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那了塵長老說這墓穴形勢混亂,風逆氣凶,形如斷劍,勢如覆膛,在這種標準的凶穴,說不定會釀出屍變,不過「鷓鵠哨」身經百戰。再凶險的古墓也不在話下,那些古墓種的精靈鬼怪,粽子陰煞,黑凶白凶,這幾年曾經幹掉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鷓鵠哨」心想:「這回是了塵長老考驗自己的膽色和手段,絕不能墜了鷓鵠哨三個字在倒斗行內響噹噹的字號。」於是做好了準備,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朦朧的月亮,提著馬燈,深吸一口氣,鑽進了盜洞。
「鷓鵠哨」憑著敏捷的身手,不多時便鑽進了主墓室,這座墓規模不大,高度也十分有限,顯得分外壓抑,地上堆了不少明器,「鷓鵠哨」對那些瑣碎的陪葬之物看也不看,進去之後,便找準墓室東南角,點燃了一隻蠟燭,轉身看了看墓主的棺槨,發現這裡沒有槨,只有棺,是一具銅金棺,整個棺材都是銅的,在「鷓鵠哨」的盜墓生溽中,這種棺材還是初次見到,以前只是聽說過,這種銅角金棺是為了防止墓主乍屍而特製的,之所以用這樣的銅角金棺來盛斂,很可是因為墓主下葬前,已經出現了某些屍變的跡象。
不過「鷓鵠哨」藝高人膽大,用探陰爪啟開沉重的棺蓋,只見棺中是個女子,面目如生,也就三十歲上下,是個貴婦模樣,兩肋微鼓,這說明她口中含有防腐的珠子,頭上插滿了金銀手飾。
身上蓋著一層鄉被,從上半身看,女屍身穿九套大殮之服,只扒她最外邊的一套下來,回去便有交代,「鷓鵠哨」翻身躍進棺中,取出捆屍索,在自己身上纏了兩遭,於胸口處打個結,另一端做成一個類似上吊用的繩圈,套住女屍的脖子。
「鷓鵠哨」閉住呼吸趴在棺中,和女屍臉對著臉,在棺中點了一塊軟屍香,軟屍香可以迅速把發硬的屍體熏軟,順手就放在南宋女屍的臉側,向後坐到棺中女屍腿上,調整好捆屍索的長度,一抬頭挺直腰桿,由於受到脖子上捆屍索的牽引,女屍也同時隨著他坐了起來。
(摸金校尉用捆屍索一端套在自己胸前,一端做成繩套拴住屍體的脖子,是為了使屍體立起來,而且自己可以騰下手來,去脫屍體身上的衣服,由於摸金校尉是騎在屍體身上,屍體立起來後,就比摸金校尉矮上一塊,所以捆屍索都纏在胸口,另一端套住屍體的脖頸,這樣才能保持水平。後來此術流至民盜之中,但是未得其詳,用的繩子是普通的繩子,繩上沒有墨,而且民盜也沒搞清楚捆屍索的系法,自己這邊不是纏在胸前,而也是和屍體那端一樣,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不少人就因為方法不當,糊里糊塗的殆在這上邊。)
「鷓鵠哨」用捆屍索把女屍扯了起來,剛要動手解開女屍穿在最外邊的斂服,忽然覺得背後一陣陰風吹過,回頭一看墓室東南角的蠟燭火苗,被風吹得飄飄忽忽,似乎隨時都會熄滅,「鷓鵠哨」此刻和女屍被捆屍索拴在一起,見那蠟燭即將熄滅,暗道一聲「糟糕」。看來這套「大歸斂服」是拿不到了,然而對面的女屍忽然一張嘴,從緊閉的口中掉落出一個黑紫色的珠子。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野貓
「鷓鴣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女屍,女屍的臉上正在慢慢地長出一層極細的白色絨毛,看來只要墓室東南角的蠟燭一滅,這屍體要變成白凶了,不過縱然真的發生屍變,自己這「捆屍索」也盡可以克制於她。
