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我笑笑,又感覺訝異,他們兩個看上去好好的,並沒有切掉手指什麼的,但是在罐子那種打擊之下,竟然能和八渡古寨的人一樣躲過殺戮?師天一個勁兒在問,我們一邊走,搜索著還沒死去的人,一邊就談了談,我大致把情況告訴他們,聽完這個,師天就笑了。
「很危險,不過還好。」師天舉起自己的左手:「我以前切掉過一根手指。」
他的左手尾指上,有一個淡淡的疤痕,看上去像是截掉過一根多餘的手指,疤痕的時間肯定不長,最多三四年的樣子。接著,師天又拉起向騰霄的手,在他左手同樣的部位,我看到了相似的一道疤,不過向騰霄的疤陳舊的多,幾乎察覺不出來了。
「這是巧合嗎?」我看著他們兩個人手上相同的疤,有一點意想不到:「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一種幸運。」
「不是。」師天突然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的左手,在我的印象裡,他雖然沒有向騰霄那麼沉穩,但至少是個有經歷的人,溫和而且穩重,善於控制情緒,但是當他看著自己的左手時,我發現他的眼睛好像濕潤了,抽了抽鼻子,道:「就因為這個,我失去了很多。」
我不明白師天的意思,這時候,紫陽也從遠處抽身鑽了出來,這個老道士一把年紀了,卻比狐狸還滑,那場帶著毀滅力量的災難,沒讓他掉一根毛。
「看見了吧。」紫陽抖抖衣服上的灰,一頭白髮全部散亂了,顯得有點狼狽,臉色也很不好看,長生觀經營了很多年的八渡古寨徹底被毀於一旦:「再不動手,下次災禍殃及的,就不僅僅是我們八渡古寨。」
「那只罐子,在什麼地方。」我問紫陽道:「你一定知道的。」
紫陽想了想,他開始始終不肯告訴我罐子的具體位置,可能是想在聯手中掌握一些主動,但是今天的打擊太大了,讓他不得不重新考慮。想了一會兒,紫陽道:「只知道大概,還要繼續去找,但現在沒有之前那麼容易了,元突人既然能夠回歸,那麼原居崑崙山的另一些部族說不准也會出現,那將會是巨大的阻礙。」
「放人。」我道:「放了人,再說別的。」
「可以。」紫陽看看我,道:「下山之後,你會見到你想見的人。」
寨子完全毀了,沒有什麼可收拾的,一些人在清理長生觀先人留下的一些遺物,紫陽帶著我們先下山。一路無話,我們在鎮子上呆了大概一天時間,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我見到了青青。
我一直都在找,一直都在想,在我印象裡,我為這次尋找吃盡了苦頭和磨難,我曾經幻想,如果自己真的能找到青青,我會不會丟下一切念頭,跑過去抱著她。
但是當我真正看到她的時候,突然就膽怯了。我站在原地,愣愣的有點不知所措。
青青還是原來的樣子,頭髮那麼長,臉龐那麼清瘦,白皙,她的眼睛依然是灰色的,然而渾身上下散發的那種氣息,忍不住想讓人親近。
我不想說什麼,說什麼都是多餘,我也不想那麼激動,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青青站在我對面,她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什麼地方,面對什麼樣的人,然而在她出現的第一時間,那雙灰色的眼睛裡,頓時就充盈了淚水。
「北方......」她哭著伸出手,哭的很傷心,慢慢朝我這邊走著,一邊哭一邊道:「我知道,知道你在這裡,北方......」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態,但是除了流淚,我還能怎麼樣。我再也不想那麼多,一步就走到她身邊,抓著她的手,把她擁進懷裡。
我不知道自己心裡還有什麼想法,抱著青青的時候,眼淚一個勁兒的朝下流。她哭著哭著,又笑起來,儘管帶著淚,卻笑的很甜。她慢慢伸出手,在我臉龐上摸著,擦掉我的眼淚。
「北方,我知道,一定會見到你,我跟他們打賭的,不信你可以去問,我知道的......」青青笑著,道:「我們都相信的......」
我抬起眼睛,看到了後面的鄭童和陳雨,可能八渡古寨的人抓到他們之後,並沒有怎麼為難,陳雨跟小時候一樣,忍不住氣,這時候眼睛瞪得很圓,恨不得用目光剜死紫陽。鄭童看到我的時候,表情有點尷尬,竟然還嘿嘿笑了笑。
但是當他看見從裡屋走出來的向騰霄還有師天時,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有種說不出的激動和喜悅,撲過來就把師天給抱住了。
眼淚和笑容在這間屋子裡橫飛,我抱著青青,目光轉向了角落裡的輕語,她仍然那麼淡然,就在看到青青的時候,眼睛裡也只是閃過一絲帶著欣慰的光。可能,青青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母親,她熟悉狼的氣息,反而對母親的氣息陌生了。我等她慢慢恢復了情緒,就拉著她,走到輕語面前。
那一刻,青青微微的愣住了,她有一些茫然,但是手指在發抖。畢竟是母女,儘管這是第一次在同一個世界裡相見,可冥冥中有種東西,在牽引她們的心靈。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默默無語,有人兩兩相望,屋子裡的人不多,但充斥著喜怒哀樂。我覺得,這就是真實的人生。
