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東西的特別,在於對不同人的意義。
而拉胡之於李哲謙,就顯然異於一般意義。
李哲謙也不與他抬這個槓,很輕巧地帶過了話題。
白夜不是那死纏爛打之人,看到他這個樣子,也就算了。他站起來,李哲謙立即瞥向他:「你又要去哪。」
白夜當然是要去找藍曉,但他料不到李哲謙會問,所以便立在了那兒,不一會兒反問:「拍賣不是晚八點麼。」言外之意現在的行蹤總該是自由的。
李哲謙眼睛危險地瞇起來:「你又準備去找她?老白,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糊塗。」
白夜不準備再跟他磨牙,轉身自顧走了。
李哲謙在他身後涼颼颼地說道:「我是想跟你說,我已經訂好了明天早晨飛離桑海的機票。」
白夜頓住了腳步,片刻後,微微偏過頭去:「你就不怕今晚出現什麼意外,走不了?」
李哲謙有點冷笑:「任何意外都和我無關,只要拿到佛牌,哪怕這裡塌了天,我也不會讓你多留在這裡一分。」
聽他這陰陽怪調的話,白夜心裡波動了好一會,才給壓下去,淡淡回道:「我也希望一切順利。」
說著頭也不回就走了。李哲謙捏著杯子,整個人顯得有些冷漠。
藍曉打開門看見白夜,下意識回頭看了看牆上掛鐘,回頭道:「我記得拍賣會是八點。」
白夜含笑:「我想問你一點事。」
藍曉微微訝異,讓他進來了。
白夜掃了一眼房間,雖然現在還很早,但是藍曉早已把房間收拾的井井有條,屋中沒有任何多餘亂放的東西。簡單來說,像極了一個女孩子的房間。
白夜轉過身,看見藍曉正睜大眼睛看著他,那眼裡似乎在好奇地對他發問。
白夜笑了笑:「雖然這個問題可能有點唐突,但我還是想知道,你口中的沈書倫,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為什麼要找他?」
藍曉顯然一愣,她也許完全沒有料到白夜這樣直白的問話,因為太直接了,反讓她有點懵。
白夜看著她微笑。
他的笑容是有種魔力的,就像當初毫不設防的小雨看見之後,就下意識會對白夜敞開心扉一樣。
藍曉認真看了他一會,面上沒有什麼喜怒:「既然知道唐突,那你還問?」
白夜略略垂下了眼眸,看向窗外:「原本我也沒有什麼好奇心,只是後來,看見你竟然因此受傷,就真的想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何原委了。」他語速很慢,但是卻有種敲人心田的感受。
藍曉其實被他這些話說的有些心裡發怔,這人怎麼感覺,是在關心著她麼。她亦沉默片刻,說道:「白先生,你我萍水相逢……」
又是熟悉的這句話。
而且欲言又止,一切盡在不言中。
白夜看著她,心裡泛起細密的針刺感。他說:「我明日就會離開。」
藍曉震了一下。
白夜目不轉睛盯著她看:「我這次來桑海,是為了我的朋友,今天晚上的拍賣,他就會拿到他想要的東西。我們會立即離開。」
藍曉眸光微顫,彷彿有些不知如何應。
白夜看著她苦笑起來:「人有秘密,其實是件辛苦的事。既然我們萍水相逢,而我也即將離開,你或許可以將你的秘密告訴我,也許你會感到輕鬆點,而我,也並不會再有機會說出這個秘密。」
藍曉呆呆看著他,白夜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一片暖意,任誰也能體會到那目光背後的真意。
對一個此生可能永遠不會再見的人,說出自己的秘密。從某種意義上看,這真的是永無後患的法子。就像有人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或者對著行走的路人,哭訴出心中悲傷一樣,他們心底下意識知道,這一種安全的宣洩方式。兩全之法,能讓自己得到解脫,也不必擔心對他們毫無所知的陌生人會傷害到他們什麼。
藍曉垂下了眼眸,她的面龐上有著一種空茫感,片刻後唇角才掀起一個淡笑,望著白夜咬字說道:「白先生,我也對你一無所知。我覺得相比起來,你看著更加神秘。」
白夜看了她半晌,緩緩道:「我並不叫白青松。」
藍曉眸內一跳,像是又被他驚到了。
她剛說對他其實一無所知,他就一本正經告訴了他,他的名字其實不是真的。
就像是一種變相的坦白一樣。
藍曉第一次有些無所適從,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她發現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出於關心她而已。想刨根問底的知道這背後的事。
可是,他為什麼要關心她呢?誠如他所說,他們不過是偶爾相逢的陌生人……
藍曉發現自己讀不懂白夜,在他一直看著自己的目光下,她甚至有些失了冷靜:「那你叫什麼?」
白夜看了她良久,緩緩道:「今晚拍賣結束以後,你如果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藍曉不解了,為什麼還得等拍賣結束以後?她看著他,卻更加迷惑。
白夜的眸光漸漸深邃,藍曉恍然了,他現在,只想知道她的秘密。
白夜其實是個這般堅持的人,從他外表是看不出。兩人這般對視的情形,忽然就讓藍曉想起不久前他們揮拍子互相打球的情景,白夜說的話記憶尤甚,那個時候他就說,和她交換秘密。
又是交換秘密嗎?