不過按照「摸金校尉」的行規,蠟燭滅了就不可以再取墓室中的任何明器,「鷓鴣哨」十五歲便開始做「搬山道人」,十二年來久歷艱險,遇上了不知多少難以想像的複雜場面,這時候如果就此罷手,自是可以全身而退,然而知難而返,不是他行事的作風。
「鷓鴣哨」的打算是既不能讓蠟燭滅了,也不能給這古屍屍變的機會,女屍身上穿的大殮之服(壽衣)也必須扒下來給了塵長老帶回去,若不如此,也顯不出自己的手段。
「鷓鴣哨」瞄了一眼女屍口中掉落的深紫色珠子,便知道大概是用硃砂同紫玉混合的丹丸,這是種嶗山術裡為了不讓死者產生屍變而秘製的「定屍丹」,中國古代的貴族極少願意火葬,如果死後有將要屍變跡象,便請道士用丹藥製住,依舊入土殮葬,但是這些事除了死者的家屬知道,絕不對外吐露半句。
墓室東南角的蠟燭火苗不知被哪裡出現的陰風吹得忽明忽暗,幾秒鐘之內就會熄滅,「鷓鴣哨」坐在女屍身上,左手一抻捆屍索,那女屍被軟屍香熏得久了,脖頸受到拉扯,立即頭向後仰,張開了嘴。
「鷓鴣哨」用右手立刻撿起掉落在棺中的「定屍丹」,塞進了女屍口中,抬腳撐住女屍的肚腹,再次扯動捆屍索,把女屍頭部扯得向下一低,閉上了嘴,那枚「定屍丹」便再次留在了她的口中。
隨後「鷓鴣哨」騰出右手抽出腰間的匣子槍,回手便是一槍,「啪」的一聲,將墓室中的一面瓦當打落在地。這間墓室是磚木結構,為了保護木櫞,修建之時在木櫞處都覆以圓柱形的瓦當,瓦當被子彈擊中,有一大塊掉落在地上,剛好落在蠟燭附近,被上面的風一帶,蠟燭只呼的一閃,竟然沒有熄滅。這一槍角度拿捏得恰到好處,半截空心圓柱形狀的瓦當如同防風的套桶剛好遮住了蠟燭的東南兩側,東側是墓道入口,這樣一來就把外邊吹進來的氣流盡數擋住,只要不把瓦當吹倒,蠟燭就不會熄滅。
「鷓鴣哨」由於要扯著捆屍索,左手不敢稍離,又怕蠟燭隨時會滅掉,這才兵行險招,憑藉著超凡脫俗的身手,開槍打落瓦當遮風。
只要蠟燭不滅,就不算破了「摸金校尉」的規矩,即使真的發生屍變,也要傾盡全力把這具南宋女屍身上的殮服取到手。
這時天色已經不早,必須趕在金雞報曉前離開,「摸金校尉」的各種禁忌規矩極多,「雞鳴不摸金」便是其中之一,因為不管動機如何,什麼替天行道也好,為民取財扶危濟貧也好,盜墓賊終究是盜墓賊,倒斗是絕對不能見光的行當,倘若壞了規矩,天亮的時候還留在墓室之中,那連祖師爺都保佑不了。
此時了塵長老雖然傳了「鷓鴣哨」種種行規及手法,並給了他一整套的摸金器械,但是並沒有授他最重要的摸金符,如果不戴摸金符而以「摸金校尉」的手段去倒斗是十分具有危險性的,假如這樣仍然能從古墓中倒出明器,才有資格取得摸金符。
打盜洞通入墓室便已用了很多時間,遲則生變,越快把殮服倒出來越好。「鷓鴣哨」估摸著時間所剩無幾了,便擺了個魁星踢斗的姿勢坐在南宋女屍腿上,用腳和胸前的捆屍索固定主棺中的南宋女屍,讓她保持坐姿,伸手去解罩在她最外層的殮服。
忽然「鷓鴣哨」覺得脖子一癢,似乎有個毛絨絨的東西趴在自己肩頭,饒是膽大,也覺得全身寒毛倒豎,急忙保持著身不動、膀不搖的姿勢,扭回頭去看自己肩膀上究竟是什麼東西。
只見有只花紋斑斕的大野貓不知何時從盜洞中悄無聲息的溜進了墓室,此刻正趴在「鷓鴣哨」的肩頭用兩隻大貓眼惡狠狠的同「鷓鴣哨」對視。
「鷓鴣哨」暗罵一聲「晦氣」,倒斗的不管那一門都最忌諱在墓室中遇見貓、狐、黃鼠狼之類的動物,尤其是野貓。傳說貓身上有某種神秘的生物電,如果活貓碰到死屍,是最容易激起屍變的。
