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藍小姐聽說過殭屍嗎?」沉默了片刻,他突然開口。
藍曉一愣:「殭屍?」
李哲謙回過身,陽光在地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剪影,他的眸子有些模糊:「殭屍。」
藍曉心裡猛地一震,身體不由得有些顫抖,她勉強笑道:「電影裡……看到過。」
李哲謙看到藍曉略顯蒼白的臉,輕輕笑了笑:「在藍小姐心中,殭屍一定是個很恐怖的存在,對麼?」
藍曉攥緊了被子底下的手,沒有吭聲。就在不久前,她還曾差點被一隻殭屍害死,對殭屍自然是沒什麼好感。
李哲謙目光投向窗外,聲音顯得有些空寂:「在很久以前,殭屍被稱作是天神使者,因為他們能力超群,幾乎擁有與天地同等的壽命,人類所擁有的生命在他們面前顯得脆弱而渺小,他們可以輕易奪取,天地間的一切,任他們予取予求。他們吸食人類的血液,以求得到身體的滿足,許多人因此變成沒有靈魂的乾屍。」
藍曉聽得胸中一股血往上衝:「他們也曾經是人類,為何要對人類這麼殘忍?!」話一出口才驚覺自己的失言,連忙閉口不語。
李哲謙卻是絲毫也不在意,他微笑著歎息:「是啊,他們罪孽深重,最後弄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憤。所以,才會有後來的驅魔人。」
「驅魔人?」藍曉心中一跳。
「在這個世界上,或多或少擁有一些驅魔力量的人很多,但真正以此為職業的卻很少,其中最為著名的大概就是驅魔龍族馬氏一家,還有邊疆的四大聖僧,南方的華惜老人和北方的驅魔道長。而現在,除了馬氏一家一直保留著傳承之外,其他的幾位驅魔人已經漸漸消失了蹤跡。」
「他們呢?」
「誰知道,也許,已經被殭屍殺了。」
「他們不是驅魔人麼,怎麼會被殭屍殺呢?!」藍曉不能接受。
「他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沒有人可以天下無敵,況且他們的身份不比常人,一旦力量輸給殭屍,就等於是輸了生命。」
藍曉咬著唇,不知怎麼想起了白夜,心中不由暗道,他也是驅魔人嗎?
李哲謙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怎麼藍小姐很信這些麼?」
藍曉怔住,意識到自己剛剛扮演了一個多麼忠實的聽眾,連忙擺手微笑,掩飾道:「我平時很喜歡看這些片子,呵呵……」
「是麼。」李哲謙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道,「時候不早了,藍小姐休息吧,我該走了。」
藍曉鬆了口氣,笑道:「那我就不送先生了。」
「不用客氣,」李哲謙走到門邊,又突然回過身,看了一眼桌上的花,問道:「差點忘了問了,我送的花,藍小姐喜歡麼?」
藍曉沒料到他突然問這個,轉頭看了看桌上的花,對於花她一向不在行,不過根據這花的樣子,應該是比較常見的菊花。她道:「花很漂亮,我喜歡。」
李哲謙點點頭:「那就好,我是愛花之人,總也希望別人也與我一樣喜歡。」
藍曉撫摸著花朵,聞到上面尚且留有泥土的清香。
李哲謙在門邊站定,看著藍曉的動作,說道:「藍小姐似乎是個珍愛生命的人。」
「珍愛生命,這是每一個人都應當做的。」
「那麼,」他說,「如果有一天,你生命中重要的人離你而去,除了生命,你將一無所有,那時,你會怕麼?」
藍曉手一抖,目光瞬間掃向李哲謙:「李先生為何這樣問?」
李哲謙斂起眉峰,眼底溢出笑意,他沒有再說話,輕輕走出了門。
藍曉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她看著桌上的菊花,卻是再沒有了賞玩的心思。就這樣一直坐了一上午,其間護士沈雅菲來陪她說了一會兒話,沈雅菲個性開朗健談,讓藍曉心情好了不少。
