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我家忙著翻新墳頭,事挺多,她留在這裡,諸多不便,勸說老半天,這妞死活不走,就說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哪能這麼輕易去曲陽,最後,沒辦法,只能暫時將她留了下來。
這翻新墳頭,肯定要拿好酒好菜招待幫忙的人,我們家一日三餐都是以素菜為主,肉食類很少,這不是我們家講究養生,而是太窮平時吃不起,
當天中午,我去了一趟鎮子,買了一些酒菜,隨後,去了一趟醫院,問郭胖子有沒有程小程的消息,讓我失望的是,還是杳無音信。
買完酒菜回來,我找到老王,跟他大致上說了一下翻新墳頭,讓他找個人打把下手就好了,老王爽快的同意下來。
本以為事情可以順利進行,哪裡曉得,當天夜裡父親又夢到我爺爺,說房子漏水越來越大了。
這還不算奇怪,那天晚上就連我也夢到了我爺爺,他全身濕漉漉的跟我說,房子漏水,讓我替他找個家。可我們怕遷墳出事,還是堅決只翻新,一則經濟不寬裕,二則父親的話在理,翻修一下應該不會漏水了。
第二天早晨,大概八點多鐘的時候,老王帶著高佬走到我家,匆匆地吃了一頓早餐,我讓喬伊絲在家照顧一下我母親,我跟父親以及老王他們帶上鋤頭,提著一些蠟燭元寶,黃紙以及貢品就來到我爺爺的墳頭。
我爺爺的墳頭並不葬在村內的墳場,而是挨著我家房子沒多遠,大概也有就是一百多米的樣子,那是一個小山坡,四周的環境還算不錯,中間凹了一塊進去,當時的地仙說,那地方是龍嘴之地,發的快,為此父親沒少給紅包,一晃十八年過去了,沒有半點發跡的現象,想來想去,當時的地仙吃了冤枉錢。
我們來到墳頭,瞧了瞧,外觀看上去挺正常的,橢圓形,沒有半點漏水的痕跡,老王就問我,「九伢子,挺正常的啊,真的要翻新?」
我彎下腰,在墳頭抓了一把泥土,攆了攆,挺乾燥的,心頭有些疑惑,也沒回答老王的問題,就問父親,「您是不是搞錯了?這墳頭挺乾燥的,不像爺爺在夢裡說的漏水啊?」
「你爺爺的墳,是我親自找人挖的,墓穴也是我親自跟地仙來這看,難道他的墳地還能記錯不成?」父親也較為疑惑。
一下子,我們就愣在那了,這人請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吧,沒辦法,我跟父親跪在墳頭,燒黃紙、蠟燭元寶、嘴裡的好話說了一籮筐,就準備動土。
這翻修墳頭,也有講究,第一下必須由死者的嫡系子孫來挖,父親從老王手中接過鋤頭,抬手就準備挖下去,鋤頭才到半空中還沒落下來,父親『哎喲』一聲吃痛,鋤頭在手中滑了出去,掉在背後。
我抬頭在父親身上打量一眼,就見到父親腳上纏著一隻黑麻麻的蜘蛛,拇指大小,它腳上的顏色有些怪異,泛著微弱的青色,我從地面撿起一條樹枝,朝蜘蛛身上戳了戳,有點硬。
「九伢子,別亂戳,墳頭的小動物,很有可能就是你爺爺化成的,戳死了,你爺爺會怪罪的。」老王在一旁制止了我的下一步動作。
老王說的這話,也不是沒有根據,在道教中,人有三魂天地命,人死後,天魂歸天化成日月星辰、地魂歸地府化成鬼神,等待投胎轉世,而命魂而化成小動物,守護在自己墳頭附近。
在農村,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我自然也不能免俗,無論什麼樣的傳說,它既然能流傳下來,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我走父親身邊,將他扶到一旁休息,對著黑蜘蛛猛地吹了幾口,想把它從父親腳上吹落,那蜘蛛死死地纏在父親腳上,就是不肯走。
「現在咋辦?」我把眼神拋向老王問。
「這第一鋤頭,你來挖!」老王撿起鋤頭遞到我手裡,說:「你是他親孫子,你可以代替你父親的!」
這個道理我懂,也沒想那麼多,接過鋤頭,抖了抖身子,我怕忽然鑽出來個什麼東西,又出現父親那種情況,我將墳頭四周的樹葉、樹枝,全部用鋤頭掃的乾乾淨淨。
然後,舉著鋤頭就準備動土,就在這時,我身上有股很奇怪的感覺,渾身有點涼,緊接著,就感覺背後有股寒流襲來,離我越來越近。
我有些害怕了,猛地轉過身子,後面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老王疑惑的站在一旁,問我怎麼了。
