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他說:「乾媽,您沒必要勸我,看在您平常對我不錯的份子上,我沒有害胡琴跟余倩,算是報答您對我的恩情,餘慶生那個畜生,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他,您快走吧!」
停頓一會兒,他又開口了,「為什麼啊,那個畜生為了聚財,親手掐死您,為什麼您還要替他說話,您應該恨他才對啊?」
我愣了愣,聽這語氣,死者應該在偏袒余老闆,讓閻十七放下心中的仇恨。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特別苦澀,那余老闆親手掐死他母親,然,他母親依舊偏袒他,有時候不得不說一句,世間最偉大的情,不是愛情,也不是友情,而是來自母親那份無私的親情。
我們等了一會兒,四周像死一般的寂靜,奇怪的是,等了大概十來分鐘時間,也沒傳來閻十七的聲音,不由心裡一緊,連忙推了推郎高,輕聲問:「郎所長,不會出事了吧?」
他動了動身子,豎起耳朵朝閻十七那個方向聽去,說:「沒事,那閻十七還活著,只是呼吸很急促,好像看到很恐怖的東西。」
就在這時,四周的空氣好似冷了下來,一陣陣陰風呼呼而起,刮在臉上有些疼,伸手摸去,臉特別涼,好似被冰塊敷過一般。
緊接著,就聽到閻十七的尖叫聲,這聲音很恐慌,「姐姐,你不要過來,我已經替你報仇了,求求你不要再纏著我了,求求你了。」
一聽這話,我渾身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一把拉起郎高,也顧不上心頭的害怕勁,朝閻十七那個方向跑去,怕去晚一步,會鬧出人命案。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靠近閻十七,我就感覺身邊好像站了兩個人,一高一矮、伸手朝旁邊探了一下,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是,那個地方的空氣格外陰冷,只是探了一下,手背上就出現一絲白色的東西,揉了揉,好像是白霜。
說句實在話,我心裡有些害怕,好在當了一段時間八仙,也經歷過一些離奇怪異的事,只是愣了一會兒,就將心頭的那股害怕壓了下去。
抬步走到閻十七面前,掏出手機,藉著手機散出來的光線,朝閻十七臉上看去,他頭髮有些凌亂,面色鐵青,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我旁邊,嘴裡一直重複一句話,「姐姐,我替你報了仇,求你不要纏著我了,我當年不是故意的。」
我感覺這話有些莫名其妙,伸手在他臉上拍了兩下,說:「閻十七,到底怎麼回事?」
他好似沒聽到我的話,四肢猛地掙扎起來,面色越來越沉,說:「姐姐,我錯了,真的錯了,當年你站在十七樓,用自殺威脅餘慶生那個畜生,我不該在後面推你一把,求你放過我啊!」
我愣住了,起先我一直以為他姐姐是跳樓自殺,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敢情是閻十七將他姐姐推下去的,當即,又在他臉上拍了幾下,說:「你為什麼要推你姐姐跳樓?」
他愣了一下,面目忽然變得格外猙獰,好似變了一個人,伸手指著我身旁,大罵:「你個小婊砸,媽媽臨終前讓你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好女人,可,你為了錢財,把媽媽的話當成耳邊風,竟然心甘情願的做餘慶生那畜生的第五個老婆,這就是大不孝,既然你要自殺,倒不如我幫你一把,送你下陰間去跟母親做伴。」
說完這話,那閻十七不知道是驚訝過度,還是怎麼回事,毫無徵兆的暈了過去,額頭上迸出豆大般的汗滴。
我伸手在他鼻樑探了一下,有氣,沒死。心頭呼出一口氣,抬眼朝身旁瞥了一眼,就讓郎高把事先準備的黃紙、清香以及蠟燭拿了過來,燒在死者墳頭附近。
做好這一切,我們將閻十七解了下來,從地面揀起錄音筆,也不敢在這山頂待久了,總感覺死者跟閻十七的姐姐待在那,便抬著他下了山。
下山後,郎高迫不及待的拿出錄音筆,摁了一下播放鍵,那錄音筆傳來一陣強烈的『吱、吱』電流聲,刺得我們耳朵有些生疼。
那陣電流聲大概持續了七八分鐘,裡面也沒傳出聲音,我疑惑的問了一句,「這玩意有用麼?」
郎高點了點頭,說:「以前在警校的時候,聽人說錄音筆經常會錄到一些奇怪聲音,而我這錄音筆是從特殊渠道搞來的,在聲音處理方面,比普通錄音筆要好很多。」
我想了一下,也沒說話,就靜下心耐著性子聽那刺耳的電流聲。
不會一會兒功夫,六七分鐘過去了,那錄音筆除了電流聲還是電流聲,就在我們準備放棄的時候,錄音筆傳出閻十七的聲音。
緊接著,一道很中性的聲音傳出來,讓人分別不出是男是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聽過,那聲音只有三個字,「他不配。」
隨後,那錄音筆一直都是電流聲,就連閻十七的聲音也沒有,直到最後,錄音筆傳出兩個字,「苦衷」。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猛地想起,開路那天我接到一個電話,那電話說,余老闆一家人死光了,跟這聲音簡直是一模一樣,也就是那個電話是死者打給我的?