在輕語和青青默然相對的時候,屋子外面,走進來一個人。我不感覺意外,只是覺得他出現在這個地點,有點出乎意料。
候晉恆進來的第一時間,先看了看向騰霄,對於不久之前的那次衝突,他可能忘記了,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還是需要談談的。」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我,道:「我和你,才是這個故事的真正主角。」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向崑崙
候晉恆淡淡的一句話,讓我的心情開始急劇的變化,我突然覺得屋子空曠了,就連向騰霄和紫陽那種人都顯現不出來,能看到的,只有我和候晉恆,這個故事的兩個主角。
「走吧,去談談。」候晉恆慢慢轉身走出了屋子。
我意識到,有些話已經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即便我不問,候晉恆也會說。我沒有猶豫,邁步就跟著他走,腳步剛剛一動,青青就察覺了,她的感覺還是那麼的敏銳。她一步跑到我面前,臉上全都是焦急和不安,她能察覺出候晉恆身上,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氣息,那種氣息雖然不是那麼危險,卻讓她非常不安。
「北方,不要去,不要去......」青青拉著我,臉上的淚水還沒有乾透,她用力搖著頭:「很不安全,很不安全的感覺,不要去......」
「沒事的,不會有事。」我安慰她,我心裡清楚,和長生觀的聯手絕對只是暫時的,但是這些事情,不能不管,就和向騰霄說的一樣,即便我不關心任何人,可這個世界上,仍然有讓我牽掛的人。不管候晉恆最後會怎麼樣,至少現在我是安全的。
陳雨跑過來扶住青青,我摸摸青青的頭髮,然後吸了口氣,大步走出屋子。候晉恆帶著一些人,他拉開一輛車子的車門,然後鑽了進去。我也跟著上了車,車裡就我們兩個,像個封閉的小世界。候晉恆習慣性的抽煙,還拿著那兩枚硬幣,輕輕的磨動。
「過去的事,你覺得還有必要提嗎?」候晉恆道:「如果覺得有必要,我可以向你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算了,那些沒用的就不用說了,直接說正經事吧。」
「你知道,我從小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裡。」候晉恆抽著煙,眼睛微微的閉上,彷彿在回憶幼年時的生活:「家裡成分不好,多少年一直扣著一頂大帽子,父親早逝,母親改嫁,就剩祖父帶著我,那時候,村子裡的人看不起候家,當面喊我祖父三爺,背地裡都喊他三瞎子,你明白不明白,每次看見他們飄過來的眼光裡的鄙夷時,我很痛苦。雖然我很小,但我知道那種目光代表著什麼。」
事實上,瞎三爺當年在外面闖蕩的那些年裡,並不是一無所獲的,他肯定知道了一些事情,也知道了大雁坡的重要,所以混了半輩子,最後還是回到了故鄉。候晉恆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我能猜的出來,他父親的死,不會那麼正常,一定跟瞎三爺當年得到的收穫有很大關係。也就是說,瞎三爺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得到了信息,返回家鄉,這些信息後來傳給了候晉恆的父親,他父親在單獨行動中遭遇到了意外。那些信息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他父親死後,候晉恆得到了一些好處,血卵也很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服食的。
在候晉恆十來歲的時候,長生觀發現了他,血卵很罕見,候晉恆也隨即從一個窮鄉僻壤裡的孩子,轉身變為長生觀的鉅子。那種變化簡直是翻天覆地的,對他來說,幾乎在轉眼間突然擁有了整個世界。候晉恆的條件好了,接回了蘇小蒙,跟我想像的一樣,他不是個暴發戶,在條件好轉後,依然按自己的理想,去上學唸書,然後參加工作。
「這麼多年了,除了抽煙,我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不喝酒,不打牌,一年四季只有四套衣服,我的工資都存在卡上,幾乎沒有動過。我也不喜歡女人,從來不找女朋友。」候晉恆像是在回憶自己的生平,淡淡笑了笑,道:「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很無聊的人。一些同事私下裡談論過,我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麼意思?」
我默然不語,候晉恆可能真的和他自己說的一樣,對人生中所有的樂趣都視而不見。但是他活的很頑強,而且活的好像很充實。我看著他,突然就覺得,他真的無慾無求了?