我沒有說話,轉過身子,舉著鋤頭就要挖下去,那股寒流再次襲來,這下,我算是徹底慌神了,就問老王,「這墳頭有股寒流,你感覺到沒?」
老王搖了搖頭,說:「九伢子,你是不是那天的酒還沒醒啊?我們都熱的要死,哪來的寒流啊!」
曰了狗了,大白天的難道有鬼不成,我呼出幾口氣,也不顧什麼寒流不寒流,舉起鋤頭照著墳頭就挖了下去,鋤頭剛碰著墳頭上的泥土,那股寒流猛地襲來,我身子晃了晃,好似有人在後面推了我一把。
「誰?」我放下鋤頭,赫然轉身,背後還是空蕩蕩的,剛才明顯有人推了一把,咋回事?我問老王,剛才身後有什麼東西撞我沒。
他搖了搖頭,說:「沒有啊,我看你剛揮下鋤頭,身子就向前傾了一些,還以為你沒習慣用鋤頭呢?」
第80章遷墳(六)
聽著他這話,我渾身冒出一身冷汗,大白天的無緣無故被什麼東西推了一把,想起都有些可怕,好在我也經過一些怪事,很快就冷靜下來,舉著鋤頭就要再次挖下去。
就在這時,我腹部傳來一股異樣的感覺,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痛,猶如肝腸寸斷那般,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豆大般的汗滴從額頭掉了出來,雙腳一軟,蹲了下來。
「九伢子,你怎麼了?」父親、老王、高佬,他們三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一手摁著肚子、一手朝他們揮了揮,艱難地說:「肚子有點疼。」
就在這說話的功夫,我看到父親的腳踝腫的特別大,跟大腿差不多,上面蹭亮蹭亮的,宛如水晶一般,我急忙朝著父親喊了一句,「父親,你的腳怎麼了?」
他們聽到我的話,朝父親的腳上望去,愣是退了好幾步,那神色好似見鬼一般,支吾道:「好大,你的腳踝好大。」
我跟父親倆人先後出現怪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繼續翻新墳頭是不可能了,我朝著正在發愣的老王就喊了一句,「老王,快點燒黃紙,就說這墳頭我們不翻新了,找個黃道吉日遷墳。」
「老王,你愣著幹嘛啊,快點燒黃紙!」我見老王愣在那,好似沒聽到我的話,我急忙的又喊了一聲。
「哦…哦,好,我這就燒!」老王回過神,點了點頭,語氣中有些害怕,看樣子,剛才那一幕將他也嚇得不輕。
隨後,老王將墳頭上的鋤頭拿了下去,燒黃紙、蠟燭元寶、嘴裡對著墳頭不停的講好話,我跟父親則艱難的爬到墳頭的祭石旁,跪在那裡,嘴裡不停地嘀咕一句話,「兒子不孝,過幾天選個黃道吉日一定給您老人家找個新家。」
「孫子不孝,過幾天選個黃道吉日一定給您老人家找個新家。」
說來也怪,待老王將黃紙、蠟燭元寶燒光後,我肚子的疼痛莫名其妙好了一些,父親的腳也沒那麼腫了,有些事情就是這麼邪乎。
我們心情比較沉,誰也沒有說話,收拾完工具,就朝家裡走去。
雖然老王跟高佬幾乎沒使力,但,工資還是需要付,我給老王和高佬一人掏了二百塊錢,他們死活不要,我說這是禮儀必須收下,他們勉強收下。
回到家裡,我肚子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就朝母親的房間走去,母親躺在床上休息,喬伊絲坐在她床頭,手裡拿著我唸書時的隨身聽,隱隱約約能聽到好像是黃家駒的那首大地,我走了過去,拍了拍她肩頭,輕聲問:「剛才我母親有沒有特殊的症狀?」
她摘掉耳塞,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說:「沒有丫,你們咋這麼快回來了?翻修好了?」
我搖了搖頭,心情不是很好,沒有繼續跟她說什麼,直接朝老秀才家走去,只要母親沒啥特殊的症狀就放心了。
來到老秀才家,我將墳頭的那一幕告訴他,他面色沉了下來,說:「這種情況,你們只有準備遷墳!不然後續的災難肯定更多。」
「真的沒有其它法子?」我不甘心的問老秀才。
老秀才想了很長一段時間,搖了搖頭,說:「九伢子,自古以來,就有一祖二命三房屋的說法,老夫琢磨著,你母親的病或許跟你爺爺那塊墳墓有些關係,遷移出去,指不定對你母親的病也會好轉。」
「真的?」我一把抓緊老秀才的手,連忙問道:「遷移出去,真的可以讓母親的病情好轉?」
