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我明白了過來,道:「瞌睡蟲告訴你的?看來,他知道的還真不少。他為什麼跟你說這些?要真算起來,他才是你的殺母仇人吧?」
天然呆道:「是。所以,我已經解決了。」
解決?
怎麼個解決法?
難道瞌睡蟲已經……
不,瞌睡蟲又不傻,無緣無故的,他把這事兒抖落出來幹什麼?這事兒雖然可以讓天然呆和我決裂,但同樣也可以讓他成為天然呆最大的仇人,完全是得不償失,他應該沒有理由這樣做才對。
即便真的這樣做了,也只是挑撥我和天然呆的關係而已,可這樣,對他有什麼好處?
大堂裡就剩下我一個人,一時間,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我覺得,這背後,似乎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陰謀在醞釀著,或許瞌睡蟲可以告訴答案,但剛才天然呆的話讓我意識到,我恐怕很難見到瞌睡蟲了。
如今,天然呆找了黃天這麼一個靠山,又是想幹什麼?
他沒有心灰意冷的回小扶桑,而是留在了京城,這地方各大勢力根蟠節錯,而黃家絕對是這些勢力中不能忽略的一股,加入黃家,就意味著不得安寧。
這不符合天然呆的個性,他到底想幹什麼?

第七十四章生魂
天然呆離開之後,接著就沒有再出現過,一直到了晚上才冒出個人影,只不過一看見我就繞道走了。我覺得挺鬱悶的,孫邈搭著我的肩,直搖頭:「嘖嘖嘖,兄弟啊,你做人太失敗了,人家理都不理你,調頭就走了。哎,你接下來打算幹什麼,要不我帶你到北京好好玩玩?」
我道:「北京我早就玩熟了,就不去了。」
孫邈有些吃驚,道:「玩熟了?你經常往這邊跑?」
他這麼一說,我便想起了韓梓桐和韓緒,這二人是我在北京最好的朋友,當初因為一些事兒到北京來,也是韓梓桐招待我們,帶著我們到北京四處遊玩,可現在物是人非,也不知她如今的情況如何。
當時的金沙洞考古,韓緒死於金儺祭,韓梓桐為了救他,將金人屍身中的金儺珠偷出來,放進了韓緒的肚子裡。但那金儺珠是上面的人下了功夫要研究的,韓梓桐犯下如此大錯,不僅沒能保住韓緒,還讓韓緒被抓去剖屍取珠做研究。
至今我還記得她離去時所說的話:不管是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她都不會放棄對金儺祭以及金儺珠的研究,她要給韓緒一個交代。
此刻,韓梓桐又在哪裡?她的心願有沒有達成?研究進行的怎麼樣?
友人音訊全無,再回故地,想到以往,不由得讓人感概。
我翻出了韓梓桐的電話號碼,試著打了下電話。事實上,在那次裡去之後,她的電話就打不通了,因為她說過要去金儺祭的遺址,和考察組長期駐紮,那地方本就位於深山,信號不好也是正常。
但誰知,這次一撥,那邊竟然接通了。
電話裡傳來韓梓桐的聲音,一慣的溫和冷靜,我心裡有些激動,道:「是我,梓桐,你現在在哪兒?」
韓梓桐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是你,我在北京。」
我一時吃驚,道:「你不是在做金儺祭的研究嗎?」
韓梓桐道:「研究當然要做,但不是一直待在深山裡。你怎麼突然有空給我打電話?」我立刻反應過來,說自己也到北京辦事,想起她,才打電話問問。
韓梓桐一聽,也挺高興,說有朋自遠方來,一定要聚一聚。看得出來,她的狀況比一年前韓緒剛出事要好一些,只是聲音中能帶上笑意了。
當天晚上,我們便約會見面,韓梓桐還是老樣子,面部神經癱瘓,沒什麼表情,只能從聲音中聽出情緒。她明顯很高興,點了飯菜,便同我敘舊。
問起這一年多的近況,我只說還行,但她是個觀察力很敏銳的人,看了我一眼,聲音微微壓低,道:「天顧,咱們是老朋友了,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
我道:「當然,都這麼熟了,你還叫我蘇先生,我還覺得別捏呢。」
韓梓桐微微點頭,道:「天顧,譚先生他們近況怎麼樣?你一個來北京是出差還是……?」
我道:「散心。他們老樣子。」
韓梓桐道:「當我傻嗎?從我們見面到現在,你一直沒有提過譚先生二人,也沒有提起事務所,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沒有在那裡工作了?」
我為她的觀察力感到吃驚,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道:「是,出了些事兒,現在分道揚鑣了。」