這只不請自來的大野貓一點都不怕陌生人,它趴在「鷓鴣哨」的肩頭同「鷓鴣哨」對視了一下便低頭向棺中張望,它似乎對棺中那些擺放在女屍身旁的明器極感興趣,那些金光閃閃的器物在它眼中如同具有無比吸引力的玩物,隨時都可能撲進棺中。
「鷓鴣哨」把心懸到了嗓子眼,他擔心這只野貓從自己肩頭跳進棺材裡,一旦讓它碰到女屍,即便是女屍口中含著「定屍丸」,也必定會引發屍變,真要是變做了白凶,自己雖然不懼,但是一來動靜鬧得大了,說不定會把蠟燭碰滅,二來時間不多,恐怕來不及取女屍的殮服回去拿給了塵長老了,「雞鳴不摸金」的行規同「燈滅不摸金」的規矩一樣,都是「摸金校尉」必須遵循的鐵則。
雖然憑「鷓鴣哨」的身手即使壞了這些摸金行規取走這套殮服是易如探囊取物,但是道上的人最看重信義承諾,把這些規則看得比性命還要來得金貴,「鷓鴣哨」這樣的高手更是十分珍惜。倒斗的名頭本就好說不好聽,如果再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規則,那麼就會淪落成民間散盜一樣的毛賊。
說時遲,那時快,這些想法在「鷓鴣哨」的腦中也只以轉念,更不容他多想,那只條紋斑斕的大野貓再也抵受不住明器亮晶晶的誘惑,一躬身就要從「鷓鴣哨」的肩頭躍將下去。
「鷓鴣哨」想伸手抓住這隻大野貓,但是惟恐身體一動驚動於它,反而會碰到南宋女屍,這時眼瞅著野貓就要跳進棺內,急中生智,連忙輕輕的吹了一聲口哨。
「鷓鴣哨」這綽號的由來便是因為他會使諸般口技模仿各種動物機器人聲,學什麼像什麼,有以假亂真的本領。這功夫為了吸引野貓的注意力,撮起嘴來輕吹兩聲口哨,然後模仿起貓的叫聲,喵~喵~叫了幾下。
那只準備跳進棺材裡的大野貓果然被同類的叫聲吸引,耳朵一聳,在「鷓鴣哨」肩頭尋找貓叫聲的來源,野貓大概也感到奇怪,沒看見有別的貓?躲在哪裡?聽聲音好像還就在附近。
「鷓鴣哨」一看這隻大野貓中計便盤算著如何能夠將它引離棺材,只要有這麼一丁點時間把女屍的殮服扒下來便可大功告成,那時候這只臭貓願意去棺材裡玩便隨它去好了,但是如何才能把它暫時引走呢?
為了分散野貓的注意力,「鷓鴣哨」又輕輕的學了兩聲鳥叫,野貓可能有幾天沒吃飯了,聽見鳥叫便覺得食指大動,終於發現那鳥叫聲是從旁邊這個傢伙的眼睛下邊發出來的,這個人臉上還蒙了塊布,這黑布下面定有古怪,說不定藏著只小麻雀。
大野貓一想到小麻雀頓時餓得眼睛發藍,抬起貓爪一下下的去抓「鷓鴣哨」蒙在嘴上的黑布,「鷓鴣哨」心中竊喜,暗罵:「該死的笨貓,蠢到家了。」
「鷓鴣哨」利用大野貓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遮嘴用的黑布上的機會用手悄悄的抓住棺中陪葬的一件明器,那是一隻純金的金絲鐲子,為了不驚動野貓,他保持胳膊不動,只用大拇指一彈,將那金絲鐲子彈向身後的盜洞。
金絲鐲子在半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掉落在墓室後的盜洞口附近,墓室裡始終靜悄悄的,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那鐲子一落地,果然引起了野貓的注意,「鷓鴣哨」這時也不再使用口技,野貓以為那隻小麻雀趁自己不注意跑到後邊去了,「喵喵」一叫,追著聲音跳進了盜洞,想去捕食。
「鷓鴣哨」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野貓剛一跳離自己的肩頭便立刻掏出二十響帶快慢機的德國鏡面匣子槍想要回身開槍把那隻大野貓打死,以免它再跳上來搗亂。卻不料回頭一望,身後的墓室中除了初時那只花紋斑斕的大野貓,竟又鑽進來七八隻大大小小的野貓,有一隻離半罩住蠟燭的瓦當極近,只要隨便一碰,瓦當就會壓滅蠟燭。
