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為了觀察的更仔細一些,我悄悄的迂迴,然後盡力貼近稻田。隊伍忙了有兩三個小時,把亂七八糟的物資歸置了一下,又撐起帳篷。那些保衛人員非常盡職,一直到隊伍的核心成員都到帳篷裡休息的時候,還有一些人握著槍在附近巡邏。從眼下的形勢來看,我想要在此時接近稻田還有隊伍,幾乎是不可能的。
接下來,我睡意全無,就這樣眼睜睜的盯著稻田,一直熬到天亮。帳篷裡的人還沒有起身,保衛人員換了班,新上崗的十來個人分成四個小組,以稻田為中心,分散向外,可能是在排查尚未離開大雁坡的人。這就又給我帶來了一些麻煩,我不得不小心和他們周旋,足足一個多小時之後,那些人才撤回去。
我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觀測點,這時候是上午九點多鐘,經過一夜勞累,那些睡帳篷的人才算恢復了一些,先後鑽出帳篷,洗漱吃飯。天色完全明亮了,能見度很高,我拿出一架望遠鏡,觀察者人群。隊伍的核心成員年齡參差不齊,有的已經六七十歲,有的估計三十剛出頭,對這些人,我都是陌生的,所以不假思索的繞開那些不熟悉的人,接著看了下去。
驟然間,一個讓我覺得熟悉的身影,映入了視野中。那似乎就是陳老,雖然我認識陳老的時候,他已經將要退休了,但是大雁坡事件發生時,陳老四十出頭,在這個年紀上,人的相貌和外表幾乎完全定型,即便再老上二三十歲,還是可以輕易的辨認出來。
那時候的陳老,還算是在壯年的,他從事的工作注定要經常東奔西走,知識分子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架著一副眼鏡,弱不禁風,但陳老很精神,身體看上去也很好,在稻田旁邊舒展了一會兒,接著就鑽到了另外一個帳篷裡。
他在那個帳篷裡呆了幾分鐘,之後,一個大概有三十五六歲的女人跟陳老一起走出了帳篷。在看到那個女人的一刻,我的目光瞬間就凝固的無法再轉動,一股強烈的,幾乎要觸及靈魂的波動,在不斷侵襲著我。
她是誰?!
我發誓,這應該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她的個子很高挑,那時候的人不太講究衣著,樸實幹淨是最美的裝束,這個女人也不例外,儘管她裹著一身並不怎麼合體的衣服,但曼妙的身材還是無法阻擋的凸露出來。
她有一種天然安靜的美,就好像剛剛從一片失樂園中來到這個世界的女人,不管她的眼睛,還是鼻子嘴巴,都讓我覺得有種震撼般的熟悉。
青青?
我一時間就恍惚了,但是腦子裡隨即就產生了反應,不是,她不會是青青,不僅僅是年代不符合,而且我能看到,她有一雙明亮的,安詳的眼睛。
她會是誰?我本來是想來這裡尋找真相,但是隊伍剛剛到達,又一個讓我無法揣度的問題就隨之出現。
但是接下來的兩分鐘時間裡,我的大腦恢復了平靜,也從恍惚中掙脫出來,思維開始正常運轉。這讓我很快就判斷出,這個女人,應該是陳老的妻子。陳老臨死前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正式的提及自己的妻子,我記得,她叫輕語。
看得出來,陳老的妻子身體應該不是太好,有種病態般的羸弱,同樣也能看得出,陳老很關愛她的妻子,從帳篷到臨時的大灶之間,僅僅那麼七八米遠,但陳老一步不離的緊緊陪在她身邊,唯恐她會在泥濘中不慎摔倒。那個時候的人還是比較保守的,儘管兩個人是夫妻,但在營地裡還很避嫌,他們有意跑到一旁,趁著別人都在吃飯的時候,陳老弄了點水,讓妻子洗漱,之後,這個叫輕語的女人就坐在一塊石頭上,解開自己的頭髮,陳老拿出一柄木梳子,很認真也很細緻的幫妻子梳頭。
