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我忍不住看了王澤海一眼,道:「有理。」
王澤海頗為緊張,道:「咱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我看了看傻子韓緒,便道:「我去看看,你在這兒看著他。」雖然行動不便,但我還是放心不下,想去看個究竟。
然而,沒等我們有所動作,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團昏黃的光暈,光暈中,有三個人影正朝我們靠近。
雖然看不清模樣,但從身量來看,顯然就是譚刃他們三人。
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看他們的步子並不快,看樣子沒什麼危險,忍不住快步迎了上去。然而,一靠近這三人,我就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
沉重。
非常的沉重。
他們的表情是如出一轍的凝重。譚刃大部分時間是不冷不熱的神情,這會兒眉頭卻打了個結,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周玄業平時挺溫和的,比較愛笑,但現在,長長翹起的嘴角此刻下吊著,凝重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
韓梓桐到還好,依舊是木然著一張臉,由於面部神經除了問題,她即使想有其它表情也做不出來。此刻,雖然面上沒有變化,但我卻看到,她垂著的右手在發抖,手指一曲一張的,似乎想抓什麼東西。
除了他們三人外,我沒有看到秋凰兮。
出於直覺,我意識到秋凰兮可能出事了,心裡頭不由得沉了一下,忙道:「秋凰兮呢?出了什麼事?」韓梓桐目光直勾勾盯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是抿了抿唇,低下頭,一言不發的繞過我往營地走去。
譚刃也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沉聲道:「回營地再說。」
周玄業手裡提著那柄三子觀的鎮觀之寶,這次也沒有多說,兩人朝著營地而去,我只能在後面跟上。
韓緒照例開始纏著韓梓桐,不過這次,韓梓桐沒那麼有耐心了,不耐煩的說:「小緒,再吵我就不理你了。」大約韓梓桐很少說這種話,所以韓緒扁了扁嘴,露出要哭的模樣。
連這個隊伍裡最不知憂愁的人,現在也一副苦瓜臉,沒有了他的聒噪和吵鬧,整個營地安靜的嚇人。
王澤海看了看譚刃等人,又看了看我,給我使了個眼色,顯然是詢問我怎麼回事,我搖了搖頭。王澤海便露出深思的模樣,率先打破沉默:「譚老闆,別皺著眉頭了,有什麼事還是要解決的,你們這到底是……」他指了指那個有些歪的帳篷。
畢竟是老闆,譚刃還是很給他面子的,說道:「收拾東西,我們連夜撤出綠洲,邊走邊說。」
我看了看焊錫的手錶,上面顯示是晚上的十一點。
看樣子我這一口氣就睡了將近七個小時,而韓梓桐聽到譚刃的話,二話沒說就開始收拾東西,王澤海倒是沒有多說,摸了摸鼻子就跟著招照辦了。
我卻不行,我攔了譚刃一把,心裡有些火氣。這股火氣確切的說不是真正的怒火,而是心中那個不祥的猜測,讓我沒底兒。我拽了譚刃一把,道:「你說清楚!什麼連夜走?秋凰兮呢?她到底怎麼樣了!我們就這樣走了,不管她了嗎!」
第五十三章爭吵
我一口氣問出來,譚刃的神情不變,依舊顯得很凝重,其餘人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一眼看去,韓梓桐和周玄業都保持著沉默,韓緒則傻愣愣的看著我。王澤海則是個心思靈活的,他估計是想到了什麼,因而並沒有提起秋凰兮,而是打著圓場對我說:「這個……譚老闆和周老闆都說走,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咱們先離開再說。」
我道:「離開之後呢?」我和秋凰兮認識的時間也不過一天,要說有什麼男女之情那肯定是扯淡,但我始終記得,她當時打算犧牲自己掩護我逃生的事。至少此刻,在我心裡,她已經不是一個陌生人,而是我的朋友。
一個生死相交的朋友。
如果就這麼什麼也不清楚的棄她而去,那我還是人嗎?我蘇天顧雖然沒什麼文化,但知恩圖報這個道理還是懂的,秋凰兮沒有對不起我,甚至在我摔下井昏迷之時冒險救了我一命。
救命之恩,怎麼能說忘就忘?
