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在荒山裡呆的久了,就好像住在另一個世界中,對任何外來者都有種習慣性的戒備和排斥,我暫時不知道那兩個人是做什麼的,然而卻總覺得在這個時候來到荒山的人,可能用意不是那麼簡單。這只是我的預感而已,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預感而去為難或者盤問他們。
河邊裊裊的炊煙一直在飄蕩,這在深山裡面是個很強烈的信號,會讓看到炊煙的人知道,這裡有人。滅掉炊煙已經來不及了,而且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索性就這樣,繼續煮我的粥。那兩個人距離我們越來越近,即便現在帶著輕語趕回我們居住的山洞,也必然會引起對方的注意。
輕語的思維出現問題,但是各種感官依然是存在的,她能看到遠遠走來的兩個人,在這種距離上,肉眼只能看出個大概,無法分辨對方具體的相貌,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看到那兩個人到底是誰。然而輕語出現了恐懼,她對外來者的排斥要比我強烈的多。她離開火堆,躲到我身後,兩隻手不由自主就抓緊了我的衣服。
「別怕,沒有事,不要怕......」我回頭輕輕對她說了一句,又攪了攪鍋裡的粥,給她盛了一碗。如果在平時,輕語會吹著粥飄散的熱氣,一口一口的吃,可是她的緊張始終消除不了,即便我安慰她也無濟於事,她端著碗,愣愣的盯著前方,手在發抖。
那兩個人發現河邊有人之後,隨即就加快了速度,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趕了過來。距離一近,輕語完全就躲到我身後,連臉都不敢露,我挺了挺胸膛,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對著兩個突如其來的外來者。
距離一近,我看到了對方的相貌,兩個人大概都是三十多歲,那個年代裡,大家都窮,對衣著不是那麼講究,不過從他們的穿著上來看,不太像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個人瘦高個子,眉毛旁邊有顆黑痣,另一個個子比較低,長的很敦實,他們上身都穿著卸掉了領花的綠軍裝,下身穿著便裝褲子。這種穿著並不代表兩個人是部隊裡的人,因為從文革開始,一直持續到八十年代,部隊上面淘汰下來的軍裝很受老百姓歡迎。
之所以讓我感覺他們不是普通老百姓的另一個原因,是兩個人在看到我之後,流露出的眼神帶著明顯的懷疑。就好像我們所裡的個別同事,平時看誰都覺得對方有隱藏的見不得人的秘密,看誰都像是壞人,一天二十四小時,他會抓住任何機會來窺視你的工作生活,試圖從裡面尋找到把柄,拿出去宣揚或者找上頭打小報告。我對這種人相當厭惡,看著就不順眼。
「那個,你是什麼人,在這兒幹什麼。」瘦高個子打量了我一番,開口發問,他的語氣並不客氣,根本不像在詢問,而是在質問,他一邊問我,一邊試圖觀察躲在我背後的輕語,不過輕語整個人完全隱藏在我身後,他暫時看不到,只能看出那是個女人。
「在這兒做飯。」我指了指身旁的火堆還有鍋,我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雖然對瘦高個的語氣不滿,卻沒有發作。
「知道你在做飯,我問的是,你來這兒幹什麼,不要告訴我,你家就在這兒。」瘦高個皺皺眉頭,他那雙三角眼睛,還有眉毛旁的黑痣,都讓我覺得,這是個刻薄的人。
「來這裡玩幾天。」
「最好老實一點!」瘦高個陡然提高的音量,語氣變的嚴厲起來。
「你身後是什麼人?」敦實的矮個子也在觀察我身後的輕語,這時候插話道:「是你老婆?」
「你又是什麼人?管得了這些事?」我的不滿更多,不僅僅是兩個人的問話不客氣,而且矮個子的話無疑戳中了我心裡那塊最不想讓人觸及的地方。
自從帶著輕語來到荒山裡,我一直都有些鬱悶,不管她對我有什麼親熱或者親暱的表現,我卻很清楚,那只是她把我當成了另外一個人。所以我有分寸,儘管絕對不可能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但想到這些,心裡總是酸酸的。
「你的態度很成問題。」瘦高個的脾氣不好,見我不肯配合,有些粗暴的大聲道:「我們在執行任務!如果你不配合,我有權採取一些措施,亂七八糟的人我見的多了,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說!你是什麼人,到這兒來幹什麼!」
我不想再跟這兩個人糾纏下去,連火堆上的鍋都不要了,轉身帶著輕語就走。我一轉身,身後的輕語頓時暴露在兩個人眼前,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瘦高個還有矮個子眼睛頓時就是一亮,先驚後喜。
「蘇輕語!」瘦高個精神一振:「你真在這兒!」
隨著瘦高個的大喊聲,我的心立即一緊,他能喊出輕語的名字,說明必然是認識她的。再從兩個人此刻的語氣還有表情上分析,我覺得他們跑到深山這邊,很有可能是專門為了尋找輕語。
事情怎麼會這樣?大雁坡事件應該結束了,最起碼當時的隊伍這時肯定已經撤離,隊伍在地下出了那麼多事,又死了那麼多人,為什麼還會有人專門尋找輕語?
