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節

這個答案,既讓人鬆了口氣,又讓人無法高興起來。
半年以前,周玄業是我過命的兄弟,而現在,卻走到了清理門戶這一步,只能說世事無常。
第七十二章小黃狗
譚刃說清理門戶的時候,說的是我們這個詞,看樣子,這事兒不會只有他一個人出面。一想到周玄業的事,我便覺得一股悶氣憋著胸口,不上不下的。
具體要怎麼個清理法,譚刃也沒有明說,只道是他們師門內部的事情,因此我和唐琳琳也就無法多問。姓孫的到是有種不依不饒的架勢,但譚刃壓根不理他,將門給反鎖,便去休息了。
折騰這大半夜,沒睡多久,天就亮了,整個人沒有休息好,便覺得昏昏沉沉的。譚刃早早離去,說最近都不會過來了,要回一趟三子觀。
接下來的時間很平靜,孫邈原計劃是在深圳玩半個月就回去的,但這小子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大概還是惦記著周玄業的事,好奇心太重,竟然留了一個月都沒有走的打算。
這一個月裡,我去事務所打探過,事務所裡只有唐毅一個人,問起情況,只說譚刃和周玄業都在半個月前就離開了,譚刃臨走時吩咐他看好鋪子,至今沒有露面過,電話也打不通。
月底時,活人堂的人按時來取血,由於需求量大,所以採完血,我又歇菜了好幾天。趁著活人堂來的功夫,我下逐客令,讓孫邈滾回天津去,他臉皮極厚,眼珠子一轉,便湊過來,說:「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麼事兒,我呢,過兩天打算直接去北京,看看我的朋友,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道:「你看朋友,我跟著去幹什麼,我又不認識你朋友。」但緊接著,我就明白了,道:「你是去找黃天?」
孫邈點了點頭,道:「順便還要去拜訪我干爺爺,他下個月中旬過大壽。」
我立刻點頭答應,心知孫邈看朋友是假,是在幫我開路。天然呆的事情,我必須要弄個明白,否則天知道以後還會整出什麼蛾子,這種你信任的兄弟在背後捅你刀子的事兒,太讓人心寒了,一天不弄明白,就如芒在刺。
休息了幾天後,緩過勁來,喝了唐琳琳燉的黑暗料理烏雞湯後,我和孫邈昧著良心對她表示感激、誇獎和讚歎,在她得意的目送中,坐上了去北京的飛機。
連去機場,前前後後花了五個多小時,我們到達了北京,孫邈說道:「咱們突擊到黃家去。」
我道:「這樣不好吧?」黃天,這人好像是相當不好惹,就這麼闖過去成嗎?
孫邈道:「他脾氣確實不好,不過我有後台,他不敢對咱們怎麼樣,兄弟,跟著哥混,哥會罩著你的。」說著,我們打了個的,往黃天的宅子而去。
那地段靠近琉璃廠,算是豪宅了,正對路口一對兒石獅,柳釘的紅漆大門,在京城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這麼一棟宅子,那可是不得了的。
姓孫的到了門口,還沒敲門,大門就從裡面給打開了。我抬頭一看,發現這門口裝著監控,看來對方是從監控裡發現了我們。
開門的是個老頭,一看見我們,確切的說是看到孫邈後,臉色幾度變幻,最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喲,好久不見,今天怎麼又空來了,快,裡面請。」
看的出來,孫邈和這老頭應該挺熟的,即便這老頭臉上笑開了花,也擋不住那隱藏著的一臉倒大霉的模樣。我一時間有些無語,心說姓孫的小子,到底是有多不受人待見啊,活人堂的人也好,這黃家的人也好,怎麼見了他都跟大禍臨頭一樣?
孫邈哈哈大笑,拍著老頭的肩膀說:「是啊,好久不見,你越活越年輕了,我說,小黃狗呢?」
小黃狗?
