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我們三人一路往外走,走會正殿時,我又看到了那尊蛇摩女神像,折尊像,總給我一種邪惡和不好的預感,有了之前的經驗,我不敢再多看她,立刻順著繩索爬了出去。
繩索是韓梓桐等人重新排好的,而我自己製作的那條繩索,則被他們收了起來。衣服已經干了,我將繩索解開,重新套在身上,一行人開始往外走。
出了地洞回到外面時,外面的天已經是夕陽西下了。
洞口不遠的地方就有一頂帳篷,韓緒在外面守著,一看見我們出來,興高采烈的撲了過來:「豬天顧,你去哪裡玩了。」我趕緊躲開,現在渾身都痛的厲害,被他這麼一個熊抱過來,還不得吐半斤血。
韓緒撲了個空,愣了一下,打算掉個頭再來,被韓梓桐給阻止了:「小緒,別鬧了,譚老闆醒了沒有?」
韓緒搖了搖頭,道:「韓老闆一直在睡覺。」
我看了看天色,問韓梓桐:「我失蹤了多久?」
韓梓桐道:「你凌晨進入蛇洞,然後周老闆從蛇洞裡出來,我們一直在想辦法營救你們,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一直到現在。」我聞言有些感慨,這一路回想起來,真是九死一生,彷彿是過了很久,而實際上,也不過才十多個小時而已。
說著,韓梓桐又道:「你頭上的傷得重新處理下,先進帳篷吧。」
我沒急著處理傷勢,而是先去看了看譚刃的情況,他直挺挺的躺在帳篷裡,臉色蒼白,情況顯得很不妙。也不知在我離開的那段時間裡,那個野人有沒有折騰過他。
接著,韓梓桐開始給我處理傷口。所幸沒有傷到骨頭,痛自然是免不了的,但沒有什麼大礙。
我吃了些東西,喝了些水,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緊張的時候,時間過的特別慢,而放鬆的時候,時間又過的特別快。處理完傷口,弄完吃喝,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周玄業還沒見回來。
我身體的疲憊,並沒有因為之前短暫的睡眠而得到緩解,堅持了這麼會兒,便有些支撐不住。王澤海大手一揮,對我說傷號先休息,剩下的交給他和韓梓桐。
我確實有些受不了,便縮進帳篷裡休息了。
第七十八章因果循環
這一覺,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睜開眼的時候,看著透入帳篷的天光,一時間還沒能反應過來。
怎麼就一覺睡到大天亮了?
等等……周玄業回來了沒有?
我一屁股翻坐起來,便聽到帳篷外,傳來了韓緒沒心沒肺的笑聲,一邊笑一邊數數:「……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這小子,大清早的,數什麼呢?
我搓了搓眼睛,立刻拉開帳篷的鏈子鑽出去。這一出去才發現,霍,外面可真熱鬧。
正中的地方升著一堆篝火,火上還架著肉在烤,具體是烤的什麼肉我也沒認出來。另一邊坐著的則是周玄業,真靠著一棵蕉樹閉目養神。而在離周玄業不遠的地方,赫然還綁著一個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一直搗亂的野人。
此刻,他被五花大綁捆在一棵樹上,韓緒那不靠譜的,將野人濃密的頭髮和鬍子,編成了一條條小辮子,這會兒正在數辮子呢!
我一時間只覺得哭笑不得,王澤海正烤著肉,見我出來便招呼道:「蜥蜴肉,洗剝乾淨了味道還不錯,就快烤好啦。」之前在地下水道裡,我感覺到的是冷,現在回到裡面,又一次被沙漠灼熱的氣溫籠罩,只覺得熱的厲害。
王澤海在火邊烤熱,把他自己也烤的大汗淋漓,我覺得挺過意不去,便道:「我來烤,王老闆你歇著。」
王澤海哈哈大笑,身上的肉亂顫:「傷號就好好待著,別什麼王老闆王老闆的,叫哥。」
韓梓桐面癱著一張臉,聲音卻帶著挪揄:「王老闆,您都這一把年紀了,讓天顧叫你哥,是不是太佔人便宜了?」
王澤海一瞪眼,道:「我年紀大嗎?我這是人老心不老。」緊接著對我說:「你王哥我是人老心不老!永遠二十八的花季爺們兒!快叫,不然這肉沒你的份兒。」
說真的,我對蜥蜴肉還真不感興趣,不過還是順勢叫了聲王哥,王澤海人胖,所以皮膚皺紋不明顯,胖的人一般不顯老,再加上他生活額的滋潤,頭上連一根白頭髮都沒有,不知道的人,還真的猜不出來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王澤海具體五十幾我不知道,但已經足足大我一輪了,還跟個老頑童一樣,性格倒是挺可親的。當然,我心裡清楚,這只是表象,王澤海做生意能做到今天這個份兒上,心眼肯定是不少的,前不久不還挖周玄業牆角來著?