想到這裡,我感覺有股冷氣從腳底板直衝腦門,令我愣在那,動彈不得,滿腦子都是不可思議,怎麼會這樣?
我猛地抬頭朝山頂看去,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但是,也不知道咋回事,我感覺墳頭上站著一個人,正在看著我。
就在我愣神這會,郎高推了推我,疑惑地問:「陳八仙,你發什麼愣啊,這兩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第233章八仙大會(上)
被郎高這麼一推,我回過神來,朝山頂瞥了幾眼,壓下心中的驚訝,開始研究那兩句的意思,。
想了一會兒,我對郎高說出我的猜測,「『他不配』這三個字,應該是說餘慶生不配娶閻十七的姐姐,至於最後那句苦衷,應該是說,閻十七的姐姐有苦衷,事情真相如何,或許,只有餘老闆跟閻十七的姐姐知道,恐怕死者也是一知半解。」
郎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就問我:「為什麼閻十七會說余老闆不肯娶他姐姐?以余老闆的性子,不可能不娶她吧?難道是那閻十七的姐姐太醜?」
我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閻十七的五官還算可以,他姐姐應該差不到哪去,余老闆不肯娶那女人,或許是死者在中間作祟吧,具體怎麼回事,只有當事人知道。對了,咱們並沒有找到閻十七的證據,你打算怎麼處理他?」
郎高苦笑一聲,說:「24小時一到,必須放他離開,不然,我就是知法犯法。」說著,他歎出一口氣,表情有些無奈。
我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能用的辦法已經用了,沒能找到證據,可能是天意吧。
隨後,我們將閻十七塞進車子,開車回鎮子。路上,那閻十七醒了過來,也沒吵鬧,安安靜靜地坐在那,不知腦子在想什麼。
回到鎮子,天已經濛濛亮,我們剛到派出所,就見到門口站了一個人,三十來歲的年齡,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說是閻十七的律師,郎高猶豫了一會兒,最終,將閻十七交給那人。
弄完閻十七的事情後,我們的興致不是很高,總覺得就這樣放走閻十七,對不起鎮民,對不起死者,奈何,在法律跟證據面前,我們只能選擇遵守國家制度。
這時,郎高在我肩膀拍了一下,給我遞了一根煙,說:「陳八仙,別想那麼多了,聽說今天十點你們八仙開個八仙大會,你一整晚沒睡覺,熬不熬得住?」
我接過煙,點燃,深吸幾口,說:「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熬不住了。」
說完,我跟他打了一聲招呼,就打算去鎮上的旅社開房睡一會,走到一半時,我想起胡琴母女倆對我的態度,心中甚至疑惑,就直接朝醫院走了去,打算從她身上找些證據。
來到醫院,跟胡琴聊了很長一會兒時間,她始終不願意告訴我,余老闆跟閻十七姐姐的事。直到早上八點半的時候,她不耐煩的說了一句,「老余把他姐給那啥了,我們哪有臉去告他。」
就是這麼一句話,讓我分析出來一件事。閻十七的姐姐懷孕,並不是她自願,而是被強jian,因為懷孕的原因,她便打算嫁給余老闆,哪裡曉得,余老闆並不埋單,這才造成現在這副局面。
弄清楚整件事後,我頗為無奈,沒想到一場喪事隱含了這麼多恩怨情仇在裡面,誰對誰錯,我沒有資格去評論,也不想去評論。我只能說一句,人在做,天在看,無論行善也好,做惡也罷,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
那余老闆為他的行為付出了三個老婆、十幾個子女的性命以及一雙腿,至於閻十七,我相信他早晚會得到報應。