我懵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便見那老頭嘴角抽搐的乾笑道:「當家的,還沒回來。」
這下我明白了,這個小黃狗,說的應該就是黃天,這外號取的……黃天沒殺了他,我都覺得意外。
孫邈一聽,也不介意,揮了揮手就帶著我往裡走,跟進自家後院一樣。我一邊打量著這黃府的佈局,一邊道:「你為什麼給人起這個麼外號?」
姓孫的不在意的說道:「他有一頭黃毛,而且鼻子特別靈,跟狗一樣。」
我道:「那你有沒有給我起外號?」
孫邈摸了摸鼻子,道:「大補丸。」
「……」這外號真他媽的貼切,我翻了個白眼,跟著他往裡走,到了大堂,有人端了些瓜果點心上來,說已經通知黃天了,讓我們稍等。
孫邈加了句,道:「讓他把他那個什麼得意助手也帶回來。」
傳話的人有些懵,道:「什麼得意助手?」
孫邈道:「不是有個姓朔的在替他辦事嗎?」
那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立刻點頭表示明白。
我們並沒有等太久,孫邈也沒有向其餘人介紹我,那老頭好奇想問,姓孫的面帶壞笑的盯著他看了兩眼,那老頭頓時一個激靈跑了。
我覺得奇怪,道:「他們怎麼怕你?」
孫邈也很納悶,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看,你跟我相處也算有一段時間了,我人品還是不錯的對吧?我也弄不懂,他們怎麼一個個見了我,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或許……我天生就帶著一股王者的氣度,讓人忍不住臣服。」話音剛落,便聽門外傳來一聲聲音,道:「我呸,得了便宜還賣乖。」只見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那人年約二十七八左右,黑髮,穿著正裝,但臉上的神情卻跟見鬼一樣,眉頭皺到了一塊。
孫邈主動跟我說道:「就是他,小黃狗。」
我道:「你不是說他是黃頭髮嗎?」
孫邈道:「那是以前,黃毛看起來不正經,沒有氣勢懂嗎?他們這種人最裝逼了。」我早就從天然呆嘴裡聽說過黃天這個人,我以為是個手腕很毒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事實上,目前我所看到的恰恰相反,黃天跟被踩到尾巴一樣,怒道:「你給我閉嘴,不准叫那三個字。」
孫邈嗤笑一聲,沒叫,而是學了三聲狗叫:「汪汪汪,你好啊。」黃天頓時一副要被氣暈過去的模樣,但是我的注意力沒有放在他身上,而是緊跟著黃天身後,還有個慢吞吞走進來的人影。
我看見他,不由得站了起來,道;「阿呆。」
天然呆看見我,顯然非常意外,目光微微睜大,旋即點了點頭,卻沒有吭聲。
黃天反應過來,看了看天然呆,又看了看我,彷彿明白了什麼,雙手環胸,道:「你就是那個蘇、蘇什麼來著。」
我道:「蘇天顧。」
黃天點了點頭,沒跟姓孫的鬥嘴,而是坐到了椅子上,道;「之前我請朔兄弟來我這兒給我幫忙,你可是百般阻撓,把我形容的十惡不赦,今天,怎麼自己上門了?」
我發現黃天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威嚴狠毒,看起來到和孫邈有些像,感覺吊兒郎當的,這會兒還翹著二郎腿在抖,十分的接地氣。
「當大哥的,總得為兄弟多操點心,之前的事,黃先生不要見怪。」
黃天點了點頭,頗為贊同,道:「這倒是,不過你怎麼和他在一起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姓孫的。孫邈嗤笑一聲,蹦了起來,直接走到黃天面前,一腳踩到了椅子上,居高臨下道:「別他媽跟我東拉西扯,你不是挺聰明的嗎,我和大補丸怎麼在一起的,你不知道啊!」
能不能別把這個外號叫出來……
這一瞬間,黃天朝我投來一個同情的目光,彷彿看到了同病相憐的人,瞬間神情都友好了許多。
緊接著,孫邈不客氣的指著天然呆,說道:「他,為什麼在你這裡!你和陳情那老王八蛋,平時不是不對眼嗎,現在怎麼又攪合在一起了。」
黃天摸著自己的手指,慢悠悠的說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我是個商人,我和陳家那點恩怨,也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不會揪著不放的。至於朔兄弟為什麼在我這兒,這話就問的搞笑了,他一個大活人,要去哪兒,我管不著,你也管不著。」
說完,慢悠悠的起身,一把揪住孫邈的領子,道:「他們兄弟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你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說完就拎著孫邈出去了,一時間大堂裡只剩下我和天然呆。

第七十三章洩露
黃天應該是故意把孫邈給弄走的,天然呆和半年多前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除了那是那副一成不變的神色以外,整個人已經沒有了之前那股隱形人一樣的感覺。
如果說之前的天然呆像一把收在刀鞘裡的寶刀,外表平平無奇的話,那麼現在的天然呆,就是寶刀出鞘,氣勢上給人一種很鋒銳的感覺。
這趟來北京,本來就是為了他而來,因此我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不告而別,但現在,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
天然呆沉默的看著我,足足有幾十秒,才道:「你來北京,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
我坐會原位,忍不住苦笑:「我本來是不想問的,但這次你把事情做到了這個地步,我不得不問。朔舒,我哪點兒對不起你?」
天然呆依舊是那副神情,如果定格的畫面一般,唯一有變化的,大概就是轉動的眼珠子。他黑漆漆的眼珠子看著我,和以往不一樣,我覺得那雙眼睛,有些不像人的眼睛。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你眼前坐著的是個人,而且是個很熟悉的人,但現在,卻感覺那不是一雙屬於人的眼睛。這一瞬間,我竟然想到了小扶桑深處,那些苟延殘喘著的人。
