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是的。」
「為什麼要在達裡?」
「因為住在威利伍康伯的話,我怕偶然會被我母親撞上。一副眼鏡、一瓶染髮劑用來對付這些莊稼漢還可以,但要想逃過母親敏銳的眼睛,可能就沒那麼容易了。」「的確。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再問一下,你那項周密調查有沒有什麼進展呢?」「不是很多。我星期二晚上才到這兒來,星期三大部分時間又浪費在修車上。那些修車廠的笨蛋們把它送出來——」「呵,是的!等一等。真有必要為了保密的目的,而專門去租一輛車嗎?」「有,因為我母親能認出我的車。那輛車的顏色很特別。」「你的這個主意策劃得很周全啊。那你租車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哦,不,我多笨啊!當然了,你跟租賃公司用的肯定是自己的真實名字。」
「倒是可以,但我沒那麼做。跟你老實說吧,跟你說也沒關係,我早就準備好了另外一個名字和地址以防萬一。有時候我要悄悄跑去劍橋,去看那裡的一位女士。一個不賴的女人,特別愛我。她丈夫不知道在哪個鬼地方。他不願意跟她離婚,我也不著急,這對我挺合適的。只是,如果我母親知道的話,那就是大麻煩了,我又不想招惹這樣的麻煩。我們在劍橋很安全——在那裡的名字是哈維蘭德·馬丁夫婦,在那兒還很受人尊重呢,當我想要個清靜的地方,溜到她那裡去很容易的。你明白了?」
「瞭解了。你每次去劍橋的時候也是帶著偽裝去的嗎?」「我每次去銀行都戴眼鏡,因為有些鄰居在那裡也有賬戶。」「所以你已經有這樣方便的小偽裝隨時可以用。這個安排如此精巧,讓我禁不住都想讚揚你。真讓我很佩服,我也敢肯定馬丁夫人一定覺得很幸福。那讓我吃驚的是,你為什麼要這麼焦躁地打范內小姐的主意。」
「哈!是這位女士是自己送上門的,而且我真想知道那個小妞——女士,是女士,她到底有什麼用心。你難道不明白嗎,假如你的母親還算是富有,你總會覺得別人都想在她身上佔點便宜。」
溫西笑了。
「所以你就想著,你應該去勾引勾引范內小姐,把這個搞清楚。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她對你也抱著同樣的打算。她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迫切地反對我跟她繼續調查下去。那麼我就不奇怪了,怪不得你們兩個人都發現對方很容易上鉤。范內小姐說,她怕你看穿了我們的計劃,然後阻礙我們。好了,好了!現在我們兩個人之間可以公開、坦誠了。真是好多了,怎麼樣?」
亨利·威爾頓懷疑地看著溫西。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在某種程度上他是被操縱著,操縱到了這個可笑的位置上。本來一切都很好,那個該死的小妞,還有這個瘋瘋癲癲的業餘偵探似乎把一切懷疑都隱藏得不露痕跡。但他的腦子裡的確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這所謂的坦誠其實只是單方面的。
「哦,是的!」他含糊地回答,並焦急地加了一句,「你不用跟我母親講這些,對不對?她不會喜歡的。」
「大概不會吧,」溫西說,「但你要知道——警察,我看你是沒辦法敷衍的。大英法律、公民的職責之類的,你知道。如果范內小姐要去見昂佩爾蒂偵探,我也不能阻止,是不是?她的言行是自由的,而且根據我的判斷,她可不是很喜歡你。」
「哦,我不怕警察。」亨利的臉色正常了,「我沒打算跟他們隱瞞,你知道,完全不會。聽著,老先生,如果我向你一五一十地交代,你能不能跟他們打聲招呼,讓他們別找我麻煩。你跟那個偵探那麼熟,如果你告訴他我沒有嫌疑,那他肯定聽你的。」
