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這是不在一條人生軌跡上的不同的兩個人,此時,卻懷著不同的目的,試圖揭開著同一個謎底。
難道,在這個村子裡,還有比我更恨他的人?這個人,到底什麼來頭,是敵是友呢?望著面前躺著的鐵生的那張臉,老根叔突然這樣問自己。
老根叔覺得,自己真的要留心了。
第七十五章 鬼魂的手機
牛村的站長助理姓周,四十出頭的模樣,細高個兒,一副金邊眼鏡架在鼻樑上,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周助理剛剛上任沒幾天,是上面考慮到滿倉這兩、三年雖然工作很努力,但因為家裡大事小事連連不斷,分散了經歷,工作上難免受些影響,所以專門為他配了這位周助理協助工作。
周站長很敬業,自從上任後很少在辦公室呆著,不是走家串戶查訪民情,便是溜躂著村裡村外的到處查看,短短的幾天時間,便把村裡的大事小情以及一些關鍵人物弄了個一清二楚。所以老根叔找到他時,他一下就喊出了老根叔的名字。這讓老根叔不禁倍感親切,剛才在路上還滿腹的疑慮立時就遁得無影無蹤了,一口氣把鐵生家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有這樣的事?」周助理眉頭一皺,問,「滿倉的父親在哪兒?」
「我讓他在家等著哪!他腿腳不好,不方便跟著我到處找您。所以,還得請周助理辛苦一趟啊!」老根叔客氣地解釋著。
「好吧,那您請帶路。」周助理腰身略彎,右手向前一伸,做了個請的動作。
兩人來到倉庫滿倉家時,鐵生正坐在沙發上著了魔般地一遍遍撥著手機,看到兩人進來,也不站起來打招呼,那神態就像跟誰賭氣似的。
周助理看也不看鐵生一眼,直接從他手中拿過手機,按照他撥過的號碼重新撥了一遍,結果裡面傳來的果真是手機系統提示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內。
周助理把手機放回到鐵生手中,看鐵生正用一種無助、悲哀、祈求和渴望的目光瞅著他,便安慰他說:「這玩意兒我也剛用不久,弄不太明白。不過我覺得沒什麼問題,估計不是滿倉的手機出了問題,就是有人故意惡作劇。」
「你是說,滿倉肯定……沒事?」鐵生磕磕巴巴地問。
「沒事,放心吧!」周助理一邊往外走,一邊肯定地說,「有事的話,公安局那邊早有動靜了。」走到門口,又轉過身補了一句,「這樣吧,我托省城的朋友幫忙找一下滿倉,看能聯繫上不,聯繫上了告訴您。」
周助理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彷彿在鐵生心上卸去了千金重負。他長舒了一口氣,因來不及抓起枴杖去送客,只好坐在床上,不斷向周助理的背影哈著腰,嘴裡重複地叨咕著一句話:「謝謝周助理,謝謝周助理……」
鐵生近乎討好的神態,令站在一旁的老根叔不禁面露鄙夷,心裡歎道:這樣一個廁所裡的石頭般又臭又硬的主兒,一輩子可能沒向誰彎過腰,現在為了兒子,競也能如此卑躬屈膝。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哪!
周助理走後,鐵生藉著突然好起來的心情,顛吧顛吧地鼓搗了點簡單的飯菜,和老根叔倆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
心病卸去了一大半、或者說是沒有了心病的鐵生,基本是敞開了懷地喝著。可喝到最後,他恍恍惚惚聽到了一句話:
「哼,別高興得太早,誰的話也不能證明滿倉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即使現在還活著,但是不是在明天後就可以如所預料的歸來,這還無從估定!」
鐵生想反駁,舌頭卻硬得無法打彎兒。他在心裡不服氣地罵了句:「操,你算個逑,說這樣混賬至極的話!」後,便無法控制地昏昏睡去。
鐵生睡著,思緒卻還在兒子滿倉身上,尤其剛才聽到的那句話,令他本已輕鬆不少的心又重新提溜起來。不知為什麼,他感覺自己的腿腳好像突然好了,於是扔掉枴杖,想衝出門去尋找滿倉,可這時門卻突然匡地自己大開了,一股風隨即旋轉著湧進來。風是立著的圓柱形,轉著轉著站住了,瞬間變成了一個人形。人形似乎沒有腳,飄飄蕩蕩的,脖子上掛著一根繩索,舌頭伸出老長。鐵生定睛看時,人形青白的臉便逐漸清晰起來。是滿倉!