想了想,只能說明,輕語在事件發生之後,尤為重要起來,重要的或許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從石鼎上解讀出的那些信息。大雁坡的增援隊伍肯定進行了非常細緻的搜索,隊伍的成員就那麼多人,一個一個的排查,失蹤者名單就一目瞭然,他們尋找,卻找不到輕語的屍體。
從救援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的話,如果一直找不到失蹤者的屍體,那就可以認定,她有機會活著,儘管還活著的幾率可能很渺茫,但至少還是有機會的。正因為輕語的重要,所以對她的尋找可能一直沒有停止。
根據當時陳老對我所說的情況,他此刻應該已經被人單獨的隔離起來,他是輕語的丈夫,對輕語的情況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有人可能把所有能想到的細節都對他盤問了一遍。
我有些黯然,若干年前,輕語果然來過這裡,而且不是一個人來的。或許,就是陳老在高壓之下,迫不得已交代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為了不漏過任何一點點可能,有人一路到了荒山,來尋找輕語。
瘦高個一聲大喊之後,輕語頓時被驚呆了,她本人的名字在她心裡或許還沒有完全淡忘,聽到瘦高個的聲音,輕語猛然一抖,眼睛裡的慌亂和驚恐立即暴漲到極點,她抓著我的衣服,整個身體都在瑟瑟發抖。
「好小子!就知道你不老實,有貓膩!」矮個子精神也是一振,盤問的時候他們已經很不客氣了,現在看到輕語,一起就圍了過來,無奈之下,我只能停下腳步,依然把輕語護在身後,和他們對峙起來。
「蘇輕語,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辜負了組織上那麼多年對你的培養和信任,如果要深究起來,這個問題相當嚴重。」矮個子對我們道:「你只剩下最後一個機會,老老實實跟我們回去,把該說的問題說清楚,我們不算是同事,但過去總是見過面打過招呼的,把問題交代清楚,別的事情可以商量,上頭那邊,該說的話我們會說,到了現在,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態度很重要。」
矮個子喋喋不休,威逼利誘的話說了一大堆,但是他肯定想不到,輕語根本就無法理解他的話,也無法做出任何回答。
「我們的原則,不會一棍子把人打死,犯了再大錯誤的人,也總會給個機會,這個機會來之不易,你得好好把握。」瘦高個也跟著說道。
無論他們怎麼說,輕語仍然在瑟瑟發抖,我聽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回頭看看輕語,對瘦高個還有矮個子道:「她的頭部受了傷,已經沒有正常的思維,你們說的話,她理解不了,那是在危難她。」
「沒有正常思維?」對方都是一驚,相互對視一眼,似乎不太相信我說的話。因為我這個人在他們眼裡是陌生的,同樣是可疑的,不值得信任。
「想裝瘋賣傻矇混過關嗎?」瘦高個冷笑了一聲,道:「這沒用,蘇輕語,你不瞭解,有些地方,一旦人進去了,不管是死人還是活人,都有辦法讓他開口的,別再裝了,我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現在負隅頑抗,那麼我們有必要採取一些措施。」
瘦高個說話的時候,矮個子的眼神不斷閃爍,估計是在分辨輕語的表情,他看起來比脾氣暴躁的瘦高個更深沉,也更有心機。
「另外,你也跟我們走一趟。」瘦高個朝我指了指,道:「你是什麼人,怎麼和她混到一起的,這些事要交代清楚。」
我不是完全沒有度量的人,但是聽到瘦高個的措辭就很惱火,尤其是那個混字,像一根針,扎的我心口發疼。我的臉色沉了下來,死死的盯著他。
第四十九章 真相(八)
發怒的時候,我無法看到自己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眼睛裡肯定有一絲冰冷的寒光。我不能容忍褻瀆和侮辱我和輕語之間的關係。
「這個嘛......」矮個子察言觀色的本領很高,他或許看到了我眼睛中的寒光,也或許注意到我時常磨練的健壯的身體,總之在我死死盯著瘦高個子的同時,矮個子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他打斷同伴的話,遞了個眼色,轉頭對我道:「沒有太大的事,只不過你也體諒一下我們,我們接到任務,就要不遺餘力的完成,這樣吧,你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我們只把蘇輕語帶走。」