「九伢子,你搞么子東西,抓的老夫疼死了!」老秀才一把打掉我的手,說:「這種事老夫也不好說,按照道理來講,一個家庭的運勢,跟祖墳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你母親是無緣無故患上病,現在你們父子倆又夢著同樣的夢,再加上你們在墳頭遇到的事,要說這中間沒有關係,老夫說不出來。」
「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我問。
「遷墳,老夫替你爺爺找塊好的墳地,不敢說保你們榮華富貴,但是衣食無憂這話老夫還是敢說。」老秀才捋了捋鬍須。
「您擇日之前,占卜顯示大凶,如果我們再遷墳,會不會鬧出人命案,我們家真的經不起那麼大的磨難,有沒有啥子辦法能避免?」我有些沮喪的說。
「中國歷來就是禮儀之邦,而這個禮又以葬禮最為繁雜,在葬禮又以遷墳最為講究,稍有不慎就會得罪死者,所以,你們在禮儀這方面多多注意,這樣的話問題應該不大,更何況,你爺爺的意思很明顯,必須遷墳,你們別無他選了,只有遷。」
說完,老秀才在我身上打量了一會兒,說:「九伢子,找別的地仙,或許會鬧出什麼蛾子,老夫就不同了,就老夫這腦子裡面裝得知識,遇到啥事都能逢凶化吉。」
既然老秀才再三強調只要禮儀周到,問題就不大,我打算充當一會地仙,畢竟,老秀才占卜顯得是大凶,他若當這地仙,肯定會犯沖,搞不好會出點事。
促使我下了這個決定,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遷墳後,母親的病情可能會好轉,為人子女別說犯沖,就算以命相抵也不足為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當盡人子的責任。
想到這裡,我朝老秀才罷了罷手,說:「老秀才啊,這回我來充當地仙,您就別攪合進來了,萬一出點事情,我們家可就罪孽深重了。」
老秀才笑了笑,沒有說話,臨出門的時候,他叫住我,用手撓了撓頭髮,嘿嘿一笑,說:「九伢子,身上有錢沒?老夫酒癮犯了,打算去鎮子打幾斤白酒,奈何囊中羞澀,能否借點錢給老夫?」
「昨天不是給你紅包了?裡面裝了二百塊錢,這麼快就沒了?」我疑惑的問,這老秀才平常不但節省,而且骨子裡傲的很,就算窮的幾天不吃飯,也不會輕易向人開口借錢,現在咋這麼反常?
第81章遷墳(七)
「那個錢丫,老夫昨天摸了劉寡婦那裡一下,被訛了去!」老秀才一臉懊惱的說,說著,還特麼拿著手在鼻子上嗅了嗅。
「我草,你都快一百歲了,還想那事!」我特麼醉了,從口袋掏了三百塊遞給他,說:「我身上也沒啥錢了,省著點花,不夠再找我拿!」
老秀才接過錢,面色一凝,慎重地說:「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囑托。」
我有些納悶,只是隨意說說,老秀才怎麼這麼慎重?不過,也沒想那麼多,就走了出去,打算去鎮子置辦一些遷墳的東西。
在父親那裡拿了兩千塊錢,租上一台摩托車,在鎮子轉了老半天,總算把遷墳需要的東西,給辦好了,又去了一趟醫院,問了一下郭胖子的情況,讓他好生休養,過幾天去我家抬棺材,請郭胖子去抬棺材,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有句古話說的好,肉多錢多福氣也多,這才打算讓他去。
他聽著這話,臉色變得特別快,說:「誰死了?」
若不是看他有傷在身,我特麼真想踹幾腳,沒好氣的說:「遷墳,我爺爺的墳頭出問題,選好黃道吉日後,你過來幫忙!」
他呼出一口氣,爽快的答應下來,然後,我們又聊了一會兒程小程的事,他的語氣有些不爽,「那綠茶女表,當年那樣侮辱你,她的死活,你還這麼在乎?」
「她無情,我不能無義,更何況這是一條人命,你明天去趟我們學校,打聽一下吧!怎麼說,程小程也是我的初戀,不希望她出事。」我語氣很淡。
「九哥,真受不了你,對那種綠茶女表還戀戀不捨。」郭胖子鄙視的說了一句,不過還是答應下來,明天去學校打探一番。
我搖了搖頭走出郭胖子的病房,碰巧遇到張媛媛朝對面走了過來,我笑呵呵的打了一聲招呼,說:「小護士,別把我兄弟帶壞了。」
不等她發飆,我『嗖』的一聲,就跑了,女人這種奇怪的生物,真心有些惹不起,想到家裡還有個喬伊絲,我有些迷惑,她賴在我家不走,這算幾個意思?