「鷓鴣哨」的額頭涔涔冒出冷汗,大風大浪不知經過多少遭,想不到這小小的墓室中遇到了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詭異情況,難道是剛才自己做的口技引起了附近野貓們的注意?貓的耳音最靈,聽到洞中傳來麻雀的叫聲便都鑽進來想要飽餐一頓。
天色隨時會亮,這可如何是好?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雞鳴燈滅不摸金
按往常的經驗,野貓這種動物生性多疑,很少會主動從盜洞鑽進古墓,「鷓鴣哨」望著身後那些大大小小的野貓哭笑不得,今夜這是怎麼了,按倒葫蘆又起來瓢,想不到從這古墓中摸一套殮服,平時這種不在話下的小事,今夜竟然生出這許多波折。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了,用貫絕天下的口技引開了一隻野貓,卻招來了更多的大批野貓。
憑「鷓鴣哨」那套百步穿楊的槍法完全可以用快槍解決掉進入墓室中的野貓,但是稍有差池,奔竄或者受傷的野貓很可能會把蠟燭碰滅。
如果在「雞鳴燈滅」前拿不到這套殮服就學不到「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之術了,想到部族中的人臨死前苦不堪言的慘狀,「鷓鴣哨」便覺得世界上所有的困難都擋不住自己。當下一咬牙,這種情況就不能求穩,必須以快制快,在那些該死的野貓惹出事端之前便把女屍的殮服扒下來。
「鷓鴣哨」出手如電,將女屍身體固定住之後將她的殮服搭袢扯掉,用腳抬起女屍的左臂,想把殮服的袖子從女屍胳膊上褪下來,然而剛一動手,忽見兩隻野貓跳上了銅角金棺的棺梆,那野貓為何不怕人呢?只因長期從事倒斗活動的人身上陰氣重陽氣弱,再加上一襲黑衣、身手輕盈,又服食了抑制呼吸心脈、化解屍毒的「紅奩妙心丸」,所以在動物眼中這種盜墓賊和死人差不多,野貓們覺得死人並不存在危險。
一黑一花兩隻大野貓被金角銅棺那黃澄澄的顏色所吸引,縱身躍了上來,兩隻野貓互相在打架,你衝我呲呲貓牙,我給你一貓爪子,兩隻野貓翻翻滾滾的同時掉進棺中。
眼看野貓就要碰到古屍了。此時女屍口中含住「定屍丹」,屍身上的白毛已經減退,恢復如初。但是如果被野貓碰到肯定立刻就會發生屍變。「鷓鴣哨」心裡十分清楚,一旦屍變,那白凶極是猛惡,不是一時三刻所能制得住的。估計再過小半柱香的功夫,就該金雞報曉了,雖然金雞一鳴,白凶也發作不得,但是女屍身上這套殮服是無論如何都取不下來了。
這也就是「鷓鴣哨」的身手,在野貓碰到女屍之前的一瞬間,「鷓鴣哨」扯動捆屍索,一挺腰桿兒,騰空而起,從金角銅棺中向左邊跳了出去,把那南宋女屍也一併從金角銅棺中扯出,一人一屍都落在墓室的地面上。
這時已經有三四隻野貓都進了棺材裡,在金角銅棺中互相追逐著嬉戲,「鷓鴣哨」暗道真是險過剃頭。既然已離了金角銅棺更不敢耽擱,把女屍從自己身上推起來,仍是抬腳架起女屍的胳膊想把女屍的殮服扒下來,然而藉著忽明忽暗的燭光,發現那女屍的嘴不知什麼時候又張開了,大概是由於帶著女屍從金角銅棺中跳出來動作幅度太大,又把女屍的嘴顛開了。
只見那女屍身上又開始浮現出一層白色絨毛,就如同食物變質發霉生出的白毛一樣,眼看著越來越長,張開的屍口對著「鷓鴣哨」噴出一團黑霧。「鷓鴣哨」心中一驚,倒吸了一口冷氣,好濃的屍氣,若不是事先服了「紅奩妙心丸」,被這屍氣一熏,立刻就會中屍毒身亡。