木梳子不斷的穿過那頭烏黑的長髮,就好像穿梭在一片黑色的飄雲中。陳老做的非常仔細,如同在呵護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偶爾的,陳老的妻子會轉過頭,看看正在幫她梳頭的陳老,兩個人沒有太多的話,但相視之間,會朝對方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
這一幕很溫馨,在那個質樸的年代裡,我想,這或許已經算得上一種浪漫,很讓人羨慕。可能吧,從年齡上看,陳老應該比妻子大好幾歲,老夫少妻,妻子總是受寵的。
陳老幫妻子梳好了頭髮之後,兩個人一起回到營地,簡單吃了點東西。隊伍的任務可能很緊,稻田里圍著的那些綠色的帆布被拆掉了,已經讓人挖掘出一大半的巨大的古怪屋子,出現在觀察範圍中。我幾乎忘記了疲勞和飢渴,盡一切可能的時刻關注稻田那邊的進度。接下來兩天時間裡,隊伍的工作主要還是進行挖掘,期間,那具可能還活著的「屍體」引起了一點點重視,但還是被疏忽了,之外,一些核心成員碰了幾次頭,估計是在商量具體的計劃。
之後的一些情況我都知道,核心成員在確定了計劃之後,保衛組的人就抬過來了柴油發電機,還有抽水機,一邊挖,一邊把巨大屋子下面的泥水全都抽出來,那個時候的工業基礎很薄弱,像發電機還有抽水機之類的設備,大部分還是前些年中蘇關係沒有交惡時,由蘇聯支援的,機器馬力強勁,一開始運作,就好像有火車從稻田上面開過去一樣,隔的很遠都能聽到。我離的遠,本來就不怎麼能聽到隊伍成員之間的交談,機器開始運轉之後,就徹底隔音了,只能從他們的表情還有肢體語言上稍稍分辨出來一點情況。
最後,稻田被挖穿了,保衛組先派下去幾個人,進行初步的摸索,確定沒什麼情況之後,核心成員組成了一個小分隊,大概有七八個人,隨著保衛組準備進入地下,陳老還有他的妻子都在這個小分隊裡,我看到他們將要行動了,也隨即加快了動作,從藏身的地方悄悄跑到當時無念老和尚指點給我的那個隱秘的入口。
入口被我掩飾的很好,但不用費什麼力氣就可以進去。我比陳老他們先了一步,而且之前走過一遍,情況也熟悉,我大致判斷了一下小分隊下來之後可能遇見的情況還有所要走的路線,在中途潛伏下來等他們。
隊伍不瞭解下面的具體情況,所以行進的速度非常非常慢,這讓我等的有點心焦,看他們行進的速度還有對地下空間的摸索程度,估計至少要等上兩天,才可以真正注意到那尊巨大的石鼎。在這樣的地方一動不動的呆上兩天,那絕對是種煎熬,但是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所以說服自己忍耐下去。
這個地下空間在很多年前顯然有人經營過,所以痕跡比較多,讓隊伍裡的人如獲至寶。找路,研究,收集,再加上地下那四十多具屍體出現,耽誤了很多時間,我預想著兩三天就能做完的事,被他們拖拖拉拉的磨蹭了五天。
五天之後,隊伍終於在石鼎附近出現了。那尊巨大的石鼎在地下簡直就像曠野裡的高樓一樣顯眼,頓時讓隊伍裡的人精神振奮。保衛組還有小分隊的人隨即靠攏過來,幾個人先圍著石鼎大致看了看,其他人就地休息。這時候,我就藏在不遠的地方,連他們交談的聲音都能聽的很清楚。