「哦,是啊!偵探先生是個好人,他不會違背信任的。不管怎樣,就我看來,我們完全沒理由懷疑威爾頓先生和謀殺案有關係。我們應該站在一條線上。」
「那就好!」從驚嚇中逃出來的威爾頓先生立刻又跳進了另一個聯盟裡,這算是進攻也算是防禦,「這個,聽著。我星期二晚上來到達裡,得到准許在亨克小路露營。」
「我猜,你對那個地方很熟。」
「我以前從來沒去過,為什麼?」
「對不起,我還以為,在你到達亨克小路的時候,就對那裡很瞭解了。」
「什麼?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在赫爾斯伯裡的酒吧裡遇到了一個小子,是他跟我說的。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哦,是這樣!」
我去了幾家店,干了點別的事,然後就住下了。第二天——那就是星期三了——我想最好開始調查。可是我又犯了點懶,直到下午才開始。早晨的時候就一直在閒逛,那天天氣不錯,我在鄉間跑來跑去都累了,特別是那輛車還不怎麼好使。午飯之後,我就出發了。我費了好長時間,最終還是把車啟動了,去威利伍康伯。我首先去了婚姻登記的地方,發現那兒還沒有貼新婚告示。然後我就按順序轉了一遍各個教堂,那裡也沒有什麼東西。但當然了,這也不能證明什麼,因為他們有可能會去倫敦結婚,或者在別的什麼地方領結婚證,甚至是特殊的證明。
「我幹的第二件事就是從輝煌大酒店的人那裡搞到這個亞歷克西斯的地址。我很小心地躲開了我母親,給管理部打了一個電話,說亞歷克西斯有一個包裹但是地址寫錯了,就這樣搞到了他的地址。然後我拿著他們給我的地址,找到了那個地方,試圖從那裡的老太太口中套話,但她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她說我大概能在一個飯店裡找到亞歷克西斯,並跟我說了那個飯店的地址。我又去了那裡,他不在那兒,但我跟一個剛進飯店的傢伙聊了一會兒天——像是個舞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跟我說了些話,讓我覺得可以在冬日花園裡找到我想要的東西。」
亨利停頓了一下。
「當然,」他說,「現在這個故事聽起來大概有些可疑——我到處去找亞歷克西斯,然後第二天就發生了那種事情,但這就是事實。好了,我回到了我丟下車的地方,那車似乎有什麼大毛病——我開始詛咒那個租車給我的笨蛋,然後想還是把車送到修理廠吧。可是車一旦發動之後,一切又都正常,修理廠的人找不到哪裡出了毛病。他們把一些零件拆了下來,又把一些零件擰緊了一些,收了我一些錢,就這樣了。等他們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受夠了,覺得最好是趁它還能跑的時候,把這個該死的東西開回去。所以我回到了達裡,一路上引擎充滿了問題。到那兒之後,我出去散了散步,那一天就這麼結束了,哦,後來我去三根羽毛餐廳喝了一扎酒。」
「你在哪裡散步的?」
「哦,順著沙灘走了一會兒。怎麼了?」
「我是在想,你有沒有閒逛到平鐵那麼遠?」
「四個半英里?不可能。說實話,到現在我都沒見過那個地方,我也不想去。不管怎樣,你想知道的是星期四那天的事。所有的細節,嗯?我大概九點的時候用了早餐——如果你想知道更詳細的話,我吃了雞蛋和培根——然後我想最好還是去威利伍康伯看看。所以我去了村子裡,攔下一輛過路車。那是——讓我想想——剛剛過十點。」「大概在哪裡?」「在大路進達裡的入口,威利伍康伯的那一邊。」「為什麼你不在村子裡租一輛車?」「你在村裡看見可以租的車了嗎?如果你見過,再來問我這個問題。」「你難道不可以給威利伍康伯的修理廠打電話,讓他們來把你和摩根車都帶走?」