「滿倉,我的兒啊!」鐵生大哭起來,上前欲去擁抱人形,卻一下撲了個空,這才想起滿倉已是鬼魂,人是碰觸不到鬼的。
人形絲毫不理會鐵生的傷心欲絕,用一種似哭非哭、似怒非怒的聲音說:「爸啊,你三十幾年前做錯事情,害得你兒我斷命為你還債,屍首也被野狗啃得只剩下骨頭,可你卻還有心思喝酒,我要挖出你的心看看還是人心嗎?」說著飄到鐵生床前,伸出兩條被野狗啃得只剩下骨頭的手臂向鐵生胸前抓去……
「啊!」鐵生嚇得大叫起來,撲通一聲從床上掉在地上。
滾落到地上的鐵生一下睜開了眼睛,他看看四周,哦,原來是一場夢!
鐵生鬆了一口氣,但仍是心有餘悸。他拖著殘腿,費勁地爬回到床上去。這時,透窗而入的月光在鐵生眼中逐漸清晰起來,月光慘慘淡淡的,把屋裡的一切都變得朦朧而神秘,令鐵生看哪兒都像是滿倉站在那裡。鐵生不敢再看下去,他慌亂地用被子把自己整個緊緊包裹起來,閉著眼,大氣不敢出一下,甚至連哭都沒有了膽量。
雞叫頭遍的時候,鐵生深深地喘了一口氣。他知道,雞叫之前,任何鬼魂都會離去的。
第二天早起,鐵生摸摸自己,感覺胸部還在隱隱作痛。他回憶著昨晚的夢境,心裡剛要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的時候,一樣東西卻在這時進入了他的視線——
那是一部銀灰色的手機,靜靜地躺在床下的地上,像死去了一般。
鐵生的心一震,他睜大了眼,遲疑了半天才撐起枴杖向那部手機顫顫巍巍地走去……
那果真是兒子滿倉的手機!
兒子的手機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兒子昨晚真的來過了?這麼說,兒子真的一是鬼魂了?
連續幾天的驚嚇、擔心和此時突然而至的恐懼絕望,令鐵生這個自認為鐵打的漢子再也難以支撐下去。他無計可施,抱住兒子的手機,獨狼一般嚎哭起來。哭累了,就抱著枴杖坐在窗邊桌子旁,用嚎得沙啞了的嗓子一遍遍無力地問:
「滿倉,小濤,你們到底在哪兒呀?」
第七十六章 掐痕與還債
就在鐵生被恐怖電話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申志強和冷月的婚姻戰爭也進入了白熱化。
申志強的絕情,讓冷月想通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你不讓我好活,我偏偏要好活給你看。於是,冷月答應了申志強的離婚要求,但條件是,申志強必須要淨身出戶。
申志強當然不同意這樣的離婚條件。他想,自己已經被冷月毀了政治生命,不能經濟上再一無所有。所以,「你別想!」他這樣冷冷地回答冷月。
兩人的戰爭在離婚的環節上陷入了僵局。
「淨身就淨身吧,我的理髮店足以維持我們的生活了。」倩姨勸他。
「不行,」申志強決絕地說,「這個女人也太狠毒了,我實在嚥不下這口氣。再說了,我一個大男人,哪能讓你一個女人養活呢?」
「那就這麼僵著?」倩姨問。
「不會太久的。」申志強吸著煙,瞇眼看著眼前的煙灰缸,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說,「著急的不應該是我們,應該是她,她的病拖不起。人若沒了,還能爭什麼!」申志強話說完了,才發覺說出的話實在太過分,說難聽點,有些不像人說的話。他有些不安,抬頭望向倩姨。
果然,倩姨剛才還溫婉柔和的臉,此時突然佈滿了陰雲,一種掩飾不住的鄙視正在破雲而出。
「倩,我……」申志強欲言又止,情急之下,競不知該如何解釋。
「你沒有錯。」倩姨的話平靜而低沉,卻完全出乎申志強的意料,「什麼時候都不應該被女人絆住腳,這才叫男人,不是嗎?」
自從認識倩姨,申志強向來對她都是百依百順,此時,他也很想附和著倩姨說「是」。可不知為什麼,他心裡這樣想著,口中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他突然看到倩姨的嘴角競掛著冷笑。那冷笑,淡淡的,似有似無,可落在申志強的眼中,卻宛如一把刀,刺得他的心痛痛的。
是自己愧對過去的心太敏感?還是自己太在乎倩姨了,不想自己在她的心中有一點點的瑕疵?
