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洞穴中央的地面,還有一個洞口,直上直下,燈光打下去看不到底,而我之前聽到的水聲,就是從這個直上直下的豎洞裡傳出來的。
除了眼前的豎洞,周圍再沒有別的洞口,連那條巨蟒也不見了蹤影。
我一時愣住了,心想:難道那巨蟒還在這豎洞下面?這豎洞莫非連接著地下水?譚刃他們呢?難道也在這下面?這個『蛇洞』是什麼人弄出來的?
我滿腦子霧水,只覺得這事兒古怪至極,目光掃過那岩石上刻的圖案,便忍不住細細觀摩起來。或許從這些圖案上,能夠看出什麼蛛絲馬跡。
這岩石上的圖案看上去極其古老,因為線條和畫法很簡單原始,感覺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由於這個原因,上面刻畫的很多東西,我都認不出來,連猜帶蒙,才大致蒙出了其上的內容。
這應該是記錄性質的巖畫,具體的時間沒有顯示,但根據上面的內容透露出,這片綠洲,包括綠洲周圍的很大一片面積,曾經是某個文明古國的領土,由於一次非常嚴重的災害,所以在當時開展過一次『打水』運動。說白了,就是挖掘地下水。
古爾班通古特,屬於半固定半流動型的沙漠,它不像塔克拉瑪干沙漠一樣全是寸草不生的沙海,相反,地面還是有很多諸如梭梭一類的植物,含沙量的深度遠遠不及塔克拉瑪干,也就是說,它的實際形成時間,其實並不長,因此沙漠地下的各種資源還很豐富。
韓梓桐是搞地質研究的,一路上我聽她說過這個沙漠的狀況,其實對於古爾班的考察,在1949之前就開始了,但不知為什麼,突然中斷了一段時期,而王澤海的父親王愛國當時所做的考察,就是沙漠考察復甦的初期。
現在的古爾班通特,擁有一大片石油田,防沙護林也在積極展開,效果很顯著。但在眾多的考察結果中,關於古地下水的資料是很少的。韓梓桐當時並沒有提起過這方面的事,想不到在古時候,竟然已經有人開始打古地下水的主意了。
我不由揣測,莫非那些地洞,其實都是古人『打水』的產物?
可這巖畫看上去已經年代久遠,如果地洞是古人的產物,為什麼至今還沒有坍塌?要知道,我現在所處的位置,其實並不深,因此表面沙土結構鬆軟,即便打了地洞,再不加固的情況下,地洞也不可能維持太長的時間。
難道,我所看到的這些地洞,並非是古人挖掘的?如果是今人挖掘的,那麼又是誰搞出了這麼大的工程?
此刻我所處的洞穴,和我來時所爬的『蛇洞』,顯然是兩種風格,這讓我更加確定了這個猜測:蛇洞和現在這個洞穴,並非是同一撥人挖掘出來的。我現在所處的洞穴,應該是古人挖掘出的一個『打水』洞穴,而來時的蛇洞,則很可能是近些年由其他人挖掘出來的。
這樣一來,這條『蛇洞』古怪的結構也就能解釋了,運用現代技術,挖掘這樣一條地洞並不是太難,甚至也不需要用太長的時間。
現在眼前的情況,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
究竟是什麼人,會挖掘這樣一條地洞?而這條地洞,又恰好連著著古人所挖的『打水口』,這顯然不是一種巧合。
難道挖這地洞的人,真正的目標是這個『打水口』?
我不敢再耽誤時間,將視線從巖畫上移開,爬到了豎洞處,將燈光往下打。
依舊是黑洞洞的,看不見東西,只能聽見水流聲,從聲音判斷,這豎洞下面連接著的地下水,水量應該很是充沛。這地方沒有別的出入口,巨蟒和譚刃兩人都不見了蹤影,顯而易見,他們肯定都下到了這豎洞下方。
下面是個什麼情況?