中午申明浩來醫院,看見桌上的花詫異道:「有誰來過嗎?」
「李先生早上來過。」
「李先生?他來幹什麼,你們很熟嗎?」
藍曉搖搖頭,又想起了他臨走時說的話,不由又煩悶起來。
「今天感覺怎麼樣?」申明浩放下食盒問道。
「還好,沒什麼不舒服。」
申明浩輕吁一口氣:「我去幫你打水,你好好休息。」
藍曉看著他的身影,心裡有些感動,她道:「總監,謝謝你。」
申明浩肩膀一抖,片刻苦笑道:「你一定要跟我這麼客氣嗎?」
藍曉沉默。
申明浩看了她一眼,臉上顯出一絲傷感,拎著水瓶走出了門。
第四十一章白夜歸來
醫院的設施很先進,為了防止病人在住院期間感到悶,病房裡配備有一台四十二寸的液晶電視。藍曉一個人住一間病房,中午無聊地盯著電視,上面新聞播報說印度某地發生大水,很多人遇難,心裡突然一陣煩躁慌亂,再也無心看電視便躺回了床上。
儘管藍曉對所有人都說自己的身體無大礙,可是她心裡清楚並不是這麼回事。在一開始她只是感覺到累,累得渾身都沒有力氣,醫院並沒有在意,病人感到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們沒有那個心思樣樣都管。申明浩卻是被嚇到了,藍曉整夜整夜的睡在床上,幾乎都不下床,偶爾下床還需要人攙扶,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在申明浩的堅持下,醫院終於給藍曉做了一次身體大檢查,可檢查的結果卻是什麼也沒有,一切生命指標正常。
藍曉窩在被子裡,身體難受得要死,對著氣急敗壞要和醫生理論的申明浩道:「總監,算了吧,我只是感覺累而已。」
「哪有人累得連床都下不了?!」申明浩大吼。
藍曉別過臉,她現在可沒力氣跟他吵。申明浩見狀立刻收了聲,卻依然是滿臉的焦躁。藍曉試著動了一下,立馬被全身所有的難受給吞沒了。那種全身無法舒緩的骨頭的酸疼。躺在被窩裡,就像躺在一大塊鋼筋水泥板下面,明明累得要死難過得要死,可是根本沒辦法讓自己合上眼。申明浩下午因為有一個緊急預案要做,雖然萬分不捨還是趕回了公司,千叮嚀萬囑咐醫院一定要好好照顧藍曉,直到沈雅菲拍著胸脯保證,除非她死了否則藍曉一定沒事之後,他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誰也沒有料到,藍曉下午發了燒。而且一燒就是三十九度。吃了醫院配的幾包退燒藥,沒什麼用,燒依舊保持在39度以上沒有退,這病好像打定了主意纏住了藍曉似的,不管藍曉是喝下一碗碗熱水,還是窩在被窩裡發汗,一直發到人虛脫,熱度愣是分毫不退,藍曉更是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沈雅菲在一邊急得直冒汗,整個醫院只有院長一個人知道白夜的手機號,她跑過去求了半天,甚至威脅說藍小姐如果出了什麼事情白醫生一定會氣得辭職云云。最後終於把手機號碼哄騙了下來,可是一打過去居然是關機!沈雅菲快要氣死了。
其實,申明浩在藍曉一住院就已經給白夜打了電話,可惜不通。藍曉最近身體出現變化,他更是不停地打,偏偏就是一直關機,最後申明浩猛地將手機摔在地上,狠狠罵道:「藍曉要是出了什麼事你他媽的後悔都來不及!」
一瓶又一瓶的點滴進入藍曉的身體,整整掛了一夜,燒依舊是沒有退。藍曉身上蓋得嚴嚴實實,渾身卻是不停發著抖。這下連醫院也慌了,他們給藍曉抽血化驗,又做了全方位的檢查,只差沒把頭髮也檢查一遍了。血樣報告出來的時候,整個醫院的醫生幾乎都束手無策,因為報告上一切顯示正常,什麼也沒有檢查出來。
最後,一個年老的醫生背地裡得出結論,藍曉一定是中邪了。
申明浩黑著一張臉,若是過去聽見這樣的話,他早揪著說話人的衣領上法院去了。可現在,他只能沉默。看著藍曉嫣紅的一張臉,申明浩的心揪成一團。
也許,女人都是喜歡可以依靠的男人,因為他們可以保護她們,讓她們不用為了外界的困擾而痛苦。
藍曉,若是白夜在這裡,他一定有辦法幫你的,對不對?