不是,絕對不是。
「我想要的,你懂嗎?」候晉恆道:「可能別的人不懂,但我相信,你一定會懂。」
「你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你想把自己所能控制的一切全部牢牢的抓在手心裡。」我道,事情到了現在很明顯,候晉恆是長生觀的鉅子,八渡古寨那些人,包括紫陽在內,都要服從他的領導,而且瞎三爺手下的勢力,其實也是候晉恆在控制的。這說明,他還有慾望,控制的慾望。
「你說對了,的確是這樣。」候晉恆道:「說了這麼多過去的事,你果然能聽懂的。」
「然後?你要說什麼?」
「別的一切一切,都不重要,元突人和崑崙部族回歸,這沒什麼大不了,他們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會有弱點,我不怕。」候晉恆道:「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只罐子身上。」
「說說吧,那只罐子是怎麼回事。」
「你說的沒錯,我有一個願望,唯一的願望,這一輩子幾乎都是為了這個願望在奮鬥,我想控制,去控制能控制的一切。」候晉恆道:「這個故事說到最後,其實就是長生的故事,我和你都會長生,只不過方式不同。你做鉅子,我,做那只罐子。」
「你說什麼?」
「你會明白的,在見到那只罐子的時候,你會明白的。」候晉恆想了想,道:「這個世界,很快就會亂套的,沒有掌控能力的人,活不了太久。」
「我知道大混亂。」
「大混亂到來的時候,不僅僅是很多世界的你匯聚到一起,還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候晉恆道:「比如說,在這個世界上死去的人,在另一個世界說不定會完好無損的活著,你的親人,或,你的敵人。那將會是什麼樣子?生死不分的混沌世界。混亂的氣息已經開始瀰漫了,用不了多久,我想,每個世界中最頂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種不尋常的氣息。所以,我們要搶在所有人前面,找到那只罐子。」
所有的事情差不多都說的很清楚了,唯一不明白的,仍然是那只罐子。但是我相信,就和候晉恆說的一樣,在找到那只罐子的時候,一切謎題都會得到答案。
我回到屋子,把情況跟向騰霄他們說了一下。其實我心裡還記著跟向騰霄一起長大的那個熊孩子,說到他的時候,師天就笑笑,說那熊孩子是個閒不住的人,被另一件事情綁住了,脫不開身。
我們沒有什麼具體的計劃,唯一能做的就是見機行事,我們暫時回到了老城,所有的人會慢慢朝這裡聚集。過了有三四天功夫,蘇小蒙他們終於回來了,孟小郎受了很重的傷,老安和彪子倒沒有什麼事。我不願再面對蘇小蒙,心裡的結一旦結上,就很難再打得開。
準備工作在緊鑼密鼓的進行,這次是一個大行動,光負責攜帶給養和裝備的人就有很多,瞎三爺手下的人動用了一大半。
中間的過程就不多說了,反正每天的情緒都不穩定,會感覺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差不多有十多天的時間,我們分批從老城出發,沿著上一次去崑崙山的路線,朝那邊趕過去。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就方便了很多,一路上幾乎暢通無阻。那陣勢非常的大,車隊在麻孜西面集結之後,浩浩蕩蕩,為了不讓人懷疑,車隊分成了三部分,前後都是運送物資的,我們走在中間。