保衛組的人警惕性很高,畢竟是專門抽調的人員,這幾天時間裡,隊伍並未遇到什麼實質性的危險,不過原地休息時,保衛組的頭兒就分派幾個手下到四周守著。保衛組的頭兒平時一直在稻田周圍忙活,我的注意力幾乎都在陳老他們身上,因此就不太在意,到這個時候,我恍惚中覺得,保衛組的頭兒說話還有走路的身段,很眼熟。
「你們幾個,都上點心,出了漏子,就自己找塊豆腐撞死。」保衛組的頭兒說話又讓人覺得不那麼正經,但隱隱中又有不可抗拒的指令般的意思,我看到他嚴肅的分派過人手之後,趁別人關注石鼎時,偷偷的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兩口。
我一下子想起來了,這分明就是老神棍的做派。
難怪,陳老會那麼信任老神棍,他們之間的交情,至少從大雁坡就已經開始了。
第四十一章 救人
老神棍所帶的幾個保衛組的成員絕對不是吃素的,從各個方面都能看得出來,訓練有素而且令行禁止,所以我躲在不遠處一動都不敢動,對方都帶著槍,我不覺得自己能強大到對抗子彈。
我的注意力,基本上都被陳老還有他的妻子輕語吸引著,和陳老當時臨死前講述的一樣,隊伍在石鼎周圍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就開始著手仔細的鑽研。複雜的鳥喙銘文一時半會兒間肯定理解不了,陳老精通古代密碼學,但其實那不是他的專業,而且他估計對自己妻子的業務技術很信任,所以,石鼎的研究工作主要是輕語還有隊伍裡的另外一個人在負責。
陳老的妻子身體很不好,體力還有身體素質都欠佳,前幾天的工作任務不算特別繁重,但對她來說已經是一種負擔了,不過她很堅強,始終不肯拖隊伍的後腿,這讓陳老相當心疼。
「姚老師。」陳老的妻子又咳嗽了幾聲,對另一個主要負責解讀的人道:「我有點不成熟的建議,這只鼎右側面上的字符,和其它三面上的字符有明顯的區別,如果猛然看上去,右側面的字符會很複雜,不過,事實很可能不是那樣,設置這些字符的人有混淆視聽的企圖。」
「不見得。」那個姓姚的負責人比陳老小了兩三歲,屬於那種既呆板又有點古怪的脾氣,做起事來一板一眼,他聽了陳老妻子的話,當時就反駁道:「另外三面的字符你能解讀出來麼?不可能三面字符都那麼複雜,留下一面簡單的,刻下字符的人用意是什麼?」
「暫時還不知道,我猜想,他們不願意讓人那麼輕易的解讀字符,但是又因為其它原因,唯恐字符的含義會永遠斷絕,如果看得懂的人,總可以看懂的。」
「同志,做我們這些工作的人,不能什麼都靠自己的猜想,歷史本來是真實的,曾經發生過,靠猜想的話,那不如去寫演義。」
「姚老師,我說了,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和工作沒有任何衝突,如果我的建議不妥當,我們可以再商量。」
陳老的妻子是脾氣性格很溫和的人,不想因為學術上的事情跟同伴發生爭執,所以一直在耐心的解釋,表明自己的立場。但是她每說出自己的一個觀點,姓姚的人總會提出不同的見解,這就導致下面人的工作無法做下去。解釋的多了很費力氣,陳老的妻子微微皺了皺眉頭,忍不住連著咳嗽了幾下,她的身體弱,一陣劇烈的咳嗽就讓她直不起腰。
「休息一下,不要急,工作永遠都是做不完的。」陳老在旁邊趕緊扶住她,慢慢的幫她拍打後背,同時輕聲的安慰。陳老的妻子對丈夫報以一笑,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石鼎旁邊的姚老師又開口了。