韓梓桐沉吟片刻,道:「出了些事?恐怕不是一般的事吧?你們三人的關係一向很好,出生入死的兄弟,一點事兒不可能分道揚鑣。不介意的話,我希望能聽一下原因。」
這話怎麼說呢,涉及到周玄業的事,還真沒辦法開口,他幹的那些事兒,可都是要挨槍子兒的。這會兒就算告訴韓梓桐又有什麼用?譚刃已經說要清理門戶了,這事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為好,於是我歎了口氣,微微搖頭。韓梓桐心領神會,便沒有再接著問下去,只說了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又吃了會兒東西,我問起她的研究,她顯得很高興,道:「已經有一些眉目了,原本這事兒沒那麼快,但去年,我們我們合作的研究組,送來了一批新數據,對我們的幫助很大。」
我看她高興,也覺得好受了些,原想問問韓緒的情況,但這種揭人傷疤的事,也只能在心裡想想,自然無法問出口的。韓梓桐卻毫不避諱,自己提了起來。我這才知道,在去了金儺丹後,由於韓梓桐加入了研究組,礙於這層關係,韓緒留了個全屍。
韓梓桐有自己的一些心思,她悄悄把韓緒給凍了起來。
我聽到此處吃驚不已,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金儺珠可以讓人變成活死人,而他們所做的這個研究,則是解開金儺珠的結構密碼。如果一但成功,這方法就可以用到韓緒身上。
我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按理說這事兒我不該多話的,但韓梓桐當我是朋友,我也把她當成朋友,真正的朋友,有些話雖然難聽,但必須得說,至於說了之後,她聽不聽,我也不管了。
頓了頓,我說道:「梓桐,你應該知道我們事務所是幹什麼的。」
她點了點頭。
我又道:「我跟著周玄業的這兩年,還是學到了很多東西的。人死了,可以像活著一樣嗎?當然可以。旱魃、屍王、它們都可以像活人一樣,但也僅僅是像而已。旱魃是屍,屍王也是屍,它們有的只是意識,沒有靈魂。按照迷信一點的說法,一個人死後,正常的,七天生魂就散了,不正常的,有什麼執念,或者風水地氣不對,就會變成鬼遊蕩在世間。鬼可以沖陽上身,但變不成人,散了的生魂是沒有辦法再聚集起來的。韓緒已經死了一年了,他的生魂,不管是散了,還是變成了鬼,他都活不過來了。」
「梓桐,我認識一個屍王,他像活人一樣,他是由無數散魄組成的,但他沒有靈魂,他雖然活著,但他不是曾經活過的那個他。」
韓梓桐沒有吭聲,目光直勾勾盯著我,最後道:「你說的那個屍王,是誰。」
我原本是不打算跟她說這些的,但朋友誤入歧途,我不得不試著拉她一把:「譚刃。」
韓梓桐是個聰明人,這一刻,她什麼都明白了。
她道:「周玄業會煉屍術,譚刃是屍王……原來如此。」很顯然,她誤以為譚刃是周玄業煉製出來的,但這個誤會我也沒有打算解釋,而是順著說道:「你看不出來他不是活人吧?」
韓梓桐點了點頭。
我道:「他是周玄業的師兄,死於意外,所以被煉製成屍王。但他的存在,更像是一個人工智能軟件,他不是以前的譚刃。從理論上講,要讓一個人完全活過來,只有除非生魂還在。但是韓緒的生魂,不是散了,就是變質,變成所謂的鬼魂了,他不可能再真正的活過來。」
韓梓桐手捏了一下,低垂著頭,道:「為什麼跟我說這些,你想阻止我嗎?」
我道:「不。我跟你說這些,本來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但是我知道真相,作為你的朋友,說出真相才不失朋友之義,如果我瞞著你,眼睜睜看著你,在無知的情況下,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我的良心會不安的。至於知道真相後,你要怎麼選擇,我無權干涉。」
韓梓桐的手鬆開了,聲音舒緩下來,舉杯道:「我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好,謝謝。」我倆乾了一杯,她接著道:「但是我不打算放棄,人這一輩子,誰會做什麼都成功呢?大部分人,不都在一直面對失敗嗎?我寧願失敗,我也不願意承認……未來的生命裡,沒有他。」
