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與虎謀皮，焉能安然無恙。
「好，我再信你一次。」九風的聲音很疲憊，可我再也無力去心疼他。
他多厲害，哪裡需要我心疼？不過聽到他說願意相信爺爺，我還是忍不住舒了一口氣。螻蟻的命運原來這麼可悲，誰都能一腳將它們踩死。
我趕緊跑去洗手間擰了一條濕毛巾回來，本想想給爺爺擦擦脖子上的血，可回來的時候爺爺和輪椅都已經沒了。
「我爺爺呢，你把爺爺還給我！」我下意識地衝著九風嘶吼起來，如果沒有他，我跟爺爺不會生不能相見，爺爺也不會受傷，還有他的腿，究竟怎麼了？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就是個惡魔，不過披著一張好看的皮相罷了！
「我讓人把他送走了。」他說完這句話就把我手裡的濕毛巾抽走了，然後輕輕擦我臉上的傷口。
我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剛才還對我的下跪視而不見，現在又假惺惺地對我好。
「你是我的妻。」他又讀我的心了，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的身份，對，我們結了陰親，所以他可以對我為所欲為是嗎？
「好，你想圓房是嗎？那來吧，你想做什麼都行，只求你不要再傷害爺爺。」我有些絕望，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有什麼意義，因為到頭來我和爺爺還是要受他的擺佈，我們鬥不過這該死的命運。
「只要溫增華做好他承諾的事情，我就不會傷他。溫馨，我們是夫妻，我對你好從來都不是假惺惺。」他說完這些突然就捧住了我的臉，我能感覺到他在舔我臉上的傷口，兩隻冰寒的手突然伸進我的衣服四處遊走。
他當真了，真的準備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圓房嗎？我死死咬住嘴唇，感覺身子在微微顫抖，還是忍不住泛起無狀的恐懼。
他抱著我去了爸媽的房間，我只感覺有個冰涼的身子把我壓倒，然後眼淚就不聽使喚地開始肆意橫行。
「不是你說要圓房嗎？不是你說我是惡魔嗎？怎麼，現在又不願意了？」他在我耳邊輕笑，我知道那是譏諷。可我死死咬住了牙齒，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那兩隻冰涼的手在我腰間徘徊了會兒，我認命地閉上了眼，可等了很久他都沒再繼續下一步動作。等丁香開燈走進來時，我才發現九風已經走了。
我撈起被子大哭起來，我只知道自己很傷心，除了因為爺爺的傷勢和今天發生的一切，我總覺得心裡某種期待已經被毀得一乾二淨。
「溫馨，我們談談好嗎？」女鬼肯定又上了丁香的身，可我一點也不怕她，但我不想搭理她。
「大哥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他經歷過的痛苦你永遠都不會明白……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我知道，大哥從來都不是惡魔，溫馨，你這麼說他，真的很傷人……」
我不知道她都說了些什麼廢話，只知道哭著哭著就睡著了。我真想一直這樣睡下去，擺脫所有的煩惱轉世投胎重新為人。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像李大雪一樣找個愛她的男朋友，一起工作賺錢以後再結婚生孩子……
半夢半醒之間，我聽到有人在我耳邊歎氣，有一股冰涼在我臉上的傷口處婆娑，然後我夢到自己很渴，就在我四處找水時，一股幽涼卻又帶著淡香的東西被灌入了口中。這水我喝過，是結陰親那晚，青銅酒杯裡裝的液體。
我忍不住咂了咂嘴，然後唇上覆蓋住兩片冰涼的柔軟。我下意識地用舌頭舔了舔，那兩片柔軟好像輕輕顫了下。