我不知道,但既然來了,不可能就這麼回去,人還沒看到影兒呢。
索性進來的時候裝備帶的充足,我解下來腰間的繩索,在繩索的末端,綁上了照明用的便攜探燈,然後將繩索放入了豎洞裡。
這繩索的長度約在十二米左右,而使用的小探照燈,是聚光型,雖然因為體型的原因打了折扣,但照明距離,比起普通的手電那也是高了好幾個等級,燈光打出去,一小簇筆直的光線,可以照到三十米開外。
但剛才,我用這小探照燈往下打,都沒能看到頭,所以現在只能再加十米的繩索,探一探下方的情況。
很快,繩索放到了底,探照燈已經接近地下四十米。
這個深度是非常驚人的。
越靠近地殼內部的岩層越是堅硬,同樣,越深的地下水,質量也越高,而目前為止,這麼深的地下水,即便是現代,也還沒有進行過資源開採。但古時候的人,竟然挖出了一個這麼深的洞去開採地下水對抗旱災。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豎洞的直徑,約莫有一米左右,直上直下,人如果下去,必須要借助繩索或吊籃一類的東西。我覺得很奇怪,如果是為了打水,那麼這豎洞的結構,根本不方便取水,古人既然有能力開鑿出這個打水口,為什麼不乾脆弄出石階或者水轱轆一類的東西?
四十多米的深度,從我所處的位置看下去,細節一類的東西都已經看不清了,可依舊沒有到底。
我的心涼了一下。
這麼深的打水口,譚刃他們如果掉下去,肯定是掉進地下水裡了。
地下水如果是流動的,那麼他們就很可能被衝向更深的地層。
天吶。
我忽然覺得,他們生還的可能性太低了。
這個極大的可能性,如同一盆涼水潑下來,讓我從頭冷到了腳。
現在該怎麼辦?
下去看一看?
可這打水口到底有多深?
我現在的繩索明顯是不夠用的。
如果要下去一探,就必須得出去取繩索,這個念頭剛一動,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兒,那就是,即便我們所有的繩索加起來,恐怕都不夠用。因為我們是進沙漠,不是登山探險什麼的,所以攜帶的繩索,並不是那種很長的專業登山索,而是那種綁東西扎扣子的繩索。即便我現在出去一趟,把剩下的一起扣起來也湊不齊四十米。
更何況,這豎洞顯然不止四十米。
我焦躁起來,忍不住抓頭髮,感到一陣無力和狂躁。
該怎麼救人?
這五個字在我腦海裡打轉。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思考一個對策,而就在這個空檔裡,卻忽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聲音。
這聲音突兀的響起,讓我一個激靈。
聲音同樣是從豎洞裡傳來的,但這不同於水聲,這是哨子聲,也就是我們每個人脖子上都掛著的那個信號哨!
第五十九章譚刃死了?
哨子聲一共響了三下,一短,一長,緊接著是急促的兩次連響。這是我們隊伍中約定的危險和求救信號!我立刻意識到,周玄業他們還活著,估計是看到了豎洞裡透出的光,所以才吹響了求救信號!
這一瞬間,我的大腦先是被喜悅的充滿,緊接著就迅速冷靜下來。
現在不是激動的時候,人在激動的時候,往往容易做出很多蠢事,而現在,我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哨子聲代表著什麼不言而喻,這說明豎洞下面的人還活著,並且在向我求救!
他們很可能是掉入了豎洞中,現在上不來了。
冷靜、冷靜。
我得想個辦法把人給弄上來。
對了!
這一瞬間,我想到了植物。這片綠洲長久沒有人跡,動植物十分繁茂,地面上有很多葛蔓類的植物,莖桿柔韌,完全可以充當繩索。想到此處,我將腦袋伸入動作,用哨子吹出了一個接收的信號,緊接著大喊:「等我,我想會拉你們上來的!」哨子聲富有穿透力,他們應該能接收到信息,至於我喊出去的話,對方能不能聽到,那就不一定了。
做完這一切,我不敢耽誤,立刻準備返回,往蛇洞外面爬,然而,就在我剛把腦袋從豎洞裡探出來的時候,忽然之間,探照燈的光圈中,驀地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影子位於光明和黑暗的交界處,模糊一團。看不真切,但我可以確定,就在上一秒之前,它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說,那玩意兒是個活動,而且是剛剛冒出來的!
這什麼玩意兒?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扯動了一下手裡的繩索。這一扯,繩索下方連接著的探照燈便跟著搖晃起來,霎時間,豎洞裡光影交錯,而與此同時,那東西的輪廓也漸漸清晰起來。
是個人形的輪廓!
他正在往上爬!
