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說完這話,我坐在八仙桌前,朝棺材內瞥了一眼,那些衣物靜靜地躺在那,並沒有什麼變化,我心中舒出一口氣,也顧不上死者到底做過什麼缺德事,就想早點將這棺材抬上山下葬。
於是,我就問王誠才要了死者的生辰八字,掐指算了算,後天下葬的吉時。可,青玄子說銀符只能鎮住『弗肖外婆』24小時。
這讓我非常苦惱,一方面希望青玄子言過其辭,一方面又想趁銀符鎮住『弗肖外婆』時,將棺材抬上山下葬。
想了一會兒,我跟王誠才說:「老叔子,以我之見,今天晚上將死者抬上山,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行。」他沉著臉,說:「我這邊死者至少要在堂屋停屍三天,哪有昨天死,今天就抬上山的道理,這讓村民們怎麼看我們家?他們會說,我王某人大逆不道,那不孝之人,我做不出來。」
聽他這麼一說,我苦笑一聲,喪事習俗的確是這樣,死者至少要在家停屍三天,也就是俗稱的『暖屍』,沒有特殊情況是不能少於三天,否則視為不孝。(註:部分偏遠地區是當天死,當天下葬,後文會提到那種喪事。)
但是,我這麼說,也有我的道理,一則是衣冠塚可以不受這個限制,二則,我擔心『弗肖外婆』真的活過來,從而引發一場瘟疫。
不過,既然主家這麼說,我也不能拒絕,畢竟,我們八仙的任務就是對死者跟主家負責,若是違背主家的意思,那就違了我們八仙這行的規矩。
有時候,不得不說一句,八仙就是個苦差,考慮這,考慮哪,唯獨不能考慮自身安全。
經過短暫的考慮,我打消心中的念頭,正準備開口說話,那王希在一旁插話說,「爸,喪事前,咱們答應過九哥,什麼事都需要聽他的,您現在這樣,就是失信於人。」
「你懂個屁,我是喪事儀式聽他的,這喪事時間必須由我們自己定,自古以來,哪有這樣下葬的,我相信陳八仙會理解。」王誠才瞪了他兒子一眼。
「可,咱們事先答應聽九哥的話,您…現在?」王希不服氣地說。
「不肖子孫。」那王誠才罵了王希一句,抬手就要打他,我連忙罷了罷手,說:「老叔子說的對,沒有這樣下葬的道理,我剛才算了一下,後天是下葬吉時。」

第254章空棺(19)
王希父子聽我這麼一說,笑了笑,就說:「多謝九哥理解。」
我沒再說什麼,心裡清楚的很,他們剛才在演雙簧,一個演紅臉,一個演白臉,無非是讓我延遲下葬時間,讓死者能在家多待幾天。
看在他們出於孝心的份上,我也沒責怪他們,就說:「你們準備一下,明天開路,若有可能,盡量死者的嫡親全部請了過來,不然,喪事很難辦。」
「必須請我那些姐姐?」王誠才愣了愣,沉聲問。
我點了點頭,說:「衣冠塚有些特殊,必須將那些嫡親請來,希望用嫡親與死者的血緣關係,讓喪事變得順利一些。」
他們『哦』了一聲,就說:「盡量將她們請來。」
聽他們的語氣,好似有些不情願,我想到『弗肖外婆』的事,語氣變得有幾分嚴厲,說:「不是盡量,而是必須,否則休怪我撒手離開。」
「為什麼啊?她們已經明確表態不來參加喪事。」王誠才驚呼一聲。
「這場喪事有些變故,死者的嫡系越多越好,她們身上有死者的血脈,對某些東西可能有壓制性。」我給他們解釋一句。
那王誠才愣了一下,好似想到什麼,就問我,「老母親的喪事是不是有問題?」
我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不好說出來,就說:「你們聽我的話,準沒錯。」
他們沒再說什麼,便在堂屋內商量一會兒,最終確定下來,由王誠才領著王希去請死者那些女兒,王初瑤留在堂屋守靈,王誠才的媳婦負責給死者的外甥打電話。
大概是晚上十點的時候,王希父子提著手電筒走了出去,堂屋內就剩下我跟王初瑤。
這孤男寡女待在堂屋內,有些尷尬,我沒有郭胖子臉皮厚,不好意思跟她說話,就一個人坐在八仙桌旁抽悶煙。
「九哥,看你年紀不大,怎麼會做這一行?」王初瑤走到我面前,在對面坐了下來。
說句心裡話,跟陌生女人待在一起,我有些緊張,深呼幾口氣,讓心跳平緩下來,就說:「家裡沒錢唸書,便做了這一行。」
她『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低著頭,安靜地坐在那。
場面一下子陷入尷尬,我們誰也沒有說話,眼神偶爾接觸幾下,她立馬低下頭,拽著衣襟,也不知道再想什麼。
這種氣氛一直持續到11點多鐘,我們有些犯困,就趴在八仙桌上打瞌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氣溫忽然低了下來,我忍不住打不住了一個寒顫。