「是可以,但我沒這麼做。在威利伍康伯我唯一知道的修理廠就是我前一天試過的那家,我知道他們沒什麼本事。而且,搭順風車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如果那司機不擔心他的安全問題的話。」「哦!這個司機沒有。她似乎是個很好心的女人,開著一輛紅色的大敞篷賓利車,一點都不囉唆。」「我猜,你不知道她的名字吧?」我沒想過要問。但我記得她車的號碼——因為真的很好笑——
OIOIOI。這是那種不可能記錯的號碼——Oioioi!我跟這個女人說,這號碼多好笑啊,我們還為此笑了好一陣子。「哈哈!「溫西說,」這號碼不錯。Oioioi!「是啊,我們都笑了。我還記得我說,有這樣一個號碼會讓警察記得很牢。Oioioi!「威爾頓先生歡快地唱著。」所以你去了威利伍康伯?「是的。「你在那裡幹了什麼?「那個好心的女士在集市廣場把我放了下來,還問我需不需要她再捎我回去。我說那真是太感謝了,然後問她什麼時候會離開這兒。她說她一點鐘之前必須得走,去赫爾斯伯裡見一個人,然後我就說這個時間對我也很合適,她就安排跟我在集市廣場再會面。然後我在周圍轉轉,去了冬日花園。跟我聊天的那個傢伙說,亞歷克西斯的小妞跟冬日花園有什麼關係——在那唱歌還是什麼的。
「其實不是這樣的。她現任男朋友在那裡的樂隊演奏。」
「是啊,我現在知道,那個傢伙搞錯了。不管怎樣,我去了那裡,浪費了好長時間聽那些愚蠢的古典音樂,我的天哪!巴赫什麼的,在早晨十一點的時候!我還一直在想,真正的表演什麼時候才開始。」
「那裡有許多人嗎?」
「天哪,是的——滿屋子都是那些有毛病的阿貓阿狗!很快我就受夠了,去了輝煌大酒店,想跟那裡的人聯絡一下。我的運氣就是那麼好,剛巧碰上我母親,她正準備出去。我在一棵爛棕櫚樹後面蹲著,猜她有可能是去見亞歷克西斯,所以就輕手輕腳地跟在後面。」
「她去見亞歷克西斯了嗎?」
「沒有;她去了一個什麼賣帽子的地方。」
「你一定很窩火吧。」
「一點沒錯。我等了一會兒,然後她出來了,去了冬日花園。『啊哈!』我對自己說,『這都是什麼事啊?難道她跟我想的一樣?』所以我又在後面輕手輕腳地跟著,該死!還是跟剛才一樣魔鬼似的音樂會,她一直一個人坐在那裡!我還可以告訴你他們演奏的是什麼呢。那東西叫什麼《英雄交響曲》。什麼東西啊!」
「噓!多無聊啊。」
「是的,而且我老實跟你說,我是大老粗。有意思的是,我母親看上去像是在等什麼人,她一直向四周看而且坐立不安。在整個節目中,她都好好地坐著,但當他們演到上帝救了國王的時候,就沒再聽了,回了輝煌大酒店,看起來像是隻老鼠被人搶走了的病貓。然後我看了我的表,正好就是差二十分一點。」
「浪費了這麼多時間真可惜啊!我猜你放棄了計劃,沒去搭那個開著賓利車的女士的順風車?」
「什麼,我?當然沒有改變計劃。她是多好的一位女士啊。關於亞歷克西斯的事也不是那麼著急。我回到了集市廣場,她就在廣場上,我們就回去了,我想就是這麼多了。不,不是的。我在靠近戰爭紀念碑的地方買了一些領子,我想還留著小票呢,如果這算是證據的話。你看,就在這兒。我喜歡把這些東西都揣到口袋裡。我現在就帶著那時買的領子呢,你想不想看看?」
「噢,不用了,我相信你。」
「好!就這麼多了,然後我去了三根羽毛餐廳,用了點午餐。那個好心的女士在那裡把我放下來,我想她開上了去赫爾斯伯裡的路。午餐之後,大概是一點四十五分,我去又試了試我的車,但啟動的時候一點小火花都看不見。我就想,應該去看看當地修理工能不能幫上什麼忙。我過去叫他,他就過來了,過了一會兒他們找出了毛病——在高壓引線上,然後把問題給解決了。」