「身體不好,就多在上面休息,工作熱情可以理解,但總是因為個人原因而耽誤其他同志的工作進度,這就不好了。」姚老師的針對性很強,明顯是在隱約的責備陳老的妻子:「這次任務很重,時間又緊張。」
「你什麼意思!」陳老頓時就很不滿,轉身盯著姚老師道:「大家都是為了工作,你何必這樣?」
本來我推測著姚老師和陳老或者陳老的妻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私怨,但是轉念考慮了一下,就覺得不會。姚老師之所以對陳老的妻子帶著敵意,很可能是因為大雁坡得到上面的重視,這次任務如果完成的比較圓滿,那麼幾個方面的主要負責人都會得到很大的好處。沒有多少人可以做到無念老和尚那般清心寡慾,知識分子也是人。
想著,我就對這個姚老師相當厭惡。
「可貴,不要說了。」陳老的妻子連忙就直起腰身勸阻陳老道:「只是在和姚老師談工作的事,沒什麼的。」
陳老很惱怒,忍了忍,老神棍也適時的過來勸架,把雙方的怒火平息下來。接下來,工作仍然在繼續,姚老師以唯一的負責人自居,把下面幾個工作人員分派了一下。陳老的妻子不計較這些,獨自觀摩著巨大的石鼎。
之後的一段時間可能是很平靜的,因為我估計他們還沒有找到解讀鳥喙銘文的竅門,所以也無法觸發會殺人的「隱形兇手」。情況和陳老講述的差不多,隊伍的人對石鼎的解讀工作非常重視而且投入,為了節省一點時間,老神棍派了兩個人回去拿了一些給養還有物資,讓隊伍的人吃住在這裡,不用往返奔波。如此過了那麼兩三天,可能從全面考慮,隊伍覺得不能把所有精力全部放到石鼎上面,所以進行了協商還有分工,所有人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繼續鑽研石鼎,另一部分則繼續前進,對尚未探明的區域進行摸索。
石鼎周圍的人少了一半,但那個討厭的姚老師沒有走。我不知道他還有其他人在專業領域上的造詣有多深,不過我相信,對於複雜晦澀的鳥喙銘文來說,這些人都是飯桶。陳老的妻子不言不語,很少會說話,然而她必然比別人瞭解的要多。
我相當難受,不敢怎麼動彈,除非是餓的實在受不了了,才偷偷啃兩口東西,再加上幾天都沒有好好睡覺,精神相當疲憊。我不想睡覺,但人疲憊到極點的時候,可能就顧不上那麼多了,心裡說著就瞇那麼十分鐘,可是眼睛一閉上,不到一分鐘就睡了過去。
我是被一陣嘈雜聲驚醒的,聲響非常大,伴隨著槍支走火還有人失聲大叫的聲音。我激靈靈的翻過身露頭看過去,石鼎那邊已經完全亂了,幾個負責保衛的人衝在前面,當我露頭的那一刻,正巧看到一個人的心臟像是小炸藥包一般的砰然爆裂,這種來自體內的重創讓這個人失去了正常的思維還有控制能力,他歪歪斜斜的舉著緊握在手裡的槍,朝天射出一串子彈,然後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老陳!你們先走!快一點!」老神棍被混亂而且不明的局勢搞的非常緊張,當年的他,貌似還沒有那麼猥瑣,環境決定人的作風和思維,那個時候的人往往還能以大局為重,尤其是老神棍那樣的,恪守著自己的職責。他手下那幾個人已經死光了,只剩下自己握著槍,急躁的催促後面幾個隊伍裡的成員趕快離開。
我一眼就看到陳老扶著自己的妻子,在拚命的後退。陳老的妻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很害怕,在不斷的後退中,眼神裡一直充斥著驚慌。這種眼神讓我不由自主的感覺憐憫,當時就覺得腦子一空,所有的念頭全部消失了,心裡只想著:不能讓她死。
