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那女人的聲音漸漸大了,完全就是祖爺爺活著的時候的語氣,他很生氣,在責怪兒子還有孫子,說已經告訴他們那麼多次了,讓他們去看看自己,但竟然沒人肯去。
她的太爺爺還有爺爺對那聲音無比的熟悉,如果這時候閉上眼睛的話,那麼他們肯定會認為是祖爺爺站在面前。兩個人的腿腳開始發軟,不由自主的噗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隨後,那女人的語氣溫和了一點,對兩個人說不要怕,可能是為了讓兩個人更信服,所以女人開始嘮叨著說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包括小時候兒子孫子尿褲子的囧事都講了一遍。如此一來,兩人詫異但又不能不相信,這個女人背後的人,或者說「東西」,無論如何跟祖爺爺都脫不開關係。
就這樣絮叨了大概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兩人在地上跪的腿腳發麻。一直嘴皮子不停的女人突然翻了翻眼皮子,嘴裡說著不行了,來不及了,要走了之類的話。蘇小蒙的太爺爺還有爺爺畢竟是老頭一手拉扯大的,感情非常深,聽見這些,都跪在地上磕頭,問老頭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到了此時,他們再笨也能想的出來,老頭肯定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否則的話不可能這樣折騰他們。
「真的是有什麼心願嗎?」我問道,說實話,如果在過去,我對這樣神神鬼鬼的傳說最多付之一笑,但是現在,由不得我不信。
「有。」蘇小蒙點點頭。
那女人說了一句話,說想把自己埋進墳裡。蘇小蒙的太爺爺還有爺爺大驚失色,完全被這句話驚呆了。
把自己埋進墳裡,那是什麼意思?
第六十六章 不是真的
蘇小蒙的太爺爺還有爺爺當時被這句毫無來由的話弄的又驚慌又迷茫,但是那女人接下來就沒再說什麼,一頭栽倒在床榻上,昏厥了過去。兩人不敢有一點怠慢,幫著對方的家人照顧料理,這期間,那女人的丈夫就很接受不了,而且搞不懂自己的老婆為什麼好端端突然就變成別人爹了。
女人昏厥的時間不長,不到半個小時時間就甦醒過來。不過她醒來之後也是茫然無知,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樣一來,蘇小蒙的太爺爺他們得不到任何線索,腦子裡只有最後那句無頭無尾且怪異的話。
當時的人比較迷信,而且蘇家人對於這方面的事很看重,他們覺得既然是老人留下來的話,就肯定要去辦。前後琢磨了許久,還是沒有太多頭緒,萬般無奈之下,他們決定回祖籍那邊看看。
觀察的重點是家裡的墳地,離開故鄉兩三年時間,等他們回去的時候,祖墳仍然跟離開時一個樣子,沒有遭到什麼人為的破壞。蘇家人先進行隆重的祭祖,在這期間,著重查看了老頭的墳,從表面上,看不出端倪,當地的雨水比較多,只要不是墳地被人挖的底朝天,些許痕跡在大雨之後就會被徹底沖掉。
如此徘徊了幾天,蘇小蒙的太爺爺就有點憋不住了,他是當家的人,最後狠狠心,決定要挖開老頭的墳看一看。因為當初那女人在昏厥前的最後一句話,已經帶著隱隱的暗示。在那種環境和俗世的意識裡,做兒孫的想挖祖墳,是很大不敬的行徑,蘇家人沒辦法,想了個遷墳的理由。
「事情的結果,跟太爺爺料想的差不多,但還有一點讓他意想不到的。」
因為有那句話的暗示,所以蘇家人也有了相應的心理準備,在他們挖開老頭的墳之後,棺材是空的,當初安葬進去的屍體不翼而飛,蘇家人本來已經隱約料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在開啟的空棺裡,有一塊青銅。
這和我猜想的結果,沒有多少出入。
「就是這樣的。」蘇小蒙講述到這裡,慢慢喝了口茶,道:「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
「沒有什麼不相信的,既然你講了,我就信。」我暗中琢磨著,接著就問道:「只不過有一點奇怪,按照你說的,這件事已經發生很多年了吧?為什麼一直到你這裡才開始尋找結果?」
「那是沒辦法的事。」蘇小蒙又一陣苦笑。