藍曉發現自己其實堅持不過這個人,而從她內心深處,更是對這個人不知為何的就有著一股信任。
……
那是十年前的往事,藍曉的母親紀婷,和一眾登山隊上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但是因為紀婷缺乏經驗,加上那座山的地形出乎事先意料的險峻曲折。等到了一處山谷的時候,紀婷就發現,她和夥伴走散了。
當時在半山腰,四面無人,紀婷有些慌,她甚至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才是正確。
那個時候,陰雨連綿,遇到山體塌方,紀婷差點埋在亂石之中就此出不來。後來她費力找到了路,從亂石堆出來之後,卻發現天色已經黑了,並且四周圍的路,因為塌方變得更加難以辨識,這時候山上的氣溫降得很厲害,紀婷登山帶的東西也都在剛才的塌方中,埋在了亂石之下。
隨著太陽的落山,紀婷的慌亂也更加明顯。她只能寄希望於同伴的救助,但是隨著周圍越來越黑,她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因為這座山之前屬於並沒有什麼人瞭解的莫名山脈,所以這座山裡有著什麼,紀婷也並不知道,恐懼,也會隨著未知而加深。
這個時候,紀婷發現了在不遠的地方,好像有一個山洞。她懷著恐懼,和隱隱期待的心,就朝著那座山洞靠近,可是剛到洞口,她就發現這座山洞土地泥濘,裡面還散發著一股無名的氣味。
這氣味讓紀婷望而卻步,就在她決定離開的時候,她忽然看見,山洞的某處,好像有什麼動了一下。
紀婷以為是野獸,還被嚇得不輕,可是後來再仔細看看,埋在泥濘之下的形狀,分明像是個人。發現了這點,紀婷膽子也就比剛才大了些,她小心地再次往山洞靠近,想仔細看看那埋在泥濘下的是什麼。
就在這時,從泥濘的土層下,露出了一雙眼睛。
紀婷大叫出聲之前,這雙眼睛眨了一下,接著拱出了一個人形。這人抖落了身上的泥塊,泥點四處飛濺,也濺到了紀婷的臉上,但是紀婷此時,已經不再害怕了。
那人身上的泥水實在太多了,就算再怎麼抖落,也始終弄不乾淨。只能看見,他似乎還穿著厚重的大衣在身上,身材也很高大,臉上的淤泥被抹了兩下,勉強已經能看清楚五官。
紀婷當時奇怪的是,這人將自己埋在泥裡做什麼?
