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節

我還是半信半疑,道:「所以,你之前偷襲我,是被控制了?」
譚刃淡淡道:「我以為是周玄業。」
我聽他這麼一說,不禁噎了一下,心說合著要是周玄業,你丫下殺手可太利落了。一時間,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要知道三年多前,我們事務所的幾人同生共死,吃吃喝喝都在一起,是生死之交的關係,卻沒想到,有一天會走到這個地方,讓譚刃殺起周玄業來都毫不手軟。
沉默了一下,我猛地想起個疑點,警惕的盯著譚龜毛,道:「那你剛才伸手埋頭是想幹什麼?」
譚龜毛道:「我給你做胸腹呼吸,沒效果,所以決定試試另一種。」
我恍然大悟,難怪剛才胸口突然覺得痛,合著是胸腹按摩術。
「所以,你剛才打算換嘴對嘴那種?」
他點了一下頭,我頓時嗆了一下,道:「你他媽的,戴個口罩做人工呼吸?」還好我在最後關頭醒了,要不然光是想想都覺得要吐,兄弟啊,不是我嫌棄你,而是性別相同,不能呼吸啊!
不過這龜毛,我也真是服了他了,都人命關天了,他還惦記著給自己戴個口罩。媽的,萬一下次沒帶口罩怎麼辦?人就不救了?和這種不靠譜的潔癖當隊友,我何愁這輩子不早夭啊!
從地上坐起來,我喉嚨還痛的厲害,強迫自己冷靜了一下,我看譚龜毛手臂上確實還有傷,想了想,便道:「現在的情況是怎麼回事,講。」
譚刃慢慢坐直了身體,看了我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道:「你在命令我?」
我噎了一下,心說小樣,還非得我點頭哈腰是吧,我蘇天顧可不是以前的蘇天顧了!於是我道:「是,那又怎麼樣。」
譚龜毛冷笑了一聲,活動了一下脖子,我聽見他渾身骨節辟里啪啦亂響的聲音,我有些慫了,便道;「有話好說,同門,大家都是同門。」
譚刃不冷不熱的說道:「教育師弟們,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我要哭了,道:「老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蘇天顧,請求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跑到棺材裡去的。」做人做到這份兒上,也太失敗了。
我這哪兒是收了個屍王啊,分明是收了個老大啊!
譚刃的毛一順,舒坦了,便道:「當時那五個人轉過頭來,你突然大叫往後倒,我跟著去拽你,結果你臉上,也跟那五個人一樣,發出一片紅光,然後我就失去了意識,醒來之後……」他說到此處,聲音突然頓住了,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嘴角往下,似乎在回憶什麼不太好的事。
我想他剛才說把我當周玄業的事情,心想:莫非他就和我一樣,也到了精神世界?而在他的精神世界裡,估計和周玄業弄得你死我活吧,否則也不至於直接把我往死裡掐。
這會兒情況實在太過詭異,旁邊就是個墳坑,連裡面的棺材都是新的,說實話,至今為止,我都沒有完全相信眼前的這個譚刃,因為之前的兩次精力,已經把我給整分裂了。
我唯一堅信的就是,在這個禁地裡,什麼都不能信。
就像南華真人莊子所說的那樣,你永遠不知道,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現在的自己。
第十八章又來一個
由於這地方情況太過古怪,譚刃雖然沉默,但並沒有陷入這種情緒中太久,他很快就撤離出來,繼續道:「我發現自己回到了過去,太真實了……我在那個世界,渡過了很長的時間。」
我問他多久,他深深地看著我,說:「二十年。」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
精神世界的力量我是見識過的,我只不過在那個地方待了『三個月』,就差點兒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否定了,而譚刃居然在他的精神世界裡,度過了二十年。
二十年,會把一個人變成什麼樣子?
我心裡突然有種危機感,謹慎的問道:「那你在那個世界,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對周玄業下殺手?難道在你的精神世界裡,他也一樣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譚刃卻只是盯著我,這龜毛,平日裡的情緒其實是很好分辨的,他不太關心周圍的事,大部分的時候是老子天下第一,剩下的事都看不上眼的態度,只有被惹毛了,才會有憤怒的表現,情緒就像一個框架,被切割的很整齊。
但此刻,我覺得譚刃,不論是從神情還是眼神,都顯得很古怪。
就在我嘀咕著這個譚刃是不是有問題時,他突然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出家人,最後還被練成了屍王。二十年前,我已經擺脫那個夢了,可是現在……我怎麼又回來了。」他看著我,又緩緩的看著周圍的環境,慢慢的站了起來。
我腦子裡頓時打了突,總算明白譚刃是怎麼回事了。
他迷失了。
我運氣好,有魂鎮,靠著魂鎮,在那個地方只待了『三個月』就清醒了。
可譚刃什麼也沒有,甚至於說,如果精神世界,是一個人內心的某種折射,那麼譚刃這把年紀,經歷的比我多,而且又是散魄組成,他所虛構出來的精神世界,又是什麼樣子?
