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說實話,對著這樣一張蒼老的,飽經風霜的臉,你是很難硬下心腸的,於是我將自己手裡的肉用匕首分出一半,割成一條條,用蕉葉包著,走到那野人身邊,開始給他餵食。
吃東西的時候他到是很配合,也沒有掙扎,吃的狼吞虎嚥的。吃完後還舔了舔嘴唇,顯得溫馴許多。韓梓桐還是比較心軟的,雖然面色看起來很棒冷酷,但聲音中卻透露著一股不忍,道:「綁的也太緊了,要不給他鬆一鬆?」
王澤海道:「你們女人就是心軟,忘記周老闆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逮住他的?昨晚半夜才回來呢。」我昨天睡過去了,因此周玄業到底是什麼時候帶回野人的我也不清楚,但聽王澤海這麼一說,肯定是不輕鬆的。
畢竟他用了三壇降神術後元氣大傷,又跟著去追這野人,肯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原本也覺得把這老野人捆得太緊,聽王澤海這麼一說,便也不打算鬆了,萬一他跑了怎麼辦?可是,這個野人接下來該怎麼安頓他?很明顯,這人應該是個現代人,也不知神智受了什麼刺激,幾乎已經喪失了人性。
如果不管他,他恐怕就要在這綠洲裡老死,可如果管他,又該怎麼管?
讓他跟著我們回去?
誰來照顧這個充滿野性的老人?
周玄業慢慢吃著肉,開口道:「這個人有用處。」
第八十章海象牙
這話一出,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王澤海嘶了一聲,看了看那野人,道:「這老頭子能有什麼用?」
周玄業道:「還記不記得那尊神像?」
我道:「那個蛇摩女神?」
周玄業點了點頭,接著道:「那尊神像很是邪門兒,攝人心魄,我下去接應你的時候,也差點兒著了道。」韓梓桐立刻道:「沒錯,多虧了周先生你提早發現。」
周玄業繼續吃肉,又道:「我發現,那尊神像似乎能攝人心魄,而這野人,想來是長居那個地方,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韓梓桐立刻道:「您的意思是,這個野人會神智異常,和那尊蛇魔女神像有關?」這一路周玄業二人的表現,看來是已經讓韓梓桐等人深深折服了,現在連敬語都用出來了。
周玄業道:「很有可能,只要他不是醫學範圍上的神智失常,那麼我就有很大的幾率,讓他恢復神智,為我所用。」
王澤海砸了砸嘴,道:「我聽出來了,不過,這老頭子對你能有什麼幫助?」
周玄業漆黑的目光忽然看向王澤海,道:「不是對我,而是對你有用。」
「我?」王澤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是個聰明人,很快就反應過來,頓時面露吃驚之色,道:「你的意思是,這野人可能跟我父親有關?」周玄業點了點頭。
王澤海顯然不相信,眼睛微微瞠大,滿面狐疑的打量那野人,旋即又看向周玄業:「你確定?」
周玄業沒有答話,而是從褲兜裡摸出一樣東西,扔給了王澤海。
我順著看去,發現那個是掛墜,像一顆狼牙似的,但比狼牙粗,而且色澤乳白,表面還有很多花紋。只是那東西有些髒了,顯得油乎乎的,很多細節都瞧不清楚。
王澤海一看見這個掛墜,大驚,道:「這是我父親的。」
我忍不住插話道:「這東西怎麼來的?你怎麼確定是你父親的?」
王澤海深深吸了口氣,道:「你知道這是什麼牙嗎?」不等我回話,他自問自答道:「據說這是『海象牙』,是一對兒的,另一枚在我母親身上。」
海象牙,不是我們現在所說的那種可以在海洋動物園裡看到的海象,而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一種身受,相傳出雙入對,十分恩愛,不過海象的脾氣很暴戾,一但動怒,就攪得大海不得安寧,能生風起浪。而海象牙,則被譽為海上行船的保護符。
據說佩戴這種牙齒,海象就不敢靠近作亂了。
王澤海的父親是個考古學者,為人不壞,但也不是那種特別正派的。考古這東西,只要稍微有些心眼,很輕易的就能私吞下一些古物。這對兒海象牙,就是王澤海的父親再一次古墓的挖掘活動中私吞的,後來當定情信物,和他母親一人一枚。
