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白夜望著李哲謙,眸子裡儘是認真之色:「張家來的那一天,我是正對著他們坐的。每一個人的臉,我都記得清楚。」
李哲謙忽地深吸了口氣,他幾乎有些歎了:「張家的人出了事,這是準備要出多大的風浪?」
白夜也沒有說話,他還在想剛才見到的那個「人」,因為藍曉在旁,他難免分心思在她身上,當時是想盡快帶她走,怎麼也不能讓她再攙和到這些事情上。
也因此,那個人躺著的姿勢其實有點奇特,白夜甚至也沒仔細研究。
頓了頓,李哲謙又緩緩道:「那個人堵在電梯口,不知道他只是被障了目,還是障了形?」
障目和障形是一種術語說法,那個「人」只存在於陰陽眼鏡下,明顯是被人動了手腳,讓尋常人,如同藍曉之類的普通人看不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僅僅是「看」不見。
如果當時,藍曉跨出了電梯,或者多走了一步,她的腳下,會不會碰到這個「人」。
按照其中一種可能,藍曉沒有看見,但是只要她走出去,就一定會踢到這個所謂的「人」。
這也是白夜當時,極力不會讓藍曉出去電梯的一個緣由。
可是,問題就又來了,這個「人」如果不止被障了人的目,還使得即使走出電梯,普通人也一樣不會感覺出異樣。那這就完全是障形之術了。
這可全然不是尋常人能夠會的法術,因為一旦障了形與目,除非遇到如同白夜這樣的人和機緣,幾乎等同於這個被障了的人就徹底消失了,而且消失的無痕無跡。
白夜也是沉思了許久,如果當時,藍曉並不在他旁邊,他是會去試一試的。但當時他沒有勇氣冒這個險。
他低低開口:「比起這個,我奇怪的是,是誰殺的這個人……又是誰,將他擺到了電梯口。」
李哲謙敏銳地聽出不對,說道:「擺到了電梯口?怎麼說?」
白夜面無表情:「那個人的姿勢很奇怪,無論如何不是自己倒在了那裡,我當時看的不很仔細,但是那個姿勢,絕對是通過外人擺的。」
這話聽著好像沒什麼,但是細細琢磨、李哲謙都有點毛骨悚然。他道:「什麼人擺的,如果如你所說電梯口那個是張家的人,以張家的背景,誰敢在張家眼皮下做這種可怕的事?」
是的,這才是兩人感到奇寒的地方,白夜說此人是張家人,隨著張老太來的,為什麼張老太,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人有那樣的、下場?
李哲謙忍不住猶豫起來,問:「你說這張老太,知不知道自己樓層的電梯,被那麼個『人』堵住了?」
白夜默默看著窗外:「張家的驅魔世家的名字不是虛名,我想張老太既然是這一代的掌家人,她不至於不知道這些,除非……」講到這忽然頓住,不知道為何。
李哲謙皺眉:「張老太的眼睛、不是有病嗎?」
白夜收回目光,有些凝重:「可是她身邊還有人呢,張家的人,不會連虛障之術都看不出來。」
李哲謙也對這點感到困惑,但是他想著想著,忽然腦中就有亮光閃過,問白夜:「電梯門開的時候,六樓還有沒有別的動靜?」
白夜眸光深長:「你的意思是?」
李哲謙說道:「張家人雖然住在一個樓層,但是出了事以後,張老太太、會不會從來沒有出過房門?那就解釋了,她為什麼沒有發覺電梯外有人。」
這分析乍聽似乎挺合理的,白夜想了想,說道:「那等於有人,先害了張家的人,然後又故意擺在電梯門前,然後、還用了一道虛障之術?那這樣做的原因呢,原因又是什麼呢?」
李哲謙一默,片刻他沉吟道:「那就是有人、故意的報復?其實根本是和張家有仇的?」
白夜怔了怔,這倒真是一種可能性,起碼這就可以解釋了,為什麼這個人害人之後,還要故意把人放在屬於張家住的樓層,還放在電梯前面。
這一切匪夷所思的舉動,如果冠上一個和張家本身就有仇的理由在前面,一切都可以解釋為是一種挑釁了。
就在白夜都要默認這一種說法的時候,他忽然心念一動,反問李哲謙:「那既然報復張家,何必還要用虛障之術?不是多此一舉?」