他已經徹底被那個世界給迷住了,也就是說,他現在認為,我和我所處的這個世界,是他的一場夢?
我操!
前一刻,我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另一個精神世界,下一刻,我就被譚刃否認成了他的精神世界。
我現在甚至無法肯定,這裡究竟是我的精神世界,還是我的現實世界。
譚刃自己估計也有這種疑惑,他站起身後,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個流血的地方,被他用布隨意包紮了一下,緊接著他道:「走吧。」
我正被眼前的情況弄的要精神分裂,譚刃這話讓我不禁懵了一下,這就走了?他不是把我判定為自己的夢了嗎?譚龜毛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道:「我做過一場這樣的夢,非常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總不能一直在這個地方待著。」
我深深吸了口氣,道:「那……老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那二十年,才是你的一場夢呢?」接著,我便將我們從進入禁地,再到我掉入精神世界,被折騰的差點兒變成瘋子,最後靠著魂鎮甦醒過來的事仔仔細細跟他說了一遍。
譚刃聞言,頓了頓,道:「我有想過你說的情況,但我沒有辦法證明。」
我一時也覺得為難,這一點確實很難證明,我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時,也用了各種方法去否定它的真實性,但到後來,我卻不得不接受了現實。
如果不是那個在樓房裡突然出現的一模一樣的厲鬼給了我啟發,我可能還在那個精神世界裡無法掙脫出來,因為那一切都太真實了。
而譚刃,在那種『真實』的世界裡渡過了二十年!
他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而我現在跳出來說他那二十年的人生是虛構的,就如同當初白鶴她們說我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是虛構的一樣,太難讓人接受了。
既然沒有辦法證明,那就只能用最後一招,也就是拖了。
我剛剛掉進精神世界,同樣是不相信的,後來隨著時間流逝,不也接受了?譚刃剛掉入精神世界時,肯定也是不相信的,但他後來依舊在裡面渡過了二十年,不也接受了?
既然如此,現在何不順其自然,只要他不再一次陷入那個精神世界中,天長日久,他遲早還是會接受,總有一天,也會徹底清醒過來。
打定主意,我便不再圍繞著精神世界的話題繞圈,而是講起了眼前的情況:「看樣子,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進棺材裡的,又是被誰埋起來的。」
譚刃點了點頭。
我道:「龍組的人咱們還管嗎?」
譚刃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什麼,龍組的五個人,對於他的記憶來說,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估計模樣都忘了。
緊接著,他道:「不管,我們先出去。」
幹得漂亮,這正是我想做的!
當下,我倆立刻走回頭路。原本我還想跟譚刃匯合,沒準兒能弄些吃的,但譚刃到好,直接不知怎麼的,被弄進棺材裡去了,裝備包一類的東西,消失個無影無蹤,不僅不能給我分吃的,剩下點水我還得分給他喝。
想了想,我說:「屍王不需要喝水吧?」
譚龜毛道:「我喜歡喝茶,比如你茶樓裡的西湖龍井。」說完瞇著眼道:「一轉眼就是夏天了,今年的春茶還沒嘗過。」
我就差給他跪下了,道:「老闆,不是所有龍井都是西湖龍井啊,您知道正經的西湖一葉一芽的春茶有多貴嗎?您喝其他的行不行……別的地方也產龍井,您就放過我家的西湖龍井吧!」
譚龜毛頗為不滿的看了我一眼,道:「沒出息,好茶配貴賓,難道我不是你的貴賓嗎?」
「老闆,我不養狗,卷毛的貴賓犬更不喜歡,純爺們得養大型獵犬。」
譚刃臉頓時就黑了,抬腳欲踹,我趕緊往旁邊一躲,結果這一躲,只覺得雙腿磕上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被那東西一擋,登時沒站穩,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
由於這周圍都是霧濛濛的煞氣,所以視物比較模糊,因此我又一次著了道,摔下去的那一瞬間,我回味著膝蓋處的痛感,像是撞到了石頭一類的東西,不由得想起了不久前的事兒,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媽的,不會又是墓碑吧?
怕什麼來什麼,因為當我爬起來仔細看剛才碰到的東西時,我果然又看到了一塊墓碑。
這塊墓碑上,依舊寫著譚刃的名字。
我懷疑自己和譚龜毛是不是迷路了,所以走回了原位,但當我往墓碑後面一望時,卻意識到並非如此。因為墓碑後面有個墳包,很緊實,根本沒有被挖開過的跡象。
而之前那座墳,卻已經被我挖開,並且棺材都打開了。
我覺得自己渾身的寒毛,刷的一下就豎了起來,轉頭去看譚刃,只見他也正神情凝重的盯著眼前的墓碑。
想到我當時把墳挖開的情形,我不禁頭皮發麻,心說這墳裡,不會也有一個譚龜毛吧?