「倩,你是在譏諷我嗎?」申志強問。
「沒有,我只是害怕有一天,你也會如此對我。」倩姨說著,競悄然淚下。
申志強的心又暖暖地湧起一絲感動,這個女人原來競真的如此離不開自己!申志強走過去,疼惜地把倩姨擁入懷中,動情地說:「倩,我不能就這樣答應冷月的離婚條件,因為在我東山再起之前,我必須要保證不讓你過太辛苦的日子,理解我吧。」
申志強感到自己懷中的倩姨小貓一般乖巧地點了下頭,心中不免更加充滿了憐惜和陶醉。
轉眼,過了元旦,春節的尾巴又觸手可及。「倩姨發屋」的生意也開始進入一年中最鼎盛的時期。這個時期,倩姨幾乎每天都要忙個通宵,申志強的生活也因此變得單調、枯燥、寂寞。尤其是晚上,沒有了倩姨的陪伴,每天,他只能抱著枕頭入睡。
這天,申志強睡意正濃,卻感覺一片涼意襲上了他的額頭,像一片水,又像是一隻手。
申志強心裡一驚,想睜開眼睛,可無論怎麼睜,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抬手想去觸摸那片涼意,可手也抬不起來,再動動腿,兩條腿競也無法控制,直直的動彈不得。他有些害怕,想張嘴大呼救命,可兩片嘴唇也像被黏在了一起,張也張不開。
申志強在拚命掙扎了幾下後,終於洩氣地停了下來。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靜靜地躺在床上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夢魘」這個詞。
他聽人說過,夢魘就是這種症狀,心裡不免輕鬆了很多。心想,過一會兒就會過去的。果然,那片涼意突然消失了。
沒事了。他想,混混沌沌地正要再次睡去。
可就在這時,那片似水又似手的涼意經過了短暫的離開後,又再次重新襲上了他的額頭,同時一個同樣涼涼的聲音突然在他耳畔響起:
「怎麼樣,這樣是不是很舒服?」聲音陰柔冷浸,讓申志強在無邊的黑暗中感到了冰一般的寒冷。他想問:「你是誰?」無奈動了動嘴兒,兩片嘴唇仍是無法張開。
「你不用著急問我是誰,我是誰並不要緊,要緊的是你欠下的債……」陰柔冷浸的聲音好似明白他的心思一般,不緊不慢地繼續著,那片涼意也從他的額頭開始下滑至他的頸部,然後停下,徘徊在那裡。
恐怖立時攝住了申志強,我的債?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了梅梅?難道是梅梅回來尋仇來了?想到這兒,他更加拚命地掙扎著想起來。
申志強的掙扎,第一是因為害怕,第二是他想借此機會向梅梅表示他的愧疚和悔恨,想卸掉他背負了大半輩子的良心枷鎖。
可他並沒有得到機會,那片涼意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貼近他的耳邊說:「放心,我不會讓你來找我的,我要讓你活著還債,還你應該還的所有的債……」
那片涼意向下稍稍使勁的時候,申志強先是感到一陣眩暈,然後就迷迷糊糊地什麼都不知道了。
有那麼一刻,申志強在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正走在通往天國的路上。可第二天早上,當太陽照常升起時,申志強也同往日一樣照常睜開了眼睛。他活動活動了酸痛的四肢,坐了起來。
窗外,冬陽明亮地照著,令雪地泛起了一層耀眼的光芒。穿著各色羽絨服的人們走在上面,像盛開的一朵朵雪蓮。
一切看起來一如既往的美好。可昨夜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是真的夢魘嗎?