李哲謙本來以為已經分析到了核心,給這麼一問,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但他很快振作精神,看著白夜道:「其實要想知道,還有一個簡單辦法可行。」
「什麼辦法。」白夜問。
李哲謙眸子裡閃過微笑,道:「我們再去六樓好好看一次。這一次,有我跟你,怎麼都不會有看走眼的可能。」
白夜不接話了,瞥了李哲謙一眼。
李哲謙攤手道:「這個辦法最直觀,至少我們能判斷,你看見的那個人,就是被用的是障目還是障形。知道了這一點,就知道把他障住的人,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可是白夜神色不改,還是淡淡的:「我不會再下去。」
看他這般,李哲謙倒是怔住了:「為什麼?」
白夜道:「整個六層都是張家人所在,我和藍曉剛才下去一次,張家人肯定已經有所察覺,再貿然下去,一定會引起整個張家的警惕。」
李哲謙看著他慢慢道:「你怎麼那麼肯定,張家人如果連電梯外的那個人都沒發覺,又怎麼會發現你們?」
白夜的目光有些像清泉水一樣涼涼的:「因為我們是活人。」
李哲謙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有些唏噓,活人,但那電梯外的,卻是個沒有氣息的「人」了。所謂活人的氣息,當然比死人更容易察覺。
李哲謙有點苦笑起來:「那你何必又跟我說這些。」
既然這位白公子都沒有打算再下去瞧瞧,那還來跟他說這許多障目障形的做什麼。不是純浪費麼。
白夜看了看他,目光悠長道:「這裡除了你,我還能在誰面前提起這些?」
李哲謙打了個呵欠。他說:「那就等吧,等天亮,憑他什麼妖魅伎倆,太陽一出就煙消雲散。」
白夜也沒多留,轉身道:「你好好休息。」
李哲謙拋過來一樣東西,白夜憑著本能接住了。李哲謙懶洋洋道:「你跟藍曉動手的時候扔下的手電筒,藍曉的身手不錯。」
白夜頓了頓,道:「以前沒有這麼好,應該是特意練過的。」
說完這句,白夜就回了房。茫茫漆黑中,卻無法入睡。隔壁藍曉也無聲息,藍曉握著手機,躺在床上盯著屏幕,夜晚總是容易讓人有冷清的感覺,藍曉看著通訊錄上的號碼,今晚的變故,她本想給母親打個電話,但是想想,還是自己能應付的,犯不著再打擾母親休息。
藍曉其實真是個感覺很準的人,她覺得這家酒店確實透著不尋常,這種不尋常與她而言,其實不算個好事。
但是她別無選擇,方圓百里內只有這一家酒店,她要探索前面的山脈,就必須宿在這家酒店中。
她又翻了個身,終於把手裡的手機放下。頭枕在柔軟的枕頭上,眼睛看著黑暗裡的輪廓,她想起那個白、青松先生,嘴角忍不住就勾起想笑。
小文和小雨互相扶持著終於回到一樓大廳中,首先聽見的,就是陳剛有節奏的打鼾聲音。
陳剛頭歪在前台的桌子上,睡得正香。
兩個姑娘嘴裡都有些氣苦,她們還道剛才怎麼尖叫沒人理會呢,原來這位她們無比信賴的威猛大哥早就會周公去了。
小雨垂頭喪氣:「看來剛哥也是指望不上了,難道去把他叫醒?」
小文一咬牙:「算了,我們回房睡吧,你看這會兒都十點多了,也沒有客人投訴。憑我們兩個肯定今晚上不了電,那就只能等明天叫維修的人過來。」
這當然是最好不過,兩個姑娘誰也不想再去別的地方。只是小雨想著剛才的畫面,有些起雞皮疙瘩睡不著。她嘟囔了一句:「我話說在這,明天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退房呢。」
小文胳膊搗了她一下:「明天的事留明天擔心,退房就退房,又是咱倆讓它停電的。」
兩人手牽手摸進房間去睡了,那邊陳剛還倒在前台呼呼大睡。
第二天那晨光亮起,不管昨晚看起來多麼毛骨悚然的屋子,此刻都是分外亮堂。藍曉一夜睡得有點蒙,她活動了一下四肢,就從床上一下坐了起來。
她環顧四周,房間裡是那種復古的擺鐘,她看到鐘錶上顯示的是八點四十五分。
