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在那一刻,這個老和尚的影子,已經深深印在了我的記憶中。
「好好做人。」
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他轉身走了,沒有再回頭,強勁的山風讓他花白的鬍鬚像雪一般的散開了,曠野中只有他的身影,越走越遠。我目送他遠走時,對於他的孤獨,感同身受。
可能很多很多年,他都是這樣一個人默默的行走著,沒有起點,沒有終點,一直要走到自己完全走不動的那一天為止。他的生命就是如此,我不知道,當年那個剛剛從法台寺剃度出家的小和尚,能否預料到自己的命運。
或許,不能吧。
無念老和尚走了,把我留在大雁坡,這是個非常尷尬和被動的時間段,如果我守在這裡等陳老他們的隊伍,估計還要熬幾個月,但是現在跑到六角印記那裡,回到原來的世界,再重新尋找時間節點,也不值當。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忍受煎熬,就在大雁坡附近找了個可以安身的地方。
我按照無念老和尚教我的一些功夫,天天在練。從之前搬運武勝利的屍體出事而被追捕,再到和一隻耳遭遇,我明白我以後的經歷中,免不了有很多危險和波折,老神棍估計是有點功夫,但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拳頭,才最可靠,因此我很刻苦,期間時常跟附近的山民換一些糧食和日用品。這可能是我這輩子過的最清苦的日子,且無聊枯燥,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覺得,真相要浮出水面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
我在這裡守了一個冬天,身體養的很結實。轉眼到了來年,也到了插稻的季節,那些靠田吃飯的山民很勤勞,在大雁坡附近的田里耕種插稻,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我暗自搖頭,這些人只是在白忙活,現在種下稻子,在將要收稻時候的那場大雨,會讓他們的辛苦化為泡影。
我繼續等了下去,從播種之後一直等到入夏,在那場大雨將來之前,我搬到了一片背水的山地。果不其然,幾天之後,已知的大雨降臨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可能北方人完全想像不到雨大到了何等地步,那完全就像是天幕被撕開了一個口子,雨水狂暴的傾瀉而下,伴隨著電閃雷鳴,持續了好幾天。躲在山洞裡,我看到從大雁坡上游滾滾而來的水。稻子快要熟了,那些山民心疼糧食,最初還有人帶著雨衣和工具想要提前搶收,但是沒跑到稻田旁邊,就被雨給逼了回去。
之後的事情都在預料中,梁子河水庫因為傾盆暴雨而水位大漲,繼而衝擊大雁坡。雨停之後,稻田被沖的不像樣子,糧食完全顆粒無收,山民收拾稻田,接著發現了稻田下的蹊蹺,導致眾人圍觀。
對於這一切,我很清楚,本來不想湊熱鬧。村民們瞎胡折騰了幾天,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村子裡那個老頭兒被人扶了過來。這個老頭兒引起了我的興趣,當時在場那麼多人,只有他能看出來,稻田下那條「路面」,其實是房子的房頂。
第三十八章 瞎三爺
從稻田被村民發現,再到陳老他們的隊伍趕來,這中間還有些時間,所以我想趁這個時間去和那個老頭兒談談,看能不能問出什麼。
我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還沾著很多泥巴,看上去跟山民沒有多少區別。趁著人都圍著稻田議論的時候,我悄悄的湊了過去,站在人群外面看。
「填上!都填上!」那個村子裡的老頭兒很老了,估計有七十多八十歲的樣子,又乾又瘦,瞎了一隻眼睛,一條腿估計也有毛病,走路的時候需要人攙扶,這時候,他正站在稻田的旁邊發脾氣,用拐棍指著已經被挖開的稻田,對周圍的人道:「趕緊填上!」
「挖都挖開嘍,還填個錘子。」旁邊有人嘀咕道:「田下頭搞出這個,啷個叫人安心嘛。」
「說了是嘛。」有人接口道:「這是最好的田,不收拾利落,不得行。」
眾人議論紛紛,但是誰都沒拿那老頭兒的話放在心上。老頭兒年紀實在太大了,吆喝了半天,沒人動手,他自己也幹不動,最後氣的把拐棍都甩掉了。
「你們,硬要挖,會遭報應的。」老頭兒一把推開要攙扶他的人,彎腰撿起拐棍,艱難的順著泥濘的道路,走回村子。
老頭兒走了之後,村民們又開始說三道四,我經常到那邊換糧食,跟其中幾個人比較熟,過去問了下那老頭兒的情況。村子裡的人都叫老頭兒瞎子三爺,他是以前村長的兒子,在外面折騰過很多年。
說起來,瞎子三爺其實是個很命苦的人,他在外奔波的那些年裡,沒人知道他做什麼,反正也沒有發財,一直折騰到四十歲才回村成家,他爹是村裡的村長,也是最大的地主,文革的時候瞎子三爺被斗慘了,一條腿還有一隻眼睛都是那個時候被打壞的。好容易熬了下來,獨生兒子進山的時候死在山裡,兒媳婦跑了,只留下一個孫子。我聽著就一股股冒涼氣,這人上輩子該是造了多少孽?