但是四下無人的恐懼被破除,紀婷那時的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
後來那人開口說話以後,紀婷就更加不怕了。這人的嗓子聽起來很溫和,臉雖然沾了污泥看不清楚,但是露出的一雙眼睛,卻也透著友善。
紀婷徹底放下了心。
那人看紀婷呆呆望著自己,還以為是被自己嚇壞了,還溫言說了一句「嚇到你了,對不起」。
野獸當然不會說對不起,那一刻紀婷簡直是雀躍的。
接下來是事情就很順理成章,這個人,便對紀婷說,他對這座山很熟悉。紀婷毫不懷疑地就跟著他走,那時候天已經很黑了,但是這個人,在辨識方向的時候,卻果斷的異乎尋常,好像黑暗或者白天,對於他根本沒有影響。
走了不到一個小時,紀婷就看見了同伴帳篷的煙火,那一刻似乎喜極而泣。
恩人的名字,紀婷當然是要問的,那人卻似乎有猶豫,最後才告訴紀婷,說他叫書倫。
書倫?紀婷不解,自然就問了,說你是就姓書嗎。
他這才說,他姓沈。
沈書倫。
紀婷咀嚼這個名字,卻覺得恩人有點怪。怎麼一開始不說自己的姓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最後的托付
藍曉講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旁邊就已經十分合宜地遞來了一杯水。
藍曉默默看了白夜一眼,把水接過來慢慢喝了幾口。
白夜此時問道:「你母親遇見沈書倫,是在十年前就遇到了?」
這倒的確出乎人預料。
藍曉緩緩道:「十年前,我還在澤城上大學,和母親也很少有聯繫。」
「你的大學,是在澤城上的?」白夜似乎遲疑了一下。
藍曉轉臉看了看他,有些奇怪:「有什麼問題嗎?」
白夜回過神:「哦,沒事,你繼續講吧。」
藍曉卻搖了搖頭,有些茫然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講的了,沈先生遇見我母親後,還曾帶著他們一群人又進過山,因為他對山路極為熟悉,也很得到我母親那群人的信任。相處了幾天之後,母親他們完成了登山的任務,便準備走了。母親去跟沈書倫道別,沈書倫告訴我母親,他還要到別的山裡去。母親不會去探究別人的隱私,只是想留下恩人的聯繫方式,但是沈書倫拒絕了。」
聽到沈書倫拒絕了這句話,白夜第一次產生震驚,他看著藍曉:「難道你的母親……這麼多年來,其實都跟這個沈書倫沒有聯絡?」
藍曉看了一眼白夜:「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你是不是以為,我千辛萬苦來到桑海,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故事。而我的母親,應該也跟我要找的沈書倫,有著很深厚的關係,對不對?」
白夜不由沉默了。不能否認,這的確是他剛開始所想的。
藍曉頓了片刻就說道:「可他們的確只是萍水相逢,我母親回去之後,就跟沈書倫斷了聯絡。足足有四年的時間,這件事情,本來應該永遠過去了。只是我的母親,當然不會忘了自己曾經的救命恩人。」
白夜忍不住道:「那後來?」
藍曉看著他:「沒錯,後來就是六年前那一次了。因為雖然當時,沈書倫沒有留給我母親他的聯繫方式,但是我的母親,卻將自己的號碼,留了下來。並且這麼多年了,她也從未換過號。就在六年前,我畢業回去看她,沈書倫也找到了我的母親,並且托了我母親一件事。但其實,他們甚至沒有再見過面。沈書倫只是要了我母親的地址,幾天以後,給我母親寄來了一樣東西。」
不等白夜去問,藍曉已經主動站起來,來到她的書桌上,拿起了她的那本筆記。
藍曉翻開到那一頁畫著圖的地方,重新來到了白夜身邊,將那一頁展現給他看。
那自然正是白夜曾經看過的,甚至還偷偷臨摹下來的小地圖。
但他當然不能表現出自己其實已經早看過了,他很認真地把目光注視在那張圖畫上。
平心而論,那張圖在沒有經驗的人看來,的確不像一張地圖。但藍曉一心鑽研,竟然真叫給她發現了。
藍曉說道:「寄來的東西,就是一張很舊的羊皮紙,上面畫的就是這種線條。我母親收到這個東西以後,當然不知道是什麼。而沈書倫,也沒有說。在我母親的追問下,沈書倫才告訴她,他會到桑海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母親就問他什麼時候來取走這個東西,沈書倫卻說他不會來取。」
白夜的目光有些微妙:「你的母親,就是根據這個判斷,他其實出事了?」
藍曉神色有些悲傷,也許是因為這段講述裡,有太多提到母親,自然就讓她想到了母親。「我母親有所懷疑,擔心他要做的事是什麼,沈書倫過了很久才說,他會在過段時間聯繫我母親。後來,自然是再也沒有音訊了。我母親拿著這個東西,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她希望沈書倫能回來,等了一年又一年。母親是後來有點相信沈書倫也許是……但她對沈書倫完全不瞭解,甚至不認識他有沒有親人,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沈書倫保管好了這個東西。」
一個突然消失不見的人,在消失之前,將一樣不知有什麼用處的東西,寄給了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女人。
這本身就足夠匪夷所思。
白夜沉默了很久,無論怎麼看,沈書倫最後聯繫藍曉母親的行為,都很有些交代後事的意思。沈書倫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而他今日的失蹤,似乎也早已被他自己料到了。
只是,他托付給藍曉母親的這樣東西,究竟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