申志強想起了昨夜卡在他脖頸上的那片涼意,心裡一驚,急忙抓過身邊桌子上的一面鏡子向自己脖子上照去。
果然,一道青紫的掐痕,在申志強的脖子上驚心地橫亙著,宛如一張欲語還休的嘴巴,向他表述著昨夜的真實。
申志強一下子癱軟了下去,驚悚化作冷汗倏地湧遍了全身。他仔細回想著昨夜似夢似真遭遇的一切,終於想起了似乎曾經響在耳畔的陰柔冷浸的一句話:
「放心,我不會讓你來找我的,我要讓你活著還債,還你應該還的所有的債……」
掐痕,還債……?申志強的心突然像被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的遠山,變得空曠而迷離,就像走進了一段久遠的故事。
第七十七章 再叫我阿國
「北大荒啊,真荒涼,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
這是一九五八年開始流傳在中國東北的一首順口溜兒。當時,天外突然開來一隊又一隊穿軍裝的漢子,他們駐紮在荒效野外,白天開地種糧,夜晚篝火成片,自成體系,熱鬧非凡。他們開墾的所有地方都被稱作「北大荒」。可唯獨遺憾的是,他們的群體裡,幾乎見不到女人,甚至沒有女人。於是,不知誰有感而發,編出了這樣一首順口溜兒,並很快在周邊流傳開來。
可當時軍屯附近的蘿尾村有女人,而且是城裡來的水靈靈的女人。
那是特殊時期中被下放到蘿尾村的一家人,一對兒夫婦帶著四個孩子。其中兩個是一對兒雙胞胎的女兒。兩女兒雖長相酷似,性格卻迥然有異。姐姐杉杉性子沉穩、恬靜,很少說話。妹妹梅梅卻天生一脫兔兒,隨著父母從省城被貶到鄉村,不但不覺得委屈,反而像發現了新大陸,每天除了要讀的書、要干的活兒,其餘時間就像飛出牢籠的小鳥兒,和村裡一些少不更事的孩子們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到錚亮錚亮的冰面上打滑哧溜兒……
這天,梅梅和幾個孩子沿著冰面正哧溜哧溜滑得帶勁兒,突然從旁邊的荒草中鑽出一個穿軍裝的男人。男人不到三十歲的樣子,高高的個子披著件白色的斗篷,邊向梅梅幾個滑行過來,邊粗聲大嗓地喊:「喂,哪裡來的野小子,不要到這邊玩耍!」話音落了地兒,人也跟著到了眼前。
「為什麼不能?」梅梅不服氣地問。
「嘿,你這臭小子!」男人看梅梅穿一身略顯肥大的綠色棉衣棉褲,狗皮帽子下一張凍得通紅通紅稚嫩的臉,還以為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便吼道,「這是中蘇界河,再滑就過界了,蘇聯軍隊會把你們逮起來的!」
「我不是臭小子!」梅梅氣憤地扯下狗皮帽,一頭秀髮瀑布般傾瀉而下。
男人吸溜倒吸了口涼氣:好漂亮的一個姑娘!