當年蘇家沒有放棄追尋真相,但是挖開祖墳以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那女人的事,他們掌握的,就是那塊毫無來由的青銅,除了這塊青銅,別無其它。在那種信息閉塞的大環境下,以一塊本來就沒人知道的青銅為線索去查找真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蘇家人又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沒有特殊背景,前後浪費了幾年時間,一無所獲。
也就是說,不是他們不想找,而是確實沒有辦法。
事情就這樣耽擱了下來,那塊青銅一直都在蘇小蒙家裡被嚴密封存著。
「本來,我根本就不知道家裡面還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要是沒有什麼意外的話,蘇小蒙的爺爺已經打算把這件事永遠隱瞞下去,明知道沒有結果,何必說出來為難兒孫?但是三年前的一個夜晚,那塊一直被嚴密封存的青銅,發出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聲音一下子把家裡所有人給驚醒了,蘇小蒙看上去嬌滴滴的,其實膽子並不小,穿著睡衣迷迷糊糊的打開房門,所以把那種怪聲聽的非常清楚。
那是一種可能用語言形容不出來的聲音,好像在一個非常非常廣闊的空間裡面,成千上萬人一起嘶吼吶喊呼號的凝縮音節,又像是狂猛的颶風吹過狹窄的峽谷,總之在深更半夜裡聽起來非常的滲人。
「我當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連聲音的來源都找不到。」
聲音響了大概有三五分鐘,然後停止了。蘇小蒙的爺爺對此很清楚,他嚴厲呵斥家裡那些胡亂猜測的人,然後讓大家回去睡覺。但是到了第二天,聲音又在深夜中響起,接連有一個星期時間,蘇小蒙的爺爺再也忍不住了,當年的那樁怪事,重新清晰的浮現在心頭,第二天,他把封在牆壁裡面的青銅取了出來。
正因為這樣,蘇小蒙才得以知道了家裡的往事,以及那塊青銅。
「說起來就有點怪。」蘇小蒙道:「那塊青銅被取出來之後,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響。」
後面的事,跟范團的情況差不多,就是因為這塊青銅,蘇小蒙才接觸到了老安的圈子。
「歐巴,說真的。」蘇小蒙的情緒恢復了正常,又和之前一樣露著小虎牙,道:「假如不是我當時被那些怪事弄的手忙腳亂,感覺很無助,可能看到你的帖子之後也不會有什麼反應,我接觸過那些,也理解當事人的心情。」
「那我得好好謝謝你了。」我也笑了笑,趁機道:「那塊青銅的事情,可以再跟我透露一點嗎?」
「更詳細的情況,要去問老安,我只知道一點。」蘇小蒙轉著手裡的茶杯,道:「你聽了就聽了,千萬不要跟圈子裡的任何人提起來,否則的話老安肯定要發火。」
「我會守口如瓶的。」
「騙人的是小狗,亂說的是魂淡,違約的一輩子打光棍。」蘇小蒙哈哈笑著,然後正色對我道:「老安從一些線索裡分析出來,那種青銅,可能是周穆王時代的遺物,到目前為止,青銅的具體數量未知,雖然不能確定每一塊青銅都是周穆王鑄造的,但至少和他有密切的關係。鑄造這些青銅的原因,可能是和周穆王遠遊西域有關。」
「這就要牽扯到青銅的具體作用了?」
「沒錯。」蘇小蒙道:「很多事情,你要慢慢去瞭解,我們以前討論的時候假設過,青銅,或者說青銅的雛形是周穆王昔年駕八匹神駿遠遊異域時帶回來的,這些青銅是幹什麼的?據說吧,周穆王曾經拜會了居住在崑崙山的西王母,有些人認為,他遠遊異域的目的,是尋找傳說中的長生之道,可是那些青銅,好像和長生沒有太大的關係。」
我忍不住頭疼,如果蘇小蒙真的不知道這些事的話,那麼想從老安嘴裡套問實情,我估計是做夢。和老安接觸不多,但是一想到他在昏暗的燈光下獨自擺棋的背影,我就覺得這個人可能很難對付。
「想要知道的更多,那就得問老安。」蘇小蒙無奈道:「晚上聚會的時候試試吧,不過你剛剛參與進來,老安肯定不會多說的。」
磨磨蹭蹭吃完了飯,離聚會的時間也就差不多了,我們匆匆結賬,然後一路快步走到上次聚會的小酒吧。進門之後,我看到老安仍然坐在吧檯旁邊,擺著那盤好像永遠都下不完的棋,其他人在慢慢喝酒小聲的閒聊,仍然沒人理我,只有范團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跟我擠眉弄眼的打招呼。