我們開始的時候走的很順利,越過了雷擊河谷,妞妞長的非常快,能吃能睡,在顛簸的路程中還是不耽誤睡覺。越過雷擊河谷之後,已經完全進入了無人區。我對蘇小蒙已經完全不信任了,不搭理她,甚至連妞妞都不讓她抱。坐在車子裡,看著窗外,又看著呼呼大睡的妞妞,我感覺很痛苦,因為一看到這些,就會不由自主聯想起蘇小蒙那張臉。
車隊停了下來,可能是要吃飯。蘇小蒙在車窗外對我擺了擺手,但是我轉過臉,就裝作看不見。蘇小蒙不甘心,輕輕的拍打車窗,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熟睡著的妞妞突然就醒了,先是睜著大眼睛迷茫在周圍看了看,然後大哭起來,伸著小手,朝車外亂抓。我不知道怎麼哄孩子,也不知道妞妞怎麼會突然哭的這麼厲害。
她伸著小手,使勁亂抓,那意思好像是要下車。我打開車門,其它人都陸陸續續下了車,然後在空地上開始燒火。妞妞哭的越來越厲害,朝著西邊不停的抓著,這時候,向騰霄皺了皺眉頭,丟下手裡的煙,單膝跪著,耳朵貼近了地面。
他靜靜聽了那麼兩分鐘,呼的站直身子,道:「有人來了,我聽到了馬蹄聲,人很多。」
「做準備!」紫陽看看向騰霄,雖然我們的陣營不同,但紫陽知道向騰霄的不凡之處,所以向騰霄一開口,紫陽連想都沒想,立即吩咐所有的人嚴陣以待。
向騰霄聽的一點都沒錯,在我們把車子開到一排,然後躲到後面之後不久,兩隻巨大的黑鳥在高空出現了,緊跟著,隆隆的馬蹄聲從前方隱隱傳來,聲勢很大,塵土四處飛揚。

第一百四十二章 鼓聲
眼前的一幕,完全就像是最早進入北美的殖民者在迎擊土著印第安人一樣,聽到那陣馬蹄聲和漫天的灰塵之後,我立即想到會看見什麼。果然,不到半支煙的功夫,滾滾而來的塵土中出現了很多騎著馬的人,他們還沒有完全靠近,強勁的箭已經像雨點一般的激射過來。我毫不懷疑,這些是遠歸到故土的元突人,他們的長箭勢如破竹,儘管距離還遠,但一些箭已經把車子的車窗玻璃震出了裂痕。
「拿傢伙!拿傢伙!」有人在大聲的喊,躲在車子後面的人開始瞄準,元突人的凶悍,很多人都見識過,完全不敢有任何大意,沒等對方再衝出去多遠,幾支槍一起發出了轟鳴,砰砰亂響之中,塵土中最前排的幾匹馬嘶鳴著摔倒在地,馬上的人肯定中槍了,駕馭不住馬匹。
但是沒有一個人後退,那些元突人的攻勢反而更猛烈了。然而他們的弓箭完全不能和槍相比,強勁的箭全部被車子擋住,我們的子彈卻可以輕鬆穿透他們的血肉之軀。一片凌亂的槍聲之後,衝在最前面的元突人全部倒下了,十幾個人中槍,有的沒有被打中要害,掙扎著放掉受驚的馬匹,站起來仍然朝前衝。
這完全不是一場力量相當的戰鬥,元突人和送死沒有區別。躲在車子後面的人打了一陣,有人開始手軟,畢竟不是兵荒馬亂的年月,混江湖的人動動刀子已經是極限,像這樣直挺挺拿著槍對人群掃射的情況,幾乎沒有過。但是即便手軟,也沒人停下,因為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一旦讓元突人衝過來,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我抱著妞妞躲在車後,小丫頭一個勁兒的哭,哄也哄不住。槍聲和馬蹄聲淹沒了妞妞的哭喊。這時候,從滾滾的塵土中,傳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緊跟著,一陣咚咚聲隨著號角響起。那聲音很像是鼓聲,鼓聲每響一下,我的心臟就感覺被什麼東西狠狠錘擊著。怪異的鼓聲,並不響亮,卻像是掐著人的心跳節奏響起的,那一瞬間,我感覺無比的煩躁。周圍那些人甚至忘記了射擊,愣愣的望著席捲而來的塵土發呆。
不多久,從滾滾的塵土中,呼的衝出來兩個徒步奔來的人,他們合力捧著一面鼓。那鼓並不大,其實一個人就能抱得起來,很古老的鼓,邊緣完全黑了,鼓皮灰撲撲的。捧著鼓的人一面跑,一面敲,我不由自主的捂著胸口,感覺心臟隨著鼓聲激烈的跳動著,越來越快,甚至自己都能聽到狂亂的心跳聲,彷彿胸腔裡的心隨時都會從嗓子裡跳出來,天旋地轉。別的人更慘,幾乎把持不住,從車旁踉蹌著撲倒到地面上。