對於古屍黑霧一般的屍氣,「鷓鴣哨」不敢大意,低頭避讓,只見原本含在南宋女屍口中的深紫色「定屍丹」正落在半罩住蠟燭的瓦當旁。面對即將屍變的南宋女屍,如果不管不顧的繼續扒她身上的殮服,女屍被活人一碰,一秒鐘之內就會變為白凶。「鷓鴣哨」只好把抓住女屍身上殮服的手鬆開,不管怎麼說,趁現在屍變的程度不高,先把這粒「定屍丹」給女屍塞回去。
於是「鷓鴣哨」著地一滾,他與南宋女屍之間被捆屍索連在一起,那具正在慢慢長出白色細毛的南宋女屍也被「鷓鴣哨」扯著拖向墓室東南角。
墓室的東南角在整座墓室中處照明的死角。現在墓室中的光源一共有兩處,一處是掛在金角銅棺蓋子上的馬燈,另一處便是被瓦當半遮住的蠟燭,瓦當與金角銅棺形成的陰影交匯在墓室的東南角落,而那粒「定屍丹」就剛好落在光與暗的交界線上,隨著燭光搖曳時而瞧得見,時而又被黑暗吞沒。
「鷓鴣哨」滾到近前伸手去拿地上的「定屍丹」,忽然從光線死角的陰影中竄出一隻大貓,正是最初進墓室搗亂的那只野貓,那貓可能餓得很了,見什麼想吃什麼,張口便咬地上的「定屍丹」。
「鷓鴣哨」對這只野貓恨得牙根兒癢癢,但是這時候伸手取「定屍丹」已經晚了,情急之下只好故技重施,以天下第一的口技學了兩聲老鼠叫。那只花紋斑斕的大野貓果然再次中計,稍稍一愣神,瞪著一雙大貓眼盯著「鷓鴣哨」,只是沒搞明白對面這隻大老鼠怎麼與平常的老鼠長得不一樣,所以沒有立即撲上來。
「鷓鴣哨」趁著野貓一怔的時機用手抄起地上的「定屍丹」順手塞進南宋女屍口中,跟著飛出一腳把大野貓像個皮球一樣的踢了出去。這一腳何等凌厲,加之無聲無息,那野貓猝不及防,只把它踢得一頭撞在墓室牆上,骨斷筋折,腦袋碎成了數瓣,哼都沒哼一聲便一命嗚呼了。
「鷓鴣哨」踢死了大野貓卻心中暗道:「非是要取你性命,只是你這饞貓一而再再而三的壞我大事,留你不得,你成佛吧。」(成佛,在道門的人稱「死亡」為成佛,是升天的意思,並不是廟裡的那種佛,有解脫之意。)
「鷓鴣哨」有掐心思點兒的功夫(掐心思點兒,能夠掌握極精確的生物鐘;掐,算;點兒,鐘點),憑直覺這麼一算,附近村落的大公雞不出半枝紙煙的時間就會啼鳴報曉,再也等不得了,當下一扯捆屍索把南宋女屍拽起。
南宋女屍罩在最外邊的殮服已經完全解開,只剩下兩隻衣袖。女屍身穿九套殮服,衣服套得非常緊,但是只要順著殮服及身體的走勢,使用的手法得當,用不了費太大力氣便可以全扒下來。
「鷓鴣哨」扶正女屍的屍體準備把她的屍身轉過去,這樣不用抬死屍的胳膊,只要從她背後順勢一扯就算完活了。
然而還沒等「鷓鴣哨」把南宋女屍轉過去就覺得一陣陣腥風浮動。鑽進墓室的其餘野貓都聽到了剛才有老鼠的叫聲,而且那老鼠叫是從「鷓鴣哨」身上發出來的,野貓們都餓得久了,此刻聽到老鼠叫聲便紛紛竄向「鷓鴣哨」,要在他身上找找老鼠在哪。
十幾隻大小野貓同時撲了上來,便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把它們同時解決,「鷓鴣哨」心中一片冰涼:「罷了,看來天意如此,老天不容我學這套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秘術。」
但是這種氣餒的念頭在心中一閃即逝,野貓們來得快,「鷓鴣哨」的口技更快,先前聽那些野貓們的叫聲已經完全可以模仿了,「鷓鴣哨」學著野貓的叫聲:「喵~~嗷~~~喵~~嗷~~~」