蘇小蒙把我帶到老安那邊,留我們兩個人獨自談話。老安從不問我的來歷,好像一切都盡在自己掌握中一樣,慢慢的擺著棋子,道:「青銅帶來了嗎?」
「帶來了。」
我把隨身帶來的青銅遞給他,老安接觸青銅已經很長時間,而且這很可能還是個古玩高手,拿著青銅略微的觀摩一下就能分辨出真假。
「很好。」老安看了一會兒,點點頭,拿著青銅站起身,道:「我們要做些事,你在這裡等一會兒。」
我一聽心就涼了,本打算是藉著今天這個機會多瞭解一些事情,尤其是青銅的作用,但是老安很乾脆,直接把我晾到一邊去了。
「還有。」老安又轉過身對我道:「咱們這裡,忌諱私下裡跟人打聽關於青銅的事兒,到了該討論的時候,大家會一起討論,明白了嗎?」
他的聲音不高,但語氣裡隱隱有一種命令似的意思,這讓我進一步覺察到,這個圈子外鬆內緊,可能有嚴格的紀律在約束每個人。
老安對著那邊輕輕喊了一聲,有人快步走到酒吧門口,拉下卷閘門。之後,老安帶著除了蘇小蒙以外的其他人,走到了吧檯後面貼牆的一個小包房裡。
「這下好了。」蘇小蒙一臉委屈:「為了陪你,連我也看不到要發生什麼。」
我頓時有種被耍弄的感覺,覺得自己辛辛苦苦找來的青銅給別人做了嫁衣。但是轉念一想,這也無可厚非,就和蘇小蒙說的一樣,進入一個新環境,必須有適應的時間,自己要去適應別人,也得讓別人慢慢適應我。
我們倆慢慢喝著啤酒,等的很無聊,蘇小蒙就跟我說一些過去他們探險時的事,這樣等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包房的門打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然後獨自鑽到角落裡默不作聲,我和他不熟,也沒法去問什麼,只能繼續等。
接著,等待的時間好像縮短了一些,二十分鐘之後,第二個人走出了房門,又二十分鐘,第三個人走了出來。如此反覆了幾次,最後一個走出包房的人是范團。
范團拖著一身肥肉,有點失魂落魄,當他走近我們的時候,我發現他的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
「你怎麼了?」
范團不說話,抓著桌上的啤酒一口氣就喝了個底朝天。蘇小蒙看著范團閉口不語,就跑去找老安。
藉著這個機會,我低聲問范團道:「你們在裡面幹什麼?是在看那些青銅嗎?你看到了什麼?」
范團臉上的肉呼顫顫的動了一下,他在進入圈子的時候肯定也被老安訓誡過,所以聽了我的問話之後很敏感,不由自主就朝其他幾個人所在的方向看過去,唯恐別人能聽到我們的談話。
「沒人能聽見,說說,你看到了什麼?」我繼續追問下去。
「那個......那個......」范團又喝了一瓶啤酒,擦擦嘴巴,艱難的轉動眼神望向我,道:「那絕對不是真的。」
第六十七章 一件貨
「你說什麼?」我一下子就不明白范團想表達什麼意思:「絕對不是真的?」
「沒什麼,沒什麼。」范團回過神,趕緊就矢口否認。我已經看出來了,這個胖子估計是個比較守規矩的人。
「你就稍稍說說,看見了什麼。」我不願意一個勁兒的求別人什麼,但他們在包房裡看到的東西太吸引我了,我很想知道。
「兄弟,不是我不肯說。」范團咕咚嚥了口唾沫,滿臉都是為難的神情,朝老安他們那邊瞥了一眼,小聲道:「老安的規矩太大了,別為難我行麼?過上一段時間,你在這裡混熟了,該讓你知道的事情,就會讓你知道的。」
「好吧。」我不想再為難范團,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隱約帶著一點愧疚,好像為了拒絕我的詢問而愧疚,越是這樣,我就越沒辦法硬追著問,只能壓下心裡的好奇。
過了一會兒,老安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吃東西,順便也把圈子裡寥寥不多的幾個成員介紹給我認識。這無形中已經說明,他收了我的青銅,等於承認了我正式成為其中的一員。蘇小蒙和范團就不說了,其餘的成員一共有五個,老安用那種漠然的語氣介紹著,我沒記清楚別人的名字,但對一個人的印象比較深。
那人叫彪子,看著非常魁梧結實,長頭髮在後面紮了個辮子,穿著一身迷彩裝,露在衣袖外的半截胳膊紮實有力。他的臉龐被曬的黝黑,老安介紹我們認識的時候,彪子什麼都沒說,象徵性的點點頭,但是我能從他的眼睛裡感覺到一種很不和善的光。
吃過東西之後,聚會就算結束了,本來打算和蘇小蒙一起走,但是老安單獨留下了我。人都走光之後,他讓我坐到那張已經磨的發光的棋盤前面,道:「會下棋麼?」