距離早餐結束,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藍曉抓起自己的手機,翻開上面存儲的信息,雪片一樣飄在屏幕上,碼的整整齊齊。藍曉翻開其中一條標紅的信息,日期是昨日的,只有一行字,沈書倫在澤城沒有親人。
這是曾聽母親說的、有關沈書倫極少的線索中的其中一個,說沈書倫的家鄉是在澤城。
所以藍曉在動身來桑海之前,也長了個心眼,托人打聽澤城關於沈書倫的一切信息。可是結果,卻如藍曉預料的那樣,只是白費心機。
第一百七十六章沈書倫
等於沈書倫在外界的這條線就斷了。
沈書倫,沈書倫。除了桑海之後,再沒有哪裡能找到沈書倫的消息。
藍曉此時才意識到,母親既然想找沈書倫,那些母親知道的消息,母親一定都已經先找遍了,正是因為毫無辦法了,所以最後,才會讓她來到桑海。
藍曉決定不再從旁枝末節浪費時間,既然到了桑海,就算翻個底天來,她也要找個清清楚楚。
她掀開被子下來,打開洗漱包洗漱了一番後,就套上輕快的運動衫。
然後開門去吃飯。
剛在門外站定,就看見隔壁的房門也開了,昨日看見的那位白先生也正好出來。
藍曉微微一笑:「白先生也下去吃飯?」
白夜頓了頓:「是啊。」
「昨天停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早飯吃。」藍曉笑了笑:「白先生也下去,那正好一起吧?」
說到這,白夜不知為什麼忽然就沒接話,站立在門前不說去也不說不去。
藍曉眸光動了動,兀自笑了笑,就自己轉頭朝電梯走了。
等她身影隱沒在電梯間,李哲謙從門裡出來,衝著白夜後腦勺說道:「美人相邀,你怎麼這麼不解風情。」
還不錯,藍曉剛進了大廳,就看見餐廳門口有人影晃動。
小文和小雨面對來去的客人不停地抱歉:「不好意思,今天的早餐師傅沒法用烘培器具,所以比較簡陋,請各位包含。」
簡陋不要緊,有的吃就行。
餐廳裡人不算多,藍曉找了個位置,就舒舒服服坐下開吃。她的心情好像絲毫沒有被影響,面前一碟子美味。
她邊吃就邊展開了手裡的地圖,一邊往嘴裡塞東西一邊眼睛不離看著。
她要從主山脈進去,當年沈書倫進山走的路線,她是沒辦法知道,但是從酒店最近的主山脈找起,肯定是最近的捷徑。藍曉邊思考邊盯著地圖上的圈叉的那些紅點看,根據母親留下來的模糊的指引,這些標出來的地方都是她的主要目標,如果將這些地方都翻過一遍,也沒有沈書倫的線索,她就只能說是天意如此了。
藍曉還沒吃多久,眼角就瞥見門口白夜和李哲謙也進來了。
李哲謙當然也看見藍曉,也不知出於什麼居心,還特意挑了個距離藍曉挺近的位置。藍曉落落大方地朝著兩人笑了笑,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李哲謙輕輕笑了笑,嘴角邊壓著杯子對白夜說:「這忘了一切的人,還真是什麼負擔都沒了。」
整個早飯期,白夜一聲沒出吃完了所有的飯菜。
看得出小文和小雨也在極力做補救,一早上臉上的笑就沒有停過,小文只覺得臉都要笑得僵掉了。
「剛哥去供電室看了沒有?」小雨到底不放心,撿著沒客人的空當問小文。
小文維持著微笑,但是那兩道眉毛卻是向裡皺在一起,這樣反差極大的表情顯得極為滑稽,她語氣似有些怨念:「去過了,一個鬼影子也沒有,果然他就說是我們兩個膽小,昨晚上神經過敏了。」
小雨氣不打一起出來:「他才過敏了呢,我倆都看見了,窗戶牆根那兒,明明就有一個人!」
小文推了她一把,把手壓在唇邊瞪她:「噓你小聲一點兒!你想讓客人都聽見啊?」
小雨悻悻的,明顯提不起精神。
小文若有所思說道:「既然剛哥都說沒看見,我看這事,我們最好也就當沒發生,而且這事,你還能跟誰說去?說了誰會信?還別說真要宣出去,影響了咱們酒店的生意、那老闆還不得恁死我們倆?」
句句都是實話,句句也都是誅心。
小雨到底單純些,臉色都格外不好看了:「我跟你說,我以後做夢都得想著這事,是我先看見那個人的……」
彷彿又有冷颼颼的風過來了,小雨只覺得又回到了昨天晚上。她一眼撇過去魂都出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