他不讓我幫忙,我也就沒去湊熱鬧,一邊兒的周玄業睜開眼看向我,我忽然覺得,僅僅一天不見,周玄業的神情變得憔悴了許多,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一樣。
他衝我招了招手,道:「過來。」
我走到他旁邊蹲下,道:「周哥,你身體不要緊吧?」原本我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他,但現在看到周玄業這個模樣,多餘的話卻是問不出了,只擔心他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周玄業聞言,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頗為唏噓,道:「這次動了禁術,損耗的元氣是補不回來了。我是不是特別老了?」
我仔細的看了看,道:「大概像是老了三四歲,不過還是很帥。」
周玄業鬆了口氣,說:「還好,看樣子還能娶上媳婦兒。」我一時間哭笑不得,道:「周哥,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你剛才說的禁術是怎麼回事?」周玄業說自己損耗了元氣,元氣這個說法,我是聽說過的,那次拔屍毒泡藥浴的時候,唐琳琳就跟我聊起過這事兒。
道家還有中醫都認為,人一出生,體內就有先天元氣,先天之氣決定了一個人的體質強弱、壽命長短,是從娘胎裡帶來的。而後天元氣則是人從食物中攝取的,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營養。
後天元氣可以通過後天補養起來,先天的卻不行,所以在道家,先天元氣乃是人身的瑰寶。
我上一次中的屍毒,其實就會損傷先天元氣,但那種損傷是非常微小的,用藥物就可以去除。而周玄業這一天的時間,面容上一看就憔悴了這麼多,顯然是先天元氣受到了極大的損耗。
他究竟發動了什麼禁術?
我潛意識覺得,這事兒和我有關。
此話問出來,周玄業也不隱瞞,直言不諱,道:「那降神符只有一道,之前為了對付那黑蛇,用在了秋凰兮身上,但是那黑蛇……不是一般的蛇。」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道:「那蛇是有些道行的,害的譚刃都走魂了。」
我想起了自己兜裡的那顆珠子,立刻道:「走魂是不是就是丟魂兒?我知道老闆的混在哪裡,在我這兒。」一邊說,我一邊去摸自己的口袋,卻猛地發現,口袋裡的珠子沒了。
我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放錯了地方,趕緊去摸其它的口袋。周玄業伸手擋了我一下,道:「在我這兒,我拿了。」
我鬆了口氣,道:「你能讓老闆醒過來嗎?」
周玄業點了點頭,道:「能,但得等時機,現在時候未到。」他說著,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錶。我見周玄業胸有成竹的模樣,便鬆了口氣。周玄業繼續道:「後來我下去找你們,卻發現人沒了。說起找人,其實是譚刃的專長,我在這方面是比不上的。還記不記得你和秋凰兮在地洞裡,我是怎麼找到你們的?」
我道:「問路?」這事兒王澤海跟我提過。
周玄業點了點頭,道:「被問路的人,在三天之內,和施術者是有感應的。我當時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說著,他指了指我,道:「你的生辰八字是假的,關於你的真實命格,誰也不清楚。當時那種死亡的感覺非常強烈……」
我嚥了嚥口水,道:「周哥,你什麼意思?」
周玄業抿了抿唇,歎道:「其實,當時應該就是你命中的死期。」
我被噎住了,腦袋裡嗡嗡作響,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難道說,我蘇天顧,命中注定,其實是個短命鬼?