我想馬上從藏身的地方跳出來,但是轉念一想,以後的事情,都會沿著今天所發生的軌跡在走,如果我就這麼衝出去的話,那麼將來陳老再次遇見我的時候,他會怎麼想?至少會對我產生許多懷疑,我不願那麼麻煩,所以在跳出來之前,默默的用特殊的「運算公式」分解了那個鳥喙銘文,從青青那裡學來的鳥喙銘文。
一切發生的非常快,我的面部肌肉在不斷的變換位置,相信誰都無法看出我本來的面目。之後,我以最快的速度從藏身地衝向前方。在這個過程中,頂在最前面的老神棍彷彿被什麼給徹底嚇壞了,噗通翻到在地,手裡的槍也被甩到了一旁。他拚命用雙腿蹬著地面,朝後退縮。
我既然從隱蔽的地方衝出來,就不可避免的被人看到。我不斷的變化面部肌肉還有五官的位置,即便看到我的人,也無法記住任何一個時間內的相貌。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真相其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複雜,顯然,在此刻陳老的眼裡,他看到的,是一個面部在時時變化的人。
變臉人。
我立即開始運算另一個可以分解的鳥喙銘文,一直到這時候為止,我無法完全確定這個字符對隱形兇手的影響有多大,但這是我唯一的辦法。我能感覺到那股凶神惡煞般的氣息,帶著濃重的死亡陰影。
如果我預料的不錯的話,這個字符一旦被運算起來,隱形兇手將會在很短時間內消失。但是我的預料出現了錯誤,我剛剛開始運算時,那股強烈的死亡氣息確實稍稍衰減了一些,讓我看到了希望。但是運算到一半的時候,被壓制下去的氣息像是烈火中猛潑了一桶汽油一樣,火焰熏天,噌的就上漲到了一個令人恐怖的程度。
所有的氣息全都逼過來了,像一個巨大的包圍圈,把我圍的水洩不通。
附近的幾個人目瞪口呆,可能無法適應情況的急劇變化,他們呆滯了那麼一分鐘左右,陳老率先清醒過來,拖著妻子就走。
「走!我們快走!快一點!」
在那種情況下,不管誰這麼吆喝一嗓子,所有人都會一哄而散。我被纏的死死的,幾乎寸步難移,那種感受,別的人估計體會不到,只有我清楚,死亡越來越近了。
下意識的,我艱難的回了回頭,如果別的人看到我此刻的動作,或許會覺得我在裝深沉,但是我承受的壓力太大了,連回頭都非常困難。
我又一次看到了輕語的眼睛和目光,她被陳老使勁的拽著,慌不擇路的朝遠處逃跑,但是她一直回頭望著我,目光中有一種形容不出的關切。
第四十二章 真相(一)
那是一種讓人連心都能融化掉的目光,我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了,看著那張和青青酷似的臉,我越來越迷惑,但同時又越來越清醒,青青對我的熟悉感,好像並不是沒有任何原因的,然而我還是不明白,陳老的妻子和青青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
儘管是在十萬火急的危急關頭,但我還是忍不住岔開了思緒。大雁坡事件中的很多細節我目前還不知道,陳老的妻子是在這期間遇到了什麼事嗎?
想著,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產生了一個很奇怪很奇怪的念頭。青青,會是陳老的妻子?我一下子就被這個念頭給嚇住了,如果事實真是那樣的話,我將會陷入一個極其矛盾的狀態中。
