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些什麼,白夜的臉色漸漸微微的變了。
「我馬上過去,你先守著。」
放下電話,白夜對看著他的兩人道:「醫院裡出了事情,我要先回去一趟。」
「出了什麼事?」藍曉問。
白夜搖頭道:「現在我也不清楚,剛剛陳醫生說得模糊,不過聽他的口氣,似乎挺嚴重。」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我會盡快。」
白夜穿上鞋子,打開門正準備走出去,又突然折回來,摘下眼鏡說道:「這個眼鏡申兄你戴著。」
申明浩故作嫌惡地別過臉:「誰要戴你這人妖的東西。」
白夜卻是一臉正色道:「你不想保護藍曉嗎?」
申明浩一愣:「保護藍曉跟戴你的眼鏡有什麼關係?」
「這不是普通的眼鏡,這是陰陽鏡,可以借由它看見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申明浩有些艱澀地道:「你什麼意思,難道這裡有什麼東西嗎?」
白夜不容分說將眼鏡擱到櫃子上:「現在還沒有,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在我沒回來之前,申兄先不要離開。」
說完白夜不再逗留,匆匆下了樓。不一會兒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漸漸便遠離了。
這一等就是一下午,因了白夜說的申明浩甚至特地告了假,一直到日落西山,依然不見白夜回來。
兩人都有些焦急了,特別是申明浩,眼見著天快黑了,他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禁如坐針氈。
藍曉也看出了申明浩的不自在,便說道:「我打個電話問問吧。」
誰知電話一撥過去,卻是一連串的忙音,連著撥了幾遍都是如此,藍曉只好放棄。
耐著性子又等了許久,申明浩終於坐不住了,他猶豫著要走,看看藍曉,卻又覺得不放心,正在坐立難安,眼角瞥見櫃子上白夜留下的那副眼鏡,心裡不由嘀咕,這破玩意兒真能看見鬼嗎?
藍曉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麵從廚房裡走出來:「總監,你先吃點東西吧。」
申明浩將視線移開,這才發覺自己已是飢腸轆轆,當下也不客氣,接過泡麵就咕嚕吃了起來。
藍曉拿起櫃子上的眼鏡,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鏡框是銀絲做成的,怎麼看都是很普通的眼鏡,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鏡架的末端依舊是硬硬的金屬,沒有通常眼鏡上會包著的一層塑料皮。她將眼鏡舉起,放在燈下端詳著,目光無意間透過眼鏡瞥到了天花板上的燈,藍曉心裡頓時咯登一下。燈光似乎暗了一些,而且在柔和的黃色光線裡,似乎隱隱浮動著什麼東西,黑色的霧氣一樣,緩緩的凝聚起來,竟像是個人頭!
藍曉手一抖,眼鏡險些掉了下去。
「怎麼了?」申明浩一口將湯汁灌下,一偏首就看見藍曉拿著眼鏡愣愣地站著。
藍曉回過神:「沒……沒什麼……」剛剛是錯覺吧,她這樣想著又朝著眼鏡內定睛看去,果然這次什麼也沒有看到。
再次撥白夜的號碼,還是斷線。無奈之下,藍曉也準備去廚房弄點吃的。
她一腳踏下,陡然覺得身子一沉,腳下的感覺又鬆又軟,不像是踩在堅硬的地板上,倒像是陷入了什麼泥淖。她心中驚駭,叫道:「總監!」
申明浩聞聲奔過來,一眼就瞥見藍曉腳下的地板不知何時竟已經扭曲變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旋轉著,周圍泛著一圈圈黑色的東西,乍看之下,就像是地上憑空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漩渦。而這個漩渦不斷地絞纏著藍曉,將她一點一點地往下拽。
第三十章慘無人道
申明浩大驚失色,連忙伸手拉住藍曉,可他一接觸到藍曉,就感到一股大力將他向下拖去!申明浩死命地拉著,卻明顯地力不從心。渺渺「嗷」地一聲撲上來,用牙咬住藍曉的衣服,儘管如此,藍曉的身體以就如同陷入沼澤一般不斷地向下沉去。眼見藍曉的肩膀已經快被沒入,申明浩大吼一聲,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藍曉往上拉,藍曉的身體漸漸地被拉起一些,可沒多久又沉了下去。
正在急切間,忽聽得一聲尖銳的笛音響起,在寂靜的空氣中劃出一道口子,這笛音似乎毫無旋律可言,只是尖利無比,還有些像木頭擠壓發出的「唧唧」聲,若不是中間的幾個轉音,簡直讓人聽不出這是用笛子吹奏的。
隨著這奇怪的笛聲,那糾纏住藍曉的黑色霧洞漸漸地散去,申明浩也感覺手下驟然輕鬆,他猛一使力,便將藍曉拉了上來,同時,那奇怪的笛音也消失不見了。
申明浩大汗淋漓,不由咒罵起來:「白夜那小子一副了不起的樣子,現在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藍曉喘息著,虛弱地說道:「白夜不會無緣無故離開,這麼晚還沒回來,八成是醫院裡出了大事情了!」
「什麼事情比這個還大?!」
藍曉搖搖頭:「那可不一定。」
白夜那邊確實是發生了大事,他怎麼也沒想到,剛到醫院就被警察給攔住了。醫院外圍被長長的帶子圈了起來,與外界隔開。周圍已經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兩名警察本著一張臉守在門前,醫院門前喧囂吵嚷,許多醫生護士都在外面站著。