周玄業接著道:「所以,情急之下,我以自身元氣,請了三壇降神術。元氣大損,是我逆天改命的代價,但是,你活了下來,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什麼代價?」我下意識的問道。
周玄業抬頭看了看天,道:「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你命格短,運到自然好不到哪裡去,至於風水,又有山川風水和陰陽大小風水之分,在你身上,也很難體現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積陰德了,否則日後,隨時都會有死報上身。」
積陰德?
我道:「就是多做好事對嗎?」
周玄業搖了搖頭,道:「有些事,你認為是好事,你卻做了,但其實,它可能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這話說的有些饒,我聽不太明白,周玄業於是道:「你覺得,譚刃當初幫忙找到顧欣,這是做好事嗎?」
這還用說嗎?解救被拐賣的兒童,這當然是好事了!
周玄業卻道:「天理循環,陰司輪迴,生死報應。有些人生下來,就是為了償還前生的罪孽,天道因果注定她一生合該有此苦難。而我輩中人,以諸般秘術偷窺天機,違背天意,看似做了好事,實際上卻是大損陰德。所以,積陰德和做好事,是兩個概念。」
做好事,是從個人主觀角度出發,而積陰德,則考慮的是天道循環的大角度。
「真正的大能,願意為人解厄的極少,即便有,也是專為達官貴胄服務,索取巨額酬勞,用於積德行善。剩下的,不過隱於世俗,偶有不忍之事,方才出手。我和師兄也是今年來才開始做這家事務所,所得錢財,大都用在扶危濟困,行善積德上了,這些年來,身上也別無長物。」
頓了頓,他語重心長的對我說:「所以天顧,你的工資,真的不能再加了。」
………………
……………………
說了半天,我怎麼覺得他真正想說的是最後一句話?
第七十九章元氣
周玄業語重心長,正兒八經的說完這句話,我只覺得哭笑不得,道:「周哥,你這些話,不會是為了拒絕漲工資說出來忽悠我的吧?」
他聞言正色道:「你看我像是那種人嗎?」
我道:「不像,但你說的話我不明白。」
周玄業坐直了身體,道:「我覺得自己說的很清楚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按照你的說法,如果這世界上所有受苦的人,都是罪有應得,那麼還要警察幹什麼?警察解救被拐賣的孩子,難道反而是在干缺德事?」我將自己的疑惑直接問了出來。
周玄業搖了搖頭,卻是微微一笑,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舉個例子。我們將天道因果比喻為一座監獄,關在監獄裡的犯人,各自有各自的服刑期。服刑期滿,被警察放出來的人,是正當行為;而服刑期未滿,被警察放出來的,那就叫瀆職,如果警察是因為收了錢才在中間做手腳的,那就是瀆職加受賄。明白了嗎?」
他這麼一說,頓時如同醍醐灌頂,我在心中細細一琢磨,便明白了這二者之間的區別。假如顧欣命中有此一劫,就算被人所救,也不該是我們救,也不該提前被救出來。而我們,則相當於收了對方的錢,讓顧欣提前出獄的警察。
這就是因果。
理解了這一點,我頓時沉默了。按照周玄業的說法,如果我命裡合該是個短命鬼,那麼現在活下來了,這個因果又該怎麼算?周玄業三十出頭的年紀,平日裡瀟灑倜儻的,這會兒憔悴不已,年紀似乎瞬間就大了三四歲。如果這是上天對於他的懲罰,那麼我呢?
我這條因為三壇降神術撿回來的命,老天爺還會不會收回去?