我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人的感情真是一個複雜的東西,它能讓一個聰明的、前途無量的人,花一輩子時間,去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沒等我感慨完,韓梓桐忽然握住了我的雙手,目光熱切的看著我,跟看情人一樣。我當然不會自戀到以為她突然看上我了,所以頓時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試圖把手掙脫出來:「梓桐,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你這眼神,看的我有些發毛。」
韓梓桐反應過來,深深吸了口氣,這才鬆開手,緊接著她道:「天顧,你一定要幫我。」
我道:「你是指哪方面?」
韓梓桐道:「就是你說的生魂。怎麼樣可以確定他生魂的狀況?」
第七十五章凍屍
韓梓桐一問這話,我就明白過來了,一時不由得苦笑,要知道,我剛才跟她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她起這些歪心思啊!按照周玄業的說法,只有生魂注入,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復生,只不過這對於普通人來說太困難了,因為生魂是很難留住的,它就像時間一樣,會不停流逝,留住生魂本就困難,更何況生魂留住以後,還要高級煉屍術和合適的人才能進行,三者缺一不可。
倘若那麼容易,就能讓死人復活,這世間還不亂套了?
我只能道;「正常情況下,生魂七天之內,自然消失,韓緒的生魂肯定已經不在了。」
韓梓桐不死心,道:「可是他的情況不正常啊。他死了之後沒到七天,我用了金儺珠,他和活人沒有兩樣,這是不是意味著,當時金儺珠把他的生魂留在體內了?」
要不怎麼說是搞科研的,腦袋反應就是快,說真的,我都沒往這方面聯想,可即便如此,就算金儺珠在時,韓緒的生魂沒有消失,但金儺珠後來被人開膛破肚取走了,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年,也早該散了。
韓梓桐見我這麼說,又握緊我的手,道:「你不能想當然,凡事都有例外,或許他的生魂還在呢?」
我道:「生魂不可能還在,如果真的在,那也不是生魂,是鬼魂!」
韓梓桐愣了一下,整個人如同洩了氣的皮球,喃喃道:「鬼魂……有鬼魂也好啊。」
我看她真是魔障了,不由道:「生魂才能往生,鬼魂難以超生,如果他真的變成鬼魂,那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韓梓桐深深吸了口氣,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想確定一下,你沒有辦法嗎?」她見我不答話,便道:「如果我找周玄業,他會不會幫忙?」
我嚇了一跳,心說姑奶奶,你找什麼周玄業,那就是個定時炸彈,我躲他都來不及,你還去找他幫忙?於是趕緊道:「別、別,這事簡單,我也學了兩手,你要不介意,我幫你試試。」
韓梓桐大喜,連忙說好,問我什麼時候開始,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這會兒是晚上的八點鐘,北京城裡燈火通明,我給孫邈打了個電話,示意今晚不回去。孫邈挺震驚的,說:「小黃狗家的客房好著呢,你要去住酒店嗎?不是……聽說現在的酒店不安全,萬一你在浴室打飛機被什麼針孔攝像頭給錄下來怎麼辦?」
我嗆了一下,覺得要暈菜,說道:「你他媽的靠譜點行不行,我住酒店我就……那啥呀!不是住酒店,住朋友家。」
「哦。」他在電話里拉長音,露出一副我懂的腔調,道:「那行,記得戴套啊兄弟,這年頭不安全。」說完就掛了。他聲音太大,即便我手機沒外擴,韓梓桐也聽的清清楚楚。
她微微張嘴,道:「這人是誰?怎麼讓我有種想打人的**。」
我道:「想打就對了,大部分時候我想殺了他。是新認識的一個朋友,說話雖然不靠譜,但人不錯。」說著,我倆出了飯點,韓梓桐問我需不需要準備什麼,我道:「有沒有賣香燭紙鋪的地方,得去買點兒東西。」韓梓桐想了想,八成對這些地方也不熟,便拿出手機百度了一下,須臾搜索到一個離她家比較近的地址,我們便去了。
現在都實行鮮花祭掃了,年輕人已經越來越多不用這些香燭紙錢啥的,我有時候在想,如果這些紙錢真能寄到陰司中去,那按照現在人不燒紙的習慣,陰司的銀行是不是已經破產了?或者,已經發展出新型貨幣了?比如鮮花花瓣啥的?