白夜走到警察面前,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證。因為他看出,裡面的警察正在對醫生進行盤問的工作。果然兩個警察掀起帶子將他放了進去。白夜一進去,就趁著混亂躲開了警察的眼線。悄悄拉過了已經接受過調查正欲離開的骨科主任陳濱。陳濱雖然只是年過四十,頭髮卻已經開始稀落,顯出不少老態。
白夜把他拉到轉角處一個稍微僻靜的地方,悄聲問道:「怎麼回事,主任?」
陳濱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一雙咕嚕亂轉的眼睛不住地向白夜瞅,就是不說一個字。
白夜本就心急,見他支支吾吾,聲音不自禁便拔高了些:「你倒是說話啊主任!」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妥,不管怎麼說陳濱也算是自己的上司,這語氣似乎是太不敬了點。
陳濱卻似並不介意,只是連忙湊近他,低聲道:「你小聲點行不行?是不是打算把人都給招來啊!」
白夜立刻會意,他壓低聲音道:「到底怎麼回事?」
陳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磨磨嘰嘰了老半天,又防賊似的左右看了一圈,然後用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道:「昨天半夜的時候,醫院裡出人命了!」
「啊?」白夜微怔,醫院裡出人命,這算是什麼說法?若說是垂危的病人死了,也不是什麼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吧?哪家醫院不死人呢?
陳濱的臉上閃過一抹悲痛:「是呂艷!」
白夜心中猛地一震,脫口道:「呂護士怎麼會出事?!」
「呂艷昨夜值班,誰想到會……」陳濱將臉扭過去,似是不忍再說。
白夜心下黯然,他雖與呂艷不熟,但畢竟在一起工作這麼久,得知她死去的消息總是不免有些難過。
「呂護士怎麼死的?」
陳濱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他抬起頭望著白夜,吞吞吐吐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白夜待要再問,就看見兩個警察架著一個人走了出來,那人身上穿著一見深藍色的工作服,看樣子是醫院裡的清潔工,他全身軟綿綿的,好似沒有一絲力氣,面上白眼直翻,嘴裡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
白夜一眼就看出,那人的神智已經不清了。
陳濱目送著那幾個人離去,不禁搖頭歎息,話語中頗有感慨之意:「可憐的清潔工,就這樣被嚇瘋了。」
白夜心中一動:「你說什麼?」
陳濱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不禁一副懊惱萬分的樣子。
就在這時,一輛警車向大門口開去,白夜和陳濱連忙讓開了路。警車駛過身邊的時候,白夜下意識地從車窗向內望去,卻意外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男子,他的手上戴著一副手銬,衣服皺著,滿目的垂頭喪氣。
白夜訝異道:「那不是管理員小陳嗎?」
陳濱顯然也看到了,嘴裡「哼哼」了兩聲。
「他怎麼會被警察帶走?」
「是他活該,誰讓他昨天晚上在醫院裡?!」
「小陳在醫院裡?!」白夜更驚訝了,「那他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知道個屁!」陳濱罵罵咧咧地說著,「那死小子倒是會享福,見醫院裡就他一個人,學起了山中無老虎的猴子,跑到特級病房的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覺,真把自己當成霸王了!當初院長就該聽我的,乾脆開了他算了!」
白夜聽著他說的話,在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人囉囉嗦嗦說了半天,卻沒有一句是重點。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一點不知道。
「也算那傢伙狗屎運,他昨天晚上如果到處亂跑,遇上了什麼變態殺人魔,沒準就和呂艷一樣死無全屍!」
白夜一驚。
「徐隊,我……我不行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從醫院裡出來,滿臉驚懼地對著一個穿警服的男子說道。
徐隊長立刻將手中的煙掐滅:「怎麼會不行呢,胡法醫,你可是我們警局最優秀的法醫!」
胡法醫露出苦笑:「徐隊,唉,那個場面實在是……我真的不行了,你換人吧!」
說完也不等對面的人回話,便忙不迭地鑽進了警車。
白夜愕然,這個法醫他是認得的。是個經驗十分老道的醫生,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甚至已經達到了一流專家的水平,經他手的屍體更是許多,其中還包括一些慘死的人,他們的死狀大多十分恐怖,許多負責的法醫都不願意去接觸這樣的屍體,可是胡法醫從不在意,所以遇到這類的事情多數警局都願意找他。這樣的一個人,竟然也打起了退堂鼓,豈非是太奇怪了?