「會一點。」我低頭看了看,那是樟木雕出來的象棋棋盤,小巧又精緻,用的年頭肯定不短了。
「下一盤。」
我不知道老安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按照他的吩咐坐下來下棋。本來我以為老安這樣天天玩棋的人技術一定很高,但是開局之後發現並不是那樣子,他的水平好像和我差不多。下棋期間,我們一句話都不說,專心致志的對弈。對於我這種有點好強的人來說,原本屬於娛樂和切磋的象棋,下著下著就較勁了,總憋著想把對方贏了。
大概有半個來小時,這盤棋以和局結束了。
「今天我們在包房裡看了點東西,沒讓你去,你記恨麼?」老安收攏著棋子,突然問了我一句。
「不。」我搖搖頭,道:「我來的時間短,沒資格接觸那些。」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老安拿出我今天剛交給他的那塊青銅,道:「圈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既然我們為青銅而聚,就要把該做的事做好。你雖然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我可以告訴你一句話。」
「你說。」
「青銅,是最神秘的東西之一。」老安一個字一個字的道:「透過青銅,你可以慢慢瞭解到,這個世界,和你所知的世界,完全不同。」
我默然,因為一下子無法理解老安所說的話。
「路,還有很長。」老安站起身,一邊回頭走向酒吧的門,一邊道:「但我們的時間,不知道夠不夠用了。」
老安走了,丟下這麼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從我的角度來看,他的話可能在故弄玄虛,但同樣可能隱含著什麼,只不過我暫時真的理解不了。
接下來兩天很安靜,圈子沒有進行聚會。我在屋子裡窩了整整兩天,在靜靜望著天花板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現在所做的,是不是無用功?我的本意只不過是想瞭解關於青銅的線索而已,我想找的,是青青,是陳雨老神棍他們,而不是青銅。
我開始矛盾了,因為不管我睜著眼睛,或者短暫的睡眠,那雙灰色的眼睛總是經意不經意的就出現在眼前甚或腦海中。我耳邊迴盪的全都是輕語在臨死前對我說過的話,還有她撫摸著襁褓裡的青青時,面對我的那種極度懇求和渴望的表情。
我感覺到了壓力,以及負擔。
青青,你在哪兒?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那麼久以來的奔波,好像沒有任何用處,甚至接觸這個圈子都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這讓我不得不謹慎的計劃著下一步該走的路。
兩天之後,蘇小蒙打來了電話,習慣性的開了幾句玩笑,她要我出去陪她吃飯。我心事很重,沒有心情,推說自己胃口不好。
「胃口不好哦,歐巴,你要注意了,胃口不好代表著一個人開始衰老。」蘇小蒙哈哈笑了笑,接著就收斂笑容,道:「本來打算吃飯的時候和你說說的,要是你沒胃口,那就電話裡談吧。」
「有什麼事?」
「老安說,這幾天我們做一些準備,然後出發。」
「去哪兒?」我一愣,不過隨即反應過來,范團還有蘇小蒙都對我說過,為了尋找青銅,還有圍繞青銅的線索遺跡,他們會不定期的進行野外活動。
「老安沒有具體說,但聽他的口氣,應該很遠。」蘇小蒙道:「趁這幾天時間,你好好享受一下,一旦活動開始,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見不到任何帶有現代化氣息的東西了。」
「是這樣......」我一聽這個,馬上就產生了抗拒的念頭,我本來已經處在矛盾中,在規劃下一步的計劃,如果這個時候參加他們的活動,無疑會耽誤很長一段時間,所以我猶豫了一下,對蘇小蒙道:「我的身體不是很舒服,而且又有點需要處理的私事。」
「歐巴......」蘇小蒙的語氣頓時變得很為難,道:「這讓我難做,當時是我把你帶到圈子裡來的,有的事,提前也和你說過,如果不參加活動的話......老安那邊說不過去......」
「讓我考慮一下吧行嗎?」
「好吧......」蘇小蒙可能還想勸說我,不過通過這些天的接觸,她大概瞭解我的性格,所以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