瞎子三爺很粘酒,我聽了心裡有了主意。跑到村子裡,男人們都在田里忙活,村裡的女人張羅飯菜,經常換糧食的那戶人家正巧在開火腿,我花錢找他們取了一小塊上方,又拿了一罈子苞谷酒,然後到了瞎子三爺家。
瞎子三爺就坐在正屋的門檻上,估計之前的事把他給氣壞了,依然在嘟囔。我想好了說辭,隔著院門跟瞎子三爺打招呼,說是來換糧食的,但是村子裡沒人。
「啷個會有人嘛!」瞎子三爺一隻眼睛瞥了瞥我,道:「都在田里頭胡搞!」
「大爺,家裡有糧食嗎?換一點。」
我的手故意動了動,瞎子三爺的年歲雖然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但鼻子相當靈敏,似乎隔著罈子都能嗅到酒香。
這就好辦了,我接下來跟瞎子三爺套近乎,有酒有肉,瞎子三爺變的很好說話,把我讓進院子。進去之後,我看到牆角那邊有個幾歲大的孩子,正在捏泥巴玩,可能是瞎子三爺的孫子了。
放了三四年的火腿,切片就可以生吃,味道很好,瞎子三爺牙都沒了,但又吃又喝,那叫一個精神,我和他閒聊了幾句,故意勸他酒,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常年喝酒,處於那種「熟醉」的狀態中,只要沾酒就會暈,管不住自己的嘴。
「火腿還不錯吧?」我看瞎子三爺喝的差不多了,就開始把話題朝正路上引。
「巴適。」瞎子三爺對酒菜很滿意,再加上酒意,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人都圍在田邊,是做什麼的?」我慢慢的喝,問瞎子三爺。
「胡球亂搞!」瞎子三爺提起這事依然很上火,搖頭晃腦噴著唾沫星子,道:「都在作死,已經挖到人家屋頂高頭了,還要挖!」
我又給他倒了一杯子,接著問下去。瞎子三爺一口喝了滿滿一杯子酒,道:「現在的人,懂個啥子嘛。」
「田下面怎麼會有屋子?」
「那是睡人的屋子。」瞎子三爺確實是喝麻了,口無遮攔,抬眼朝院外看了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對我道:「你不曉得,那屋子裡頭,還有個活的。」
「還有個活的?活的什麼?」我一下子就驚訝了,稻田下面的「屋子」裡曾挖出一具還帶著微弱生命特徵的屍體,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這個時候,屋子尚未被挖開,瞎子三爺怎麼會知道裡面有個活的?
剎那間,我對這個瞎了一隻眼睛的老頭兒有了新的認識,他是不是普通人,這還很難說,但至少他知道一些事情。
我還要繼續問下去,但是突然覺得背後涼颼颼的,下意識的回頭一看,頓時把我嚇了一跳。那個之前蹲在牆角捏泥巴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站到了我身後,鬼一樣的沒有動靜。
這還是個很小的孩子,可能就是瞎子三爺死掉的獨子留下的小孩。估計因為生活比較艱苦的原因,他看上去又小又瘦,站在後面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似乎連眼珠子都不曾轉動過。
被他這麼一望,越發感覺心裡發毛,就好像這個孩子會突然在我背後捅一刀子一樣。注視了有一分鐘,我轉過頭想繼續和瞎子三爺交談,但就這麼一分鐘的時間,瞎子三爺什麼都不肯說了,酒照樣在喝,卻不講有用的話,只是天南海北的瞎胡扯。村子裡的人陸續回來吃飯,我也不好強問,就暫時打消了念頭。
瞎子三爺喝光了罈子裡的酒,醉的一塌糊塗,我幫忙把他扶到屋子裡,順勢打量了一下屋裡的擺設和環境。當我出門的時候,那個又瘦又小的孩子仍然站在原地,孩子的目光應該是一生中最天真無邪而且純淨的,沒有任何雜質,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被他盯著看,心裡始終在發慌。
離開瞎子三爺的家,我想了想,又到村民家裡換了點酒,提著走了。接下來兩三天時間裡,稻田那邊還是亂糟糟的,村民們眾說紛紜,誰也拿不出一個妥善的主意。我知道他們亂幾天之後,還是會徹底挖開稻田,挖出下面的巨大的古怪「屋子」,所以不去旁觀,靜靜的養神,三天之後的一個夜裡,我提著酒又跑到村子裡,到了瞎子三爺的家。