天然呆的目光,竟然和那些我都已經快要忘記的人重疊在了一起。
他曾經為了救我,向族人下跪磕頭,我們九死一生,才從那個冰封的原始森林中逃脫出來,而此刻,天然呆的眼神,卻和那些人變得一模一樣。
我下意識的抓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手心裡全是汗。
這半年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該死的,早知如此,當時天然呆不告而別時,我就應該想辦法到北京來問個清楚,現在才來問,似乎已經晚了。
天然呆看我的目光,詭異、深沉,又如同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或者一件物品,看不出絲毫情緒。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他才道:「我把你當初唯一的朋友,但你卻騙了我。」
我心裡咯登一下,心說:難道是他知道那件事了?不應該啊,這事兒只有我和譚刃以及周玄業知道,譚刃不可能無緣無故對此說三道四,他毒舌,但不長舌。
周玄業也不可能,他沒必要做這些。
但緊接著,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周玄業當初是打算拿我煉製成屍王的,而天然呆對我忠心耿耿,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所以周玄業將這事兒透露給他,來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人心就是這樣,你信任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找到無數的理由為他開脫,而當這種信任一但被打破的時候,你又可以找到無數的理由去懷疑對方。
我想,我對周玄業此刻就是這種態度,我不想懷疑他,但之前所有的一切,將僅剩的那點兒信任已經完全打破了。
因此,天然呆說完,我忍不住道;「你說我欺騙你……是指什麼事?」
天然呆嘴角微微下垂,眼神更加冰冷:「你做過什麼,你心裡清楚。」
我道:「周玄業透露給你的?」
天然呆微微側頭,目光突然變得詭異起來,隨即他道:「不是。不過會懷疑他,看樣子已經鬧翻了。」
我道:「我只騙過你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我們說的是不是同一件。」如果不是周玄業,那麼應該就不是關於他母親的事,而事實上,現在隱瞞這個,也沒什麼必要了。
天然呆從脖子處的錦囊裡,拿出了那個隨身攜帶的東西,也就是遺址碎片,這是對抗時間流逝的利器。
天然呆拿著那東西,目光緊緊盯著我,道:「為什麼……不把她的真是身份告訴我。」
這下我確定了,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情。
我歎了口氣,試圖解釋:「這是我和她的約定……我沒有辦法去拒絕一位抱了必死之心的母親,她想救你,死的心甘情願,她也希望,你不要心懷愧疚,能夠好好的活下去。這是我對她的承諾,抱歉,我不能失信於她。」
天然呆目光依舊冰冷如刀,嘴角下垂的弧度沒有一絲變化。
「你是不能失信於她,還是不想失去我這個幫手。」
我被他這話問的一窒,頓時有些怒意,原本打算說我什麼時候想過利用你的能力,但轉念一下後來發生的事情,天然呆卻是出力良多,我竟然無法反駁,這也算無心插柳柳成蔭,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天然呆又道:「你當時可以拒絕她,為什麼沒有。」
沒等我說話,天然呆替我回答了,他道:「因為對你來說,我比她更有價值。」
不是這樣的。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但事實上,當時我確實沒有阻止她的打算。那時候,我們不得不下水去找遺跡碎片,反正都必需下水,反正結果都無法改變,我為何要拒絕她的托付?
我覺得自己挺冤枉的,便將當時的情況梳理了一遍,試圖讓天然呆明白,我當時是沒辦法拒絕的。但天然呆顯然已經鑽了牛角尖,他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我啞口無言:「如果當時我知道真相,我不會離開小扶桑,我不會去尋找遺跡碎片,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天然呆嘴裡所說的他,自然是指瞌睡蟲,因為當時我們被逼無奈去取遺跡碎片,很大程度是因為瞌睡蟲的逼迫。
話說到這份兒上,我還能說什麼?
反正這黑鍋我是背定了,不過死總得死個明白吧?我深深吸了口氣,道:「好,這件事情,咱們之間是沒辦法繼續溝通了,反正,無論怎麼說都是我的錯。ok,他媽的,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老子以後再也不幹了。朔舒,你就因為這個原因,把江璽的事情透露給了黃天?」
天然呆道:「我們跟陳情有合作。」
我沒忍住,直接衝了過去,揪住這小子的衣領,怒罵:「我們?你和黃天?哈哈哈……真行啊你,直接找了個大靠山。朔舒,這件事情我瞞了你,是我理虧,但是……你他媽的好好想一想,從我帶你出山的那天起,我有沒有虧待過你?你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老子可是拿你當親兄弟照顧!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把我往死裡弄啊!活人堂現在是只要我的血,萬一他們要我的命呢?你他媽的是不是也給啊!」
朔舒緊繃的嘴角鬆動了一下,他漆黑而毫無人氣的目光直勾勾盯著我,淡淡道:「知道真相以後,我沒有找你報仇,就是為了回報你所謂的兄弟之情。蘇天顧,咱們從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你最好離黃家遠一點,否則下次對上了,我是不會留情的。」
說完,便轉身走出了大門,走到門口時,他停頓了一下,轉頭冷冷的說道:「他沒有死,但是我母親死了。」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