睜開眼,就見到王初瑤趴在我對面,睡的正香,再朝堂屋外看去,堂屋那扇大門好似被人在搖晃,時左時右,發出『吱吱』的聲。
這聲音有些刺耳,我皺著眉頭走了過去,此處並沒有風,可,木門卻在那晃動,這讓我心頭很是疑惑,就找了一塊小木頭塞在木門下面。
塞完小木頭,那木門靜了下來,我舒出一口氣,轉身朝八仙桌走去。
這時,身後又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吱、吱」。
瑪德,那木門怎麼回事?我扭頭看去,那小木頭被扔在一旁,木門又輕微地晃動起來,時左時右,令我驚訝的是,木門下面有灘像水澤的東西。
我走了過去,碰了碰那水澤,黏糊糊的,並不是普通水澤,咋回事?這東西哪來的?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那王初瑤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睛,走到我面前,問:「九哥,咋了?」
我伸手指了指地面的水澤,說:「好似有人來過?」
她彎下腰,在那水澤摸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就說:「這東西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見過。」
說完,她將手放在鼻樑下,聞了聞,眉頭皺的更甚,語氣有幾分驚慌,說:「這是奶奶屁股上的膿水。」
我心頭一愣,就問她怎麼回事,她說:「農忙的時候,媽媽沒空,就讓我替奶奶清理身子,她屁股上一年四季總有膿包,有些膿包破了,流出來的膿水就是這種感覺,黏糊糊的,還有種淡淡的腥味。」
聽她這麼一說,我伸手在水澤摸了一下,放在鼻樑下,聞了一下,果真有股淡淡的腥味,心中就在想,死者身上的膿水怎麼出現在這?
難道?
我連忙掏出手機,摁了一下通話鍵,藉著手機散發出來的光線朝地面那水澤看去,這水澤的顏色帶點淡黃,的確是膿水。
「九哥,是不是奶奶回來了?」王初瑤縮了縮脖子,顫音問我。
我搖了搖頭,說:「應該不是,喪事還沒開始,死者不可能回來。」
就在我說話這會兒功夫,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從我臉面滑過,帶著淡淡的腥味。
做了這麼長時間八仙,職業感告訴我,應該有東西,我立馬低頭朝地面看去,就見到一顆水滴掉在地面,正好落在那膿水上。
當即,抬頭朝那木門看去,就見到木門上掛著一塊肉,約摸兩個指頭大,那肉有些泛白,上面有個拇指大的膿包,斷斷續續有水滴從裡面掉了出來。
忽然,我猛地想起,打撈死者屍體的時候,竹筏散架,我讓郭胖子跟結巴坼了堂屋木門做筏,難道打撈屍體的時候,木門在水裡勾到死者?
瑪德,如果真是這樣,木門上的肉十之**是死者屁股上的肉,操,怎麼會怎樣。
想到這裡,我頭皮有些發麻,手臂上的雞皮倏然而起,就感覺有股涼氣從腳底直衝腦門,令人不寒而慄。
那王初瑤好似發現我的不對,一把拽住我手臂,就說:「九哥,你咋這副表情,是不是看到奶奶了?」
我想說話,可,這忽如其來的一幕,讓我壓根無法開口,就朝她點了點頭,伸手指著木門上那小塊肉。
她順手我手指的地方看去,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抓在我手臂上的勁道更大,顫音說:「怎…麼,怎…會這樣?」
我深吸幾口氣,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然後拍了拍王初瑤後背,示意她不要害怕,轉身在八仙桌上撈起三柱清香,幾張黃紙。

第255章空棺(20)
「九哥,你拿這些東西幹嗎?」王初瑤抓緊我手臂,疑惑地問。
「先前我以為死者屍骨無存,現在出現這麼一塊肉,算不上屍骨無存,必須將這肉請到棺材內,不然,死者會怪罪下來。」
我跟她解釋一句,就朝那木門走了過去,那肉掛的位置有點高,我撈了一條木凳放在一旁。
隨後,我讓王初瑤鬆開手臂,朝著那肉作了三個揖,點燃三柱清香以及黃紙,燒在木門下方。
燒好這些東西,我站在木凳上,用一張黃紙包住那肉,入手有點柔,對,就是柔,給人一種捏棉花的感覺,好似稍微一用力,那肉就會四分五散。
捏著那肉,我從木凳上跳了下去,正準備走向棺材,身後傳來『砰』的一聲,我心頭一愣,回過頭去,就見到那木凳無緣無故的倒在地面。
這一動靜,讓王初瑤嚇了一大跳,她一把抓住我手臂,死活不放手,說是害怕。想想也是,一個十**歲的姑娘,遇到這種事情,不害怕才怪。
