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你真會說笑,藍小姐,」徐科聲音一本正經,「如果我要逮捕你,一定不會打電話給你。」
這話說得真含蓄,不打電話,直接說不給她時間叫她有機會開溜不就得了。
「你的意思是?」
「我們希望你來警局做個筆錄。」
「好的,我有空就去。」
「不知你什麼時候有空?」
「警察先生這話問的,難不成是怕我溜走?這麼著吧,我吃過午飯就過去,這行了吧。」
徐科一笑:「藍小姐真是敏感。」
藍曉有點無語。徐科似乎沒什麼問的了,說了一聲「打擾」。她正欲掛上電話,他卻忽然又冒了一句:「藍小姐,還記得我上次問你『最後一次見張月雲是什麼時候』嗎?那次你的回答是『已經請假好久了』。可是這個回答與我的問題其實並不矛盾,不是嗎?」
藍曉握著話筒的手心開始出汗。
徐科輕笑:「藍小姐,你真會玩文字遊戲。」
她的喉嚨裡像是被塞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而徐科說完這句話就掛斷了電話。她不免有些氣苦。
白夜抱著胳膊倚在牆邊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忽然就想起了圖書館見到的女管理員的樣子,或者說是她的臉。連日來的焦躁終於聚合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一種極壞的情緒。她向白夜走過去,他沒有動。
她一直走到離他很近的地方,她的腳碰著他的腳,抬頭就能看見他的臉。
「白夜,我曾經從小張的臉上撕下來一樣東西。像一張皮,上面有很濃重的色彩。」
白夜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她現在失蹤了。我在圖書館看見的女管理員,她臉上和小張一樣,不久之前她死了。」
不知不覺的時候,藍曉喘息的越來越厲害,她一刻也不放鬆地盯著白夜,兩人氣氛凝重地同時靜默著。
白夜看著她,忽然淡淡笑了一下:「你想讓我告訴你,那東西是什麼?」
藍曉低下頭,頭頂幾乎碰到他的胸膛:「是的,我想你告訴我。」
白夜笑了起來,很清晰的笑聲,偏偏是溫柔而又清朗。因為離得近,藍曉很清楚地感覺到他身體的微顫,她莫名其妙地有些臉紅,暗自後悔不該靠得這麼近,又不好退回來。
「那東西叫『美人皮』,是用千年的沉屍做的。」
藍曉抬起頭:「美人皮?」她想起小張和女管理員的情狀,心頭打了個突。脫口就道:「可是她們看起來一點也不美啊!」
白夜深深地望著她,字字句句地說:「美人皮,是讓戴上的人自以為美,卻非真正的美。」
藍曉驚惶地退了一步。半晌她舌頭打結:「那她們……怎麼會死?」
「千年的沉屍,本身附有強烈的劇毒怨氣,取它們的皮製作而成的東西,更是添了一層凶險,普通的人怎麼可能經受得住那樣的邪氣。」
藍曉怔住了,她呆望著白夜,只覺得手腳一陣陣發冷。小張……她猛地張手抓住他:「小張臉上的皮被我撕下來了!她不會出事?!」
白夜看了她一眼:「那麼凶煞的東西,一沾上人身毒素便侵骨,你把它撕了下來,最多是讓她多活幾天。」
藍曉用力搖著頭,慢慢鬆開手,又站了一會兒,緩緩挪到沙發旁坐下,兩眼呆滯地歪在裡面。
白夜一言不發地走進廚房,倒騰了許久方煮好飯菜。等他端著出來的時候,藍曉依然半躺在沙發裡發呆。他將碗筷放到桌上,轉臉看著她。一會兒歎了口氣:「明白了嗎,知道的太多,對你而言實在是一種折磨。」
第八十三章美人畫皮
那一頓飯到底是吃得不痛快,藍曉情緒消沉,吃完了飯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白夜敲門,她不理。白夜繼續敲,她氣急敗壞地打開門,沒張口說話,白夜迎頭就是一句:「不去了嗎?」
藍曉怔了一怔,驟然響起剛才在電話裡答應徐科去做筆錄。她氣惱地咬了咬牙,沒精打采地套上外衣出門。
直至鬧騰了一下去,做完筆錄回到家,藍曉一頭栽倒床上,扯了被子蒙住頭,驚的渺渺在枕頭上跳了幾跳。她的身邊,又有一個人要死了。她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能做。