徐隊長顯然是氣壞了:「他媽的,怎麼這樣的事情都讓老子給碰上了!」他滿臉凶煞,身邊的警員都是噤若寒蟬。
白夜心裡一動,走上前去道:「徐隊長,不如讓我去試試吧。」
此話一出口,陳濱立刻怪叫了起來:「白夜,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徐隊長倒是一愣,抬眼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斯文清俊的外表,清瘦頎長的身形,留著一把不倫不類的長髮,皮膚白皙,長得比女人還漂亮幾分。
他不禁狐疑道:「你能行嗎?」別到時候嚇暈在裡面,還得勞動自己找人把他拖出來。
這時胡法醫從車窗裡探出頭來,難掩驚喜地看著白夜:「白醫生,你也在!」
徐隊長斜眼看他:「怎麼,你認識他?」
胡法醫眉開眼笑地說道:「徐隊,讓白醫生去吧,他一上,絕對馬到成功!」
「哦?!」徐隊長有些意外,又打量了白夜幾眼,終於扭頭對一旁的警員道:「你帶白醫生進去。」
「隊長,我……」一聽說讓他進去,警員雙腿直打哆嗦,哭喪著臉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看你那熊樣,還好意思當警察,閃一邊去!」徐隊長氣不打一處來,只得自己走進醫院,「白醫生,我帶你去!」
電梯一陣平穩的運行後,卻是駛向太平間。
太平間門口早就守著一個人,胡茬滿面,一套警服皺巴巴的穿在身上。想起醫院外面的那些人,白夜不禁佩服起他的勇氣。
那人顯然已經等了很久,滿臉的焦灼之色,一見他們來,立刻迎了上來,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白夜見他神情若此,便回頭說道:「徐隊長,這裡交給我,你讓他們都回去吧。」
徐隊長猶豫了一會,點頭道:「那你自己小心。」
那人聞言如蒙大赦,感激地對著白夜一笑,立馬頭也不回地就奔進了電梯。竟有種落荒而逃的架勢。
白夜皺皺眉,心中更是疑惑。
他轉身,緩緩推開了太平間的門。太平間是舊時的鐵門,而且因為不常用,所以門邊已經有些銹蝕。隨著門的開啟,發出「吱吱」的聲音。當看清裡面的境況後,白夜幾乎是立刻僵在了門邊,震動地看著眼前的慘象。
是的,慘象。裡面只有一盞燈亮著,昏黃的光芒更是平添了幾許詭異。地面上到處都是血跡,大團大團,好像是被拖出來一般。白夜下意識地感覺了一下四周,沉悶而陰森。他握了握拳頭,輕輕走到蓋著白布的案台邊,白布上有著點點的血跡,下有細微的凹凸,那應該是人的身體特有的構造。可是,白夜卻倒抽一口冷氣,這樣的形狀,又怎麼像是一個人!
他伸手解開白布,終於看清了下面的人,那確實是呂艷,白夜認得出。可是她的樣子……白夜的雙拳攥得極緊,強忍著心中的悲憤,這哪裡是人的樣子?!
第三十一章開鬼道
躺在案台上的那具屍體渾身都是血,眼睛大大的睜著,可是裡面卻沒有眼珠,只是兩個黑乎乎的血洞,就那樣張開著,從那血洞裡彷彿透著無盡的恐懼與不甘,而且她的身體也已經只剩下半個了,四肢均被截去,傷口齊整,只留一個圓圓的血紅斷口,整具身體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應有的樣子。
因了自己特殊的身份,白夜自認見過不少修羅般的慘事,可這裡是陽間,這種幾乎滅絕人性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見,人死便死了,可竟用如此殘忍的方式將人折磨死,看呂艷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必是受盡煎熬之後才因失血過多而死的。
這簡直慘無人道!
良久,白夜伸出手,輕輕覆蓋在呂艷黑洞洞的眼睛上,微微用力,想將她的眼皮蓋上。可是這層看似薄弱的眼皮卻始終頑固的不肯閉上,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