我感覺四肢百骸裡的陰寒在慢慢消失，夢裡的大雪終於消失，轉而變成溫暖的陽光。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客廳裡沒有出現我想像中的狼藉，我看到飄在半空中換燈泡的白影，眼睛微微刺痛。
這算什麼，他是故意做給我看的吧？
第四十四章檮杌心
我看到九風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只當做什麼也沒看到，拿著零錢包就下了樓。
今天是陰天，我吃過早飯溜躂到湖邊時，不遠處的十字路口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剎車聲，出車禍了。我趕緊跑過去看，卻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隻貓竄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現在對貓有牴觸心理，忍不住打了兩個激靈。追著貓影往對面看去時，呂秀蘭居然就站在馬路對面！
她正陰惻惻地衝著我笑，還抬手指了指我。
我正猶豫要不要追過去，一輛路過的公交擋住了我的視線，等車開過去後，呂秀蘭跟小蘿蔔已經消失不見。我忍不住頭皮發麻，不知道呂秀蘭什麼時候跟到了這裡。看來，她不拿到我這塊石頭是不肯善罷甘休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一隻小手突然塞進了我手心，我往旁邊一看，居然是個滿頭是血的小女孩！看樣子也就七八歲，正驚恐地盯著我看。
她的腦袋往裡面凹了進去，鮮紅的血液還在汩汩往下流著，小臉上有一半都被血染紅了。刺鼻的血腥氣不斷往我鼻子裡鑽，我突然明白過來，剛才呂秀蘭是在指這個小鬼！
我僵著脖子往車禍現場看去，地上躺著一大一小兩個人，這個小鬼顯然剛剛才被撞死！
可我不明白，她的手掌怎麼還有餘熱，難道剛死的陰靈身上會留有殘存的陽氣嗎？我抬頭看了看天，此時沒有太陽，不然這個小鬼怕是會灰飛煙滅。畢竟以往家裡若是有鬼留下血液汁水，第二天經過太陽一曬就都會消失。
她瞪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搖了下我的手臂：「姐姐，救救我爸爸吧。」
我說過最怕小孩鬼，因為跟他們講不通道理，他們一旦生起怨念就會沒玩沒了地怨恨你。
「可……我不是醫生。」孩子，你為什麼找上我！我知道我很沒出息，明明見識過那麼多鬼，可如今面對這樣一個小鬼居然還是會唇齒打顫。
她流著淚告訴我，她媽媽上個月剛剛得病去世了，爸爸找到個人說可以讓她見媽媽，今天特意給她請了假，沒想到居然在這裡出了車禍。
我是個很心軟的人，一看她哭得這麼厲害，立馬就把恐懼給拋到了腦後。
看來，呂秀蘭應該是被她爸爸找來通鬼的，不是跟蹤我的就好。不過呂秀蘭在這裡看到我之後，說不定遲早會找去我家。
我正發愁這麼打發這個小鬼，這時候救護車來了，把她跟她爸爸都裝了上去。我趕緊勸她跟上去，她卻猶猶豫豫地抓著我的手不肯走，等我拉著她追上去時，救護車已經開遠了。
特麼的，我該拿這個小鬼怎麼辦？我可不準備養著她。
丁香找過來時，小鬼正死皮賴臉地趴在我背上說要跟我回家。她看到後二話不說就打了上去，我只感覺背上一輕，回頭一看，小鬼正捂著臉在哭。
我沒理丁香，也沒搭理小鬼，趕緊扭頭跑。
「溫馨，騙你是我不對，但我從來沒害過你吧，你別這麼小氣！」
我小氣？呵！她說得都是輕鬆。
「你知道大哥多不容易嗎？你快回去跟他道個歉，他現在很傷心，我都不敢在他面前說話了……喂，溫馨，你聽我說話沒？早上大哥親自給你修燈哎，你不感動？你是女人嗎？」
感情是她給九風出的好主意，我就知道他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昨天那麼傷害我爺爺，今天居然叫我去道歉？鬼都這麼不講道理嗎！