而事實也證明我想法是正確的,多年後,因為一口特殊的棺材,我去了一趟香港,在那裡得知閻十七的消息,他回到香港後,並沒有活多長時間,在經過一家棺材鋪的時候,那棺材鋪忽然坍塌,他被四五口棺材壓在下面,活生生地壓死。
或許,人生就這樣,正如佛教說的一句禪語,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從醫院走出來後,也不知怎麼回事,先前的困意全無,我去了一趟死者的靈堂,發現那裡已經被推倒,中間搭了一個架子,上面有些微弱的火苗在跳動,旁邊儘是喪事剩下白麻、柏樹枝。
我朝那架子作了一個揖,將喪事剩下的東西,悉數撿起來丟進那木灰堆,算是對死者的一種慰問吧。
做完這些事,天已經大亮,鎮上不少店子開始營業,我找一家賣喪事用品的店舖,買了一些蠟燭元寶,分成兩份,又找了一條三岔路口,一份燒給死者,一份燒給閻十七的姐姐,兩個苦命的女人。(註:我們那邊的習俗,站在三岔路口燒黃紙、蠟燭元寶,心裡默念那人的名字,這些東西就能燒給死者。)
待燒完黃紙,我去了一趟墓碑店,在那裡洗漱一番,整了整衣服,又特意將頭髮弄了一下。
本來我沒有這麼講究,但,想起劉為民跟我說過,十點的八仙會很重要,有必要整整衣服跟頭髮。
弄好頭髮,我朝鏡子瞥了一眼,三七分,很不錯的髮型。這時,阿大走了過來,在我身上盯了一會兒,微微一愣,說:「陳八仙,沒看出來啊,小伙挺帥的丫。」
我苦笑一聲,也沒說什麼,就問他要一把匕首,他問我要匕首幹嗎?我說有用,他又問有啥用。
我愣了一下,就說:「有些事情,既然做了,自然要付出血的代價,不然,難以服眾。」
「什麼事?」他好似不明白我話裡的意思,疑惑的問了一句。
「劉凱!」我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從他手中拿過匕首裝在口袋,頭也沒回的朝鎮政府門前的禮堂走去。身後傳來阿大的聲音,「陳八仙,馬上開春了,蔣爺在曲陽等你,你特麼千萬別做傻事!」
我停住身形,朝後面罷了罷手,說了一句知道了,便朝禮堂走去。
來到禮堂時,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9點半,那禮堂門口很是熱鬧,有幾十號人站在那,都是一些陌生面孔,我從來沒見過,想必是外鎮的八仙。
讓我詫異的是,我在人群找了老半天,愣是沒看到一個當地的八仙。
這八仙會在我們東興鎮舉辦,為什麼外鎮的八仙比我們當地的八仙還要來的早?這情況有些不對。
「喲呵,陳八仙,咱倆又見面了,今天你可要給我們大夥一個滿意的交待。」一道略帶諷刺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第234章八仙大會(中)
我扭頭朝身後看去,眼前站著一道熟悉身影,他身著一套黑色西服,腳下一雙皮鞋擦的蹭亮蹭亮,正是柳楊鎮的陳八仙,人稱陳扒皮。
讓我詫異的是,他身後站著一名婦人,那婦人四十來歲的年齡,推著一輛輪椅,坐著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人,劉凱。
此時的劉凱,歪著脖子,目光呆滯,嘴角掛著一長串賴流子,嘴裡時不時發出『嘿嘿』的傻笑。
「你咯甲細伢子,不得好死,把我男人害成這樣。」那婦人怒罵一聲,放下手中的輪椅,在下身摸了一把,衝上來照著我臉就是一巴掌煽了下去。
我本來可以躲過,但是,看到劉凱那副樣子,我沒有躲,任她一掌煽在臉上。
本以為煽了這一巴掌,她會停下動作,哪裡曉得,那婦人見我沒躲,又朝身下摸了一把,抬手又煽了下來。
在我們農村,最忌諱婦人在下身摸一把,打男子的臉,據說這樣會讓被打那人走霉運。
那劉凱變成現在這樣,或多或少有我的原因,第一巴掌我就忍了,第二巴掌再煽下來,我特麼也是有些火了。
當即,抬手擋了一下,就說:「我會給你一個交待。」說完,抬步朝禮堂走去。