以後的日子裡,梅梅再不去那地界溜冰兒,怕被蘇聯軍隊逮了去。可奇怪的是,那男人卻常常莫名地出現在她玩耍的地界,而且就像專門在等待梅梅似的每次都能與她打個照面。一來二去,梅梅的心裡對男子有了異常的變化,感覺一天不見,就像丟了魂似的。
嚴冬一點點過去了,冰面也愈加輕薄,到了四月中旬時,冰面變成了冰河,一大塊一大塊的堅冰,浩浩蕩蕩地漂浮在江面上,好不壯觀。這時的梅梅,雖然每天都來到江邊轉悠一圈,卻再也不見了錚亮錚亮的冰,和冰那邊刺溜兒刺溜兒滑過來的男子,心裡不免無限惆悵……
當冰河上消失了最後一塊堅冰時,冬眠了一冬的田野也開始慢慢睜開了眼睛,並一層一層向上泛著汗滴一樣的水珠兒,一層一層地變軟、變黑。這時候,牛兒們開始活動起來了,掛著犁,哞哞地在土地上翻出一道道、一圈圈黝黑黝黑的新土,和碧空白雲輝映成一幅繁忙的五月鄉村圖。
梅梅是不肯放過這既美麗又熱鬧的一幕的,她尾隨著叔叔嬸嬸、哥哥嫂嫂輩兒的一些人,高興得燕子般在田里飛來飛去。近中午時,她想起該幫父親給豬號的豬剁菜糊食了,便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熱鬧的人群,然後怏怏地向村子走去,臨走,還忘不了薅一把剛剛長出的新草放在嘴裡嚼著,並使勁抽下鼻子,一股新土的清新便倏地鑽進了她的鼻孔。
走出田野,轉過彎兒,是一片剛剛泛綠的樹林兒。樹林兒邊是一泓連著一泓的雪水。梅梅正墊著腳尖一蹦一跳地走著,突然一個人便擋在了她面前。
梅梅下了一跳,抬頭看去,便見到那個久違了的男人正笑瞇瞇地看著她。梅梅一愣,她站在原地,平日裡吧吧伶俐的小嘴兒竟沒有了話兒。
「梅梅。」男人微笑著叫她。
梅梅有些奇怪:「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這很難嗎?」男人走過來很自然地牽起梅梅的手,領著她繞過一個又一個水坑,實在難走的地方,便輕輕一挾,梅梅的雙腳就微微離開了地面,然後一蕩,又輕輕被放回到地面,一個不大不小的水坑,就邁過去了。
梅梅自己很奇怪,奇怪自己此時為什麼這麼乖巧聽話,完全不像了往日的自己。
走到了小樹林盡頭,男人鬆開了梅梅的手,說:「我該回去了。」
梅梅有些不捨,卻又不便表露出來,只好鬆開手,聽話地點點頭,然後看著男人走遠。男人個子高,腿長,誇誇的大步邁著,幾下便返回到小樹林那頭,臨轉彎時還回頭向梅梅笑了一下,然後就不見了。
梅梅的鼻子就有些酸酸的,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再是剛才還在田野裡瘋跑的小丫頭了。
這天以後,梅梅變了個人似的,雖然每天幫父親幹完活兒也如往日一樣上外玩去,可每次回來小臉都紅撲撲的,像個大蘋果。不同的是,話兒少了,心思多了,經常自己發著呆,呆著呆著又突然一笑,一朵紅雲便飛上了雙頰。
轉眼,時光到了六月底七月初,梅梅的父親趙成偉照樣掃著村路、餵著母豬,母親余文慧照樣在村裡食堂裡外地忙乎,姐姐杉杉照樣每天做飯、洗衣、看書,兩個弟弟小成和小文也照樣背著書包去村裡的學堂。日子表面上一層不變,每個人都按部就班地忙乎著,只有梅梅一天比一天地沉穩,一天比一天地多思,看到眼裡的人都想:「梅梅長大了,不再是個瘋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