在鎮子又溜躂了一圈,喬伊絲那妞好像挺喜歡黃家駒的歌,我鬼使神差的給她買了一本黃家駒的磁帶,隨後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租上一輛摩托車回到家裡。
一進門,我把東西往房間一扔,就見到父親、喬伊絲、老秀才三人坐在一起聊著什麼,偶爾還爆出幾聲歡笑,讓我實在想不通,遷墳這麼沉重的話題,還能笑的出來。
父親見我進來以後,拉著我來到老秀才面前,說:「九伢子,趕快感謝老秀才,他替你爺爺選好日子了,還替你爺爺找了一處新墳地,他說,那墳地旺後人。」
「什麼意思?」我疑惑的問父親。
「你去鎮子的這段時間,老秀才已經選好日子,找好新墳了!」父親不高興的說。
「草,老秀才,你咋不尊地仙的規則,我都沒給你紅包,也沒請你,你就擅自摻合進來,這樣就不怕得到懲罰?」我有些怒了,在地仙那一行裡,的確有這麼一個規則,必須由主家發出邀請,然後送上一個開市紅包,地仙才能接下這活,不能擅自替別人擇日子、選墳地,不然會得到報應。
當然,我怒的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他的龜相顯示大凶,就證明他不適合摻合這事,現在他摻合進來,肯定會出事,這樣以來,我們家可真的罪孽深重了。
「九伢子,你這話咋說的,老夫哪有違規,你忘了這個?」老秀才掏出三張毛爺爺揚了揚,說:「這個錢是你給老夫的紅包,老夫自然能替你們家看墳地。」
「草,那是你借我的,哪能算紅包?」我沖老秀才吼了一句。
「你難道忘了,老夫接錢時說的話嗎?這算不得違規!」老秀才神秘的笑了笑,也不再說話,坐在父親旁邊,悠然自得泯上一口茶,嘴裡還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你們倆在說什麼丫?為什麼我都聽不懂?」喬伊絲在旁邊插了一句話。
「沒你的事!」我心情有些不好,從口袋掏出黃家駒的磁帶丟給她,說:「去一邊聽歌,這裡的事,你別摻合進來。」
她接過磁帶猛地一愣,也不知發什麼神經,尖叫一聲,語無倫次的說:「九爺,這是你送給我的嗎?」
我點了點頭,沒有心情說話。
「太感謝你了!」她站起身,走到我身旁,多餘的動作也沒有就朝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羞著臉就跑進我母親的房間。
我有些愣了,一本黃家駒的磁帶,至於嗎?直到多年後,我才明白她當初為何會有這麼一番主動,每個女人心中都有一個埋藏在心靈深處的偶像,而喬伊絲的偶像就是黃家駒,從未變過,她聽歌只聽黃家駒的,一首歌能聽上成千上萬遍,絲毫不會膩。
看著父親跟老秀才怪異的眼神,我尷尬的笑了笑,說:「她抽風了,你們別在意,咱們繼續剛才那個話題。」
「老夫看你心裡美得很,還有心思提剛才的話題?」老秀才笑呵呵的說。
在這個問題上,我不想過多糾纏,苦笑一聲,對老秀才說:「您老擔心自己死後的喪事,這個心情我能理解,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一直拿您當半個師傅,就算您不摻合到這事,我也會料理您的後事,您現在這樣又是何苦呢?」
「九伢子,你不懂,老夫有自己的打算,平白無故的讓別人來料理自己的喪事,就會欠下債,下輩子要還得,倒不如趁自己要死之際,了卻這個債,下輩子樂個輕鬆,活得自在。」老秀才無所謂的說。
「你…食古不化!」我衝著老秀才又吼了一句。
「你先別氣了,老夫也是考慮很久,就這遷墳來說,只要地仙占卜,十之**沒人願意替你爺爺看墳地。若是你親自上陣,在禮儀上就會出現差錯,一個不小心,你就會犯沖,一旦犯沖,墳頭白遷了不說,恐怕真的會鬧出人命,老夫再送你一句忠告,這次的遷墳,你不但要找個有本事的道士,還要找個好的知客,在八仙方面也要斟酌、斟酌再斟酌,龜相不會亂顯示的。」老秀才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顯得有些氣虛,中間咳嗽了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