野貓們哪想得到「鷓鴣哨」有這種本事,本來在他身上有老鼠叫,這會兒又有野貓的叫聲,一時搞不清狀況。野貓本就生性多疑,一時都停住不前,瞪著貓眼盯住「鷓鴣哨」。
野貓們的眼睛在漆黑的墓室中就如同數十盞明亮的小燈散發出充滿野性而又詭詐的光芒,「鷓鴣哨」不管野貓們怎麼打算,立刻把南宋女屍的屍身轉了過來,用捆屍索定住女屍,扯她身上的殮服。
幾乎在這同時,飢餓的野貓們也打定了主意,好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樣,不管是老鼠還是死人都是可以吃的東西,這回不管再有什麼聲音也要咬上一口再說。一隻隻野貓都像是離弦的快箭,驟然撲至。
「鷓鴣哨」也知道這個詭異漫長的夜晚現在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了,最後能不能成功就要看這最後幾秒鐘的短暫時間。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必須同時做到:第一,不能讓野貓們碰到南宋女屍激起屍變;第二,也不能讓任何一隻野貓碰熄了墓室中的蠟燭;第三,要趕在金雞報曉前扒下南宋女屍的殮服,絕不能打破「雞鳴吹燈不摸金」的規矩。
「鷓鴣哨」向後退了一步,踏住腳下的瓦當,用腳把瓦當踢向撲在最前邊的野貓。激射而出的瓦當剛好打在那只黑色野貓的鼻樑上,野貓「嗷」的一聲慘叫,滾在一邊。
這時「鷓鴣哨」也抱著南宋女屍倒地避過了從半空撲過來的兩隻野貓,順手抓起地上的蠟燭,右手擎著蠟燭用蠟燭的火苗燒斷自己胸前的捆屍索,左手抓住南宋女屍殮服的後襟。「鷓鴣哨」和南宋女屍都是倒在地上的,此時抬腳把背對著自己的南宋女屍向前一腳蹬出,將女屍身上的殮服扯了下來。
這一下動作幅度稍稍大了一些,「鷓鴣哨」一手抓著殮服,一手舉著的蠟燭也已熄滅,遠處的金雞報曉聲同時隨著風傳進盜洞之中。
貓吃死人是很罕見的情形,而這墓室中十數隻瘋了一般的野貓同時撲到南宋女屍身上亂咬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黑水城
雞鳴燈滅,斂服拿到手,幾乎是都是在同一時間完成的,很難判斷哪個先哪個後,「鷓鴣哨」把蒙在嘴上的黑布扯落,只見那些飢餓的野貓們,都趴在南宋女屍的身上亂抓亂咬,還有數只,在墓室另一端,爭相嘶咬著先前撞死的野貓死體,「鷓鴣哨」看得暗暗心驚,這些哪裡像是貓,分明就是一群餓著肚子的厲鬼。
狗和豬餓急了都會吃死人肉,此時雞鳴三遍,已經不會再發生屍變了,這古墓中的女屍,嘴中含著「定屍丸」,受到藥物的克制,把屍毒都積存在屍體內部,沒有向外擴散,所以女屍至今仍然保存完好,這些餓貓們吃了她的肉,肯定會中屍毒而死。
「鷓鴣哨」心想如此也好,這具南宋的女屍,屍毒鬱積,多虧「定屍丸」與「銅角金棺」壓制住她,如果讓她繼續深埋古墓,遲早釀成大害,為禍一方,讓這些該死的野貓把她吃個乾淨,最後同歸於盡,倒也省去許到麻煩。
於是「鷓鴣哨」把取到的斂服疊好,提了棺板上的馬燈,從盜洞中鑽了出去,此刻雖已雞鳴,天色卻仍然黑得厲害,「鷓鴣哨」趁黑把盜洞回填,將野貓以及古墓中的一切都封在裡邊,又把那半截無字石碑放回原位,再一看,沒有一絲動過的痕跡。
這才回轉「無苦寺」,見到了塵長老,把斂服奉上,將一夜中的經過原原本本的敘述一遍,最後對了塵長老說道:「雞鳴燈滅的同時,才把古屍的斂服拿到手中,已經無法分辨哪般在前,哪般在後,不敢斷言沒有破了行規,想必弟子無緣得吾師傳授,日後如得不死,定再來聆聽吾師禪理,弟子現下尚有要事在身,這便告辭了。」
