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顛簸半個小時,我們回到坳子村,臨別之際,楊言面色凝重的說:「九哥,有事給小弟打個電話,隨叫隨到。」
作為一個快奔三的男人,能對一個只有18歲的我,喊上一聲九哥,這倒不是說明我有多大的魅力,而是說明楊言是一個真男人,有擔當,願賭服輸,不作假。
他能叫一聲九哥,自稱小弟,我卻不能托大,不為別的,只因這次抬棺材,他表現的像個男人,並沒有因害怕棄棺而去,這是諸多八仙做不到的事情,他一個新人能做成這樣,真的很不容易。
我笑了笑,說:「楊醫生,咱們以年齡論大小,賭注的事就此作罷,以後需要會抬棺材的醫生,你能過來就行。」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轉身走進車子,探出腦袋,朝我喊了一聲,「九哥,你不要忘了,我除了是一名醫生,還是一個男人!一個真正的男人。」說完,啟動四個圈圈的豪車,揚長而去。
「九伢子,他這話啥意思?他不是男人難道是太監?」老王喝的有些高,一張老臉上紅撲撲的。
我苦笑一聲,說:「這是年輕人的事,你上了年齡就不要打探了,趕緊回家去,等會王嬸聞到你這一身酒味,估計又要懷疑你在劉寡婦家喝酒了。」
「你這小子,越來越滑頭了!」老王笑罵一聲,抬起腳步就向家中跑去,腳步有些急。
我在原地愣了愣,看了一眼這養育我十八年的村子,心中一番感概,扶著喬伊絲向家裡走去,家門緊閉,我敲了敲,裡面傳來父親的聲音,「誰啊?大半夜還不睡覺?」
「父親,是我!」我回了一句。
門很快就開了,父親見到我的時候,明顯的愣了愣,然後朝我旁邊瞥了一眼,面色一變,說:「九伢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干違法的事了?」
「沒啊!」我有些納悶。
「那你旁邊這姑娘,從哪拐來的?額頭的紗布又是怎麼回事?」父親有些生氣,揚手就要打我。
「我一個朋友,喝多了,沒地方去,我就帶回家裡讓她在這休息一晚!」我連忙解釋道:「紗布是我在王莊不小心割到了。」
「這姑娘長的跟花兒似得,怎麼可能是你朋友,九伢子,咱們家雖然窮,可一直沒人幹過違法事,你可不能為了一時之快,去做那違法事。」父親一手插在門口,死活不讓進,對我開展思想工作。
我給父親解釋了大約半個小時,說的口乾舌燥,他才稍微鬆動一些,問:「真是朋友?不是拐來的?」
「真是,我都這麼大了,那違法的事,我能幹嗎?」我喝的也有些多,腦袋隱隱有些疼痛,但,還是耐著性子給父親解釋。
「好吧,暫時相信你!」父親收起攔在門口的手,說:「今晚你跟我擠著睡,這姑娘讓她一個人睡在那個房間,不能趁著人家喝醉了,玷污人家的清白之身。」說著,父親把手指向我的房間。
父親這輩子老實巴交,在子女教育方面一直很嚴,哪怕我已經十八歲,在某些方面還是管得緊,怕我走錯一步,踏進號子裡面。
聽著父親這番話,我眼角有些濕潤,覺得父親這個詞很重,哪怕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我依舊覺得父親這個詞,重如千斤。
特別是見過王莊墳場那幕,我覺得父母這輩子不容易,上半輩子操勞子女的成長,下半輩子操勞子女的婚姻、事業。步入遲暮之年後,又要操勞子女的下一代,這份情太重,子女還不起。
我點了點頭,揮手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沒有說話,走進房間,將喬伊絲放在床上,替她脫掉鞋子,蓋上被子,走出房間,父親坐在凳子上,抽著悶煙,好似有話對我說。
「父親,有啥話你就說,別咽在心裡。」我在父親旁邊坐了下來。
父親深吸一口煙,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了下去,繼續抽煙,就是不開口說話。
「到底什麼事?您說出來我們父子倆商量一下,您別把自己身子憋壞了!」我有些急了。
父親猛地深吸一口煙,猶豫了一會兒,說:「九伢子啊,你上次讓老王帶回來一萬塊錢,我本來打算留著給你娶媳婦用,可這幾天,我一直作同一個夢。」
「什麼夢?」我連忙問。
「夢到我爹,你爺爺,他說他家房子漏水,要重新蓋個新房子,意思是要遷墳,我賺不到啥錢,家裡也沒有餘糧,現在就剩你上次的一萬塊錢,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拿出一些錢,給你爺爺遷墳?」父親說完這番話,好似蒼老了一些。