藍曉體會到欲哭無淚的感覺,真是有點像生不如死。
可能是累極了,藍曉覺得身體重重的,感到睡得並不很沉,身體卻動不了。鼻端剎那聞得了一股冷香,沁入脾臟的香,卻是奇異的冰涼。游離在身上,像是光滑涼爽的綢緞在纏繞。
她忽然感到有人在吻她,細細的,深深切切。在她的臉上碾揉。藍曉嚇呆了。
吻還在持續,她雞皮疙瘩遍起,是真的有人在吻她,她害怕,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而她感覺不到那個人的氣息,吻驟冷驟熱,吻她的人卻沒有透露出一絲氣息。好像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是一個沒有呼吸的人。藍曉渾身冰涼,她身體不能動,連舌頭都不能自由轉動,眼皮自然不能睜開。耳邊聽到震耳欲聾的悶雷,她不知道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多久。幸好那個人只是在她的臉上停留,不曾碰別的地方。
隱約是一聲纏綿悱惻的歎息,「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
「咚!」,就在藍曉快要嚇昏過去時,傳來門撞擊在牆後的聲音,有誰急急地走了進來,然後是「啪」一聲,傳來了白夜的爆喝:「滾!」
藍曉覺得臉上的吻瞬間淡去,一陣涼風吹進來,伴隨著幾點水滴漸在臉頰上。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她倏然睜開眼,滿身冷汗。
只見,白夜直挺挺地站在床邊,窗戶不知什麼時候開了,狂風灌進來,帶進了無數雨粒。
白夜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手裡捏著那把扇子,太用力扇骨都有些變形。藍曉喉嚨裡澀澀的,這時候才想起看向旁邊的枕頭。枕頭上渺渺的眼睛死死地閉著,身體偶爾劇烈地抖動一下,似乎在竭力掙扎什麼。
是什麼東西,連渺渺都制服了?!藍曉心裡的恐懼還在加深:「白夜?」
聽到她的叫喚,白夜好像放鬆了下來。他轉身看著她,看了很久,她不明白他眼睛裡不停閃爍隱現的是什麼,只知道那東西讓她不安,非常的不安。
白夜唇角勾出一個微微的笑,淡得像是清風水墨。他輕聲地說:「我那邊雷聲太大了,能讓我在這兒將就一晚嗎?」
要是換在平時,藍曉肯定開罵了。但是此時此刻,她哪兒還有膽子。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白夜很快將鋪蓋抱來,就在藍曉的床邊打了地鋪。他這種舉動之外沒有多說一句話,但是莫名地讓藍曉感到安心。
等到重新熄了燈,白夜躺在地上,輕輕地歎了聲:「睡吧,沒事了。」
藍曉定定地看著他,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她再也不是那個只會一味躲避的藍曉了。她聲音有些發顫,但還算堅定問道:「是不是,他,又來了?」
兩個人都清楚,他,指的是君皇羽。
白夜的呼吸緩慢而悠長,良久,他像是在安慰般:「有我在,別怕。」
藍曉咬了咬下唇,將心中所有的情緒包括感動、都一點一點壓了回去。她垂下美麗的雙眸,緩緩在白夜身邊躺下。
小張死了。
藍曉得到消息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她愣在電視機旁,連白夜端過來的茶水都沒感覺。
一個好端端的人,就這麼……沒了?她莫名地手腳發冷,身體輕微地打了個寒顫。
徐科這次確然沒再客氣,親自找上了門。身邊還帶了一位老相識,鬍子名,胡法醫。
開門的是白夜,他看見門外的兩個人,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二位真是稀客。」
鬍子名一看見白夜,眼睛立時亮了,臉上擠滿笑抬腿就要往裡撲,白夜一伸手攔住了他,伸手指了指他們的腳:「脫鞋。」
鬍子名直著眼看向客廳,窗明几淨,地板光溜溜的,足能照出人影。顯然這房裡剛剛才打掃過。「哈哈不用這麼見外吧白夜,我們坐一坐就走!」
白夜仍舊攔著門,微笑道:「坐一秒鐘也得脫鞋。」