周圍的人忙忙碌碌,藍曉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只是不能動,就連動一下眼皮都不能,所以周圍的人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是昏迷了。而事實上,她也確實與昏迷差不多。只不過她的頭腦很清醒,清醒得知道周圍發生的一切。
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起了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著想著,她的喉頭就有些發堵,她甚至能感到淚腺的酸脹,可她現在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除了還有意識,她就跟死人一樣。有時她會想,不如就這樣死了吧,然後一切跟著消逝,隨著死亡離開。然而,就在她的意識保持著與現實聯繫的兩天後,她突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沒錯,睡著了。
藍曉做了一個夢,一個破碎而悲傷的夢。夢裡藍曉是在一個貼滿紅色的房間內,之所以說是貼滿,是因為這間房子的牆壁上、窗戶上都貼著大紅的「囍」字,桌子上還燃燒著粗大的紅燭,這很顯然是千年前的人們用來成親的禮堂。然而藍曉心裡卻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她的目光繞著房子一周,終於明白古怪的感覺從何而來。這裡似乎缺少了成親時應有的許多東西,比如客人。這間房子是很大的,但是裡面加上新郎在內,也只有三個人。兩個老人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像是男子的父母,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們的臉上並沒有看到兒子結婚時的歡喜,反而有淡淡的淚痕。新郎站在喜燭邊,身上穿著喜慶的新郎服。他是全場唯一一個面帶笑容的人,藍曉看得出他很高興,只是在他的笑容裡,似乎帶著一點幸災樂禍的猙獰。
藍曉心裡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無力感,有紅色存在的地方,並不一定就有喜事。比如鋪天蓋地的鮮血,它象徵的,就是一種絕望,一種死亡的來臨。
突然藍曉激靈靈抖了一下,她怎麼會突然有這種古怪的念頭?!藍曉搖著頭,心口漲得滿滿的,一團亂麻。不知等了多久,彷彿過了幾百年那樣漫長。穿著大紅喜袍的新娘終於進來了。她被一個老人攙著,緩步走到男人身邊,身姿曼妙婀娜,中間一直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雖然看不到臉,也知是個絕代美人。拜堂的時候,新郎的眼睛一直盯在新娘的身上,是一種不加任何遮掩的盯,帶著濃濃的熾熱,看起來有點瘋狂。就在拜堂的最後一項,夫妻對拜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喧嘩聲,準確地說,是慘叫聲。
說是喧嘩,其實藍曉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她只是有一種極強烈的感覺,好像在看著一部無聲的電影,空有錯落的畫面卻沒有一點聲響。儘管如此,那種緊張依然是呼之欲出。
這個時候,藍曉的意識再次模糊起來,似乎是一場大夢即將要醒,卻又醒不過來。就在將醒未醒間死死掙扎著,極痛苦。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男人,比雪花還要蒼白的臉,呈四十五度角懸在藍曉上空。一時間,藍曉不知是在夢裡還是現實,她只知道冰涼的觸感在她的頸間越收越緊,是男人伸出了手,卡在她的脖子上。而藍曉到達了極限的神經在那一剎那徹底斷開,她昏了過去。
這次,是真正的昏迷了。
申明浩轉著千般的念頭來到醫院,順著樓梯往上爬。潛意識裡他不願意乘坐電梯,某些隱藏在記憶深處的片段能不去碰就不去碰。再加上不趕時間,他便心安理得地從樓梯慢慢走。剛到樓上,就看見病房門前站著一條人影。那是個身量頎長且清瘦的男人,身上的衣服雖然簡潔卻很乾淨,看起來他似乎打算推門進去,可又遲遲不動手,只是那樣直挺挺地站著。