我不希望這樣,但同時又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在我分心的那一瞬間,周圍的氣息更加猛烈了,像是一團看不見卻能感受得到的濃霧。現場倖存下來的幾個人不要命的逃,離我越來越遠,陳老的妻子也被陳老連拉帶扶的弄走了,當他們遠離了這裡的時候,我感覺到一陣輕鬆,不管怎麼樣,至少,他們是安全了。
我沒有任何經驗和辦法來面對目前的困境,隱形兇手一旦出現,沒有誰能逃得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的繼續用那種特殊的運算方式去分解那個鳥喙銘文。我知道現在是生死存亡的時刻,思想必須集中,我打消了雜念,把運算速度提升到最快。
果然,隨著我的努力,那種強烈的氣息開始收縮,漸漸的從我身旁被逼了出去,來來回回不知道運算了多少次,最後一絲氣息也消失無形。周圍彷彿是安全了,不知不覺中,汗水把我的後背浸濕了一大片。
但是我剛剛鬆了口氣,就又覺得事情不對勁。因為在陳老的講述中,他的妻子是死在大雁坡的,而隱形兇手的危機已經消除,那就只能說明,逃竄的人群再一次遇到了危險,很嚴重的危險,正是那種危險,奪去了陳老妻子的生命。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在來之前,鄭童就這個問題跟我討論了很久,他直言不諱的告訴我,即便我能回到過去,也只不過是一個旁觀者,哪怕就是看到自己最親愛的人死在面前,也無力去改變一絲一毫,這是個定律。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回想到輕語在離開前望著我時流露的那種關切,我就拔腿狂奔,想追上他們。
在逃命的狀態下,那些人跑的非常快,我耽誤了一些時間,想要短時間內追上他們,不太可能。好在我對環境比較熟悉,一路緊追慢趕,終於在前方聽到了一陣模糊的響動。那些響動中有槍聲,還有人的呼喊和嚎叫,聽起來相當刺耳,而且讓人心裡不安。
我跑的更快了,前面是一個大概十幾米長的轉彎,地勢越來越低,繞過這個轉彎之後,環境會很複雜,地面上狼牙交錯的亂石一堆接著一堆。我跑過來的時候,看到了幾道雜亂的光柱,在不停的晃來晃去,還有人的影子繞著一個地方不斷的奔跑。
還沒有等我完全跑過去,就看到了混亂的一幕。猛然看上去,好像是隊伍出現了嚴重的內訌,一部分人不停的追趕毆打另一部分人,但是看著看著,我就意識到,其中一些人,就是那些打人的隊伍成員,神情還有舉動明顯的不正常了。
不正常的那部分人,應該是朝深處摸索情況的小分隊,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但是小分隊裡的成員,包括保衛人員甚至那些知識分子,此刻都變的凶神惡煞,殘暴而且無情。
他們在地洞的深處,肯定是遇見了什麼。
一聲淒厲的慘叫,我看到一個隊伍成員被兩個人追上來,一下子摔倒在地,還沒等他翻身爬起來,一塊高舉過頭頂的石頭就惡狠狠的對著他的頭部砸了過來,距離這麼近,舉著石頭的人出手又那麼狠,幾乎把這個人的腦袋都砸裂了。
搜索情況的那支小分隊的成員完全瘋狂了,幾乎沒有任何理性,把人砸倒了之後,依然還在不斷的撕咬踢打屍體。我看到老神棍的身影,這個時候,老神棍還算是很神勇的,握著槍借助地勢跟人周旋,但是之前石鼎那邊的遭遇可能給他帶來了一點影響,估計又受了點傷,總之動作不夠麻利,在放倒了一個失常的人之後,一柄地質錘砰的砸在他的後腦上。老神棍頓時被這一錘子給砸的昏倒在地。
我的心隨即就是一緊,我知道老神棍肯定是死不了的,但是陳老的妻子呢?她就是死在這場變故中的嗎?