我一向是個知進退的,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非必要,是不會跟老闆抬槓的,但這次,我沒有顧忌王澤海的面子,直接道:」王老闆,這事對我來說很重要,不能打個馬虎眼就過。」說這話時,我盯著譚刃。
譚刃雙手環胸,眉宇間的凝重之色退去,眼中只剩下一片平靜,冷冷的盯著我,用一種比較緩的語速,道:」蘇天顧,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所以你不記得自己是什麼身份了?」
我噎了一下,心裡頭一半是怒火,一半則跟懸了塊鉛一樣。
沒錯,撇去黃耀祖那些破事兒,事務所的日子確實太逍遙了一些,時間長了,我都忘了譚刃是我的老闆了。他這話將我拉回了現實,我深深吸了口氣,道:「謝謝你的提醒,我已經記起來了。我辭職!」
譚刃眉頭一皺,面上閃過一抹怒色,王澤海一見,連忙打圓場,拍著我肩膀說:「蘇兄弟,別說氣話。你失蹤的時候,譚老闆兩個人可是急的不得了,別為了一個外人傷了和氣。」
王澤海是一番好意,我忍不住道:「王老闆,我知道,對於你們來說,秋小姐只是個外人,可、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不管她。」說完,我對譚刃道:「告訴我她在哪兒,我自己去找人,不耽誤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譚刃聞言冷笑,道:「不耽誤我?你他媽要是傷了殘了,我還得算工傷呢!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一點兒本事沒有,想救人?我看你……」
「夠了!」周玄業猛地出聲打斷了譚刃的話,並且瞪了譚刃一眼。譚刃於是住了嘴,只是哼了一聲。
我心裡苦笑,雖然譚刃說的是實話,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損我,面子還真掛不住。
周玄業將收拾東西的包往地上一放,走到我旁邊道:「他這人,一生起氣來嘴巴一向很毒,這你是知道的,別往心裡去。」我點了點頭。周玄業又道:「既然她對你有救命之恩,那咱們就不能扔下她一個人。進了我們事務所,就是我們的人,有恩有債,一併擔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時,韓梓桐也將手裡的東西一放,道:「不行,我也忍不住,要真的不管她,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王澤海一見這情況,一垂手,說:「看樣子你們是打算變卦了,既然如此,說說吧,怎麼回事?」
周玄業道:「既然要救人,那就事不宜遲,邊走邊說吧。」整個情況就在一瞬間改變了,眾人開始收拾裝備掉頭。我一時間有些緩不過神來,韓梓桐湊到我身邊,悄聲道:「你冤枉譚老闆了,這次的事情真的很棘手,他是在為你的安全著想。」
我心裡有些發虛,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話間,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周玄業開了強力探照燈,走在最前方,眾人開始往他們之前追出的方向而去。
韓梓桐就在我身側,開始說起了當時的狀況。
她和秋凰兮是一個帳篷的,但那時候她在守夜,所以帳篷裡只有秋凰兮一人,而王澤海則還周玄業一個帳篷。譚刃有人體接觸性潔癖,沒有睡在帳篷裡,單獨靠在一棵最近的蕉樹下睡覺。
韓梓桐在守夜,她拿出了一個圖書閱讀器看資料。這種閱讀器待機時間長,使用起來也不耗電,可以儲存圖書資料,在這時候拿出來用是最適合不過的。
她一時看入了迷,沒能留意周圍的狀況。事實上,我們的營地掛了一盞高功率營燈,方圓十米左右的位置都照的透亮,有什麼危險,一眼就看見了,所以給人的安全感很強。
或許正是因為疏忽大意,所以等她聽到身後有一陣沙沙沙的古怪聲音時已經晚了,她回過頭,只看見一個黑漆漆的龐然大物蜷縮在自己的帳篷前,那細密的散發這幽光的鱗片,那扭動的身軀,無一不在顯示著,那是一條蟒!
一條黑色的巨蟒!
而此刻,那蟒蛇的蛇頭,赫然是伸入帳篷中的。
「啊!」她大叫一聲,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個赤手空拳的女人,看到這麼個龐然大物,肯定不可能有勇氣衝上去救人。
怎麼救?
拿拳頭揍它?
這一聲大叫的同時,譚刃猛地醒了過來。他看見眼前的大蛇,倒抽一口涼氣,二話不說,翻身而去,大喝一聲,順手抄起手邊的一塊大石頭,朝著那大蛇砸了過去。
他是在轉移大蛇的注意力。
巨蟒果然轉過了頭,而它的嘴裡,赫然叼著一個東西。
是秋凰兮,她的下半身在蛇嘴裡,上半身在外面,微微掙扎著,顯得虛弱而無力,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這動靜,讓周玄業立刻從帳篷裡竄了出來。周玄業的警覺性是非常高的,而且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大陣仗,反應力非常快。
在聽到韓梓桐的大叫以及譚刃的呼喝聲時,他就知道出了事,因此從帳篷裡翻身而去的瞬間,已經抄起了手邊的古劍,鏘的一聲寶劍出鞘,衝了出去。
那巨蟒也不知活了多久,似乎有靈性似的,見了三人,竟然也不力敵,叼了秋凰兮就向著黑暗處竄去。
蛇類可以吞下比自己身體大很多倍的動物,不過吞下去後,會造成行動緩慢,所以那巨蟒很聰明,在逃跑的過程中,並沒有立刻吞下秋凰兮,而是一直叼著,因而它的速度很快。
譚刃三人根本顧不得通知我們,便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他們追的並不遠,那大蛇跑了沒多久,便鑽進了一個大洞裡。