人們總是痛恨貪污的,不過這世界上,真正完全沒有貪心的實在太少了。王澤海的父親,還算是很嚴謹的一個人,這對兒海象牙,據說是他父親唯一的一次貪污經歷。
沒辦法,因為王澤海的母親,早年前出身是很好的,大家閨秀,溫婉漂亮。王澤海的父親,則是農村出來的,又黑又瘦的小伙子,天天跟黃泥巴、古董還有死屍打交道。要追到這麼一位千金小姐,真是不容易。
別看王愛國黑瘦黑瘦,沉默寡言,平日裡十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但卻是個情癡,為了窈窕淑女,經常輾轉反側,發現這對兒海象牙後,聽說這牙是一對的,能讓人深情相許,便昧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這對兒海象牙真有神效,後來這大小姐,還真就委身下嫁了。
王愛國是個嚴謹的人,不善言辭,貌不其揚,但他的妻子對他卻是死心塌地。用王澤海的話來說,他父親一輩子,沒對母親吼過一嗓子,兩人日子雖然不算闊綽,卻是溫馨美滿。
俗話說家和萬事興,眼瞅著生活越來越好了,王愛國卻就這麼消失了。
王澤海的母親沒有再嫁,如今已經垂垂老矣,住在醫院的病房,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兩腿一蹬,嘴裡念叨著的,始終是自己失蹤的那口子。
這海象牙哪裡來的?
周玄業指了指那個野人。
王澤海傻眼了,嘴唇顫抖,聲音都有些哆嗦:「難道、難道他是我爹?」
說著,他像是被這個認知給刺激到,猛的竄起來,竄到了那野人跟前,兩隻眼睛瞪大,面貼面的打量對方。
王愛國是1971年失蹤的,失蹤的時候32歲,那時候,王澤海才兩歲。王愛國因為工作所以常年在外面跑,算是那時候早婚晚育的代表,在那個年代,還是不多見的。
如果眼前的野人真的是王愛國,那至少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
當初,譚刃推演命盤的時候,就說過,王愛國還活著,只是當時,我們都弄不明白,一個人,是怎麼在沙漠裡生存四十多年的。現在想來,莫非是王愛國被那蛇摩女神攝去了神智,野人似的在這片綠洲生活了四十多年?
這個可能性,讓我覺得匪夷所思,而此刻,那野人看著突然湊近的王澤海,似乎受到了驚嚇,頓時大力的掙扎起來,掙扎間小辮子一甩一甩的,抽到了王澤海臉上。
這一抽,把王澤海給抽醒了,他摸了摸臉,吸了口氣,對周玄業說:「你得跟我說清楚,我老爹都死了四十多年了,你你現在搞出個野人來,說這是我爹?我說周老闆,你這麼辦事兒我可不給錢啊。」
我覺得納悶,道:「找到一個活人,總比找到死人強,不加錢就算了,怎麼還倒扣啊。」
王澤海噎了一下,瞪了我一眼,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我覺得在工資的事情上,自己必須要爭取一下,於是道:「剛才不還跟我稱兄道弟嗎,怎麼一下子就改口了。我說王老闆,你別急著不給錢,先聽聽解釋啊。」說著,我看向周玄業,示意他趕緊開口。這次古爾班通古特之行,我們事務所的三人,也算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要是搞到最後,連錢也沒有,那可太不划算了。
雖說我這次摸了好幾串珠子,看那成色和工藝,即便我不懂古玩,也知道那幾樣東西,價值只怕不低於八位數。現在這麼一比,三百萬還真不算什麼了。不過有句話怎麼說的?蒼蠅……它也是肉嘛。
周玄業接觸到我的眼神,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我不知道。這東西是從他身上掉出來的,不管他是不是王愛國,但他肯定跟王愛國有關。老王,你急什麼?」
王澤海聞言,這才鬆了口氣,又看了看那野人,嘀咕道:「這肯定不是我爹,肯定不是。」
我心想,據說王愛國又黑又瘦,身材矮小,而我們眼前這個野人,雖然一把年紀了,身上的肌肉卻不是蓋的,仔細一看,六塊腹肌呢!王愛國能有這能耐?