徐科冷眼看了片刻,彎下腰解鞋帶,嘴邊上彎:「白醫生真是愛乾淨。」
「醫生嘛,」白夜輕笑,「哪有不愛乾淨的。」
鬍子名臉上表情由不得尷尬起來,不自然地用腳搓著把皮鞋脫了下來。
白夜打開扇子,隨意地斜斜扇了兩下,然後又呼地收回去:「好了兩位,請進來吧。」
徐科果是雷厲風行的警察,沒有半點拐彎抹角,直接殺入主題:「藍小姐,我們有目擊證人表明……」
「徐隊長,」藍曉抬眼看他,「不用問了,我見過張月雲,就在上個月的十六號。」反正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還不如痛快些,何必浪費你我時間。
對於藍曉突然地坦白徐科沒有過多的表示,他沉聲道:「很不巧藍小姐,你又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她是在之後失蹤的。」
藍曉忽然覺得口渴,嗓子眼裡干的要冒煙。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她摀住嘴,片刻鬆開,喘息著一言不發。
「請你詳細描述一下那天見到張月雲的情形。」
那天的情形?藍曉心中苦笑,根本沒什麼好描述的,同事間普通的街上偶遇,然後一起吃了飯,如是而已。她於是從頭說起,「詳細」地說,包括喝了幾杯茶吃了幾塊點心全交代了出來。
徐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在藍曉臉上掃視,待她說完,他靜默了幾秒,抬頭道:「藍小姐,你記憶力很好。」
話裡藏鋒。
藍曉幽幽地笑了笑:「過獎。」
徐科站起,雙眼炯炯地定在藍曉身上:「藍小姐,恐怕要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又要做筆錄?」
「不,」徐科面色有幾分嚴厲,「鑒於兩起命案都與你有關,而且你曾試圖隱而不報,我們必須帶你回去進行進行詳細調查。」
藍曉愣了愣,繼而明白過來。她能說什麼呢?總不可能說她們是被什麼「美人皮」弄死的,這太荒誕了。
「張月雲的被害時間是什麼時候?」一個聲音適時地插了進來。藍曉回過頭,白夜靠在廚房門邊,兩手上還沾著泡沫。
鬍子名似乎憋久了,終於逮到機會說話:「昨夜凌晨。」
「確定嗎?」
鬍子名一時被問住了,他想了想:「具體時間不能準確推出,不過一定是在昨夜,離凌晨差不離。」
白夜指指藍曉:「可是我昨晚一直和她在一起。」
「啊!」鬍子名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豐富起來,他曖昧地看了一眼白夜和藍曉。
藍曉沒察覺。
徐科皺緊了眉,他看著白夜問道:「你肯定一整夜都跟她在一起,半刻也未曾分開?」
藍曉看了他一眼,這麼說等於是告訴別人他在懷疑她,真是直率的警察。
「半刻也沒有,」白夜輕笑,「不要說昨晚,就是這幾天我也一直沒與她分開過。」
藍曉的臉刷地通紅,若說這話本也沒什麼錯,就是事實,可不瞭解其中關節的人聽來,好像就有點……不是那麼回事。
果然鬍子名發出一聲短促的唏噓,徐科仍是那副八風不動的表情,但眼底的神色顯然開始鬆動。他半晌才開口說道:「白醫生你要對你所說的話負責。」
白夜聳了聳肩,笑道:「當然。」
徐科還要待說什麼,鬍子名已經嚷開了:「隊長你那麼較真幹什麼,白夜我們還信不過嘛,他這人除了『女人緣』太好,論人品絕沒問題!」又調臉看白夜藍曉,「我們徐隊長就是不解風情,千萬別見怪……」
一隻泡泡飛到鬍子名臉上,彭的漲開,噴他半邊臉都是水。白夜的目光涼絲絲的:「胡法醫真是瞭解我。」
鬍子名登時住嘴,當著人家「女朋友」的面說人家有「女人緣」,這不明擺著沒事找抽呢嗎?!
徐科黑著臉朝門口走,一個凌厲的眼風掃過去,鬍子名灰溜溜地跟上,心裡再一次下定決心要改掉「大嘴巴」的習慣。
徐科出了門,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道:「藍小姐,張月雲死時身上穿著婚紗。」
藍曉呆坐著,不知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