理應用之於民,怎麼能讓它們永遠陪著那些枯骨沉睡在地下。要做就做大的,那些民間的墓葬也沒意思,多數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而且取老百姓的東西損陰德。
我曾聽我祖父講過摸金校尉的規矩,和盜墓賊大有不同,盜墓賊都是胡亂挖,胡亂拿,事做得絕,管你什麼忠臣良將,什麼當官的還是老百姓的,有誰是誰,沒半點規矩可言,就算有也都是農民們自己琢磨出來的,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摸金校尉們幹活,凡是掘開大墓,在墓室地宮裡都要點上一隻蠟燭,放在東南角方位。然後開棺摸金,死者最值錢的東西,往往都在身上帶著,一些王侯以上的墓主,都是口中含珠,身覆金玉,胸前還有護心玉,手中抓有玉如意,甚至連肛門裡都塞著寶石。這時候動手,不能損壞死者的遺骸,輕手輕腳的從頭頂摸至腳底,最後必給死者留下一兩樣寶物,在此之間,如果東南角的蠟燭熄滅了,就必須把拿到手的財物原樣放回,恭恭敬敬的磕三個頭,按原路退回去。
因為傳說有些墓裡是有鬼的,至於這些鬼為什麼不入輪迴,千百年中一直留在墓穴內,那就不好說了,很可能是他們捨不得生前的榮華富貴,死後還天天盯著自己的財寶,碰上這樣捨命不捨財的主兒,也就別硬搶他的東西了。
最後我和胖子決定,幹他娘的,做定摸金校尉了,什麼受不受良心譴責,咱們就當良心讓狗吃了,不對,吃了一半,嗯……也不對。不妨換個角度看,現在是八十年代,不是都提倡奉獻嗎?現在也該輪到那些剝削勞動人民的王公貴族們奉獻奉獻了。不過這些死鬼覺悟很低,別指望他們自己爬出來奉獻,這種事,我們就帶勞了,打他們這些封建統治階級的秋風,收拾金甌一片,分田分地真忙。
戰略方向確定了,具體的戰術目標,以及怎麼實施還得再仔細商量。
在盜墓之風最盛行的河南,湖南,陝西這三個地方,大墓不太容易找了,而且人多的地方做事不方便,還要以種莊稼蓋房子等行為做掩護,要干最好就去深山老林,人跡罕至的地方。
要是說起在深山老林中,我所見過的大墓,排在頭一位的肯定是牛心山的那座,我上山下鄉的時候還太年輕,什麼都不懂,以我現在的閱歷判斷,那座墓應該是北宋之前的,盛唐時期,多是時興以山為陵,這種風氣一直延續到宋代初期,南宋以後,國力漸弱,再也沒有哪個皇家的陵墓敢做那麼浩大的工程了。
胖子問我你不是說牛心山裡鬧鬼嗎?能不能找個不鬧鬼的搞一下,咱們對付狗熊野人倒也沒什麼,遇上鬼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我說第一這世界上沒有鬼,我上次跟你說的可能是我產生的幻覺,第二咱們這是初次行動,不一定非要動手開山,你還記得燕子他們屯子裡好多人家都有古董嗎,咱們去收上幾個回來賣了,就省得費勁拔力的折騰了。
當天,我們二人分頭準備,胖子去把剩下的錄音帶都處理掉,我則去舊貨市場買一些必備的工具,手電,手套,口罩,蠟燭,繩索,水壺,最讓我喜出望外的是買到了兩把德制工兵鏟,我把工兵鏟拿在手裡,感覺就像是見了老朋友一樣。
這種工兵鏟是德國二戰時期裝備山地突擊師的,被蘇聯繳獲了很多,中蘇友好時期,有一部分流入了中國境內。德制工兵鏟很輕便,可以折疊了掛在腰上,而且鋼口極佳,別說挖土挖巖,就算到了危險的時候,掄起來還可以當兵器用,一下就能削掉敵人半個腦袋。
唯一遺憾的是沒買到防毒面具,當年全國搞三防的時候,民間也配發了不少六零式防毒面具,在舊物市場偶爾能看到賣的,今天不湊巧沒買到,只能以後再說了。此外還缺一些東西,那些都可以等到了崗崗營子再準備。
總共花了一千五百多,主要是那兩把鏟子太貴了,六百一把,價兒咬死了,劃不下來。最後我身上只剩下六塊錢了,這可糟了,沒錢買火車票了!