我什麼都顧不上了,撿起一塊石頭,朝著擊倒了老神棍的那人就用力拋過去,我拿捏不住準頭,但這一下外打誤中,竟然精準到巔毫,呼嘯的石頭飛舞著擊中那人的頭部。我匆忙的跑過去,又在那人的頭上補了一下。然後手忙腳亂的把昏迷中的老神棍給拖到兩堆亂石中間,順手撿起他丟在一旁的槍。
我放眼望了望,看不到陳老和他妻子的身影,人已經完全跑散了,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我想繼續搜索下去,但是情況不允許,沒有逃脫的隊伍成員幾乎都被那些發了瘋般的同伴砸死了,如果形象一點形容,那麼我此刻的狀況,就是落到了幾個瘋子中間。
到了這種地步,我不能不進行還擊。近距離觀察下,那些人的情況果然是神智失常,我看到他們的眼珠子都紅了,目光卻很呆滯,憑著無念老和尚教給我的一些本事,我跟他們糾纏起來,這些人想要打死我,估計很困難,但是隨著他們的攻擊目標越來越少,我也被纏死了,想跑跑不掉。
即便現在能跑,我也不會引著這些瘋子朝深處跑,我暫時還不知道陳老他們到了哪裡,遇到什麼情況,如果還有危險,引著這些瘋子過去,無疑是雪上加霜,所有問題必須在這裡解決。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一輩子沒有殺過人,瞎子三爺那件事,純屬是意外,但是現在,我的殺念大盛,因為我一想到輕語柔弱的身軀,就忍不住聯想到她被一塊塊亂石砸倒在地的情景。要想讓有些人活下去,就必須幹掉另外一些人,這是個殘酷卻很有效的法則。想到這兒,我心裡僅存的一點猶豫也消失了,我繞著那些前後交錯的石頭堆跑,動作相當靈活,只要抓到機會,我就會開槍射擊,那些瘋子都是血肉之軀,擋不住子彈,前後十來分鐘時間,幾個失常的人都被打倒了。
我已經盡了全力,但是周旋的時間一長,難免會出現失誤。我在幾堆亂石中間繞了最少七八個圈子,當把一個瘋子繞的暈頭轉向的時候,突然就縱身一折,從另一邊繞到他面前,沒有任何遲滯,我抬槍就對準他,扣動了扳機。
情況實在是太緊張了,在那種緊張下,我忽略了子彈的數量,當我扣動扳機的時候,沒有聽到槍響,只聽到撞針的空響聲,明顯是槍裡的子彈打光了。這個小小的變故讓我愣了一下神,就那麼半秒鐘時間裡,對面的瘋子已經不顧一切的衝了過來。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我只是個生活在城市裡的普通人,我的心理素質不可能像鐵一樣,看著對方衝過來,而我又沒了子彈,心裡不可避免的緊張,下意識的就開始後退,但是退了那麼幾步,後背猛然一涼,緊跟著就是劇烈的疼痛。
一個瘋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恰恰位於我身後,他舉著一把匕首,在我後背開了道長長的口子。劇烈的疼痛反而讓我沉著下來,我一轉身,重重一拳砸了過去,趁對方倒地還在掙扎的時機,又猛然一跳,一腳踩在他的脖子上。腳的力氣比手臂要大很多,這一下幾乎踩斷了他的脛骨。
我吸了口氣,不顧後背上那道長長的傷口,從地上撿起一根被人丟失的鋼釬,轉身迎向之前那個瘋子。為了保命,同時也為了那個給予我關切目光的人,我完全豁出去了。這樣硬碰硬的拚殺之下,我把最後兩個追擊過來的瘋子全部放倒了。
直到臨死的時候,一個瘋子的鼻樑上,還架著一副鏡片崩裂的眼鏡,在現實的社會裡,他可能是一個受人尊敬,被上面重視的專家或者學者,在某些領域有驕人的建樹,但是我沒有辦法,如果他不死,我就要死。
看著他的屍體,我可能是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生存的殘酷。殺人的人,他們的殺戮本性或許都不是與生俱來的,只不過,現實教會了他們。
我無法包紮自己背後的傷口,只能用隨身帶來的繃帶馬馬虎虎纏了纏,也根本顧不上這些了,我得找到陳老他們,越快越好,就算晚那麼一分鐘,也許就會錯過一瞬即逝的機會,目睹真相的機會。
在我剛剛起身要繼續找路搜索下去的時候,隱約聽到了兩聲不算高的喊叫,叫聲離這裡不太遠,順著叫聲跑過去,我看到在很多亂石中間,有一個直徑大概在十多米的坑,坑下面肯定有一條河,站在地面上就能聽到流水聲。
這個坑的坑壁非常光滑,幾乎沒有多少能夠借力的地方,我順著聲音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道在不斷搖動的光柱。藉著這晃來晃去的光,眼前的一幕讓我隨即又緊張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躲避那些瘋子的追殺,或者是無意中失足,我對面的坑壁上,掛著三個人。
第四十三章 真相(二)
《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