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我和譚刃誰都沒有說話,周圍灰濛濛的煞氣以及死一般的沉寂,給人一種彷彿正站在黃泉路上的感覺,而眼前這個寫著譚刃名字的墳包,更是讓這種感覺越發真實起來。
我嚥了嚥口水,道:「怎麼……怎麼又多出了一座墳。」事實上這完全是句廢話,但現在如果不說點兒什麼來打破這種沉默,實在太讓人難受了。
譚刃沒搭理我,他起身順著這墳走了半圈,問我:「之前你也是看到這個?」
我點了點頭。
他緊接著,便說出了那句毛骨悚然的話:「裡面會不會也躺了一個我。」
我道:「我已經想過這種情況了,但你嘴裡別說出來行不行。」有些話說明了,很嚇人的。
第十九章二度開棺
譚刃看了我一眼,對我這話不置可否,但他緊接著就道:「繞過去。」事實上我也是這麼想的,不管這墳裡面是不是也躺著一個譚刃,反正我是不打算把它挖開了。當下,我們兩人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又配合著手錶指針定位,微微調整了一下方向,將這個墳給繞過去了。
但即便如此,有些不太好的念頭,還是如同野草一般在我腦海中蔓延開來。
那墳裡會不會真的有有一個譚刃?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兩個人,都是從墳墓裡鑽出來的,你能判斷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厲鬼變幻的?
又或者,我眼前這個譚刃,其實是一隻厲鬼?
我到底有沒有從精神世界中醒過來?
這個問題困擾著我,令人頭大,而旁邊的譚刃,面上看著雖然顯得比較鎮定,但那陰沉沉的眼神還是暴露了他的情緒,或許他是個真貨?如果他是厲鬼,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一邊想著一些讓人精神崩潰的問題,我們一邊觀察太陽,用手錶對路線,生怕會走歪了。又走了一個多小時,我又感覺到餓了,之前不過吃了幾條蚯蚓,最後又是挖墳又是到處竄,那點兒能量早就耗光了。
我問譚龜毛餓不餓,他說餓,我道:「那我們找點兒吃的再走,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說話間,我蹲在原地挖蚯蚓,譚刃見此,臉色都扭曲了,整個人後退一步。
我覺得有些誇張,心說你丫一變身,屍坑裡泡了幾十年的發酵腐屍你都敢吃,還還意思嫌棄這個?
「老闆,這玩意兒看著是挺噁心,但能量高,還是很頂餓的,從中間往兩邊一擼,擠出裡面的沙子,囫圇吞下去,也沒那麼噁心,要不試試?」
譚刃抿著唇,一動不動,於是我不管他,自己吃起來,邊吃便道:「你們屍王,不吃東西應該餓不死吧?」
譚龜毛道:「會餓,但不會死。」
雖說掌握了正確吃蚯蚓的方法,吃起來沒那麼噁心了,但我也不想多吃,吃了十來條便停了下來,兩人繼續往前走。譚龜毛這潔癖,看到我吃蚯蚓後,就好像我掉進過糞坑一樣,頓時離我老遠。
一時間,我想說他是假的都找不到理由了。
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操蛋,我正漸漸確定譚龜毛的身份時,前方灰濛濛的煞氣間,突然隱隱約約顯露出一個東西,像是個土堆。
我一看到那有些像饅頭狀的土堆,心裡頭便咯登一下,心說:不會又是那個墳吧。
怕什麼來什麼,我和譚刃對視一眼,靠近幾步,果然便又見著了那個墳。
我忍不住跳腳,道:「咱……咱們又走回來了?」
譚刃皺眉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錶,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陽,緩聲道:「不該這樣……我們的位置沒有偏移。」
是啊,用手錶和太陽結合定位,這算是非常靠譜的一種方法,我們一直都是按照這麼走的,怎麼會錯呢?我看了看周圍,視野狹窄又模糊,周圍的樹都長的差不多,根本沒有什麼可靠的參照物。
譚刃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拔出腰間的匕首,在那個刻著譚刃名字的墓碑上,劃了一個十字架,緊接著,他又在墓碑旁邊的樹上劃了一個十字架作為記號,說道;「繼續走。」接著,我們便一邊走一邊在周圍的樹上留記號,又走了一個多小時,周圍的模樣還是差不多。
按照我們來時的路程,走出去至少還得花三個小時,按理說這禁地根本沒有那麼大,但它就像一個迷宮一樣,走在裡面,失蹤都看不到邊,讓我有種在裡面兜圈子的感覺。
可即便是迷宮,也有個參照物,讓你知道你自己走錯了,而這地方連個參照物都沒有,不管怎麼走,似乎都沒有走錯,但又始終走不出去,著實惱火。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