「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丁香不耐煩地追上來攔住了我。
「好，想讓我原諒你也行，回答我的問題就好。」我沒奢望她會點頭，可她猶豫了會兒居然同意了。
這時，小鬼又怯生生地跑到我身邊拉住了我的手。我沒心思搭理她，張口就要問丁香問題。丁香卻衝我做了個噓聲的動作，而後嘴裡唸唸有詞捂了下小鬼的耳朵：「有的事情是秘密，不能讓外人知道。」
小鬼驚恐地抱住我的腿，大叫著說自己什麼也聽不到了。丁香朝她動了動嘴皮子，她才莫名安靜下來。
「我爺爺到底在給九風做什麼事情，他的腿……殘了？」
丁香翻了個白眼，開始跟我說前因後果。
原來，當初是爺爺主動找九風幫忙的，九風問他有什麼誠意，爺爺張口就把我許給了他。
爺爺之所以斷定九風會對這個條件感興趣，是因為他知道九風一直在找擁有陰陽眼的人。十歲那年，也是九風教他怎麼暫時關閉我的陰陽眼的。
我不知道九風為什麼會同意跟我結陰親，反正他接受了這個條件。可他沒料到，爺爺會在找到這塊石頭後選擇背叛。這石頭是九風一直在找尋的東西，所以才會在結陰親那夜氣到想掐死爺爺。
這塊石頭煞氣很重，所以被鬼上身的沈昊天在碰到石頭後會出現燙手的情況，因為一般的鬼壓根承受不了那股煞氣。而那次在小爺爺家裡，九風正是發現我體內的陰氣過剩，才會有咬破我手指吸食的舉動，想來是擔心過多的陰氣會迫害我的身體。
不過誰也沒有料到，石頭戴在我身上後會越來越小。
「不知道大哥有沒有告訴你，陰間有句傳言，說得心於手則可駕陰馭陽，這心指的就是這塊石頭，大哥說這石頭是檮杌心。你奶奶他們魂魄不全，需要找幾樣東西補齊魂魄。可笑的是，溫增華壓根不知道怎麼動用石頭的力量，卻生出獨吞的念頭，愚蠢！」
愚蠢？爺爺只是不相信你們這些鬼罷了。
原來當初那些鬼真正想搶奪的其實是這塊石頭，可憐我的心臟卻差點錯被他們挖走。
丁香還說，九風當初並沒有答應要幫爺爺救奶奶和爸媽，因為一旦三魂七魄被打散，要想補全會很費工夫。九風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當然對這種費工夫的事情不上心。
可爺爺卻在門窗上塗了狗血，還試著動用石頭的力量來困住九風。要不是九風出手相救，爺爺早就受煞氣反噬而身亡了。
「你說溫增華是不是恩將仇報？換做是你，你能不生氣嗎？看到石頭變小能不懷疑他嗎？」我被丁香問得啞口無言，這些事情我並不清楚，可爺爺那麼做自然是為了尋求一個心理上的保障，因為他不相信鬼。
「那他也不能動不動就想要爺爺的命啊，我們人和你們鬼不同，我們很脆弱的……」
「誰沒做過人啊，你以為大哥沒做過人嗎？溫增華那個老滑頭壓根不怕死，其實大哥只要拿你威脅他就夠了，可你看大哥傷害過你嗎？我看大哥壓根不捨得動你，一百多年了我可是頭一次看到他對女人感興趣……」
我聽到丁香這麼嘀咕，明明知道她可能是在騙我，可心頭還是忍不住一陣輕顫。他不會是個千年老太監吧，怎麼可能沒碰過別的女人？等等，一百多年？嘖嘖，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了。
丁香說著說著又開始犯渾，她說她得了這個漂亮身體後，本想先送給九風爽爽的，可惜九風壓根不感興趣，說完還瞥了我胸口一眼：「可能大哥就喜歡你這樣的搓衣板。」
特麼的能別再貶低我的身材了嗎？哪有那麼不堪！你本身也沒好到哪裡去，壓根沒我漂亮呢！佔了丁香這個漂亮的皮囊後就到處廝混，一點都不負責！
「瞪著我做什麼，當初沒護好你我可是被大哥親自抽過幾鞭子！跟了他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挨打呢，我看他是真的被你迷上了，簡直莫名其妙，你哪裡好了？要胸沒胸要腦沒腦，看來大哥實在太古板了，肯定是覺得跟你成了親就要負責，哎……」
她這話說得我面紅耳赤，對九風的恨意也瞬間消失了。