我苦笑一聲,也沒說什麼,在那木凳上盯了一會兒,並未發現異樣的東西,扭過身,正準備朝棺材那個方向走去,身後又傳來『砰』的一聲。
這下,我心頭一愣,猛地扭過頭,就見到木凳又倒在地面,瑪德,怎麼會怎樣,剛才木凳倒的地方是左邊,這次換成右邊,好似有人在故意搗鼓那木凳一般。
「九…九…九哥,奶奶…是不是…真的回來了?」王初瑤顫音的問。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能明顯感覺到她四肢有些顫抖,抓在我手臂上那隻手儘是汗水。
說句實在話,我也有些害怕,但是,在美女面前,男人都不會表現出膽怯,我也不例外。猛地吸了幾口氣,壓下心頭的害怕,朝那木凳走了過去,看了一會兒,還是沒能發現異常。
瑪德,怎麼回事,我心裡暗罵一句,怕木凳再次倒下,我特意讓它挨著木門。
弄好這個,我拉著王初瑤就朝棺材走去,每走一步,我都會回頭看一眼那木凳,好在那木凳一直依靠在木門上,並未倒地。
令我疑惑的是,木凳前面的兩條凳腿微微向後傾斜,那姿勢像極了有人坐在上面。
我本來想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但是,王初瑤在身邊,很多事情不好弄,怕弄出來會嚇到她。
於是,我拉著她來到棺材前,讓她跪在一旁,什麼都不要想,雙眼盯著地面就行。
她想也沒想同意下來。
安排好她後,我掀開那七套衣物,將那塊肉放在左側,然後把七套衣物整理一番,放在上面。
做好這一切,我又拿了一些黃紙,燒在棺材前,示意王初瑤起身。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非常細微的聲音,我扭過頭,就發現那木凳四隻腿都落在地面,安安靜靜地佇在那。
我愣了愣,再次朝木凳走了過去,伸手摸了一下凳面,濕濕的,有點涼,難道死者來過?
腦中閃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我否定。按照喪事風俗,死者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要知道辦喪事的時候,死者出現的機會不多,開鑼第一聲,封棺第一下,只有這兩個時候,死者才會出現。其它時候,死者都是以氣場的形式徘徊在棺材四周,遇到不喜的事,死者的氣場會影響周圍氣場,從而出現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事。
而現在這種情況卻宛如死者的鬼魂來過一般,不然,凳面不可能這麼涼,更加不可能會潮濕。
想到這裡,我轉身拿了一些黃紙、清香,燒在木凳面前,不管死者是否真的來過,燒黃紙、清香就是對的,有句老話說的好,禮多人不怪,只要燒足黃紙、清香,我相信死者不會為難我。
燒好這些東西,王初瑤有些疑惑,走到我面前,不解地問:「這是幹嗎呢?」
我瞥了她一眼,她面色有些蒼白,說:「沒幹嗎,好好休息!明天有得你辛苦。」
「哦。」她愣了愣,回了這麼一句話,隨後拽住我手臂,說害怕,一個人睡不著,讓我坐在她旁邊。
我苦笑一聲,也沒拒絕,就挨著她坐在八仙桌前面抽煙,她則趴在桌面睡覺。
一連抽了七八根煙,我心裡有些亂,腦中一直迴盪青玄子那句話,『弗肖外婆』會活過來。
想著,想著,我睡了過去。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那王初瑤也不在了,整個堂屋就剩下我一個人,我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6點半,在腦袋上敲了幾下,讓自己從睡夢中徹底清醒。朝棺材瞥了一眼,並無變化。
隨後,我站起身,找了一些黃紙清香燒在棺材前,這是喪事習俗,早中晚必須燒三次黃紙、清香。
做好這一切,我想去洗把臉,但是,想起堂屋不能沒人守,只好打消這個念頭,坐在堂屋內。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的樣子,堂屋門口來了十來個人,領頭的是王希父子,他們身後跟著,六七個中年婦女,滿臉橫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我皺了皺眉頭,按道理來說,她們既然同意前來參加喪事,就應該在村口鳴炮,以此表示禮儀。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