「好了,似乎都很清楚了。你和那位開賓利車的女士是什麼時候到達三根羽毛餐廳的?」
「剛好一點鐘。我記得我聽到了教堂的鍾在敲,還說希望她不要在聚會上遲到。」
「那你什麼時候去的修理廠?」
「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三點或三點半,我想。但修理廠的人有可能知道。」
「哦,是的,他們應該能查到記錄。你真的很幸運,能在不在場證明裡提供出這麼多證人,是不是?不然的話,就跟你說的一樣,看起來會很可疑。現在,還有一件事,就在星期四在亨克小路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任何人或者任何東西在沙灘上走?」
「一個人都沒有。但我一直都想解釋,我只是在十點之前和下午一點四十五分之後才在那裡的,所以本來就沒有可能看到任何東西。」
「在一點四十五分和三點鐘之間,沒有任何人經過?」
「噢!在一點四十五分和三點之間?我還以為你指早一些的時候。是的,是有一個傢伙——一個個子不高的傢伙,穿著短褲,戴著一副角質架的眼鏡。就在我回去不久,他就下了亨克小路——是在一點五十五分,準確地說——還問了我時間。」
「是嗎?他是從哪裡來的?」
「從村子裡。我的意思是,從村子那個方向來的,似乎是個外地人。我跟他說了時間,他就去了沙灘上,在沙灘上吃了午飯。後來又走了——反正我從修理廠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我想應該在那之前就走了。我跟他沒說什麼話,事實上,我差點在他背後踢一腳,然後他就不願意說話了。」
「上帝啊!為什麼?」
「愛管閒事。我當時被那輛破車煩死了,他就站在那兒問蠢問題。我對他說讓他走開,他還站在那兒低聲說:『它啟動不了?』該死的小白癡!」
溫西笑了:「不管怎樣,他不可能是我們要找的人。」
「什麼人?殺人兇手?你還想把這個定為謀殺?好了,我敢發誓那個小蝦米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教會學校的老師。」
「他是你唯一看到的人嗎?沒有別的了?沒有男人,女人或者孩子?沒有鳥也沒有什麼野獸?」「為什麼?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好了,我真要非常感謝你這樣的坦誠。我一定會把這一切都告訴昂佩爾蒂,但我想他是不會怎麼麻煩你的,而且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去告訴威爾頓夫人。」「我就跟你說什麼事都沒有。」「正是。順便問一句,你星期五早上什麼時候走的?」「八點。」「很早啊,是不是?」「我留下來沒用啊。」「為什麼?」「這個,亞歷克西斯那時已經死了,不是嗎?」「你當時是怎麼知道的?」
亨利突然開始狂笑起來。
「你以為這是個大漏洞,是不是?好,我知道是因為有人告訴過我。星期四晚上我去了三根羽毛餐廳,他們當然都聽說了有人發現一具死屍。然後有個當地警察進來了——他不住在達裡,但經常騎著自行車過來。他不知道為什麼事剛去過威利伍康伯,他告訴我們,他們有一張屍體的照片,剛剛沖洗出來,並辨認出這個傢伙是輝煌大酒店的亞歷克西斯。你去問那個警察,他會告訴你的。所以我就開始想,最好還是趕快回家,因為我應該從那裡給母親發弔唁信。怎麼樣,嗯?」
「太精彩了。」溫西說。他離開了亨利·威爾頓,去了警察局。「天衣無縫,天衣無縫,天衣無縫。」他對自己嘀咕著,但為什麼關於馬的事情,他要撒謊呢?如果那馬被放開的話,他一定看到了。
除非那馬是在週五早晨八點之後跑進草地的。不過這也有可能啊。天衣無縫,天衣無縫——該死的、可疑的天衣無縫!