大雨過後的涼意還沒有完全褪去,這在夏日裡是很難得的涼爽。還沒走到瞎子三爺家門口的時候,我就隱約聽到了一陣胡琴聲,古舊破敗的胡琴,發出吱呀吱呀的音,期間似乎還有瞎子三爺低低的吟唱,我聽不懂他在唱什麼。
「三爺,好興致。」我提著酒在外面說了一句,人的嗜好其實就是最大的弱點,瞎子三爺明顯不想再和我說那麼多,但是酒罈子裡的酒香,卻讓他順著嘴角流口水。反正最後三說兩不說,他還是把我讓進屋,開罈子拿了一點醃菜,喝了起來。
這一次瞎子三爺只喝酒過癮,話比前次少了很多。我幾次想把話題引過去,但他不接茬。後來看著時間越來越晚,我就忍不住了,直接問道:「三爺,上一次你說的,稻田下頭的屋子裡,睡著一個活人?」
「你啷個知道是個活人?」
「不是你說的嗎?」
「我只說是個活的,哪裡有說是活人?」瞎子三爺又喝的有點醉了,僅剩的那一隻眼睛裡,散發著昏昏沉沉的光,盯著我道:「你下去看過了?」
「沒有。」我感覺氣氛突然有點不對,道:「只是好奇,問問而已。」
「問問而已,那就好。」瞎子三爺自己倒了一杯酒,低頭要喝。
就在這短暫的一瞬間,我驟然看到瞎子三爺那隻眼睛裡,似乎閃過了一絲清亮亮的光芒,這絲突然出現在他眼中的寒光讓我心裡生出戒備。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我感覺到身後有什麼東西以非常快的速度呼的砸落過來。跟著無念老和尚並不是白費的,我的反應速度比過去快了很多很多,頭一轉,餘光就瞥到身後橫砸過來的,是一根吊在房樑上的木頭,半米長,大腿那麼粗,如果我反應不及,木頭就會砸到後腦上。
匆忙中,我伸出一隻胳膊,用小臂擋住了木頭,木頭帶來的強大的慣性讓我的身體一個趔趄,瞎子三爺可能沒想到我會有這麼快的反應,丟了手裡的杯子,轉頭就跑。他的動作和他的年紀完全不成正比,相當的快,轉身跑了兩步,直接從窗子翻了出去。
我緊緊追趕,前一次對瞎子三爺家仔細觀察過,屋前屋後的情況我都比較熟,翻出窗子之後快步猛追。畢竟,瞎子三爺的年紀大我很多,體力不如我,跑出去七八步遠,就被我追上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硬生生把他扯了回來,到了這個時候,什麼都不用說,這個瞎子三爺已經露出了尾巴。
「說!」我手裡加了點力氣,把他緊緊抓住,朝上提了提,低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第三十九章 暗算
瞎子三爺不斷的想從我手裡掙扎出去,但是我的力氣比他大,又練了功夫,他越掙扎,我手下的力道就越重,這個人可能跟事情有關係,我必須得問清楚。
「該說的說了,我不難為你。」我怕在深夜中驚醒其他村民,壓著聲音對瞎子三爺道:「我知道你日子過的苦,還要拉扯孫子,我給你一筆錢,足夠你養老。」
「我啥子都不知道。」瞎子三爺可能覺得掙脫無望了,漸漸安靜下來,但是我一點都不敢放鬆,這個老傢伙比我想像的有心計,如果不是跟著無念老和尚大半年的時間學到一些東西,說不定此刻我已經被放倒在屋子裡了。
「你怎麼知道稻田下的屋子是睡人的?怎麼知道裡面還睡著一個活的?」我道:「就這兩個問題,說清楚了馬上放你走,我決不食言。」
「胡球瞎扯的事,你也信。」瞎子三爺的嘴巴很硬,什麼都不肯說了,一直在搖頭,表示自己只是信口胡謅。
「你下去過?那屋子是什麼地方?埋的是些什麼人?」
我追問的很急,而且今天得不到答案的話,我不會輕易放過他。瞎子三爺硬頂了一會兒,突然就扯開嗓子,大聲喊道:「糟賊了!來人......」
在寂靜的小村子裡,深夜中這樣的聲響絕對是很刺耳的,我立即騰出一隻手,摀住瞎子三爺的嘴巴,後面的喊叫硬生生的給他憋回肚子。瞎子三爺嗚嗚咽咽的又乾嚎了兩聲,估計是覺得今天不說實話沒個好結果,不僅閉上了嘴,手腳隨即也軟了。
「你非要自己找不痛快嗎......」我低聲恐嚇他,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覺得不對,瞎子三爺僅剩的那隻眼睛開始不斷的翻白眼。
我馬上鬆開了手,但是好像已經遲了,瞎子三爺急促的呼吸了兩下,眼珠子一下子就定住了,等我搭起他的胳膊時,發現脈搏漸漸停跳,呼吸和心跳也不復存在。
死了?他死了?