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很不公平。什麼因果,我蘇天顧這輩子還沒幹過一件壞事兒,為什麼我就有這樣的因果?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具紅毛女屍,想起她當時大聲嘶吼的模樣:天道不公。
深深吸了口氣,我問道:「你損失的元氣,還能補回來嗎?」
周玄業搖了搖頭,道:「先天的東西,沒了就是沒了。不過,用幾年的壽命,搶回你這條命,倒也划算。只是你今後要切記。」他的神色突然嚴肅起來:「不管未來你是榮華富貴還是貧賤卑微,切記積德行善,莫要為非作歹,否則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這個世界上有鬼,那麼有沒有神?至少我沒有見過真正的神,但這一刻,周玄業鄭重的神情感染了我,我於是回道:「周哥,我記住了。我蘇天顧答應的事,一定做到。」
周玄業聞言鬆了口氣,似乎十分疲憊,後背又重新靠在了蕉樹上,一邊兒閉目養神,他一邊兒說道:「這次的活兒虧大了,真不該接啊。」我摸了摸鼻子,心知他說的是大實話,不僅用了唯一的一張降神符,還損耗的先天元氣,害的譚刃也跟著走魂兒。一幫人裡,除了韓梓桐三人外,我們事務所的三人,真的算損傷慘重。
一想起降神符,我便想到了秋凰兮,忙問道:「秋凰兮的屍身呢?」
周玄業道:「埋了。我身上的符咒不夠用,也護不住她的屍身,更遑論『走屍』了,現在看來,她的屍身,也只能留在此處了。」說著,他手指了個方位,將秋凰兮埋葬的地方只給我看。
這地方的土質太過鬆軟,其實並不適合埋人,估計要不了多久,屍體就會重新被一些野獸給挖出來。
我心裡挺難受的,沒再多說,而是朝著秋凰兮的埋屍地而去。
轉身時,只聽周玄業輕歎了一句:「所以,我不喜歡找活人,還是找死人划算一點。」如果以前他對我說這句話,我肯定不理解他的意思,但現在卻是明白了。找活人,稍不留意,就會扯上因果,損己損德,而找死人則沒什麼關係了,一具屍體而已。
埋屍地並不遠,可以沒有堆土,畢竟眾人沒有趁手的工具,從表面上看,只能看到沙土被翻新的痕跡。
連一塊墓碑都沒有。
「福利院啊,那就是孤兒,沒有親人是不是?我是北京本地的,獨生女,有一套價值四百多萬的房子和一輛五十多萬的寶馬,存款到是沒多少,但你不說以後開網店可以賺很多錢嗎,真的不考慮一下?帶著全部嫁妝嫁給你哦,會做飯,會暖**,其實關了燈,不看臉都一樣」
不知怎麼的,我想起了這句話,想起了她當時笑著的模樣,那會兒覺得很恐怖,現在卻只覺得心酸。
「凰兮,對不起……我以為可以救你,但是,很抱歉。」我跪在這個簡單的墓前,緊接著,便在周圍找了些石頭和乾燥的蕉葉壓墳,一來防止屍身被野獸挖出來,二來,壓墳石的葬俗,很多地方都有。
最後,我捧了三把土撒上去,和這個短暫相交的朋友道別。
走回營地時,心情難免低落,正好王澤海已經烤好了蜥蜴肉,正用匕首割分,一邊兒擺放著新鮮的蕉葉,當做乘肉的工具。如果不去想我們這一路的經歷,還真有種戶外活動的感覺。
我雖然對蜥蜴肉沒什麼興趣,但抵不住肚子餓,再加上好多天沒見油葷了,因此看見這烤的黃澄澄、油滋滋的獸肉,還真難以抗拒。反正生蛇肉都吃了,也不在乎再吃兩個蜥蜴了。
我一閉眼,咬了一口,味道沒我想像中的那麼糟,只是肉比較粗,但吃起來還是不錯的,韓梓桐搞地質的,經常在外面跑,認識很多天然得到佐料。她在綠洲裡找了些調味的植物,搗碎了塗在肉上,味道竟然非常不錯。
眾人這幾天都吃的很差,動不動就是壓縮餅乾,這會兒哪裡忍得住,一個個狼吞虎嚥的。
我們正吃著,那個野人醒了。由於蓬鬆的頭髮和鬍子,被韓緒紮成了一條條小辮子,因而之前被擋著的臉反而露了出來。那是一張飽經風霜,佈滿深壑皺紋的臉,很明顯,這個人年紀已經很大了,真的無法想像,他居然還擁有如此強健的體魄。
大約是肉香吸引了他,又大概是被我們綁起來所以感到驚恐,野人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掙扎著。越掙扎,那些打了活動扣的繩索扎的越緊,一道道勒進肉裡。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