第二十章 車中女士的證據
夫人,我們是陌生人:
但我有不久以前的一個形象,像是你的。
——《新娘的悲劇》
星期四,六月二十五日得知哈維蘭德·馬丁先生的真實身份後,警長和偵探在高興之餘,更為震驚。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感覺這個偵探愛好者是從他們那裡偷走了一根火柴。而儘管他們兩個都不願意把這一點殘酷地指出來,但事實就是,這個案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模糊——如果想把它當做一宗謀殺案來看的話;但另外一方面,現在的證據倒是很多,但都是對自殺推論不利的。那個可疑的馬丁身上本來有很多可能性,現在都不存在了,他已經被認定就是大家熟悉的亨利·威爾頓先生。的確不假,亨利·威爾頓顯然有著最令人信服的動機讓亞歷克西斯消失,但他對自己出現在達裡的解釋儘管很傻,卻很像是真的,而且他絕對不可能在兩點鐘的時候出現在平鐵。更重要的是,他戴著黑色的眼鏡偽裝成受人尊敬的哈維蘭德·馬丁先生已經有五年的時間,那麼他最近再一次使用這個偽裝的事實,就失去了一半的可疑性。馬丁這個角色原來就存在了,並不是單純為了這個目的而創造的,威爾頓想假借這個身份來打探他母親的事也很自然。
威爾頓故事裡那些重要的情節都很容易被查證。買領子的小費,上面注的日期是六月十八日,那日期看起來是不能被篡改的。他們打電話去了店裡證實,並順帶得到另一條信息,根據小票判斷,那是當天賣出的最後半打領子。因為那家小店每個星期二下午一點關門,這就能證明購買行為是在此之前不久進行的。
接下來達裡警察的證據是最關鍵的。很快就找到了他,並對他進行了問詢,他承認威爾頓所說的完全真實。他那晚大概九點左右還在威利伍康伯,拜見一位年輕的女士(那時候已經下班了),並在輝煌大酒店外面遇到了一位威利伍康伯的警察,那個警察名叫雷尼。他隨便問一下,那個在平鐵找到的屍體有沒有什麼新進展,雷尼就提到他的身份已經被證實了。雷尼也證明了這一點,這一點無可懷疑:照片拿到警察局後,一個小時內就被沖洗出來了;接著,警察們第一個去了酒店;快九點的時候,屍體的身份被證實,問詢輝煌大酒店經理的時候,雷尼正好和昂佩爾蒂偵探一起當班。達裡的警察還承認,他在三根羽毛餐廳裡提到過死者的身份。他在關門之前進了那家酒吧,他當時有很充足的理由,是去搜查一個犯了小事的人,他很清楚地記得那個「馬丁」當時在場。兩位警察都因為說話太隨便而被批評;但事實被確認了,威爾頓那天晚上的確聽說了死者的身份。「我們現在還有什麼疑點?」格萊謝爾警長問。
溫西搖了搖頭。
「沒多少了,但還是有的。首先,威爾頓知道關於那匹馬的事——我發誓他肯定知道。當我問他有沒有看到任何人,東西或是動物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我幾乎可以肯定,他是在猶豫到底該說『沒有』,還是編一個謊話。第二,他所有的故事都太單薄了。一個孩子回答這些問題的時候,都會答得比他好。為什麼他會兩次去威利伍康伯,兩次都一無所獲地離開?第三,他的故事太精密了,說的全部都是準確時間。如果他不是刻意準備一份不在場證明的話,這是為什麼呢?第四,就在最關鍵的時間段,在他所提供的證詞裡,居然看見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並且那個人還問了他時間。為什麼一個剛剛經過村莊的人,會走下亨克小路去問一個露營的人時間?要知道村莊那裡的人很多,也有許多鐘。對於刻意製造不在場證明的人來說,一個問時間的人則是很顯眼的手段。整件事情太精細、太可疑了——你覺得嗎?」
格萊謝爾點了頭。