我的腦袋瞬間冒出了一層冷汗,因為我雖然用了力氣,但力道還是有分寸的,而且捂他嘴巴的時間很短,不會造成窒息,但是他現在的樣子,的確是死了。我並不是第一次接觸死人,然而瞎子三爺跟武勝利不一樣,至少,他是死在我眼皮子下面,死在我手裡的。我生活在法制健全的社會裡,加上自己內心中的道德底線,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不管有沒有人看到,都下意識的覺得心裡很虛。
當時,我就想丟掉瞎子三爺有多快走多快,但是心裡稍稍冷靜一下就覺得不妥,如果把他這樣丟在這裡,到了天亮,早起的村民就會發現他。所以我定定神,朝周圍觀察了一下,四下裡依然寂靜無聲,我悄悄背著瞎子三爺,從屋子後面繞到院門外。我想把他送回家裡,那樣的話,最起碼可以拖延一點時間。
還沒有接近院門的時候,從寂靜的環境中,驟然有極其危險的氣息,像一根穿透了黑夜的芒刺,讓我的心頓時縮成了一團。那氣息離我幾乎近到沒有距離,瞬息即至。我不知道是不是服食過不死鳥血卵的原因,自己的預感力比過去敏銳了許多。在這股氣息剛出現的一刻,我感覺脖子邊有一股森森的寒意,那時候幾乎什麼都來不及想了,條件反射一般的,伸手就擋了過去。
隨即,我就感覺手上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了一道口子,鮮血噴薄而出,但這一下挨的非常值得,正因為我的手臨危擋了一下,本來要劃向我頸動脈的利刃偏離了方向,只在脖子上劃破了薄薄一層皮。
握刀的,是已經死去的瞎子三爺。
我的反應迅速,手掌被刀子劃破的同時,一下子抓住瞎子三爺的手腕,緊跟著腰身一挺,猛然發力,把背上的瞎子三爺像麻袋一樣的前摔到地上,那一下摔的很重,即便是個正常的壯漢子,肯定也要七葷八素。
這時候,可能我真的又急又感覺後怕,這是瞎子三爺第二次暗算我了,還是那句話,如果不是之前學了點功夫,可能我脖子上的動脈血管已經被無情的割斷。怒火讓我猛然控制不住情緒,而且想徹底制服瞎子三爺,在他摔到地上的一刻,我抬腳踩住他握著刀的手腕子,提拳就兜頭砸了下去。
在情緒失控的狀態下,我無法掌控合適的力度,或許,這一下砸的有點重了,也或許是瞎子三爺年紀大的緣故,總之當我一拳頭砸到他胸口的時候,立即聽到了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響。那聲響讓人感覺牙根子發癢。
這一次,瞎子三爺再也不可能作假,隨著胸前骨頭的斷裂,他噗的吐出兩口血,眼神頓時渙散,呼吸急促,一串一串的血沫子不斷從嘴巴和鼻腔裡朝外冒。我開始發愣,因為不知道該不該救他。
很短時間裡,瞎子三爺的生命特徵就快速的流逝,我只猶豫了那麼一會兒,他的呼吸脈搏再一次消失。儘管他遭到了實質性的重創,但我還是不敢完全相信他是不是真的死了。為了保險,我就那樣拖著他的兩條腿,拖進了院子。
之後,我有點手忙腳亂,為了不讓人看出什麼破綻,我仔細的清洗了瞎子三爺的傷處,把嘴巴還有鼻子裡的血想辦法擦乾淨,又抬著他放到床上,拉上蚊帳,這一系列事情做完,我後背已經被汗水打透了。當時就想著趕緊離開這裡,在我轉身出屋的時候,我隱約看到牆角那邊模模糊糊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我立即貼著牆根,貓腰跑了過去,全神戒備。等到了跟前一看,我又愣住了。瞎子三爺的孫子,正一個人蹲在牆角,他抬頭看著我,那種眼神竟然像一潭死水一樣,波瀾不驚。
他明顯是在躲避隱藏,他可能看到了瞎子三爺在院門外被我一拳打死的情景,如果是別的同齡孩子,估計這時候已經嚇的尿褲子,嚎啕大哭了,但是這個孩子沒有任何動靜,他的思維跟同齡人根本不成正比,他可能怕接下來自己也遭毒手,所以悄悄的躲到了牆角處。
他的眼神很安靜,儘管那種安靜裡,也夾雜著些許恐慌,但對於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奇跡了。他抬頭看著我,一動不動,兩隻手耷拉到地面,手心裡緊緊攥著一把泥土。他並沒有任何乞求,不知道為什麼,我比他強大,或許一伸手就能捏死他,但當他這樣望著我的時候,我心裡又開始發毛。