了塵長老也曾在江湖上闖蕩多年,曾是摸金校尉中出乎其類,拔呼起粹的頂尖人物,聽「鷓鴣哨」這番話,如何不省得他的意思,想那「鷓鴣哨」也是倒斗行裡數得著的人物,他這麼說是以退為進。
了塵長老看著跪在地上的「鷓鴣哨」,這讓了塵長老想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幾乎和現在的「鷓鴣哨」一模一樣。
了塵長老自從聽了「鷓鴣哨」做「搬山道人」的原由,便已打定主意,一者因為救人出苦海,乃是佛門宗旨,既然知道了扎格拉瑪部落的秘密,便無袖手旁觀的道理,再者是愛惜他身手了得,為人坦蕩,並沒有隱瞞燈滅雞鳴同時才扒到斂服的細節,在這個人心不古的社會裡,當真是難能可貴,自己這一身份金定穴的秘術,盡可傳授於他。
了塵長老把「鷓鴣哨」從地上扶起來,對他說道:「快快請起,雖然在雞鳴燈滅之時,才摸得斂服,也並不算壞了摸金行規,祖師爺只是說雞鳴燈滅之後才不可摸金,可沒說過同時二字。」
「鷓鴣哨」聞聽此言,心中不勝歡喜,納頭便拜,要行拜師之禮:「承蒙吾師不棄,收錄門牆,實乃三生有幸,恩師在上,請受弟子三拜。」
了塵長老急忙攔住:「不必行此大禮,摸金校尉,自古以來便只有同行之說,從無師徒之承,不像那搬山卸嶺,由師傳徒,代代相傳。凡是用摸金校尉的手段倒鬥,遵守摸金校尉的行規,便算是同行,老納傳你這些秘術,那是咱們二人的緣分,但也只是與你有同門之宜,沒有師傅之名份。」
「鷓鴣哨」雖然受到了塵長老的阻攔,仍然堅持行了大禮,然後垂手肅立,聽候了塵長老教誨,了塵長老對「鷓鴣哨」這次倒斗摸得斂服的經過甚為滿意,稍後要把那南宋女屍的斂服焚化了,念幾編往生咒,令屍變者往生極樂。
了塵長老只是覺得「鷓鴣哨」一腳踢死野貓做得狠了些,不管怎麼說這事做的絕了點,便對「鷓鴣哨」大談佛理,勸他以後凡是與人動手,都盡量給對方留條活路,別把事情做到趕盡殺絕,這樣做也是給自己積些陰福。
「鷓鴣哨」對了塵長老極為尊敬,但是覺得了塵長老出家以後變得有些婆婆媽媽,弄死隻貓也值得這麼小題大做,「鷓鴣哨」對此頗不以為然:「想某平生殺人如麻,踢死個把礙事的野貓又算得什麼。」但是也不好出言反駁,只好奈下性子來,聽了塵長老大講因果。
好不容易等了塵長老口吐蓮花般的禪理告一段落,這才把摸金校尉的行規手段,禁忌避諱,以及各種傳承又對「鷓鴣哨」一一細說了一遍,上次說得簡略,這次則是不厭其詳,逐條逐條的解說透徹:
做倒斗的人,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半人半鬼,在普通人都安然入夢的黑夜裡,才進古墓摸金,一天打不完盜洞,可以分做十天,但是有一條,一旦進了墓室,在雞鳴之後便不能在碰棺槨,因為一個世界都有一個世界的法則,雞鳴之後的世界屬於陽,黑夜的陰在這時候必須迴避,這就叫「陽人上路,陰人迴避,雞鳴不摸金。」金雞報曉後的世界,不在屬於盜墓者,如果破了規矩,祖師爺必定降罪,對於這些事必須相信,否則真就會有吃不了兜著走的那一天。
「摸金校尉」進入古墓玄宮之後,開棺前必須要在東南角擺放一支點燃的蠟燭,一是防止玄宮中的有毒氣體突然增加,二來這算是幾千年前祖師爺所傳,一條活人與死人之間的默認契約,蠟燭滅了,說明這玄宮中的明器拿不得,如果硬要拿,也不是不可以,出了什麼麻煩就自己擔著,只要八字夠硬,盡可以在燈滅之後把明器帶出來,但是那樣做是極危險的,可以說九死一生,「倒斗摸金」是求財取明器的,不是挖絕戶墳的,世界上有大批明器的古墓所在皆有,犯不上拿自己的性命死磕,所以這條被「摸金校尉」最為看重的「燈滅不摸金」的規則,最好能夠謹守。還有這蠟燭火苗的明與滅,可以預測是否會發生屍變,以及墓裡下的一些惡毒符咒,故此說蠟燭的光亮便是「摸金校尉」的命,也不為過,倒斗必須點蠟燭,是「摸金校尉」與其餘盜墓者最大的不同。