那個熟悉的身影令申明浩觸電一樣地怔住,他疑惑地走過去,剛要出聲,男人已經轉過了臉,鼻樑上架著的眼鏡鏡片冷光一閃。
申明浩迅速抬起頭看向那個男人,便看到了一張俊雅的臉孔,他掩不住心裡的驚訝,脫口道:「白夜?」
白夜嘴邊抿起一絲笑:「申兄。」
申明浩走過去,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道:「怎麼不進去?」
白夜看了看病房的門,又看了一眼申明浩:「我想去吃點東西,你去嗎?」
餛飩攤不遠處就是一所大學,此時正值放學時分,混沌攤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白夜和申明浩兩人坐在桌邊,兩人誰也不看誰,各自將各種調料撒進餛飩碗裡。然後埋頭心無旁騖地一筷子一筷子地把餛飩送進嘴裡。這樣兩個外貌出色的男人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周圍不少年輕女孩的側目,火辣辣的注視讓兩人都有些尷尬。
好一會兒,申明浩才慢悠悠地道:「你,剛回來?」
「嗯。」白夜的回答更是簡短。
本就是純粹出來吃晚飯,這會兒更是沒什麼好說。再加上兩人各懷心事,這一頓飯吃下來,竟是再沒說過一句話。
吃完飯走出門,外面儼然夜幕低垂。離開眾人的視線,申明浩忍不住鬆了口氣。嘴唇動了動,還是說道:「好好照顧藍曉。」
白夜沉默地點頭,看著申明浩漸漸遠走。他獨自回到醫院,沈雅菲顯然已得到他回來的消息,正陪在藍曉身邊。
白夜看了看旁邊的空床,道:「沈護士,麻煩你拿一床被子來。」
沈雅菲神色曖昧地看了他一眼,不一會兒抱了被子進來:「白醫生真是體貼,剛回來就要為女朋友陪夜啊。」
白夜不答話,乾笑著接過了被子。沈雅菲丟下一個「我很瞭解」的神情,嘴角翹了翹,轉過身飄飄然地關門離去了。
一陣冷風吹來,白夜走到窗邊,抬手將半開的窗戶關好,正要拉上窗簾,眼神卻驀地定住了。
醫院樓下是一塊草坪,四季常綠,很是增色。此時上面半躺著一個人,一個算不得陌生亦算不得熟悉的人。白夜閉了一下眼,又睜開。
絕美的白衣女人看著白夜微笑,嫵媚溫柔,嘴唇慢慢翕動。
漂亮男人,好久不見。
第四十二章戰國策
白夜微微攥起雙拳,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有這樣強烈的衝動。竭力克制著,緩緩道:「到底想怎麼樣?」
「終於肯跟我說話了呢,漂亮男人。」白衣女子的聲音很輕,卻似有無窮的魔力,穿透窗戶,清晰地傳入白夜耳中。「可惜,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
她揮了揮雪白的袖子,嬌媚的笑著,如同來時一樣突兀,消失得無聲無息。
白夜收回視線,拉上窗簾,慢慢退回了床邊。藍曉的眉頭微微皺著,似是在掙扎著什麼,睡夢中亦是不安穩。白夜凝視著她,伸手探入枕下摸出了導夢符。看著上面淡淡的血跡,心裡有著絲絲的心痛和無力。
似乎又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朦朦朧朧間,藍曉耳邊聽見了十分柔美的音樂聲,像是馳騁在田野中的徐徐清風,在心間吹拂迴旋,愜意舒適,又帶著說不盡的溫柔。
心底的鬱結也隨之淡淡地飄散。意識中一雙冰涼的手正輕撫著自己的額頭。她的眼睛努力撐開一條縫,又迅速合了上去。
耳邊的音樂聲戛然而止。藍曉心裡有些奇怪,但是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髮絲被輕輕劃到耳後,一個溫柔的聲音道:「還累麼?」
可能因為是躺久了,藍曉感到背脊發酸,想要換個姿勢卻發現身體灌了鉛一樣沉重,於是只得無奈地問道:「印度好玩麼,白夜?」
白夜伸指在藍曉緊閉的眼睛上輕輕刮了一下:「睜開眼睛,你已經睡得夠久了。」
藍曉囁嚅著:「我睜不開。」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藍曉挪動了一下身體,有些不情願地試了試,這次很輕易地就睜開了,那些始終附著的壓力突然一絲也找不見了。
病房裡瀰漫著淡淡的藥味,白夜坐在床沿,身上的襯衣在陽光的籠罩下有些刺眼,服帖地包裹著他清瘦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