「我贊同你的看法,太可疑了。但這意味著什麼呢?」
「那你就問住我了。我能說的只是,不管威爾頓那天早上在威利伍康伯幹什麼,肯定不是他證詞裡說的那些,他有可能和真正的殺人兇手是一夥的。那個OIOIOI車是個什麼情況呢?」
「這是個xx郡的號碼,但沒有任何意義,現在大家都買二手車。不過我們還是會去查的。給xx郡的警察局打個電話就能解決問題,但這還是不能說明威爾頓那天做了什麼。」
「的確不能,但找到那位女士沒有什麼壞處。還有,你問過冬日花園的人了嗎?他們上個星期四早晨演的是什麼?」
「奧蒙德巡官現在就在那裡——噢!他來了。」
奧蒙德巡官詳細地詢問過了。那是一場古典音樂會,從十點半開始,莫扎特的《G大調小夜曲》;門德爾松的兩曲《無言歌》;巴赫的G弦詠歎調;亨德爾的一組音樂;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都是正確的,威爾頓證詞裡關於巴赫和貝多芬的演奏時間都和實際時間差不多。沒有任何印刷的節目表讓人帶走或者默記的。還有,因為樂隊的人怕出錯,最後一分鐘的《英雄交響曲》換成了《月光》。每一個樂章的名字都由指揮從指揮台上宣佈。如果到現在為止,還有人懷疑亨利·威爾頓先生出席那場音樂會的真實性,那一定是因為,他居然能出人意料地把他聽見的曲目名記得這麼清楚。奧蒙德巡官仔細地問過當時出席的人,但沒有人能證明他在場。一個戴著黑色眼鏡的人,哈!這種人在冬日花園裡就像廁所裡的蟑螂一樣常見。
然後,另外一個警察帶來了威爾頓故事的另一個證明。他問過拉法蘭剋夫人,得知星期三的確有一個戴著黑色眼鏡的先生來找過保羅·亞歷克西斯,還試圖打探關於蕾拉·加蘭德的事。拉法蘭剋夫人聞到了「麻煩」的味道,就敷衍地讓他去亞歷克西斯經常去的飯店找,把他打發走了。飯店的老闆還記得他;是的,老闆肯定,當時那個人的確跟一個從樂隊來的先生談到過冬日花園,那位先生當時剛剛進飯店——不,不是達·索托先生,是一個比他粗俗得多的先生,他是在第四排拉第二小提琴的。最後,在一系列的調查之後,警察去了威利伍康伯最大的修車廠,找到了那裡的一個修車工,那個人記得有位先生星期三晚上開著一輛摩根車過來,抱怨說他的車啟動的時候有麻煩,點火很慢。修車的人沒發現哪裡有毛病,除了在白金點上有一些磨損之外——那樣的話如果引擎是冷的,就會有一些啟動麻煩。
如果這真是一宗謀殺的話,這些事實對於謀殺的證明意義並不大;不過,它們確認了威爾頓證詞的真實性。
偵探工作常常會存在一個小麻煩,當你想去查詢什麼東西的時候,往往會被各種各樣的原因推遲。長途電話總是要慢慢等;急需要見的人不在家;信件要過好長時間才能達到目的地。所以,就像剛剛上好油的時鐘一樣,如此順利地找到OIOIOI車的車主,這簡直是件要去感恩戴德的奇事。一個小時之內,一封電報從xx郡的市政廳發了過來,說OIOIOI車最近一次是轉賣給了摩爾康伯夫人,她就住在肯辛頓的爆米花街。十分鐘後,威利伍康伯的電話交換局接通了一通長途電話。十五分鐘之後,電話響了,格萊謝爾警長從摩爾康伯夫人的僕人那裡得知,她的女主人現在住在赫爾斯伯裡的牧師家裡。一通去牧師住處的電話立刻得到了回應。是的,摩爾康伯夫人現在住在這裡;是的,她在家裡;是的,他們會讓她來接電話的;是的,現在講話的就是摩爾康伯夫人;是的,她很清楚地記得,上個星期四載了一個戴黑眼鏡的先生從達裡去了威利伍康伯,然後又回來了;是的,她記得時間;根據她從赫爾斯伯裡出發的時間來推算,是大約十點的時候載上他的,她還記得她把他捎回達裡的時間是一點,因為她當時看了表,看看去克蘭頓上校家用午餐、打網球會不會遲到,上校家就在赫爾斯伯裡的那一頭。不,她以前從沒見過這位先生,但如果需要的話她應該可以辨認出他。一點都不麻煩,謝謝——她只是慶幸警察不是來找她麻煩的(清脆的笑聲);僕人說警長在電話裡等待的時候,她還以為她越了白線或者停錯車之類的。她會在牧師家一直待到下個星期一,很樂意以任何方式來協助警方。但願她沒有幫助一個壞人逃跑或這一類的事情。