聽著矮個子的話,我不由自主的就攥緊了拳頭。帶走輕語?那無形中就好像把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東西給拿去了,那種失去的痛苦,我連想都不敢想。
「你是她的朋友?還是?」矮個子的話語有些模糊迷離,接著道:「帶走她,只是我們的任務,又不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了,以後還可以去看她嘛,你說呢?」
我不說話,因為沒什麼可說的。矮個子又道:「人嘛,不能太自私,看著你也不是大字不識一斗的粗人,有的問題,你自己考慮考慮,你打算留她到什麼時候?一年?三年?還是十年八年?她是界內最有前途和潛力的學者,你這樣其實是耽誤了她,另外,你也知道的吧,她是有家的人,她丈夫現在還健在,你能把她藏一輩子?」
這些話一句一句,都像鐵錘子在敲打我的心臟。剎那間,我好像真覺得自己有些自私,我帶著她來到荒山,就是為了不讓她被隊伍找到,就和矮個子所說的一樣,這樣在荒山中呆著,對輕語的病情不利,同樣,陳老到現在為止,依然活著。
我想,如果輕語有良好的治療條件,也許她會痊癒,她會記起所有的事,她可以在自己的領域裡不斷的建樹,確實,她有大好的前途。即便不能再跟陳老相處下去,以她的才情和相貌,不難找到更合適的愛人。
我是在耽誤她,肯定是。
我知道矮個子的話不一定都是真的,他們的主要任務只是找到輕語,至於我,他們回去之後可以隨時再派人過來圍捕。我自己的安危可以暫時不考慮,我有自信在這種複雜的環境下逃脫追捕。但輕語,可能真的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她的身體虛弱,又有身孕,再加上頭部的創傷,我沒有能力治好她。
如果治不好,那,就放手讓她走吧。一想起這些,我的心就一個勁兒的作痛,人生中的某些割捨,真如同丟掉了自己的命一樣,痛苦難言。
「想清楚了吧?」矮個子可能從我的目光中捕捉到我意志開始動搖的訊息,很適時的繼續道:「對誰都有好處的事,為什麼不做呢?」
我呆呆的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難受,索性把所有的顧慮都拋在一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輕語雖然朝夕相處,但歸根結底,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或許分離,只是遲早的事。
「她的頭部受到了重創,身體很虛弱,你要保證,帶她離開之後,給予她最好的治療。」
「這個是肯定的嘛。」矮個子拿出一包煙,做手勢遞給我一根,我拒絕了,他就點上煙,抽了一口,道:「犯了錯誤的人,也是人,有病就要治。」
他說的很含糊,而且我明顯可以察覺出來,他並不認真,他只是為了順利完成自己的任務而敷衍。那一刻,我再一次動搖了,我不認為輕語被他們帶走之後,能有好的待遇。
「你怎麼保證?怎麼保證可以給她良好的治療條件?你說話管用嗎?」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帶著官腔的敷衍之語,讓我有被欺騙的感覺,剛被強制壓下去的各種猜想又忍不住冒了出來。
「你還有完沒完了!」瘦高個子可能早就不耐煩了,看我不斷的追問,他粗暴的打斷我的話,道:「你的問題暫時不追究,已經是寬宏大量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她受到良好的治療,能治好現在的病,就這麼簡單!」我愈發肯定,以這兩個人的態度,輕語回去之後,會有什麼好下場?她肯定會被盤問,她已經回答不出任何問題了,再遭到盤問,遲早會被逼的更加嚴重。
「治病不治病,不是你一句話就說了算的,那要組織上研究決定!」瘦高個對我的態度也相當不滿:「我警告你,蘇輕語已經犯了大錯,要是送到法庭上,判個死刑都有可能,你也是包庇犯,逃不掉的!」
我對這兩個人完全絕望了,我甚至能想像的到,如果輕語跟他們走,那麼等待她的不是溫熱的食物,也不是乾淨的病床,而是強光燈還有專門的審訊者。
「如果沒有絕對的保證讓我相信她可以受到良好的待遇,我不會讓她走。」我沉下心,拒絕了瘦高個子的要求。