鼓聲慢慢的密集起來,咚咚不停,我完全撐不住了,一隻手勉強抱著妞妞,緊緊靠在車門上,大口的喘氣。我的腦子一會兒像是要炸了,一會兒又像是空蕩蕩的一片,扭頭透過車窗玻璃,飛揚的塵土外,好像多了一層朦朧的光暈,我隱約看到在光暈裡,顯出一個女人的身影。但是這道身影只是那麼一晃,立即又被鼓聲震散了。除了紫陽和向騰霄,其他人都在地上來回的翻滾,痛苦不堪。槍聲中止了,那些騎著馬的元突人藉著這個機會,一口氣衝過來。他們手裡的長刀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兩三個元突人收不住慣性,從車子之間的縫隙想要衝進來,但是胯下的馬匹被車子卡住了,元突人翻身跳下來,一人一刀,地面上翻滾的人頓時被砍死了兩三個。
就在他們想要繼續殺戮的時候,向騰霄和紫陽一人一邊撲了過去,下手很重,一個元突人被向騰霄一拳硬生生的打出去幾米遠,噗的噴出一口血,另外一個被紫陽打斷了頸骨,撲騰了兩下就沒氣了。
兩個人雖然厲害,但元突人太多了,不等他們抽身,其它元突人呼啦啦的已經把車隊圍了起來。我想站起來,然而那陣鼓聲卻像是一座山壓在身上,難以動彈,費了很大的力氣,我才勉強站穩。可是已經有點遲了,至少十幾個元突人舉刀衝進來,向騰霄和紫陽無法一下把這些人擊殺,一旦出現疏漏,那些翻滾在地幾乎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人難免要遭殃。
哇......
就在這個時候,懷裡的妞妞突然爆發出最響亮的一聲哭聲,她哇哇的哭著,沖那些元突人伸出了手。
一瞬間,舉著刀的元突人全部都停了下來,妞妞的哭聲越來越響,甚至壓過了隆隆的鼓聲。她使勁掙扎著,想要下地。我幾乎要抱不住她了,蘇小蒙扶著車從一旁走過來,想要接過妞妞。但是妞妞一蹬腿,落到地上,然後朝那些元突人爬過去。她一邊爬一邊哭,元突人定定的呆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誰先大聲喊了一下,緊跟著,一群人噗通就跪到了地上。
「咿呀......」妞妞爬出去幾步,慢慢停了下來,她不哭了,胖乎乎的小臉上全部都是淚,但是笨手笨腳的從地上爬起來。
我相信,元突人之間,可能有一種特殊的感應。他們遠離這個世界很多年,元突王沒有等到族人回歸的一刻,但是留下了唯一的後裔。當妞妞爬過去的時候,幾個為首的元突人愣愣的張開嘴巴,他們的手在顫抖,幾乎握不住手裡的刀。
眼淚,瞬間就充斥在這些悍不畏死的元突人眼中,他們看著妞妞,無聲的哭著。最後,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來,跪在地上,朝妞妞這邊爬,一群元突人忘記了攻擊,全部跪到妞妞面前。
他們的王,死去的很淒慘,正因為這樣,年幼的妞妞更讓他們感覺酸楚和心痛。一大幫身強體壯的元突人跪在地上,頭都不抬。
「咿呀......」妞妞舞動著小手,她連話都不會說,卻想表達什麼,鼓聲停止了,我們的壓力驟減,蘇小蒙踉蹌著跑過去,抱起妞妞。我暗中鬆了口氣,如果不是妞妞,這場殺戮持續下來,就算有向騰霄和紫陽這樣的高手,我們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雙方頓時僵持在原地,沒有進攻,卻也沒有後退。許久之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元突人抬起頭,朝著蘇小蒙伸出手,他可能想把妞妞要回去。但是蘇小蒙很清楚,這是我們唯一可以抵禦元突人的屏障,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把妞妞交給他們。蘇小蒙後退了幾步,紫陽搶到前面,攔住那個元突人。