跟他對視了有兩分鐘,我轉頭就走。瞎子三爺的死絕對是個意外,我不可能因為這個原因隨便殺人,即便殺掉他不會有人知道,但我做不到。我快步走出院子,在院門外又匆忙把剛才打鬥的痕跡完全清理掉,然後消失在夜色中。
因為這件事,我不敢再到村子裡來了,暗中觀察了兩天,可能這件事也根本沒有引起村民足夠的重視,稻田附近的村民仍在聚集,就和我所知道的一樣,他們徹底挖開了稻田,發現了屋子裡的秘密。
事情上報之後,村民很快被遣散了,接下來,是一批我的同行趕到了大雁坡,進行二次挖掘,他們挖掘的工具還有手段比村民科學的多,不斷有新的發現。我一直都在附近暗暗隱藏,沒有拋頭露面,這些同行不是我的目標。
發掘工作進行了一段時間之後,這塊稻田就被封鎖了,幾塊巨大的綠帆布把挖掘現場徹底圍了起來,全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帆布外執勤把守。我對屋子裡面安葬的屍體沒有什麼興趣,那肯定是歷代長生觀裡的人尋求涅槃重生的一個過程,只不過他們在安葬自己的時候沒有想過,涅槃是否能夠成功。
有些時候,人是很傻的。這些被安葬的人不會出自同一個時代,有一些可能在東漢時期就進來了,有些可能在長生觀將要毀滅前才進來,我相信,最後一個進來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那些古腐的,死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屍體,這已經是很充分的證明,證明涅槃不是個可行的過程,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把自己安葬在此處。
可能,每個人都會覺得,只有自己才是上天的寵兒,別人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可以做到。
在大雁坡被封鎖的同時,我能想像的到,相關的情況一層層上報,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陳老他們的隊伍,估計正在緊張的組建中,這是個臨時又緊急的任務,但牽扯的問題太多,就算再趕,也得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
我就這樣無聊的呆在附近,足足守了二十來天,每天除了必要的睡眠,其餘的時間都在一刻不停的關注著稻田,唯恐會錯過任何細節。
二十多天之後的一個深夜,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習慣性的爬到山洞洞口,朝稻田那邊望過去。
很巧,我睡醒的時候,估計恰好是隊伍剛剛趕到大雁坡的時候,泥濘的道路還沒有完全乾透,而且很崎嶇,機動車輛無法通行,很多東西都是人搬過來的。我看到至少有幾十個人,再加上通明的燈火,讓稻田那邊熙攘起來。
陳老他們的隊伍,終於來了。
第四十章 隊伍來了
看著在稻田里夤夜忙碌的人群,我莫名開始激動且興奮。如果我的計劃周密,行動中不會出現什麼無法收拾的意外的話,那麼二十多年前大雁坡所發生的一切,或許我都能追究個一清二楚。
為了避免被發現,所以我藏身的地方距離稻田比較遠,加上光線和環境的限制,我只能看到一個個走來走去的身影,卻無法分辨他們的具體相貌,因此我暫時還沒發現陳老。此刻,稻田那邊的人分成了三個部分,負責搬運東西和建臨時營地的肯定都是些後勤人員,無關緊要,第二部分是負責保衛工作的,我估計是從部隊還有公安部門抽調的人,荷槍實彈,第三個部分的人,才是隊伍的核心,是從各個地方集中起來的專家和學者,這部分人從衣著上就可以區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