警長抓了抓他的腦袋。「這太奇怪了,」他說,「現在我們都知道了,這不是一個假號碼!而且,如果這位女士是特瑞沃牧師的朋友,那她一定是值得信任的。牧師在這裡已經住了十五年了,是那種你能見過的最善良的紳士,很保守很老派。我們還是要去查查他跟這個摩爾康伯夫人到底有多熟,但我猜這點沒什麼可深究的。至於認人,我不知道是否有必要。」
「沒有黑頭髮和黑眼鏡的話,她可能認不出他來呢,」溫西說,「戴不戴眼鏡給人帶來的感覺差異是很驚人的。當然你可以讓他再戴上眼鏡,或者你可以把她帶過來,看看他是否能認出她。我告訴你該怎麼辦。你再打一次電話,問她現在是否可以過來。我去找到威爾頓,把他帶到輝煌大酒店的走廊上去,你可以把她帶過去。如果他認出了她,一切就都沒問題;如果她認出了他,我們可能就有不同的想法了。」
「我明白了,」格萊謝爾說,「這個主意不賴,就這麼幹。」他給赫爾斯伯裡的牧師家打了一個電話。
「好了,她就過來。」
「好。我這就過去,從威爾頓母親那裡把他找過來。如果他母親也在場的話,好孩子亨利就大禍臨頭。要是我找不到他的話,就打電話給你。」
大廳休息處很容易就找到了亨利·威爾頓,他正在和他母親一起用茶。溫西過來並要求跟他私下說兩句話的時候,他就向他母親說了失陪。他們在走廊的中間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威爾頓要了酒,溫西就喋喋不休地說他今天早上跟警察談話的事。他反覆說,他費了多大勁才說服了格萊謝爾,叫他不要把這個故事傳到威爾頓夫人的耳朵裡,亨利也適當地表達了自己的感激。
這時,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了,看起來像是一個沒穿制服的警察,陪伴這個人的是一個穿著極為入時的中年女士。他們慢慢走過擠滿了人的走廊,在遠遠的那頭找到了一張空桌子。溫西看見那女士的眼神在人群裡漫遊著;眼神掠過他,又轉到了威爾頓身上,然後,既沒有停頓也沒有一點點認出威爾頓的神情,眼神又轉向鄰桌一個戴著藍色眼鏡正在享用巧克力冰激凌的年輕男人。她這時停頓了一下,然後眼神又離開了。與此同時,威爾頓突然驚叫了一聲。
「對不起,」溫西說,中斷了自己的觀察,「你剛才說話了嗎?」
「我——呃——沒有,」威爾頓說,「我以為我看見了一個認識的人。可能只是長得有點像吧。」他的眼神跟隨著摩爾康伯夫人,並試著把手舉到帽子邊打招呼。
摩爾康伯夫人看到了威爾頓的這個舉動,困惑地看著他。她張開了嘴似乎要說話,但又停住了。威爾頓完成了他揮帽子的動作,然後站了起來。
「下午好,」他說,「我怕你不——」
摩爾康伯夫人驚訝地看著他,但是又不失禮貌。「我一定沒認錯,」威爾頓說,「那天你很好心給我搭了順風車。」「是嗎?」摩爾康伯夫人說。她更仔細地看了看,然後說:「沒錯,但你那天難道不是戴著黑色眼鏡的?」「那天是戴了。看起來很不同,是不是?」「我真的認不出你了。但現在可以認出你的聲音。我是在想——但看啊!我的觀察力不太行。我的印象中,你是很黑的。也許是因為那副黑眼鏡吧。我真笨。希望你的摩根車已經修好了。」「哦,修好了,謝謝你。在這裡遇到你真高興。世界太小了,是不是?」「的確很小。我祝你度假愉快。」「哦,還不錯,謝謝你,現在我的車又變乖了。真的非常感謝你,那一天對我的處境那麼同情。」
《失衡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