那陳扒皮一把拉住我,說:「喲呵,好端端一個人,變成瘋子,你特麼挨一巴掌就打算完事?陳八仙,你這如意算盤打的好啊!」
我臉色沉了下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以你之見?你要如何?」
「自廢四肢!」他面色一喜,連忙說道。
就在這時,走來一群八仙,約摸二十多個,領頭的是劉為民跟老王,他倆身後是結巴、瘦猴等八仙,高佬也來了,他拄著一根枴杖,身上穿著藍白條的病服,站在結巴旁邊。
「喲!陳扒皮,漲本事了啊,敢來我們東興鎮撒野,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這話是劉為民說的。
那陳扒皮笑了笑,聳了聳肩頭,說:「哪敢來東興鎮撒野,只是受人之托,來這看看你們怎麼處理陳八仙,這種害群之馬,可不能留在咱們八仙的隊伍中。」
「陳八仙在棺材貼紅紙的事,由不得你們柳楊鎮來插手,我們東興鎮自己會處理,管好你自己就行。」劉為民冷笑一聲。
「記住你這話。」那陳扒皮丟下這麼一句話,就朝禮堂走了進去,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他瞪了我一眼。
待陳扒皮走後,劉為民他們走了過來,我問他們怎麼來的這麼晚,他說剛才在商量事情,所以來的晚點。
我也沒想那麼多,就準備朝禮堂走去,老王一手搭在我肩膀上,說:「九伢子,我們剛才商量了一下,你在棺材動手腳,已經觸到所有八仙的底線,我們鎮子的八仙知道劉凱的為人,倒沒有多大反感。但是,外鎮的八仙不好交代,畢竟,八仙兩個字不單單是代表我們這些人,還關係到整個抬棺匠,我們給你想了一個主意,讓結巴頂罪,你覺得怎樣?」
「不行,我自己幹的事,我自己承擔!」我直接拒絕了這個提議。
「你是不是擔心別人懷疑?放心吧,雖說你上次在舞台已經承認那紅紙是你貼的,但是,那天在場的都是我們自己人。至於那些圍觀的鎮民,你昨天破陽棺救了很多人,他們應該不會說出去,鎮政府那邊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你昨天的功勞,鎮政府那邊也看在眼裡。」老王解釋一句。
「是啊,九哥,讓我來頂罪吧!只是走一個形式,不會出啥事,你現在是我們八仙的頭子,你名聲受損,對我們以後的生意有影響。」結巴拉住我手臂,說。
「陳八仙,我一把年紀了,抬不了幾年棺材,讓我來頂罪吧,以後抬棺匠這一行,就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了。」高佬拄著拄著枴杖走了過來。
隨後,好幾個八仙,紛紛站了出來,說是替我頂罪,就連一直跟在劉凱的劉為民也站了出來。
我在他們身上瞥了一眼,眉頭微微一皺,說:「這就是你們商量的結果?」
他們點了點頭,齊聲說:「是啊!」
「謝謝你們的好意了,我的事,我自己來承擔,人,一旦犯了錯,就要敢於面對自己的錯誤,而不是找人替,就算真的能瞞過外鎮的八仙,我過不了自己良心那關。」
說完,我抬步朝禮堂走了進去,心裡有些感動,又有些無奈,感動的是,這麼多八仙替我頂罪,無奈的是,他們作為八仙,在職業道德跟情感,他們選擇了情感。
對我來說,職業高於一切,既然幹了這行,就要把這行的職業道德看的比什麼都重要,在這方面,我有些偏激。
走進禮堂,抬眼看了一下,這禮堂很大,有兩百多個平方,最前面是高台,上面擺放一張檯子,下面是一排排座位,兩側牆壁掛著毛爺爺頭像以及一副對聯,『民富國強數今朝歡笑萬萬年,山南海北贊改革歌舞頌黨恩。』
此時的禮堂內沒多少人,約摸三十來個,我找了一個靠後的位置,坐了下去,也不曉得咋回事,剛坐下,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只是一分鐘左右,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