周玄業等人追上的時候,只看到了巨蟒的尾巴在洞口一閃而過。譚刃立刻蹲在洞口,拿著手電往裡看,那洞很深,隱隱約約,洞下傳來水流的聲音,或許下面還是個水洞子。
「怎麼辦?」韓梓桐氣喘吁吁,焦急道。
譚刃側耳聽了聽,下面沒什麼動靜,道:「我下去看看。」他說著,拔出了匕首。
但就在他打算下去時,腳腕的位置,忽然癢了一下。譚刃低頭一看,發現竟然是一根白色的根須纏上了自己的腳腕。而就在這一瞬間,周圍的植被,都跟著簌簌抖動起來,無數的根須從這些植物下竄出來。
原來,這些根須一直隱藏在下面,只是以這些植物為遮擋物,因此三人之前根本沒有發現。這一霎那,所有的根須都感覺到了人類的溫度,頓時朝著三人撲上來。
在這些植物群中,赫然還有很多小黑蛇,而蛇是冷血動物,自然無法勾起那些根須的捕食慾,反而成了這些蛇類的保護傘,使得這片綠洲上的蛇類,多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
根須夾雜著黑色,哪裡是三人能夠抵擋的。譚刃三人都是聰明人,一見這情況,二話不說就跑。索性周玄業當時手裡拿了古劍,一套劍法舞的滴水不漏,三人這才逃脫。
這一路跑回來,秋凰兮估計早已經在那巨蟒的肚子裡了。
三人很是內疚,因此回來的路上,一個個陰沉著臉,根本不願意多提,只囑咐我們趕緊離開。而現在之所以說要回去救人,完全是因為我的原因。
就如同周玄業說的那句,既然是事務所的人,就有恩有債一併擔了。這話顯然是在表達,把我當成自己人,估計是擔心我會因為譚刃的那番話而傷了玻璃心。
我聽到此處,不由停下腳步,道:「已經被吃了……等等。」我示意眾人停下腳步,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們回去。」
譚刃冷冷道:「不救人了?」
我苦笑一聲道:「為了救一個死人,讓活人去送死嗎?」
譚刃道:「不是你說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嗎?」他語言犀利,我卻並不想多計較。譚刃這個人,向來毒舌,但細細想來,不管是我當時掉進井裡,還是秋凰兮被巨蟒拖進洞裡,他都是第一時間找人救人,並沒有袖手旁觀,典型的外冷內熱,刀子嘴豆腐心,因此他冷冷的諷刺完以後,我道:「算我的錯,我們回去。」
秋凰兮,對不起,我沒辦法帶回你的屍體了。我眼前的這些都是活人,讓他們,冒生命危險去搶你的屍體,我承擔不起。
人既然已經被吞了,要想把屍體弄出來,只能把那巨蟒給剖了。
我們有那能力嗎?
自然沒有。
所以,死人與活人,孰輕孰重,一目瞭然。如果一開始,他們就跟我說清楚,我根本不會提出『救人』這個要求。而這幾人之所以沒有提,八成也是內心不安。
說白了,都不是什麼見死不救的惡人,同伴在眼皮子底下被巨蟒吞了,他們並非沒有受到打擊。恐怕這其中,打擊最大的是韓梓桐。
第五十四章蛇摩
我說完,譚刃沒有再諷刺我,而是皺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放棄了?」
我道:「放棄。」
譚刃冷笑,道:「你忘了咱們事務所是幹什麼的了?」
我愣了一下,道:「找人啊。」
譚刃指了指王澤海,道:「不只找人,還找屍。」緊接著又道:「如果這件事都解決不了,我這個老闆以後還有什麼威信可言,今晚就讓你見識見識。」一旁的周玄業也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接受我回程的建議。
譚刃這話雖然說的很牛逼,但我知道,如果真有那麼容易,一開始他和周玄業就不會直接走人了。我正打算勸譚刃不必逞一時之氣,周玄業卻將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壓低聲音道:「這不僅是為了你的良心,也是為了我們自己的良心。」
我倆四目相對,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我知道這事兒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於是沒再說話,而是看了看蹦蹦跳跳的韓緒,道:「我們去可以,但總不能讓他們冒險。」這個他們,自然是指韓緒三人。
王澤海身體肥胖,動作遲緩,韓梓桐是個女人,體力上到底有些弱,而韓緒則跟個五六歲的小孩兒差不多,帶上他們一起去那地兒尋屍,豈不是找死?
周玄業聞言,笑了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你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嗎?」他說的顯然是那些根須,我搖了搖頭,心下一動,反問:「莫非你知道?我以為是什麼新的食肉植物。」
周玄業卻是搖頭,道:「確實是食肉植物,但不一定是新品種。我師門裡有一本《古今雜記卷》,在其中的神物篇中記載過類似的植物,叫『蛇摩』。」
「蛇摩?」這名字太耳生了。
「嗯。『蛇摩』性喜陰,多生與地底或潛伏於植被的陰暗處,遇陽光則退,遇月光則出,遇火而動,識溫而行。」
我忍不住感歎道:「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植物。」
周玄業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蛇摩』只記載於傳說中,據說是蛇妖的伴生物,有蛇摩的地方,必然有蛇妖。」
王澤海也在一旁聽話頭,聞言吃驚道:「蛇妖?世界上真有妖怪嗎?」
周玄業聳了聳肩,道:「書上記載過,但我沒見過,誰知道呢。」
韓梓桐有些緊張,說:「咱們遇到的那條黑蟒,不會就是蛇妖吧?」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