「不要給臉不要臉!」瘦高個子氣勢洶洶,無意中,他看到了輕語隆起的肚子,當時就是一驚,之後隨即冷言冷語道:「好嘛!廝混在一起,孩子都養出來了!」
「放屁!」我被他的話完全激怒了,我跟輕語是清白的,但是如果這些話傳揚出去,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當時的人思想還相當保守,尤其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樣的大帽子會活生生的把她壓死。
「不要跟他廢話了,這個小子軟硬不吃。」瘦高個子的耐性也到了極限,一邊說一邊放下手裡的包,捲起袖子朝我走了過來。
「不......不跟他走......」輕語很害怕,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鹿,身體在發抖,躲在我身後,央求般的小聲道:「不走,不走......」
矮個子一看瘦高個子想要動手,也丟了手裡的煙,從另一邊走過來,這兩個人相當健壯,而且很可能練過幾手。
「不要害怕,沒人會帶你走,也沒人能帶你走。」我轉過頭,輕輕摸摸她的頭髮,每次她感覺不安和恐懼的時候,我都是這樣安慰她,她習慣了這種安慰,會很快安靜下來。
「你以為你是那根蔥?」瘦高個子一邊走一邊冷笑道:「受了組織培養那麼多年,說跑就跑了,撇下自己的男人,跟野漢養了個野種,蘇輕語,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閉嘴!」我把輕語朝後推了推,眼下的形勢已經讓我知道,一場惡戰,無法避免。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徹底堵住他們的嘴,不允許這裡的任何信息外洩,要麼,就讓他們帶走輕語。
「還他媽的想要治病,做夢吧!」瘦高個子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為人非常刻薄,極盡嘲諷和侮辱:「問題不交代清楚,就準備吃一輩子牢飯吧,犯了這樣的錯,她的死活,都要組織上來決定!」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回頭看看身後的輕語,我知道她可能無法完全理解我的話,或者我的心,但我還是很想告訴她,她不會受到傷害,只要我還活著,就絕對不會。
「她的死活,不是誰說了就算的。」我轉過頭,十根手指的骨節開始劈啪作響:「但你的死活,我說了算。」
我從不慫恿任何人去犯罪,也不想給誰灌輸任何負面思想。但是在我思想中,始終有個很難轉變的觀點。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美,包括法律。法律不是萬能的,有時,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它懲處不了一些人。作為一個男人,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親人受到侮辱或者傷害時,舉起自己的拳頭或者刀子,那並不為過。人活著,要有血性。
天無道,血代之。
在輕語身上,我有很多第一次,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了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去殺人。為了她,還有她肚子裡還在酣睡的小生命,我情願當一個兇手。
我迎著兩個人就飛奔過去,荒山清苦的生活給了我無形的磨練,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快捷,更有力量。
三個人狠狠的廝打在一起,我畢竟不是學武多年的練家子,被兩個人纏上,情況並不容樂觀,但我的信念和鐵一樣,我就像一道門,在保護身後那個可憐又無辜的女人。我感覺身體裡有一股強大的氣息在流動,發出的每一拳都是致命的。
我厭惡瘦高個子,一糾鬥起來,就不顧一切的抱著他滾成一團,幾個轉折之後,我把他壓在身下,憋著一口氣,一拳砸到他臉上。他的半張臉幾乎被這一拳砸的變形了,嘴裡的牙齒掉了兩顆,混合著鮮血和唾沫,噗噗的朝外吐。我仍然不放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把他的嘴巴打爛,徹底打爛!