好在我這次沒有沖昏頭腦，趕緊問她沈昊天的事情。原來6月29號爺爺把我交給沈昊天時，丁香也在場，爺爺那段視頻還是她幫忙錄的。彼時沈昊天還沒被鬼附身，但他選擇欺騙我還刪改視頻顯然是別有目的。
她當初送鑰匙回來時，就發現沈昊天已經被鬼上了身，那是沒選擇告訴我實情是怕我懷疑她的身份。
經過這麼一番談話，我感覺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那你一開始為什麼騙我，還假裝不認識九風？」
「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是鬼，你確定不怕？會相信我嗎？很多事情不明瞭告訴你是為了你好，別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大哥做的事情有很多連我都不知道原因，要我怎麼跟你解釋？」她白了我一眼，把我腿上的小鬼給拉開了。
「那你現在為什麼又決定告訴我了？」
「嘖嘖，你裝什麼裝，大哥都被你折磨成這樣了，我能不做點什麼嗎？」她總是這麼理直氣壯，好像我才是做錯事的那一個。
我一路聽她唾沫橫飛，壓根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等回到小區上電梯時，我才發現那個小鬼居然一路跟了過來。
「你再不走信不信我揍你！」丁香揮著拳頭就要打她，被我拉住了。
小鬼可憐兮兮地盯著我，說不知道該去哪。我猶豫著隨她跟到了家門口，丁香的臉色卻突然大變：「不好，出大事了！」
我這才感覺到家裡有一股惡寒往外直溢，打開門後，地上亂七八糟就跟被洗劫過一樣。
第四十五章饕餮盛宴
客廳裡陰風陣陣，霧瀰漫，空氣裡漂浮著一種莫名的躁動，我趕緊跑進去看，東西砸落了一地，亂七八糟的堆在地上。
我只看到一團白影在霧中急速地穿梭，壓根看不清楚白影裡有什麼。我趕緊叫了一聲九風的名字，那股陰風突然愈加肆虐，我被那股惡寒刺激地睜不開眼。
等風聲漸小惡寒減淡時，我只感覺有個影子立在了我面前。睜開眼一看，真是九風那廝，我張嘴就罵：「你剛才在做什麼，為什麼把我家……」
「溫馨。」他的聲音發虛，輕輕叫了我一聲後突然就抱住了我。
他的身子好像比平時更冰了，我突然覺得恐慌，趕緊又試著叫了他一聲。
我聽到他輕輕呢喃了一聲：「溫馨，我睡一會兒。」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趕緊把站在窗口查看的丁香叫了過來。丁香看到九風的樣子大駭，等她幫忙把九風扶到沙發上躺下，我才看到他的嘴角居然掛著血絲！
他受傷了！我一直覺得他無所不能，卻原來他也會受傷！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慌忙去探他的鼻息，待察覺壓根沒有呼吸時，我忍不住大哭起來：「九風，你不要死，我替爺爺跟你道歉，你不要死……」
「慌什麼呢，大哥才沒死，他只是受傷了！」丁香敲了下我的腦門，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我要帶大哥回去療傷，這裡……以後我再來幫你收拾，好好照顧自己。」
她話音剛落，女鬼便從丁香的身體裡跳了出來，帶著九風便消失無蹤。
我驚魂甫定地跌坐在地上，為什麼我會那麼害怕他會死掉？他明明已經是隻鬼了，我擔心那麼多做什麼？
「姐姐，你帶我去看爸爸好嗎？你知道怎麼才能找到我媽媽嗎？」小鬼怯生生地走到我身邊摸了摸我的肩膀，可我哪裡有心思管她？我自己都已經亂成一鍋粥。
「姐姐你別難過，哥哥肯定不會出事的……姐姐！」我想起來這個小鬼也是鬼，難道他們沒有呼吸嗎？我趕緊抬手去試探小鬼的鼻息，居然真的沒有氣進出！
我這才長舒一口氣，看到小鬼被我嚇得驚慌不已，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你是鬼，怎麼還怕我？」
小鬼長得不賴，只是被血黏在一塊的頭髮和沾著血跡的小臉實在不可愛。