我實在有些無法理解王澤海這種心理,如果這野人真的是王愛國,莫非他還不打算認這個老爹了?
說話間我們吃完了東西,一時也無事可做,我問周玄業接下來幹什麼,他道:「等,等時間一到,招魂。」他一說招魂,我想起了之前譚刃突然醒來的事,便問周玄業是什麼情況。
周玄業聞言,側頭想了想,便跟我講起了其中的門道。
原來,這走魂和民間所說的丟魂,卻不是一個意思。

第八十一章走魂
民間口語經常喜歡說嚇丟了魂兒,意思是人在受到了某種驚嚇,會變得神志不清,彷彿少了魂魄一樣。過去的農村夜路多,俗語說,久走夜路必撞鬼,早年間撞鬼撞邪的說法實在太多了,有些人走一趟夜路回來,就開始臥病在**,或神志不清,或胡言亂語,或呆呆傻傻,而有些小孩子,更是啼哭不止,或者昏迷不醒。
據說這就是因為撞了邪,被嚇出了魂兒。
那麼嚇丟的魂兒在什麼地方呢?往往都是在撞邪的地方。這時候,老一輩的人就會請來一些民間術士招魂。民間術士,是圈子內的叫法,圈子外的叫法,就是神婆神棍。
神棍兒叫魂的方法很多,常見的的一種,就是在讓家裡人,在丟魂之人常走的十字路口,用碗擺上一碗清水,然後站在路口叫名字。那清水中放上一片兒柳葉。
水屬陰,可以供魂魄藏匿,一但魂兒叫回來了,水裡的柳葉就會無風自動在水碗裡打轉。這時,家裡人再將那碗水端回去,由術士唸咒做法,將魂兒給人還回去。
這就是丟魂。
那麼走魂也是怎麼回事呢?
走魂和丟魂不一樣,尋常人是丟魂,是一種不自願的行為,往往是受到什麼刺激或者撞邪才會如此。而走魂,則是陰陽術士們修行的一種秘術。
說的邪乎一點兒,能讓魂離體,與天地鬼神精怪溝通。
人有三魂七魄,魂魄如果完全離體,那就跟死人差不多了。但走魂術,是走魂而留魄,因此施術者並不會死亡。舉個例子,醫院裡的植物人,情況就和走魂比較類似。
當然了,植物人據說是有思想活動的,而走魂的人,卻是沒有思想活動的。
周玄業這時,才將話題引到了那巨蟒身上。之前說過,蛇摩是一種傳說中的植物,據說有蛇摩生長的地方,就有蛇妖。那巨蟒雖然不是蛇妖,但卻有些道行,很是邪門。
當時周玄業二人進了蛇洞,被那邪門的巨蟒給陰了,掉進了地下水裡。
那地下水的水勢何等厲害,千鈞一髮之際,譚刃催動了走魂之術,在很短的時間裡,控制了那條巨蟒。由巨蟒,將二人帶到了落腳處。走魂之術損耗極大,可以說是譚刃的壓箱底。
這一走魂,竟然就沒能回來。當時的情況太過詭異,周玄業也弄不明白這其中的變故是什麼。而譚刃走魂後,那巨蟒沒多久就有恢復意識的跡象,周玄業擔心這巨蟒醒過來,自己二人就要葬身水底,當下將那枚在半路上撿回來的降神符給用了。
這一翻動作,被巨蟒吞入腹中的秋凰兮就『活了』,便聽一陣撕拉的聲響,蟒蛇的肚腹被剖開,秋凰兮從中鑽了出來。遭此大劫,蟒蛇焉能活命?當下被地下水給沖走了。
周玄業看譚刃還沒有回魂,意識到事情不對頭,當下操縱秋凰兮追隨著蛇屍而去。
然而,那地下河道中有惡魚,巨蟒的屍身很快被啃的不知所蹤,周玄業並不能操縱秋凰兮離開的太遠,最終無功而返。
這一番折騰,周玄業有些氣力衰竭,站在水中調整了許久才恢復氣力,當時的環境惡劣,周玄業自己無法脫身,就只能等待救援了。我聽到這兒,好奇道:「周哥,你就這麼確信會有人來救你?你忘了,當時你和譚刃下蛇洞的時候可是囑咐過,天亮時如果沒有出來,就讓我們自行離開的。你就不怕我們直接走人了?」
周玄業聞言,卻是哈哈一笑,自信滿滿的看著我,道:「你不會。」
我噎了一下,周玄業又道:「我看人一向很準,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和你交朋友,我放心,把事務所交給你,我也放心。」