第77章遷墳(三)
父親這話的意思,重點不是遷墳,而是覺得拿我的錢去遷墳,心裡有些愧疚。或許他是覺得,兒子才18歲就要承擔家庭責任,這是一位父親的失職。
我愣了一會兒,在父親肩頭拍了拍,說:「我的錢就是這個家裡的錢,而您是我們家的大將軍,什麼事都是大將軍說了算,不需要跟我這小兵商量的,嘿嘿!」
聽著我的話,父親笑罵一聲,「你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滑頭了。」
「嘿嘿,」我笑了一聲,「父親,您老應該摒棄那種古板思想了,現在都啥社會了,家裡的錢哪需要分兒子賺的還是父親賺的。」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大致上都是一些安慰父親的話,說到深夜兩點的時候,父親才揮去心頭那股愧疚,我們有些犯困,遷墳的事也沒說,就擠在郭胖子睡過的那房間睡了一晚上。
這一夜我睡得特別踏實,零零碎碎的夢到很多東西,快天亮的時候,我夢到一個身穿清朝官服的老人,他朝我拱了拱手,說:「謝謝你替我把墳頭堆高!」
本來我不知道這話的意思,後來想一想,十之**是王潔一家人拜錯墳了,旁邊那座快踏平的墳頭,才是他祖上的墳頭,我給王潔的父親打了一個電話,把夢告訴他。
他聽後,多餘的話也沒有,就說明年清明的時候,給他祖上立碑,以防後人再出現拜錯墳,到時候,立碑的活,讓我一定要去,對我,他很放心。
我掛斷電話,穿上衣物,就朝房外走去,父親跟喬伊絲坐在餐桌上正在說些什麼話。
「聊什麼呢?」我走了過去,問父親。
「喬姑娘把你們的事情告訴我了,沒想到昨晚真的誤會你了。」父親歉意的衝我笑了笑。
我罷了罷手,就這事我不想再提,指不定喬伊絲會鬧什麼蛾子,在父親身旁坐了下去,就問:「遷墳的活,您打算找誰來幹?我是八仙,自家的墳頭不能亂動只有找別人,您心裡有人選嗎?」
「我想先找老秀才看塊新墳,然後讓老王他們幫忙抬棺材,你覺得這兩人怎樣?」父親看向我,以商量的語氣問我。
我說:「老秀才的風水知識不錯,老王有把力氣也不錯,他們倆人挺好的,只是,遷墳需要一個道士,您打算找誰?」
父親點燃一根煙,慢悠悠地說:「青玄子道長,早些年我跟他有些交情,找到來主持遷墳,應該不會拒絕!」
他這話是告訴我,他已經知道我跟水雲真人那伙道士鬧得不愉快,想必這青玄子跟水雲真人他們應該不是一夥的,不然父親也不會請他,我就問父親,「誰是青玄子道長?」
「你們應該見過面,上次在鎮子遇到他,他說我生了一個好兒子,把李莊的煞泡都給治好了!」父親笑呵呵的看著我,「想起來沒?」
「他就是青玄子道長?」我驚訝一聲,腦子裡浮現出一個人影,國字臉,嘴角下一縷三寸長的鬍鬚,正是李哈子喪事上的中年道士,那時候,他讓我有時間去找他,沒想到父親跟他竟然有交情。
「就是他,年輕的時候,我們關係還不錯,後來他半路學道了,這些年在咱們東興鎮也是名聲顯赫,我們的聯繫就少了,一般人都請不動他!」父親神秘的笑了笑,說:「我應該能將他請動!」
對父親來說,能請動青玄子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至少能在我面前彰顯一些父親的不同,我哪能不明白的父親的意思,這是做父親的通病,都希望自己在子女面前顯得很高深。
「父親?您真厲害,連青玄子都能請動!」其實,我當八仙這麼久,壓根沒聽人提過青玄子,但,不好拂了父親的面子,只好假裝驚訝一番。
「等青玄子道長來了以後,我給你引見一下,你以後抬棺材的阻力也會少很多。」父親笑的很燦爛。
我笑了笑,假裝很崇拜的看著父親,說:「真是太感謝您了!」說句心裡話,我沒覺得那青玄子有多厲害,只是覺得他跟其道士有點不同,沒有那麼市儈。
「你們父子倆是不是被人騙了啊?我奶奶說,現在的道士都是假道士,真道士隱居深山老林都不出來的。」喬伊絲在一旁插話。
她這話剛落音,我就看到父親沉了下來,說:「小姑娘,別瞎說,青玄子本領很高,屍體腐臭,他只需要畫一張符貼在棺材上,那股臭味立馬就沒有了。」
「那只是道士的入門,畫清術,不能登堂入室,假如是真道士…」父親的臉色越來越沉了,這也怪不得,從父親的語氣中能聽得出來,他很崇拜青玄子,現在被喬伊絲這麼一說,心裡自然就會不高興。