這地方,除了譚刃等人,還會有誰?我心中大喜,叫道:「老闆!」
對方並沒有回答我,而是保持著那個姿勢,繼續朝上方爬來,這一瞬間,我猛地發現不對勁。
豎洞是直上直下的,而且四周光滑,也沒有什麼可以攀爬的地方,他是怎麼將自己的身體固定在上面的?這麼一想,再去看他的姿勢,頓時就顯得更加古怪了。只見下方的人影,雙手向前,雙腳打開,如同一隻壁虎似的,怎麼看也不像是人類。
可這輪廓,又分明是個人形。
我疑惑了,忍不住懷疑下面那個人的身份:「老闆?是你嗎?」對方依舊沒有回答我,它繼續往上爬,所以,面目也逐漸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雖然距離隔的很遠,但我還是看清了它的模樣。
我不能確定它是不是一個人,那是個血淋淋的人形,渾身的皮似乎被剝了一樣四肢如同壁虎一樣扒拉著打水口的石壁,正一步一步往上爬,雖然隔的很遠,但我彷彿已經聞到了它身上那濃重的血腥味兒。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只覺得頭皮一麻,嗓子眼兒發緊,一時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為什麼會有這麼個東西從下面爬上來?
譚刃呢?周玄業呢?他們怎麼樣了?
「啪嗒、啪嗒……」人形爬動的速度並不慢,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能聽到它爬動時發出的動靜了,像青蛙的腳掌擊打在荷葉上的聲音。
這時,它已經爬到了與探照燈齊平的位置,離我也不過十多米左右,身體的一切,纖毫畢現。
這時,我忽然發現,它的脖子上,竟然掛了個東西。
是一枚哨子。
一枚信號哨子。
為腦海裡嗡鳴一聲,整個人都懵了。
難道、難道這個恐怖片鬼怪一樣的東西,是、是譚刃或者周玄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覺得自己的常識和理智一次又一次的被刷新,這種感覺幾乎讓人發狂。
我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個『人』,它正在朝我靠近。說實話,面對著這樣一個怪物,不怕是不可能的。但看到它脖子上的哨子,想到它有可能的身份,我就無法一走了之。
我必須要弄清楚它的身份。
一個人如果變成了這樣,他還能活嗎?他還是人嗎?豎洞中的那東西,顯然不可能是活人了,可他為什麼能動?一瞬間,我想起了和周玄業初次見面時的場景,想起了那個洋娃娃,以及從倒塌的牆下自己爬出來的屍體。
難道是周玄業在操控它?
如果周玄業還活著,那麼眼下這個人……是譚刃?
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覺得眼眶一熱,忍不住想哭:「老闆……」
「啪嗒!」它終於完全爬了出來,濃烈的血腥味兒直往我鼻腔裡沖,一顆血淋淋的,帶著不知名粘液的頭顱,就這麼和我直勾勾對視著。它的眼眶裡沒有眼睛,只有兩個黑色的眼窩。
這一刻,恐懼和痛苦齊齊湧上心頭,一方面是正常人看到這種『東西』時都會有的害怕情緒襲擊了大腦,另一方面,一些點點滴滴的畫面,卻不停的往我腦子裡湧。
我想起了事務所,想起了事務所裡永遠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加鎖文件,想起了譚刃一邊諷刺中傷我,一邊兒卻將咖啡放到位桌面上,露出那種大爺雖然很瞧不起你,但有吃的還是不會忘了你的神情。
我覺得自己眼眶灼熱的厲害,喉嚨如果哽了一塊鉛,胸口發漲,對方爬出來後,便不再有其它的動作,這讓我更加確定了,它是被周玄業所操控著的。周玄業自己沒辦法上來,卻用了走屍之術,將譚刃的屍體運送了上來。
近距離的觀察,我已經看出來,這屍體並非被剝了皮,而是被胃液一類的東西腐蝕過。
惡臭在洞穴中瀰漫著,足足十來分鐘,我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壓下那種想流淚的衝動,深深吸了口氣,沒再看眼前血淋淋的屍體。我擔心自己再看下去會崩潰。
我無法想像,在那個豎洞下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現在周玄業需要我救命。譚刃已經出事了,我不能再讓他出事!
我立刻開始往外爬,繩索,必須得有足夠的繩索。
我爬出洞外時,韓梓桐三人驚喜的站了起來,韓緒衝我招手:」豬天顧你回來啦,洞洞裡面好玩不?」我深深吸了口氣,走出蛇摩所在的區域,對三人道:「收集籐蔓做繩索,至少需要五十米長,立刻。」說完,我率先拔出匕首開始收拾起了地面上的蔓籐類植物。
韓梓桐和王澤海面面相覷,都愣住了。
王澤海忍不住蹲下身,問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道:「蛇洞通向一股地下水,他們掉入了地下水岩層裡,得用繩索將他們拉上來。」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