他說這話時,顯得理直氣壯,似乎根本沒覺得不對勁。正常人,是不會這麼相信一個認識不久的人嗎?一時間,我說不清是無語還是感動,這一刻我忽然覺得,看起來很靠譜的周玄業,其實有時候也挺靠譜的。萬一我是個壞人怎麼辦?第一天就把整個事務所扔給我,也不怕我把他的事務所給搬空了。
他說完,聳了聳肩,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當日人數眾多,你沒有注意到別人,偏偏注意到我,這就是一種緣分。我知道他說的是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我不由道:「你往那兒一站,鶴立雞群一樣,想不注意都難。按照你這個說法,那和你有緣的人也太多了。」
周玄業聞言老神在在的說道:「注意到我的人多,但注意到我施法的人就不多了。而且你當天就看到了事務所的招聘信息,不是緣分是什麼?」
他這麼一說,還真像那麼回事,我不由得點了點頭,道:「沒錯,很深的緣分。」我以前在一家電子公司上班的時候,每天上下班的路上都會遇到一個乞丐老頭,我跟他也有緣分?
周玄業於是面露喜色,道:「所以,兄弟,就衝咱們之間的緣分,你的工資也不能在加了。」
我怎麼覺得,周玄業這是被譚刃給附身呢?難不成譚刃走掉的魂是附在他身上的?
雙目對視,我拍了拍周玄業的肩,道:「周哥,你就是我親哥。但親兄弟,明算賬,小品裡都說了,農民工工資,不能拖欠。」
周玄業臉都黑了,仰頭歎了一聲:「我要裁員。」
我道:「譚刃的那隻貓,光吃肉不幹活,還總是撓我,早就該裁了,周哥英明。」
周玄業嗆了一下,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道:「你小子……算了,說正經事。」他看了看手錶,道:「中午12點,是陽氣上漲最厲害的時候,而陽極反陰,陰及必陽,所以正午12點,反而是一天之中陰氣最盛的時候。等到那時,我再給師兄回魂。」
周玄業雖然這會兒跟我開著玩笑,精神面貌看起來很是不錯,但面容實在憔悴,我有些擔憂,問道:「回魂是不是一件很累的事?你行嗎?」
周玄業看了我一眼,道:「男人,絕對不能說自己不行。放心,我心裡有數。」說完,他揮了揮手,表示要休息,我心裡雖然還有些疑惑,但也不便打擾,於是走開了。
這會兒是早上的九點鐘,離十二點還有三個小時。這片綠洲危險太多,眾人也不敢到處溜躂,便坐在原地,說些閒話打發時間。
韓緒這小子,可以說是我們這幫人中活的最輕鬆的,無尤無怨,這會兒不知從哪兒找了些細碎的花,全部插在那野人頭上,演電視劇似的,對野人說:「親愛的,你真美。」
韓梓桐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揉了揉額頭,顯然是拿韓緒沒辦法。我有些好奇她們兩人的關係,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韓梓桐察覺到我的目光,抿了抿唇,道:「很感興趣?」
畢竟是別人的私事,被她抓包,我覺得聽不好意思,道:「有些好奇,你對韓緒可真好,我要有你這麼個姐姐就好了。」韓梓桐聞言,眼神柔和了很多,道:「上一次臨走時我說過,如果你能平安回來,我就告訴你,願意聽嗎?這是個比較狗血的故事。」
這會兒正無聊呢,一邊的王澤海聞言,立刻一拍手,道:「我早就好奇了,我說梓桐啊,我跟你家也有些淵源,說真的,以前還真沒聽說你們家還有個兒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梓桐瞇了瞇眼,目光看向在一邊自顧自和野人演電視劇的韓緒,開始回憶起了關於韓緒的一段往事。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