我連忙止住喬伊絲的話,拉了她一下,朝父親笑了笑,說:「我這朋友,這裡有點問題,太自以為是了。」說著,我指了指她腦袋。
喬伊絲好似也發現父親臉色不對,吐了吐舌頭,坐在一旁沒有說話,不過手下卻在我腰間擰了一下,好似在發洩我說她腦子有問題。
我強忍疼痛,瞪了她一眼,看著父親,說:「那就這麼決定了,風水方面找老秀才,抬棺材這活讓老王找人,儀式的道士就找青玄子,我剛好趁機在青玄子身上偷點師,指不定以後還能用的著。」
後面這話,著實給父親拍了一記馬屁,樂得父親笑呵呵的,連說,好好好。畢竟,哪個父親不希望能幫到子女?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隨後,我們吃了一些早飯,我拿著父親給的生辰八字,就朝老秀才家走去,自家的遷墳,我不能參與,必須以孝子孝孫的身份參與,不然會惹得祖先不高興,就連最簡單的擇日,我也是不能參與的。
來到老秀才家,他正搬著一條凳子坐在門口,翹著二郎腿,旁邊放著一些茶几,嘴裡正在哼著曲子,眼神賊溜溜地盯著左邊。
我順著他的眼神向左邊看去,就見到劉寡婦正在蹲在自家門口刷牙,因為是早上剛起床的原因,她的衣服有幾粒扣子沒有扣住,胸口露出大片白花花的酥肉。
第78章遷墳(四)
「喲!老秀才,快一百歲了,還有精力想那活丫!」我走到老秀才面前,故意把聲音說的很大,為的就是讓那劉寡婦聽著。
果不其然,那劉寡婦聽著這話,站起身,拿著手中的水杯就潑了過來,罵道:「要進棺材的人,還他娘的老不正經,小心死後沒得人抬你上山。」
「真是山野村婦,講話如此不雅,有辱斯文!」老秀才站起身,朝著劉寡婦罵了一聲後,瞥了我一眼,不滿地道:「九伢子,又有么子事來找老夫?」
「我爸夢到祖上房子漏水,想遷墳,我過來讓你擇個黃道吉日,順便再找塊風水好一些的墳頭。」我在老秀才旁邊坐了下去,撈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
「漏水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老秀才面色一凝,也坐了下來。
「怎麼說?」我問
「水屬陰,長期漏水進棺材就說明陰氣重,陰氣過重會影響墳頭的氣場,對後人不好,恐怕會引來病痛。」說著,老秀才問我拿過生辰八字,在地面撿了一些石頭,擺出一個烏龜的形狀,照著生辰八字掐指算了算,驚呼道:「九伢子,你家要出大事了!」
「草,我家就三口人,老秀才你別嚇我!」我一愣,有點不敢相信老秀才的話,我們家一直平平淡淡,說不上多順利,但,一直都挺平安,就是開學那會,母親忽然得了一種病,腳出了點問題,不能下床,一直在床上躺著,醫生說有點像中風,但,又不完全是。
我們家沒什麼錢,父親跟親戚借了一些錢,帶著母親去了一趟縣裡的醫院,醫生也說有點像中風,這輩子要在床上過,平時還不能斷了藥,不然病情會惡化。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以為母親是中風,也沒想那麼多,就想著多賺點錢,不要讓她的病情惡化下去,現在老秀才說我家會出大事,我毫無疑問的就把這事代入到母親身上。
「哪能騙你,龜相是這樣顯示的,你自己過來看看,坤的位置,是不是有些不對。」老秀才伸手指向龜相的坤位,那顆石子有意無意的裂開一條縫。
他擺的這個龜相,是一種占卜,預測凶吉的,一般的風水師,在鄉下這類人我們叫『地仙』,在擇日之前都會先佔上一卦,然後在擇日,算是一種自保手段,若是顯示凶相,地仙都會拒絕接下這活,這也沒辦法,人人都愛惜自己的生命。
老秀才說的坤位,其實就是按照奇門遁甲的乾坤八卦來定義,烏龜的頭部,代表陽、烏龜的尾巴代表陰,身子分八個方位,以乾、坤、震、巽、坎、離、艮、兌來代表。
這八個字作為占卜來說,分別代表著,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這二十四個字,看似八卦的歌訣,實則裡面蘊含了很多信息。
沒走進這一行,永遠不會明白其中的意思,就拿坤六斷來說,乾坤二字代表天地,乾為天,意指父親,坤為地,意指母親,只要佔上一卦,很多東西都能在卦象中顯示,具體什麼道理,說不上來,就知道這東西,一般挺準的。
坤六斷,只是一句歌訣,但,老秀才是隨意撿的石頭,又是隨意擺的龜相,坤位,剛好擺上一顆有些縫隙的石子,與那坤六斷剛好對應。
一旦對應上,就預示著真的會出事,肯定有人說,擺龜相的時候注意一下不就行了嗎?