到了那鋪子,我看了下,非常小,在一條老舊的窄巷子裡。在北京城這樣的地方已經不多了,只有一些挨著古跡或者大型院子的才能被保留下來,
時間比較晚了,鋪子半開著大門,裡面透出昏黃的燈光。
韓梓桐八成很少來這些地方,專注的打量著。我在深圳的時候,偶爾得去採買些香燭,所以對這種鋪子還算熟悉。此刻,韓梓桐正在看那鋪子前的門檻,詫異道:「現在還有這麼高的門檻?」
我道:「這叫攔陰木,香燭鋪裡賣的東西,都是招鬼喜歡的,不搞這個,鬼就全部進去搶了。」
韓梓桐聲音中透出笑意,道:「原來還有這麼個說法。」
說話間,我倆走進了店舖。鋪子不大,東西擺的很亂,一眼就看完了。守攤位的是個身形佝僂的老婆婆,臉上皺紋密佈,看起來也就七八十歲了,這個年紀還看鋪子的可不多。
她看見我們進去,起身招呼我們買什麼,我說買香,她就慢悠悠的走到方香的架子處,腳邊還跟著一隻黑狗,就是那種最普通的土狗。
這狗非常的安靜,一直跟著老婆婆行動,不過有些奇怪的是,這狗伸著鼻子朝我聞了一圈,似乎我身上有什麼味道。那老婆婆見此,就多看了我一眼,讓我有些納悶,她用京腔說道:「黑蛋兒很喜歡你。」
我心說自從變成金肌玉骨後,貓貓狗狗都喜歡我,老鼠從我腳邊路過,不管公母都要來腳邊蹭一下,太受歡迎了也苦惱啊。
她指著香讓我選,我只挑了一把,韓梓桐問我還要不要買別的,我說只要香就行了,付了款,拿了香到韓梓桐家,只見和我上次來沒什麼區別,唯一的區別,大概是靠廚房的角落處多了個大冰櫃,冰櫃旁邊還有個發電機。
我打了個寒顫,道:「你把人放廚房旁邊?」
韓梓桐道:「怎麼,不行嗎?」
我道:「沒有,只要不靠近窗戶邊就行。」不過,就放在廚房和餐廳裡,這口味有點兒重啊。由於韓梓桐家只有她一個,所以她對那個冰櫃並沒有做什麼掩飾,上面只有一張藍色的毯子搭著。
她走到冰櫃旁邊,說道:「小緒,我回來了,你看看我把誰帶來了。」說話間,伸手將藍色的毯子給揭了下來。我聽她說這話時,心裡有種毛森森的感覺,又有種心酸之感,這一瞬間,我發現自己特別羨慕冰櫃裡的小子,這世界上如果有人能像韓梓桐一樣愛我,真是死也值了。
一邊揭冰櫃,韓梓桐一邊道:「其實我有關係,可以把他弄到專業的停屍房去,但是那地方冷冰冰的,而且來去也麻煩,我不想把他放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所以就弄到家裡來了。」
我道:「旁邊怎麼還有個發電機。」
她道:「雖然這邊幾乎沒有停過電,但以防萬一嘛。我還備了一台冰櫃在雜物間。」
我摸了摸臉,覺得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同樣是男人,那小子傻的跟什麼一樣,待遇怎麼就差這麼多了。不對,我身邊也跟了個女人……當然,如果她的眼睛不要老是盯著我的屁股、小腹以及褲襠看就更好了。偶爾被美女這麼打量會激動,但天天被一個色情狂這麼看,人生都陰暗了!
我慢慢的走向了冰櫃,透過玻璃往裡看,說實話,即便是熟人,即便看多了死人,此刻我心裡還是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韓緒躺在裡面,面容栩栩如生,皮膚透著一股青白,但沒有結霜的表現,由此可見,這冰櫃的密封做的很好,外面看不出品牌,應該是特製的。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