大部分元突人從異世歸來不久,他們不通我們的語言,雙方無法直接交流,只能憑借表情眼神和動作去分辨對方的意思。那元突人的意圖很明顯,他想接回元突王的後裔,但是紫陽不肯。幾個元突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他們可能表示,只要接回王的後裔,他們會馬上退走。
紫陽冷笑了一聲,現在已經完全抓住元突人的軟肋了,這樣做,我覺得有些羞愧,但是現在關係到整支隊伍的生死存亡,我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聽。就在那些元突人的注視下,紫陽讓下面的人上車,然後準備出發。
所有的元突人都愣了,有人想要衝上來,但是看著蘇小蒙抱著的妞妞,隨即又躊躇不前。趁著這個機會,我們收拾了殘局。就在還沒有出發的時候,從對面還沒有完全落下的塵土中,又飛馳過來幾匹馬。他們跑的非常快,聽到馬蹄聲不久,騎馬的人已經出現在視野中。我看到第一匹馬上,坐著一個年紀很大卻不顯老邁的元突人。他最少得有六七十的年紀了,然而身體異常魁梧,滿頭的白髮隨著馬匹的顛簸而四散飛舞,他臉上的皺紋像是一道道深刻的年輪,那雙眼睛囧囧有神。
這應該是一個在元突人中地位很高的角色,他一到來,那些跪在地上還未起身的元突人都圍了過去,有人在用他們的語言對老元突人講述,一邊講,一邊朝我們指。老元突人靜靜的聽,神色沒有一絲波瀾,淡定到了極點。
等到聽完講述,老元突人慢慢控著馬匹,走到了車隊前面。他像一尊石像,卻散發著讓人戰慄的氣息。
「你們,抓到年幼的王,以此對抗我們。」老元突人會說生硬的話,他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們會死。」
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老元突人隱約有那麼一點點眼熟,但是我可以確定,從來都沒見過他。一剎那間,我一下子想起為什麼會覺得眼熟。之前在八渡古寨,那個異常高大的元突人,和老元突人相貌有些相似。那肯定是他的子侄,然而已經死掉了,用自己的生命顛覆了八渡古寨。
「沒有什麼好講,閃開!」紫陽覺得自己抓到元突人致命的軟肋,所以言語間很不客氣,抬手想要驅趕對方。
「告訴你們,我們,不再需要王了。」老元突人沒有任何表情,漠然說了一句,接著,他可能用元突話對所有的元突人也說了一遍。
那一刻,不僅僅是我們,連所有的元突人都愣住了。我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那些元突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向老元突人不停的辯解,可能接受不了對方的話。在元突人眼裡,他們的王是至高無上的,需要頂禮膜拜。
「不需要王了!」老元突人驟然轉身,一擺手,兩個抬著鼓的元突人馬上重新擂鼓,那種讓人喘不過氣的鼓聲咚咚響起。
老元突人慢慢拔出腰間的刀,朝我們指來。忠誠,是元突人的本性,儘管對老元突人的命令很不理解,甚至難以接受,但是隨著鼓聲響起,所有的元突人都慢慢拿起已經放下的刀,本來已經將要平息的戰鬥,頓時一觸即發。
《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