多虧胖子那把錄音帶甩了個精光,又把我們租的房子退了,三輪賣了,這就差不多夠來回的路費了。連夜去買了火車票,我當年離開那裡的時候還不滿十八歲,十幾年沒回去了,一想到又能見到多年不見的鄉親們,我們倆都有點激動。

正文 第十八章 黑風口野人溝

列車是轉天下午兩點發車,我們激動的一夜沒睡,我問胖子咱們總共還剩下多少錢,胖子數了數說還剩下一百五,這點錢也就夠回來的路費和伙食費。
我一想這不行啊,咱們十幾年沒回去了,空著兩手去見鄉親們,太不合適了,得想辦法弄點錢給鄉親們買點禮物才是。
胖子說乾脆把我這塊玉賣了換個千八百的。
我說你還是留著吧,你他娘的別總惦記著你爹留給你的那點東西,賣出去可就拿不回來了,別到時候把腸子悔青了。
最後我找出了一點值錢的東西,我們身上有塊鷹歌牌機械表,是我當上連長時我爹給我買的,屬於限量供應的限量版,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得到,在當時市面上能值二百多塊錢。我去潘家園把表賣給了大金牙,這孫子什麼都收,一聽說我們要去內蒙動手,還贊助了我們一百塊錢,並約定我們找到的東西,由他來聯絡買主。
八十年代,三百塊錢足夠普通家庭過兩三個月的奢侈生活,是一筆很可觀的錢。用這三百多塊錢,我買了不少吃的東西,都是蜜餞、奶糖、罐頭、巧克力、茶葉之類的,這些在山裡是吃不到的,剩下的錢在黑市全換成了全國糧票。
兩天兩夜的路程在充滿期待的心情中顯得有些漫長,到了站之後還要坐一天的拖拉機,然後再進山走一天一夜的山路。
我們倆進山之後走了不到一天就再也走不動了,攜帶的東西太沉了,每人都要負重一百多斤,我咬咬牙還能堅持,胖子是真不行了,坐在大樹底下喘著粗氣,連話都說不出來。
多虧碰上了從屯子裡出來辦事的會計,我們插隊是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成天跟我們屁股後頭玩,一口一聲的管我們叫「哥」。
會計一看我們這麼多行李,趕緊又跑回村裡,叫了幾個人牽著毛驢來接我們,這些人上了年紀的我們都認識,還有兩個十二三歲的丫頭,是我離開以後才出生的,她們都管我叫「叔」,我聽著就別提多變扭了。
我問會計:「怎麼屯子裡沒見年輕的男人們?」
會計回答說:「屯子裡的勞力們都跟考古隊幹活去了,那不是七六年唐山大地震嗎,雖然跟俺們這噶離得十萬八千里,但是跟俺們這嘎屬於一條地震帶,這一地震把喇嘛溝牛心山整個給震裂了,裡面有座整的跟宮殿似的大墓,俺們屯子裡好些膽大的都進去搬東西,那傢伙,好東西老鼻子去了,結果不知咋整的,驚動了縣政府,考古隊跟著就來了。說這是大遼蕭太后的陵寢,還把大伙家裡的好東西全給整走了,一件都沒留下。然後考古隊的跟牛心山那噶耷也不整啥伍的,好像是說那山下面還有好多好東西可挖。把屯子裡的勞力們都雇去幹活了,一個勞力管吃管喝一天還給三塊錢。這不都整好幾年了,也沒整利索,不少人還擱那幹活呢。」
我跟胖子一聽這話差點沒吐血,真是敢上我們哥兒倆燒香,連佛爺都掉腚。
不過也沒辦法,總不能去跟考古隊文物局分那些公家人搶地盤吧。既然來了,玩幾天再說,回頭想辦法再找別的地方,反正大型古墓又不是只有牛心山那一座。
快進屯子的時候,得到消息的鄉親們都在門口等著,大伙都擁了過來,問長問短的,燕子領著自己的女兒哭著對我們說:「哎呀,老胡胖子,你們可想死俺們了,怎麼一走這麼多年一點音信都沒有呢。」燕子她爹把我們倆緊緊抱住:「你們倆個小兔崽子,一走就沒影兒了,這回不住個兩三年,誰都不許走。」
我跟胖子全哭了,胖子在這住了六七年,我只住了一年,但是山裡人樸實,你在這住過,他們就永遠拿你當親人一樣對待。這裡還是以前那樣,一點都沒變,沒有電,沒有公路,這裡有不少人一輩子沒見過電燈,我心裡越想越難過,琢磨著等有了錢,一定得給鄉親們修條公路,可是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有錢呢。
這時村裡的老支書被人攙扶著也走了過來,還沒到跟前就大聲說:「主席的娃們又回來了?主席他老人家現在還好嗎?文化大革命整的咋樣了?」
我聽著都納悶兒,主席他老人家現在好不好?我上哪知道去。我趕到前邊扶著老支書的胳膊說:「他老人家好著呢,天天都躺在紀念館裡,大伙誰想他了,買張票就能進去看看他老人家。噢,對了,文化大革命早結束了,現在小*平同志正領著咱大伙整改革開放這一塊呢。」
老支書好像沒聽見我說什麼,扯著脖子大聲問:「啥?小明同志是整啥的?」
燕子在旁邊告訴我:「你別聽他說了,也不知道咋整的,他七三年就聾了,啥也聽不清楚了,還老犯糊塗。」
我這才明白,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在老支書耳邊大聲說:「支書啊,我給您帶了好多好吃的,一會兒給您送過去,您慢慢吃啊。」
《鬼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