了塵長老把所有的行規手段,唇典套口,特殊器械的用法,全部解說詳明,「鷓鴣哨」一一牢記在心,從這以後便要告別「搬山道人」的身份,改做「摸金校尉」了。
了塵長老從懷中取出兩枚「摸金符」對「鷓鴣哨」說道:「此符乃千年古物,學得摸金校尉的手段,頂多算半個摸金校尉,只有戴了摸金符才算正宗的摸金校尉,這兩枚摸金符是老衲與當年的一位同行的,我二人曾經倒過不少大鬥,可惜二十年前他在洛陽的一處古墓裡中的擘捵喪魂釘機關,唉……那陳年舊事,不提也罷,老衲這枚摸金符從次便歸你所有,只盼你日後倒斗摸金,都不可破壞行規,能夠對得起咱們摸金校尉的字號。」
「鷓鴣哨」急忙用雙手接過「摸金符」,恭恭敬敬的戴在自己脖頸上,帖肉藏好,再次倒地拜謝了塵長老。
了塵長老詳細問了「鷓鴣哨」一些事情,都是那個古老部落與「鬼洞」「雮塵珠」之間的種種羈絆,然後又問了一些關於西夏國藏寶洞的情況。
聽「鷓鴣哨」說明之後,了塵長老緩緩點頭:「那雮塵珠的事跡,老衲也曾聽說過一些,相傳雮塵珠又名鳳凰膽,有說為黃帝仙化之時所留,有說得之與地下千丈之處,是地母變化而成的萬年古玉,亦有說是鳳凰靈氣所結,種種傳說,莫衷一是,其形狀酷似人的眼球,乃是世間第一奇珍,當年陪葬於茂陵,後來赤眉軍大肆發掘,茂陵中的物品就此散落於民間,想不到最後卻落到西夏王室手中。」
「鷓鴣哨」對了塵長老說道:「弟子族中親眷,多為鬼洞惡咒所纏,臨死之時都苦不可言。祖上代代相傳,此禍都是由於當年族中大祭酒,並不知道雮塵珠為何物,只是通過神喻,知道用一塊眼球形狀的古玉可以洞隙鬼洞詳情,於是自造了個假雮塵珠窺視鬼洞中的秘密,才引發了這無窮之災。後來族人遷移至中原,才瞭解到世間有此神物,只有找到真正的雮塵珠,才能設法消解鬼洞之災,自此族中人人都以尋找雮塵珠為任,窮盡無數心血,始終一無所獲,弟子年前獲悉,在宋代,這雮塵珠曾經輾轉流入西夏,當年蒙古人也曾大肆搜索西夏王室寶藏,但是那些宮廷重寶被藏得極為隱蔽,終未教蒙古人找到。傳說西夏有一名城黑水城,後被棄為死城,黑水城附近有處寺廟,名為黑水河通天大佛寺,寺廟原本是作為黑水城外圍的一個據點,改建而成,當時西夏有位通天曉地的大臣,名為野利戽巠,是野利仁容之後,他夜晚路經黑水城,野利戽巠在城頭巡視,見距城十里的外圍土城上空,三星照耀,有紫氣沖於雲霄之間,便大興土木,將那裡改建通天大佛寺,希望自己死後能埋葬在那裡,但是後來這位大臣為李姓王朝所殺,建於寺下的陵墓就始終空著,再後來黑水河改道,整座黑水城大半被沙土吞噬,就成為了棄城,末代獻宗李德旺在國破之時,命人將王宮中的奇珍異寶,都藏進了黑水城附近的那座空墳,雮塵珠極有可能也在其中,那裡的地面建築早已毀壞,埋藏至今,若不以分金定穴秘術,根本無法找到準確的位置。
了塵長老聽罷,對「鷓鴣哨」說道:「黑水城位於黃河與賀蘭山夾持之間,頭枕青山,足踏玉帶,端的是塊風水寶地,西夏貴族陵寢,吸收了秦漢李唐幾朝墓葬之長,規模宏偉,佈局嚴整,再加上西夏人信奉佛法,受佛教影響極深,同時又具有黨向人的民族特點,所以說在陵墓構造上別具一格,後人難以窺其奧秘,就如同失傳已久的西夏文字,一撇一捺,都像是中原文字,卻又比之更為繁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