矮個子也撲了過來,三個人已經全都清楚了,這場廝打會決定生死。我不知道被擊中了多少次,但有那股強大的氣息在支撐,我始終沒有倒下來。我一拳一拳的砸,一直把瘦高個子的嘴砸的稀爛,才猛然回過頭。心裡默算著鳥喙銘文,面部肌肉比平時更加快速的蠕動,回頭的一瞬間,我就像戴上了一張鬼臉面具,把矮個子嚇的大叫起來。
「變變......變臉......」
我毫不猶豫的衝了過去,在矮個子驚訝的那瞬間,一頭把他撞倒,沒有任何緩衝的餘地,我跟著就一躍而起,重重的撲到他身上,隨手撿起地上一塊石頭,用力砸下去。
我不知道砸了多少下,一直到胳膊完全發麻的時候,才慢慢停了下來。兩個人倒在血泊中,一動不動,可能完全死透了。
我還是相信,人無論到了什麼時候,即便她忘記了一切,但骨子裡的一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在我勉強站起身,搖搖欲墜的時候,輕語哭著就從那邊跑了過來,她好像不顧一切,忘掉了自己的恐懼,一下子抱住我。
她哭著,哭的很傷心,她抬起頭,眼淚汪汪的注視著我,一邊哭,一邊伸手擦掉我臉上還有嘴角的血跡。
我的嘴很痛,幾乎張不開口了,但我還是微笑著回應她,我信守自己對她的承諾。
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第五十章 真相(九)
眼前的危機暫時是消除了,但我無法確定瘦高個子他們兩個失蹤之後會不會引起再一次的搜山。我把兩具屍體拖到遠處,深挖了一個大坑埋了進去,又仔細的清理掉打鬥期間產生的痕跡,在做這些的期間,我暗自打算,不管後面的事情會怎麼樣,至少現在得躲一躲。
輕語依然是那樣,她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分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我解釋了很久,也勸說了很久,才讓她勉強答應暫時離開,我們收拾了一下東西,又朝荒山的深處走了很遠,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安身。
之後的日子一直很安靜,再沒有受到任何人的騷擾,我覺得,那兩個人的失蹤可能被上面判斷失誤了,以為他們在某個未知地點遭遇了自然死亡,像這樣的情況,只可能象徵性的尋找一下,然後劃上句號。
這幾天,天氣一直很陰沉,溫度驟降,之後開始下雨,這可能是一九八五年最後一場雨了。季節的變化讓食物顯得緊缺,我查看了一下儲藏的東西,不足以我們兩個人一冬天的消耗,必須得去補充。輕語承受不住長時間的折騰,我又費了很大的功夫,讓她慢慢相信我只是出去買些東西,很快就會回來。相處的久了,即便和一個失去了思維能力的人,也會有心靈上的共通,輕語很不情願,不過最後還是答應下來,在我離開的時候,她什麼都沒有說,但眼神卻像是在對我輕輕道:快點回來,我在等你。
我上路了,盡自己最大的力,以最快的速度往返在山路之間,要買的東西有很多,我一個人根本就拿不過來,無奈之下,我買了一輛破舊的平板車,那種車子全靠人力驅動,把所有東西放在車上,可以拉著走。但是這樣就走的非常慢,即便自己全力而為,速度也受限制。
走著走著,我很不放心,來往幾天的時間,儘管我留下了充足的口糧,也交代了輕語很多要注意的事,但她畢竟不是正常人,我無法保證她會不會亂跑,會不會走丟。我突然感覺很後悔,不應該把她一個人留在山裡。
拉車的繩子套在肩膀上,磨的皮肉出血,離荒山越近,我就越急躁,越想早一點看到她。最後,當我拖著滿滿一車子東西回到居住地的時候,看到周圍的一切好像和我離開時一樣,至此,我才放下心。
但是緊跟著,我聽到了一陣哭號聲,那哭聲明顯是輕語發出來的。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丟下車子,一路飛奔過去。
輕語就斜斜的靠在山洞的洞口,她無助的哭著,哭的撕心裂肺。陡然間,她好像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伸出兩隻手,朝前摸索著,但是她好像看不清楚眼前的路了,只走了那麼一步,頓時摔倒在洞口前。
「怎麼了?怎麼了?」我跑過去,輕輕扶住她。她的眼角帶著淚,當抓到我的衣服時,她用那種彷彿要撕碎衣服的力氣,一絲不松的緊緊抓著我,放聲大哭起來。
她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只會用最簡單的哭和笑告訴我她的快樂還有痛苦。
「不要哭,不要哭,我回來了。」我用衣袖去擦她的眼睛,但是這麼一來,我突然發現,她的眼睛有那麼一點點紅腫,最初,我以為是她把眼睛哭腫了,然而不是,因為在發現紅腫的同時,我注意到,她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彷彿被一層灰色的霧給籠罩了。
「怎麼回事!」我一驚,察覺她眼睛的異樣,再聯想之前的一幕,我陡然間覺得,她似乎是看不到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