那我告訴你,占卜這種東西,講究隨意而為,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最真實的卦象,假如刻意去擺,這跟掩耳盜鈴沒啥差別,一些沒有職業操守的地仙,往往為了博得主家一笑,他們才會刻意去擺龜相,然後說上一大堆好話,主家聽著一高興,那紅包自然是又厚又重。
我順著老秀才手指的地方看去,坤的位置,的確有問題,就問他:「有破解之法嗎?」
他搖了搖頭,說:「這個是天意,沒得破,如果真的要遷墳,在禮儀方面盡量做到最完美,該講究的東西必須講究,應該能抵消一部分厄運,倘若不遷墳,你祖上又可能會怪責下來,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說不準。反正,遷不遷墳,你們家肯定會出事。具體怎樣選擇由你們自己決定。」
我朝他拱了拱手,遞上一個紅包,說:「多謝您的直言!」
他接過紅包,罷了罷手,說:「九伢子,客氣的話就不要講了,倘若真的遷墳,就會帶來厄運,估計也沒有地仙願意替你們家找墳地,你要做孝子孝孫不能碰這東西,讓老夫來吧!不過,老夫有個條件。」
「這個不好吧!卦象已顯示凶兆,您若參與進來,恐怕會發生意外,我可不希望你參與進來,更何況,父親聽到這消息,應該不會再說遷墳的事了!」我愣了一會兒,心中有些不願意遷墳,就打算找人將墳頭翻新一次,然後做一場道事。
「這個不好說,你祖上已經托夢給你父親,必定到了非遷不可的地步,不然不會麻煩後人,老夫看這墳是遷定了,你就直接說,能不能答應老夫的條件?」老秀才語氣有些沉重。
「什麼條件?」我問。
「那劉寡婦罵的挺對,老夫一生無兒無女,死後恐怕真得沒人抬上山,老夫的條件是,老夫死後,你來主辦喪事,必須將老夫風風光光地送上山,生前活的憋屈,死後老夫一定要風光大葬,不能白到這世間走上一遭。」說著,老秀才捋了捋鬍須,好似對生死看的很淡。
不過,想想也對,老秀才快一百歲了,是時候考慮自己的喪事了,看他這身子骨挺硬朗的,咋忽然就會提到死這個字?我就問他為什麼會提到喪事上面。
「老夫給自己卜過一卦,過不了今年,與其默默無聞的死在家裡,倒不如替你家遷墳,就算死了,也有個人送終。」老秀才嘿嘿一笑,「這樣算來,老夫還是賺了睇!」
「您老身子骨還硬朗,別說胡話了,還能活好多年!」說完,我就往家中走去,沒打算讓老秀才參與進來,說起來,老秀才也算得上我半個師傅,他的喪事自然由我來出錢辦理,根本不算條件。
第79章遷墳(五)
回到家中,我將老秀才的話告訴父親,他聽後,猶豫了一下,說:「我們都是他的子孫,就算怪罪下來,也不會有啥大事!可遷墳就出大事,指不定這大事就是一條人命,還是翻新墳頭算了,畢竟他老人家的墳頭有些年頭了,有些地方漏水,給他老家人翻新一下就不會漏水了。」
我覺得父親的話挺在理,就打算明天請老王替我們翻新一下墳頭。
商量好後,我問喬伊絲啥時候走,雖然這話有些直,但是,一個姑娘家待在我家也不是個事,畢竟我還沒娶媳婦,這要是讓外人看到,肯定會說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